我说:“公司给你,他还给我。”
约了时间,明天一早杨董事就来公司宣布接手,让我们没时间充分准备对策。我彻底退出公司,所有股权八成转让给他,剩下的其余股东平分,所以来自其他股东的阻力会大大减少。
总经理大叔骂了我一顿,说我为了个男人什么都不顾了,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对策,就非要这么急不可耐得把自己身家全丢掉?
我满脑袋的冷汗,特扭捏的回了一句:“不是‘为了个男人’,他是我的男人。”
第二天自然满座哗然,杨董事拿着从笨笨身上得来的文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不妥之处,我配合的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张口结舌一会儿面红耳赤,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董事长宝座上起身,抖着手指签了股份转让的文件。
经理们和秘书们手忙脚乱的整理文件,我一言未发直奔公司后门,杨的一个手下正在车里等我。笨笨在车后座上,睡的正香。
我扑过去把笨笨抱出来,粗略检查一下,除了一点瘀青和脸稍微红肿以外,看不出什么大伤。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心里又是一紧,该死的!居然打他……
我轻轻唤笨笨,他动了动,没醒。看样子是那啥安眠药效力还没过。
杨的手下接完一个电话,对我点点头,开车离去。
公司里乱成一团,人心惶惶,不知道新董事长会出什么花招,没个人正常工作。总经理大叔带着杨董事——长的罪证,趁乱溜到我家。
到了家,笨笨在床上没躺一会儿工夫就醒了。我如释重负,赶紧凑上去问:“笨笨,你没事吧?”
笨笨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法出来,只是摇摇头。我惊,不会真成哑巴了吧?
笨笨又试了一次,这次声音发出来了,只是有点断断续续。他说:“你……是谁啊?”
我懵了那么一刹那,笑了,握着笨笨的左手:“我是你老公。看,咱们的结婚戒指都还戴着呢。”
笨笨也懵,看看戒指,看看我,再看看镜子:“你胡说什么,我们都是男的,怎么可能结婚呢?肯定是你趁我睡着偷偷给我戴上的。”说着就把戒指取下,递给我。我没接,他把它放在床头。
我该做什么?还没来得及愤怒,一个念头就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把我浇了个透心凉:笨笨旧疾复发,又失忆了?
笨笨接着审判员一样审我:“这是哪?你把我扣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你说我们结婚了,结婚证呢?”
我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两本自己买的红本本:“先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
笨笨仔细看看照片上笑得无比帅气耀眼的我,和无比幸福灿烂的他自己,皱眉:“没有盖章,你自己做的吧。”
废话,中国同性恋婚姻法连个胚胎都还没有呢。但是,“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我们一起做的。”
笨笨不信的一笑,随手把红本本丢到一边:“是吗?我怎么没印象呢?”
我赶紧说:“你以前失忆过,现在说不定也是。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笨笨眼珠转转:“祁缘。”
咦?他记得。
“那你记得我叫你什么?”
“柳铭。”
哎?难道笨笨被杨老头子掉包了?这个是派来做奸细的?
“你记得你是做什么的?”
“我……你管我做什么的。”
“你记得你为什么叫祁缘?”
“名字都是爸妈给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啊!你对我做了什么,怎么那么多处伤?!”
“你老实告诉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到底记不记得?”
笨笨迷茫了半晌,眼神终于惊慌:“我,不记得……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知道自己叫祁缘?”
