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凌云道:“我想说什么你最清楚。”
思靖道:“我不想听。”
轩辕凌云道:“颜思靖,你已经不再是十六岁,那时候可以说是年少轻狂,现在是七年后,做错了事情要改,这是三岁孩子都懂得的事,你难道不知道?”
思靖也坐起身来:“轩辕凌云,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让你上了这张床。”
轩辕凌云冷笑道:“你要利用我的时候说的正好相反,你说了那么多谎话,我不在乎你多说几句。”
这句话正是挖了思靖的伤口,他这次是真的怒了。他是爱他的,见他受折磨,于心不忍而已。
思靖笑得比哭还难看,道:“你说得对,我说什么都是假的,做什么都是错的。”
轩辕凌云听了他这话,起身穿好鞋离开。
思靖看着他离开,宫人们的掀开了层层的帘子,然后又垂下,轩辕凌云的背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摸着身边的枕衾,带着一点自己和轩辕凌云的温度。他下了榻,坐在地上,回身扯了那上好的绸巾,天下之大唯有九五之尊方许色用明黄,看着上面金色的缠绕龙纹,这些都是他用了心思谋来的,慢慢地用手指蹭上去,然后开始同样缓慢地撕扯,最后只看着那一片一片的碎布发呆。
这里静得可怕,但是,怎么能不静?所有的太监宫女,迈着极轻的步子,似乎连气也不敢喘,说话的声音都似耳语,这个撷芳殿,除了他和轩辕凌云,其他的人都像是鬼魅一样,全无生气。
他开始笑,笑出声,声响越来越大——他不怕一个人,却怕静。这种畏惧就如同怕失去什么一样,那种恐惧依附着长在了他的骨血里,像是最好的毒药腐蚀血肉,且又挥之不去,无从治愈。
七年,他第一次见扶苏,叫了他一声“哥哥”。
以前叫过多少声,他记都记不清。扶苏总是宠他爱他的,即使在这七年,他也不相信,扶苏对他的爱会减少——他们总是兄弟,血脉相连。
但是爱,和原谅是两回事。
他不能见扶苏,他在害怕,若是见到他,便会先放手。
笑声渐渐地转为了哭,他低低地哭起来,那脸埋在那碎布里,好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心里破碎地疼痛起来,抑郁在心中聚集,然后扩散到肢体,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了一般。
扶苏那么聪明,他都知道,知道如果我见到他,必然会心软,他不主动来找我,只是为我到时候更心软。
于是又在心里说一遍,我绝对不先放手。
这样说着却连自己都不相信,手都软了,连那薄薄的布料都像是拿不住;他哭得更凶,泪水落在染着云纹的厚重绒毯上,摸起来触感柔软。
他听见响动,以为是轩辕凌云回来了,也不想理会,自己坐在原处继续落泪。
一双靴子停在他面前,银白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盛开的牡丹。
他顿时止了泪水,扶苏摸着他的头,语调侬软:“你哭什么?”
他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立刻又涌了出来,这回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天微亮。
扶苏出了缬芳殿,轩辕凌云站在那里,听见扶苏出来的声响,立刻转身过来苦笑道:“我站了一个晚上,脚都酸了。”
扶苏也笑:“谁让你站来着?自己不去偏殿歇着,若是想进去早该去了,何苦来求我?”
