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莱诺----莱诺

作者:  录入:04-04

周六一整天,秦文宇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找他。
周日凌晨,也就是前一天夜里秦文宇打来电话的那个时间,我自觉地醒来了。我强忍着黑暗中刺目的光亮看了看手机,没有一个未接来电,巨大的失落从心底猛烈地涌泄上来,淹没了全身。又一天过去了啊。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正在和他通电话呢。怎么这么快,一天就过去了。可他今天却没有再给我打来电话。呵。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是我的生日。
早晨一大早我刚去上班,就给秦文宇发了一条短信:你醒了吗?我今天生日。过了足有一个光年,他才回过来:哈哈!祝你生日快乐啊。我立刻又给他发了一条:你还在睡吗?再一个光年,他回过来:我在隔壁城市我朋友这儿呢。我又迅速给他发:你下午能回来吗?我请你吃饭。又是一个光年,他回复:对不起啊小诺,我回不去。我朋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得陪他,你玩得开心点哦。还有我终于想通了,决定不去南方不去找他了呵呵。
我的表情骤然僵住。真好。真好。一切都好。拒绝我也好,新的决定更好。
我拿出烟,想点,却发现他那只打火机不见了。我的冷汗一下子从脊梁冒上来。我里外翻着工装衣裤口袋,没有。我问周围的同事有没有看到,他们在自己身边找了找,都没有。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我飞跑到更衣室,翻找着便服衣服裤子口袋,没有。我气急败坏地把衣服统统甩到地上。挪开杂物堆,扳起音响设备,趴在地上找,往罅隙里看,用筷子在桌子后面奋力掏。没有,还是没有。我奔到洗手间,在盥洗池周围上上下下地找,甚至往马桶里看。没有,没有,都没有。我彻底抓狂。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左突右奔上蹿下跳地翻找搜寻,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我急的想哭想骂人。再次跑到业务台席时,我一回头,一眼看见那只打火机躺在凳子脚边,绿幽幽的,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立刻跑过去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我轻轻地拂去上面稀薄的灰尘,看着它,笑了。
晚上回家我吃过饭就睡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朋友,同事中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生日。父母只是说了句生日快乐,就没了下文。我一个人躺在黑暗中,用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严,我感到很冷,冷得发抖,冷得每一颗细胞都结成了冰。我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感觉,自己竟活得这般失败,连生日都无人记得无人理睬。我蜷曲着身体龟缩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像一个被世人唾弃流放的罪人,关押在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深牢大狱之中,将牢底坐穿……可是我仍然隐秘地幻想着,幻想着秦文宇会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气喘吁吁热情洋溢地对我说,我赶回来了小诺,你出来吧,我们给你过生日……
我这样想着,想着,就在恍恍惚惚中睡着了。那一夜我睡得很好,竟然没有做一个梦。
生日过后很多天,秦文宇依旧没有和我联系,他似乎将我遗忘了,没再打来过一个电话。我也强忍着没有联系他。我觉得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完全处于等待的状态了。当你等待一个人或一件事情时,仿佛它成了你生命全部的意义,你指着它活,而其他一切都变得乏味变得无关痛痒变得不值一提。可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丢丧失掉我的自由的呢?在某一刻,我突然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他。或许只是冲动,我却再也不想继续在等待和失落,大喜和大悲之间来来回回地被抛起又摔下。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请不要再找我,让我消失。让我回到从前的生活。
他没有回复。
没有回复。
没有回复。
我把他的QQ号拉到了黑名单,然后删除。把他的MSN飞信所有一切统统删掉。我跟个儿童似的,做的斩钉截铁,非此即彼。
9、
我真的就把秦文宇赶出我的生活了吗?我不知道。