笨笨展开我们的结婚证:“这上面写着啊。”
笨笨一点都不笨,应该给他换个名字了……
我叫人找来了结婚那天的录像,还有裳儿她们拍的照片,笨笨看着,眼里依然全是陌生,惊讶,甚至厌恶。
笨笨拎着我们接吻的照片,鄙夷的看着我:“这是你自己PS的吧,我怎么可能是……”
我用吻堵住他下面的话,期待他能想起来我是谁,至少,他的身体能想起来……
笨笨一巴掌拍到我脸上,气愤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能……”
心揪成一团。似乎五脏六腑连带场子都绞在一处,被人揪扯疼得厉害。
我冷冷的看着他,不敢带上一点表情。
不这样,我怕我会哭。
笨笨大概被我的样子吓得噤声,我拉起他:“走吧,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果不其然,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身上的瘀青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笨笨以前头部受到过巨大的冲击,导致失忆;最近同样部位再次受到重击,导致再次失忆。看看笨笨红肿的脸颊,重击很可能是来自于大力掌掴。另外,笨笨服食的安眠药物对神经有一定损伤,对失忆的修复也形成不利因素。
之后笨笨一直都在沉默,大约是在很努力的回想他做过什么,只是一直皱着眉头,表情越来越沮丧。我轻拍他的后背安慰:“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说不定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
笨笨把玩着他的戒指:“我们真的,结婚了?”我肯定的点点头。
“两个男人,怎么能做夫妻?”
我笑:“你想知道?”
笨笨即刻摇头:“不用了。”
我几次靠过去想亲亲他的额头,还是忍住了,只是替他铺了被子:“休息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笨笨不知道是不是睡成了习惯了,晚上一直没醒。我也没去叫他,而是与总经理仔细研究了一下文件,准备请律师起诉。实在是没心力去劳神这些,总之总经理的奖金是加定了,我只顾照顾我的笨笨去。
夜已深。
笨笨睡得很久,却并不踏实,跟被梦魇住了一样,好像挣扎着想醒过来,额边微微渗着冷汗。
我看着他,已经不知是心疼还是害怕,只剩空白。如果他想不起我是谁,如果他要走,如果他醒不过来……
或许,我才是在做噩梦的那一个吧?笨笨现在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正在焦急的等着我睁眼睛。多希望是这样。
下意识攥着他的手,竟发现钻戒套在他的四指上,在黑暗中借着窗帘接缝处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闪烁。那是量身定做的戒指,换根手指戴恐怕都会不舒服,他应该能相信是专门为他做的吧?
“妈!”
笨笨在梦中短促的轻声尖叫,随即恢复平静,过了不久逐渐醒来。
我努力保持平静,告诉自己别抱希望,声音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是不是做噩梦了?有没有想起什么?”
笨笨缓缓摇头:“是梦见了好些东西,可能是我以前的经历。可是,越想记起来到底是什么,它越模糊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你在梦里叫妈妈呢,真是小孩子。”
“妈妈?我的妈妈是谁?她在哪?”
“不知道。你以前告诉我你出事故失忆,家人都找不到,被别人收养了。”
“收养我的人在哪?我为什么又会到你家里?”
“因为,嗯……因为收养你的人家没钱供你白吃白住了,所以我接着收养你,呵呵。”
“我不会是被你拐骗来的吧?收养我的人是谁?”
“你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是谁……”
“哼,编不下去了吧。”
我语塞。提醒自己笨笨不相信我是因为他不记得我是谁,终于没有发火,全身一点一点冷下去凉个透彻,手指无力松开。
笨笨把被松开的手不着痕迹的缩回被子里,小心翼翼地问:“柳铭,你生气了?”
“没有。”难道我能说我生气了?
真难过,很想哭,可是眼里干干的一滴泪都没有。
我只是想狠狠发泄。
“笨笨,饿吗?我去拿点夜宵。”
“不用了。你为什么要叫我笨笨,我不笨。”
“因为笨笨很可爱,很好听啊。”
“什么怪品味。”
“不会啊,我觉得我喜欢你,这品味应该还不错呀。”
“……无聊。”
“你也很喜欢我的。”
“是吗?我想我的品味不会这么差。”
“我没说你品位差呀。”
“……大半夜的你睡不睡觉啊,吵死了。”
“睡睡睡,马上就睡。”
“哎?你怎么往床上爬?下去。呃,我是不是占了你的床?”