轩辕凌云的唇角微微颤抖:“扶苏,思靖虽然做错了事,你若怪他,也怪了那么多年,现在也该算了吧。”
扶苏道:“我从来不怪他,我只怪我自己,若不是我自私,他不会这样。”
轩辕凌云从袖中取出碧玉珠,递给他。
扶苏问:“这样好么?若是他知道,必定又要发脾气,那你可就辛苦了。”
轩辕凌云摇头,道:“扶苏,他爱你至深,却不够爱他自己,就连我爱他,都比他爱自己来得多。这东西从好几年前就一直在我手上,思靖却是不知道的,他把珠子收起来却从来不肯去查看——我太了解他,他只是害怕,怕看了以后就会忍不住拿这珠子去还给你——你长留在这宫中,皆是为了这东西,只要你拿到了,就会离开。扶苏,他怕心软,怕一心软就失去你;而我,则怕失去他,所以让你等了那么多年,也没把这珠子交给你,人终归自私,我不求你谅解,但我知道你总是懂的。”
就是因为爱他,所以不愿意他再作茧自缚,给自己更多伤害。
既然爱他,就要为他做到最好。
扶苏拿着那珠子,笑:“其实我也怕。我知道他见了我必定会心软的,只是除了这个法子还能怎样?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开,又不希望他受太多伤害,我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他看了一眼轩辕凌云,继续道:“轩辕,我自己也是个自私之人,我不愿他在我离去之后恨我,我只能这么等着,一个七年,我等到了;若是等不到,我还会再等下一个七年。我相信,爱得比较多的那个,最先放手。”
扶苏回到朝华殿,把碧玉珠放在梦非的胸口,那珠子里发出柔柔的碧光,然后又黯淡了下去。梦非的唇动了一下,睁开眼睛,他口中干涩,勉强地唤了一声“扶苏”,然后费力地拉了他的手,缓缓地握紧。扶苏笑着,把他抱了起来。
去的还是朝华殿的浴池,那里一切如旧。
在热水里,扶苏慢慢地帮梦非揉捏僵硬的肢体,他沉睡太久,身体都已经僵直动弹不得,感觉那温热的水和手指在身上动作着,带走了身上的不适。
梦非怔怔地看着扶苏,落下泪来。
扶苏看了他一眼,停下手擦去他面上的泪水,冷声道:“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
梦非道:“你不哭,难道还能管得住我?”他话是这样说,眼泪却立刻止住了。
扶苏道:“我最烦别人哭。”
梦非道:“我也是。”
扶苏笑出了声:“谁相信你。”梦非已经恢复了些须力气,抓了扶苏的手,十指相对然后扣拢。
扶苏道:“梦非,我问你话,你老实地回答我,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梦非点头:“我知道。”
扶苏抽出自己的手,又给他揉捏手臂:“你喜欢我爹?”
梦非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扶苏的手在他手臂上顿了一下,又继续揉捏起来,梦非想要开口,却被扶苏瞪了一眼:“你着急什么?我还没问完,若你想问也得等我问完再说。”梦非果然不开口,他才道:“你喜欢我么?”
梦非毫不犹豫地点头。
扶苏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不就结了,我从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伤心苦恼的,你喜欢谁是你的事,若是喜欢的是我,才与我有关,旁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梦非道:“你说的对。”
扶苏白他一眼:“哼,现在我说的自然都是对的,我这么宽宏大量,你心里肯定得意,有我这么好的人守在你身边七年,你心里肯定得意死了。”
他一把掐在梦非的胳膊上。
梦非正色道:“我可是守了你十六年,而且你那十六年可是好好的,成天都在给我惹麻烦。”
扶苏道:“你现在力气恢复一点了没?”
梦非动了一下:“还好,虽然还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好了很多了。”
扶苏立刻把他抱到池壁边,把他压在身下。
梦非道:“你做什么?”
扶苏龇牙咧嘴地笑,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如玉的肌肤上立刻多了两排齿印,他抬起头道:“我要你。”
然后学着梦非以往所做的,开始唤醒他仍然沉睡的欲望,一双柔荑上下滑动,等到梦非开始发出轻微的喘息,便整个人埋进水中,腰间那朵妖冶的牡丹,在水波中若隐若现。
梦非抓着他软滑如云的青丝:“扶苏……够了……恩……”下身的欲望被扶苏的檀口包裹住,柔软的丁香小舌在滑动着抚慰他,那种□的感受让他失神地很快喷薄而出。
他本来就力气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无力,扶苏抓住他软倒的腰,一只手从池边的衣物里抓出一只白磁瓶,扯掉上面的红绸塞,倒了一些碧绿的膏体出来,梦非被他调整成伏在池壁的姿态,然后轻轻地扳开细瘦腰身下那窄臀中间的缝隙,将一只沾满膏脂的手指伸了进去,察觉到梦非的身体一僵,扶苏轻轻地也伏到他身上,慢慢地亲吻他。
□的内壁推拒着手指,带着一种欲拒还迎地意味,扶苏又探出手去握着那疲软的欲望,轻轻地摩挲,感觉那欲望抬头,便又伸了一只手指进去,满意地听着梦非细碎的呻吟。
梦非开始几不可察地扭动腰,扶苏的手横在他腰间,退出了手指,把自己早已挺立的□对准那张阖着的红艳□,缓慢而坚定地沉入他体内。梦非颤抖着,但还是尽量放松着好让他更容易深入,扶苏的欲望在他体内,被濡湿的内壁紧紧地圈住,几乎立刻就要泄了出来,他立刻使坏地那紧俏的臀拍了一下,道:“你放松点。”
梦非苦笑,疼痛的感觉从最私密的地方传来,却又带着另一种不同的愉悦。
扶苏开始伏在他身后慢慢地退出,抽动,也不忘记安慰他的前方。梦非的呻吟声支离破碎地从唇角溢出。
那过程缓慢而漫长,直到扶苏的热液射入他的体内,梦非也被他手上的动作激得射了出来。扶苏从他退了出来,然后如他从前所为一般,给他清理身体。
梦非疲惫地调笑道:“这是第一次。”原来被人拥抱的感觉是这样的。
扶苏道:“不错,我的第一次给你,你的第一次给我,你不服气么?”
