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只顾著哭,他们从我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後只好报警,他们真把我当神经病了。
趁著他们打电话时,我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大楼,等他们回过头找我早已不见我的人影,吓得他们又赶紧打电话给警察,急忙在电话中跟警察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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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楼後我只觉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我还是无法置信这种事会发生我身上,如果当初我早点动手术去除瘀血,会不会就不会有这种後遗症?
想起那时我还想将这瘀血当做见证,纪念我和阿闵分手的见证,没想到现在我和阿闵已经复合了,它却给我带来了麻烦。
浑浑噩噩地在大街上游晃,我只觉得整个人晕沉沉的,然後不知不觉进了个公园。
公园内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来运动的老人和带孩子来散步的母亲,我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著秋千,脑子里充满各种思绪。
我不停想著,想著我和阿闵,想著大哥和三弟,想著爸爸和妈妈,我想我应该是要幸福的,为何我会搞到现在这副模样?
此时耳中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哀叫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有个小男孩跑步跑到一半跌倒了。
小男孩当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十分响亮,过了一会儿後小男孩发现妈妈并不在身旁,没人理会他,他忽然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後,又开始满场乱跑了起来,嘻嘻哈哈笑得十分开心。
我只觉得脑子忽然一片清亮,许多纠结的事都有了出口。
我忍不住低头笑了,原来我一直都在当只乌龟,一只连手脚都不敢伸出的缩头乌龟。
事情哪有这麽难呢?只是我自己把它愈想愈复杂。答案原来是如此的简单,只是我一直不肯去正视它。心中忽然不再沉甸甸的,我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轻轻地将头倚在秋千的铁鍊上,我的嘴角慢慢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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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医院後已经是晚上的事了,在病房内等著我的是三弟,他正站在窗户旁,静静地望著远方。我看著三弟的背影,突然有种感觉,似乎只要我需要人时,三弟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零,我回来了。」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三弟身後不远处道,三弟似和我心有灵犀,竟也在同时回过身来,和我四目相对。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我微笑地望著三弟,发自内心的道歉。
难得地,三弟竟然笑了,笑得清淡如水却光彩夺目。
「二哥,你成熟了。」三弟走向我,我们同时伸手拥住彼此,三弟在我耳旁说道。
「真不甘心,竟然让一个比我小的人说这种话。」我放松身子任由体重压在三弟身上轻叹道,谁知道三弟接下的话竟是-
「二哥,你真的变胖了。」
我倏地推开三弟,斜眼瞪著他道:「死小孩,就会糗你二哥。」
然後两人相视一眼後,又笑了。
接著三弟赶紧打电话给守在家里的大哥,说我已经回医院了,要大哥不用再赶来,他会照顾我。
接著我跟三弟说了我所做的决定,三弟似乎有些讶异有些欣慰,然後他陪同我一起去见我的主治医生。
我想,我之前的人生虽疯狂却不够精采,我得冒险一次,不仅为自己,也为所有爱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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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我必须老实告诉你,这次手术的成功率不到10%。」我的主治医生语重心长地看著我道。
我有些失望,没想到成功率会这麽低,仅仅十分之一。
「那最好的打算是什麽?」坐我身旁的三弟缓缓开口道。
「最好的打算当然是免於失明,不过李先生的视力还是多少会受影响,就看手术有多成功,视力退化的程度就愈低。」
「最坏呢?」我望著医生问道。
医生先是翻了翻他手上的病历,然後伸手推了推鼻梁的黑眶眼镜,面容肃穆地看著我道:「出了手术房後,你将会丧失视力,完全失明。」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下来,三弟和我都沉默著,我想我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如果不开刀呢?」我和三弟同时开口问道,然後我们看向对方,笑了。
「如果不开刀,就像我之前所说,轻则你的视力会慢慢退化,什麽时候会忽然看不见说不定,重则只要一个外来的刺激或是撞击,你将瞬间失去视力,且永远都无法再恢复,就算开刀也一样。」
医生接著详细地对我和三弟解释各种风险,我听得很仔细,因为我要马上做出选择,我不想让自己有一丝犹豫馀地。
「做为医生,其实我会建议李先生你动这个手术,因为这是唯一可能保有你视力的办法,否则李先生你随时都有可能失明,可是同时我必须也很清楚让李先生你知道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不到十分之一,所以如何抉择,就要看李先生你了。」
「小零-」我忽然叫了身旁三弟一声,谁晓得三弟却淡声道:「不会的。」
我不得不怀疑三弟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回虫,不然他怎麽会晓得我要问什麽?我只是害怕,当我看不见了,我的世界会不会只剩我一个人,孤独到老?