“没有啊,这是我们的床。”
“那我让你。”笨笨作势就要下床。
“不用了,你睡吧。”我拽了一床薄被在沙发床上和衣而卧。
梦中当年
8 ****笨笨****
『铭哥哥,为什么要叫我笨笨?』
『因为笨笨听起来很可爱,就像我的笨笨一样。』
『铭哥哥,为什么叫我笨笨?』
『笨笨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吗?因为它长得跟笨笨一样!有眉毛,有眼睛,还穿着小裙子学笨笨扮稻草人伸着两根胳膊。』
『笨笨,我们来玩稻草人吧。』
『才不,每次都是你和裳裳扮小鸟来抢吃的,我扮稻草人,一动不能动还要看你们吃东西。』
这个场景,昨天绝对梦见过,今天一定要记得!
『笨笨,放学我来接你一起回家吧。』
『嗯。哎,喂!不要叫我笨笨了!』
『笨笨,暑假去哪儿玩?』
『爸爸妈妈说带我去海边。铭哥哥,等我旅游回来,给你看照片!』
每夜梦见的那个叫笨笨还有那个叫铭的小孩……
『妈!救……救命!呜……咳咳咳……妈妈……啊!……』
不好!海浪就要砸到头上了,快闭眼……
眼前一黑……再睁开却是……
『裳裳……铭哥哥……』
『哇,笨宝宝好可爱!』
『叫我铭。』
『铭……』
『笨老婆,要叫老公。』
那个,叫笨笨和铭的,小孩?
『铭……为什么我的戒指上刻的是你的名字?』
『让你永远记得套住你的是铭啊。』
这个花纹,怎么能看出来是个字啊……
『小缘,独自在外,照顾好自己啊。』
是谁,在抹眼泪?
刺眼的红色,混花成晃动的黑黑白白?
『按一下手印吧。』
『老实点!个头不大力气倒不小!』
抡起的胳膊挥出风声,击打在脸上却不疼。
『小弟,还是乖乖睡一会儿,等他来救你吧。』
呵,好困,好晕……“他”是谁?
那么多人,在做什么?
『我宣布,柳铭先生和祁缘先生,现在正式结为夫妻!』
『亲一个嘛,快亲快亲~』
『笨笨,好不好?』
眼前放大的脸,放大的亮晶晶的眼,嗯?铭哥哥?
『唔……』
不能呼吸了……谁亲我啊?……不对不对,是海浪。在水里我也能呼吸?
不对,不能呼吸了……呃,快放开……
噩梦结束……
“柳铭!”
不能呼吸不是噩梦,真的有人在偷吻我。
“笨笨,你醒啦?”柳铭有些尴尬,有些好笑。
哼,被你吻到不能呼吸醒过来,很好笑吗?
举手揉眼睛,被戒指硌了一下。对了,戒指。
脱下来,对着光仔细看,内侧果然有花纹。“柳铭,这里刻着的是什么?”
“篆体的铭啊,我的名字。”
“那你的呢?”
“刻的是笨笨嘛。”柳铭也把戒指脱下,指给我看。好搞笑的花纹哦~
刚才好像梦到了戒指。还有什么?
婚礼。跟柳铭那天给我看的录像一样的场景。是不是因为看了那盘牒子才会做这个梦?不会吧,我只看了一遍而已,不会记那么清楚的吧。
还有我一定要记得的,是什么来着?
醒之前最后让我窒息的海浪……不,是因为被亲……可是,为什么有海浪?
“笨笨,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面前这个自称是我老公的男人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自从我前几天一觉醒来见到他,就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逻辑……)!然后就开始每天夜里不间断的做梦做梦做梦,混乱而重复的片段,梦得如此真实,是不是就是我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一睡醒,梦境就变得模糊,怎么努力想记也记不住全部。
从柳铭以及这里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他说的似乎是真话;否则,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是为了我的身体,那何不趁我现在正虚弱的好时机?反而只是替我擦擦消肿化瘀的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晚上还自己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睡沙发。
“笨笨,你生气了?不就是亲你一下,别这么小气么……”
“啊?没有……”没有,其实被他亲,真的不讨厌。而且好像,很熟悉。
“那再亲一下。”
“啊?什……”其实还是挺讨厌的……“柳铭,你皮痒,几天不抽你胆子倒变大了?”