起初的一段时间,我并没有因为生活中少了他而再一次地陷入困境,因为我觉得只要他在这个城市,即使彼此不见面,我的心也是踏实的,就像一本很想看终于买回来的书,买来后即使不看,只要摆在书架上,心也是安定的。虽然我感到有一些空荡荡的,不知道用什么填补。可是后来,一切突然就失去了控制,在无数个白昼的瞬间,无数个辗转反侧无以成眠的凌晨时分,无数个眨眼闭目的刹那,我发疯似的想念他。想念他到哭泣。有多少个清晨,我从怅然若失中仓皇醒转,倚靠在床头抽第一枝烟时,下意识地就想到了他,那时我的心情会莫名的突然好起来,我感到生活起码还是有一丝意义的,可这样的情绪只维持了不到一瞬间,就倏忽湮灭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啊,从我给他发了那条未等到回复的短信之后。他是如此听我的话,竟然真的就再没有联系过我。我也从此失去了他的一切消息。他真的答应了我的要求,让我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一个人,两点一线,上班,下班。每晚我都对着一台陈旧的破电脑一枝接一枝的抽烟一张接一张的看影碟,凌晨时将疲惫的身体重重地摔到床上,沉沉地睡去或者疯狂地失眠。休假时我常常在房间里枯坐一整天,独自发呆。我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也没有人约我出去做什么。我歪垂着头颅深陷在破败的藤椅里呆视着脚下暗淡的灰尘,翻来覆去地听着硬盘里的那些歌,有些是我曾经传给过他的,有些是我后来新发现的,在昏暗空寂的房间里,发霉,发疯,发臭。我反复地想着和他到过的那些地方,他说过的那些话,我想起天意酒吧,想起凌晨的小吃摊,想起他在街边哭泣,想起那座傍晚时分的桥,想起第一次和他在医院里说话,想起他十几岁时独自在车站等车时的样子,想起有关他的一起。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莫名地笑,又些须的恨。他真是尊重我的决定啊!竟如此迅速而决绝地将我置之度外了。或许对于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遇的闲聊对象吧,而我呢,却卑微地仿佛失去了一整个世界。我自童年起就朋友廖少,似乎和任何人的交往都如同公路电影一般,仅是一段时间,始终无法维持长久的关系,我想这绝对是我自己的问题,只具备吸引人的能力,却缺乏与人交往的技术。我想我又一次重蹈覆辙了,失去了我唯一的,最重要的朋友。难道人与人的相逢离散,真的就只能如同迎面走来的路人一般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打了个照面,一个眼神的交会,擦肩,继而朝各自原本的方向行进。我常常凌晨时突然就醒过来,看表,3:33,4:44,然后再也无法睡,弓身伏在窗前,看远方猩红色的天空,一枝接一枝的抽烟。我很想给秦文宇打一个电话,很想。可是每一次,我都沉默着,压抑着,克制着,隐忍着。我不知道打给他之后我该说什么。我害怕我会突然在他面前崩溃决堤,肆无忌惮地哭起来,我害怕我会突然失去控制一无保留地说出自己长久以来对他复杂的感情和一直默默承受的煎熬与折磨。我是如此的想念他。却又无法放下自尊拨通他的电话。我平静地回想过往20余年的岁月,我狭小的生活圈子,疏落无几的朋友,甚至负数的情感经历,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他给过我的温暖。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对于我的重要,可我却那样的不小心,轻易地弄丢了他。
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可这很久或许也不过是我自己的感觉吧,时间只是从10月进入了11月,气温急遽的下降,街上的树木已然褪落殆尽变成光秃秃的枝桠,干巴巴地在风中瑟瑟战栗,冬天来了。我裹着厚重的棉衣端肩缩脖呵气成霜,在每一个雾霭浓深的清晨,街灯初燃的黄昏,形单影只步履蹒跚地挤在芜杂的人群之中,被人流裹挟着,赶车上班,赶车回家。
偶尔我会一个人去天意酒吧,坐在我和他曾经坐过的位置,点一打喜力,我幻想着此刻他就坐在我的面前,我幻想着他轻轻地对我笑,然后说,小诺,好久不见,你还好么?我微笑着低下头,然后直视他的眼瞳,轻声说,只要你在我就很好。秦,我很想念你。我一枝接一枝地抽着他从前总爱抽的利群,幻想着他能再一次点燃一枝烟,然后轻轻地递给我。我常常就这样一直坐着,坐到凌晨打烊,才醉醺醺地黯然离开。我内心总是隐秘的期望能够在这里和他再一次的不期而遇,或者随便一个什么地方,能再次见到他。就算再见一面也好。
可是他却如一颗水滴般,于日光下无声而绝烈地挥发了。
11月中旬。公司年终业务考试。所有员工都必须参加。
下午下了班我和同事一起打车去了考场。公司在附近的小学租了教室当考场。学校里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遇见了很多从前总厅的同事,大家互道好久不见,然后展示各自准备的夹带和小抄。
我偷偷地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秦文宇的身影,扬起头四处张望。我想找到他,呼喊他的名字,然后和他回到从前。我脑海中竟铺展开一副画面:我终于在拥乱的人群中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然后他走过来,我和他彼此会心一笑,一切不快的过去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我是多么地想念他啊。他知道吗?他能感应到吗?