梦非哪里敢说是,附和道:“恩,公平得很,你算盘打得真精。”
扶苏道:“可是我觉得累。”
梦非道:“在上面是这样的,你也不问问我疼不疼?我以前都问你的。”
扶苏道:“哼,我天纵英才,这种小事自然做得好,你都还有力气说话,证明你也没疼到哪去。”他这话一说完说,感觉梦非侧着头靠住自己,再一看,原来他已经半昏半睡地阖了眼睛。
扶苏将他放在池壁边,自己很快把身体洗干净,然后抱着他回去睡。自己坐在床沿,累了一场却无半分睡意。他看着梦非,抚摩他的眉心,让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梦非,你回来真好。”他笑道。
天明的时候思靖醒了,不用问是什么时辰,便知道自己定然错过了早朝,再一看,轩辕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他的手,在他床沿跪趴着睡着了。
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轩辕凌云便醒了,抬头看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分明记得这个人是被自己赶走了,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哭了很久,最后还是扶苏拉着他手哄他入睡的。
轩辕凌云站了起来道:“没什么,不过我时常在这里的,你以前怎么也不问我在这里做什么?”
思靖也不恼,自己取了衣物来穿戴,轩辕凌云道:“我把那珠子给扶苏了。”
正在结外袍上绳结的手稍微一顿。
轩辕凌云又道:“他可能走了,也可能还没走,你不去看看么?”
思靖道:“有什么好看的,要走就走吧。”
他唤了人拿了水进来梳洗,然后结好发髻。
轩辕凌云继续道:“我让他们传旨,陛下今天身体不适,所以早朝取消了。”
思靖令旁人尽数退下,自己拿了一只红玉的簪子递给他:“帮我别上去。”
轩辕凌云从善如流。待那只红玉簪子稳稳地别在他的乌发上,思靖道:“凌云。”轩辕凌云听他的唤得亲密,立刻喜上眉梢地问:“什么?”却见思靖沉默了好一阵,方道:“明日早朝,我要削你的官职扣你的俸禄,你给我想出个理由来,要滴水不漏又要有根有据,把那帮大臣的嘴给我赌严实了,别让他们又寻我短处。”
轩辕凌云顿时焉了:“小靖,你这是过河拆桥,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思靖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轩辕凌云立刻又觉得,别说削他官职扣他俸禄,就算是往他身上砍上两刀也是情愿的。
只听思靖慢悠悠地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为我好的,要不是这样,刚才我说的就会是灭你九族了。”
轩辕凌云叫冤:“我做了什么要落到这样的下场?何况我妹妹是你的皇后,我外甥是你的儿子,外甥女是你女儿,你灭我九族莫非要先把你自己给砍了?”
思靖笑道:“皇后是皇族中人,我儿子贵为太子,我女儿贵为公主,和你有关系吗?”
轩辕凌云道:“他们和我没关系,我跟你有关系,这样总成了吧?”
思靖道:“我跟你这个欺君惘上的人没关系。”闻言轩辕凌云只得哀求:“小靖——”见他那样子,思靖忍了笑,严肃道:“所以叫你去找个理由出来,自己站在大殿上说给所有人听,朕绝对准你奏削你官职扣你俸禄。”
却道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扬州城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扶苏在屋顶上抱着他的猫,昏昏欲睡。
春末夏初的日光有些焦躁,却是正好,梦非也到了屋顶上去,把快要入睡的扶苏摇醒。
扶苏懒洋洋地靠着他:“我想睡了。”
梦非道:“就算要睡,也要回房里去,在这里睡,也不怕翻个身滚下去?”
扶苏不答话,却看着街面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过去,那驾车的人容貌秀丽,见了一次便难以忘怀,想来车中的人物更是灵俊。
梦非问:“看什么那么入神?”
扶苏笑:“原以为看到了熟人,一恍眼就过去了,也没看个仔细,想必是我弄错。”
梦非便不说话了,两个人一起看着街面上,人们来了又去,行色匆匆。
斜对面的街角,有人在说:“听说当今圣上又微服出访,现在不知往什么地方去了。”
立刻有人附和:“说不准就在咱们扬州,今日我家门口喜鹊登门,想必是会遇见贵人。”
诸如此类。
当然,屋顶上的人是没听到的。
春已经过去,门前桃树上落去的花瓣早就在在泥土里腐坏了吧?扶苏想。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夏天呢。
那两句诗写得确是极好的——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