柳铭的手指在锁骨下的位置画着圈:“笨笨,我想过了,你真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说好。
“好……什么好,好个头。你来当我老婆我就同意。”
哎哎?我说什么?我干嘛要个男人当老婆……
“这算是答应吗?”柳铭过了半天才有反应。
“柳铭,嗯,其实,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情……”
“真的?”柳铭画圈圈的手指停下,欣喜地问,“想起来什么?”
我努力回忆梦境:“好像是小时候的事,还有一些乱糟糟的看起来不是好人的家伙,还有我在海里溺水,嗯,还有,我们的,婚礼……”
柳铭激动的语无伦次:“哈~最重要的想起来了!啊,那个,你小时候?怎么还有溺水?”
“小时候,你是不是就叫我笨笨?”
柳铭呆了一下:“什么?”
“我梦见两个小孩,一个好像是我。另一个叫我‘笨笨’,我叫他‘铭哥哥’。我们还一起玩什么稻草人的游戏……是不是你?”
“……你是笨笨?”
我莫名其妙:“不是你一直叫我笨笨么,我本身当然不笨了……喂,到底是不是你啊。”
柳铭保持着呆滞状,半天,很劲爆地来了一句:“笨笨……你没死啊?”
……
我没死啊?
原来我没死啊!
唉,我怎么能没死呢……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死,不是鬼,别怕。”
柳铭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呃,那个时候不是听说你去旅游,然后和你妈妈一起……”
我一惊:“旅游?去哪旅游?”
柳铭翻着眼睛想想:“好像是去海边?具体是哪里不记得了。”
一块石头砸中心底,我喃喃:“我也梦见……在海里溺水……还看见一个女人被海浪淹没,我冲她叫‘妈妈’……”
好像很久以来,因为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从未感觉过失去亲人有多痛苦。我的生活,说白了,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感受而已。然而现在,突然间记忆回来了,却并不是美好的事。依然不记得小时候父母清晰的模样,不记得他们是不是特别疼爱我。可是本能的悲伤,梦里那声嘶喊,听得出幼时的自己声音里的恐惧和绝望。
柳铭轻轻环着我的肩,几乎像要哭出声来:“笨笨,你还在,太好了!”
我尝试着拍拍他的后背:“嗯,铭哥哥。”
“笨笨,你回来了……”
“嗯,铭……”
怀抱收紧,再收紧。身体都已经贴在一起,还是不够。
勒死我了呃……我们感情真有这么好?
我不舒服的挪挪身子,他立刻放开,接着就没有任何停歇的吻上来。
又亲!
我还没刷牙唉拜托……
可是真的不忍心拒绝,半侧开的身体就这么僵在那儿,任他倚上来,横扫我的口腔。
他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与幼年伙伴重逢的激动心情,我有什么办法……
柳铭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我的唇,擦了擦眼角,笑:“我要去告诉裳儿,她一定很高兴。”
我独自在房里,摸摸有些红肿的嘴唇。我的记忆开始恢复了,不仅是最近的,连第一次失忆前的事情也能想起来,真是个好的开始。
可是,如果会想起更多和柳铭相处的时候,我是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是不是会不愿意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柳铭对我的照顾更加精心。一点一滴的,片段累积,渐渐可以连接在一起,如同一副完成的拼图。幼年模糊的记忆,爸妈定格在脑中的影像,救了我的养父母,“自在坊”浑浑噩噩的日子,裳裳的拥抱,柳铭父母的“捉奸”,我们眩目的婚礼,被人绑架挣扎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