直至进入考场,我也没有找到他。
老师监得很松,根本不管,单手支颐闭目养神。我们抄的动静太大了,她才睁开眼睛打个哈欠说,你们都能把我给吵死,小点声。大家就收敛一小会儿,继而故态复萌。
出来时,我被人群裹挟着,缓慢地向前挪动脚步,我依然前后左右地搜寻着秦文宇的身影。却始终未果,我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来。
快走到车站时,我看到在地瑞大厦那边上班的一个女孩儿。走上前去,我说,你好,请问你见到秦文宇了吗?
小秦辞职了啊。去上海了。她很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吗?
啊?辞职了?什么时候辞的?我头皮阵阵发麻,像极速奔突的人突然栽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火星。但心里清清楚楚,他根本没去上海,他是去了常州。
都有半个多月了吧,他走时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条短信呢。
呵……我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
她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感到了我的难堪。试探地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他号码好像还没换。
……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像被人将意识抽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住了。天花板在我眼前急遽的旋转下落压迫在我的脸上。我内心翻涌着无数种情绪的激流,我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我突然猛地翻身跃起,想立刻给秦文宇写一封信。
可是我只知道他的QQ邮箱是开通的,而我早已将他的QQ号码删除了。我十指不由自主的颤抖,我点击着鼠标,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我疯狂地翻查着一切可能有他QQ号码的地方。可我没能找到。我不想向别人打听的号码,我害怕被别人知道我和他之间的种种,害怕被别人洞穿我一直以来的心情。我想起手机短信,连忙找出手机极速地翻看着,发现他最初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我竟一直留存着未曾删除:我很少用QQ一般都是飞信或者MSN,QQ号码是54875123121。
我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好像随时都会收缩成一团。我紧紧地抓住手机,突然很想哭。我关了电脑,躺在黑暗中,窗帘的缝隙间泄进一丝狭长的光亮,我静默地笑了。
閃亮的日子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你終于終于還是離開了。我卻依然留著你的打火機。還記得那次嗎?我說我們交換,就一把搶走了你的打火機,我把我的塞給你,你說,都沒气了。順手就要丟掉。我一把攔住,然後塞到你的口袋里。
你知道那天上班時我突然找不到它了,我有多害怕?問了所有的人,甚至抓狂。去洗手間找,在更衣室找。上躥下跳。後來找到了,我看著它,默默地笑了。它還是那樣綠幽幽的,墨綠的綠。常常下班走在路上,下意識地在兜裏撫摸它,輕輕按壓打火鍵。很多次,我都莫名地,想要在口袋里把它點燃。
昨天好多人考試,我在人山人海中努力尋找你,渴望捕獲你的身影,卻始終未見。及至走出考場,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你的同事,她說,小秦辭職了。去上海了。临走时還給我们每人都發了一条短信。你能感受到我那一刻的錯愕嗎?你同事似乎觉察出了我的神态,试探地问询,他没有告诉你啊?我默默得不知道說什么。她說,你給他打个電話吧,他號碼好像還沒有換。我笑笑,說,算了。後來我一直都像在夢裏,輕飄飄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總是不自覺地笑,又想流泪,卻沒有理由。
夜里一直睜著眼睛,黑暗中有一綫微薄的光亮透射進來。我想發一條短信給你,很想,我想說我恨你。恨你。可是,我爲什麽要恨你呢?爲什麽?
早晨醒來,突然想起,原來你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啊。呵呵。這個城市是如此狹小擁擠,我卻再也找不到你。再也找不到。我弄丟了你。
可是,你對我說過的,你還記得嗎?你說,你不會去找他了。不會。到最后你卻還是食言了。我曾經想,只要和你在一個城市,即使彼此不再見面,我的內心也會是安定的。我也會知足。
我想我是永遠也不會離開這個城市了,一直到老,一直到死。我不知道還有什麽人會在意我的離開或停留,會守候在某處等我。或許我本身就是一個缺愛卻又無法承受愛的人吧。
和你在一起的屈指可數的那些日子,都過去了。卻留下了那麽多的回憶。周日早晨的醫院,下著雨的午后,淩晨空落的馬路,一片漆黑中冒著熱氣的小吃攤,和那家鬧市區的酒吧,酒吧的名字你還記得嗎?我們都嘲笑它的俗氣,卻去了一次又一次,它叫做“天意”。如今想來,真真是一句銳利而率直的讖語,在你我初時便預言了結局。一語道破天機。相遇和分離大概不過只是天意吧。誰又能,逃脫得了天意呢?
我那麽久之前就見過你,那時我們才都十幾歲,我腦海中依然留存著你那時總在車站等公車的畫面。你說你那時也見過我,只是我們都沒有說過話。你又說,爲什麽我出現得這麽晚。為什麽要出現在他之後?可是你錯了啊。我在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只是那時,你沒有認出我來。
于是我們,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秦,我不會遺忘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是閃亮的日子。是一切的一切終止以後也會常常想起來的,閃亮的日子。
秦,我知道你走了。我祝你幸福,快樂。
……
10、
两天后我收到秦文宇的回信。
小诺,你的e-mail已收到,刚本来打了一大段话,但突然消失了,我这上网不方便,用手机上的。我不会忘了和你在一起那些闪亮的日子,那是美好的回忆,只是我们都消失了,开始是你,后来是我。这就叫阴差阳错。你就留在Y城吧,那个地方挺好。我终有一天要回去,希望还能和你坐在那俗气的“天意”,喝点喜力,抽点利群,感觉幸福啊!呵呵!我这边电话,13775622717,如果方便就联系一下。我现在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沮丧的活着,想想,原来在Y城才是多么的幸福。我会在远方想你的小诺,希望你过的开心,幸福。
……
我看到了“沮丧”二字。内心又开始猛烈地波澜起落。我立刻把电话给他拨了过去。
他接起来,呵呵。小诺。他久违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的身体和心又突然变得柔软。
是我。你还好吗?
他笑而不答。
哎呦,我说是谁打电话来了呢,原来是我们小诺啊。怪不到这么得意呢。我听到旁边那个逼尖的声音。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是秦文宇离得稍远的声音,虽是责怪的措辞口气却溢满亲昵和幸福。
你们当然不是那种关系了。你们早已超越那种关系了。你们是谁啊。那个逼尖的声音不酸不凉不依不饶地继续飘着叶子。
我突然倒了胃口,对着电话烦躁地说,我们晚点再联系吧,你先忙。
没事啊。没事。秦文宇陪笑着。
算了,我看你这会儿也不方便。
哦。那好吧,你保重啊。你的信写得真好。秦文宇些须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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