「真该把你的话录下,免得你以後娶妻生子後,就抛下我这个没用的瞎子哥哥不管。」我眼眶泛酸微笑道。
可我没想到三弟竟然认真道:「如果你真瞎了,我就永远不结婚,照顾你一辈子。」
我倏地怔了一下,然後对著不像是在开玩笑的三弟道:「神经,二哥跟你说笑呢,还真当真。」
三弟没再说什麽,依然那副淡然表情,我却有种感觉,三弟只要说出了就一定会做到,他从来就是个固执的小孩。
「最快什麽时候可以动手术?」
这是我在离开医生办公室前最後说的一句话。
过敏症 -12
我还有十天的时间,十天後我将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任何我爱之人,所以我决定坦白了,对我所爱之人说出事实。
隔天下午-
「动手术?动什麽手术?不是没事吗?」坐在我面前之人有些手足无措慌道。
「妈,没事,只是动个小手术罢了。」我故作镇静微笑著,身旁坐的是三弟,大哥则坐在另一个椅子上。
「怎麽可能没事,你要动的是脑部手术,好好的怎麽会搞得要开脑?」母亲著急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彩云,你先别紧张,先听儿子怎麽说。」父亲一边安抚母亲的情绪,一边看向我,神情严肃。
我的脸上依然带著微笑,努力将我即将说出的话震撼力降到最小:「医生说我脑中的瘀血沾黏上视神经,如果不动手术,我随时都可能瞎掉。」
见母亲的脸色瞬间惨白,父亲则眉头纠结,我晓得这并不是一下子能接受的事实。
「爸妈你们放心,医生说这手术的风险不高,我不会有事的。」为了不让爸妈替我太担忧,我稍稍隐藏了些事实。
「可是开脑-」母亲才说了几个字就掩著脸泣不成声,父亲也是一脸沉重。
求救地看向大哥,大哥的话一向很有说服力,他说一句抵得上我十几句。
大哥收到我的求教眼神後沉稳开口道:「妈,小舒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支持,你这样会让他放不下心。」
「可是-」母亲泪流满面地看著我,才说了开头,又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见母亲这麽伤心,我不禁也红了眼眶,从小到大母亲都很疼我,可我却一而再再而三让她伤心难过,我想我真的不是个好儿子。
「好啦,又还没发生什麽事,不要这样哭哭啼啼。」父亲依然那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可从他深锁的眉头,我看得出他对我的关心绝对不下於母亲。
「决定什麽时候动手术了吗?」父亲问道。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哽咽吞回喉咙,我微笑道:「下下星期五。」
「这麽快?」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开始默默掉泪,全家顿时沉浸在哀伤的气氛。
「妈,这是二哥自做自受,他应该为他的任性负起责任。」一抹冷然嗓音忽然开口,无情地令人咋舌,却完全是三弟的作风。
事实上我心里是充满感激,因为这正是我打从心底的话,谁晓得父亲接下来说的话又让气氛降到谷底。
「造孽,都是认识那个男人你才会搞成这副模样。」父亲摇著头道。
「爸!」「政尧!」
大哥皱著眉头,母亲则脸色倏地一变。
自从上次我发疯似地崩溃後,阿闵的名字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忌讳。
正当我想说些什麽纾解这凝重氛围时,三弟却适时开口道:「我们该回医院了。」依然那副不冷不热模样,我却感激地好想扑到他身上,大喊小零我爱你。
父亲後来没再开口说什麽,大哥也将话题移了开,母亲则说明天要去庙里替我求道平安符,保佑我开刀平安顺利。
看著家人似乎已经从得知我要动脑部手术的打击中走出,我著实感到安慰许多。而我和三弟则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我们两个搁在沙发上的手,不知何时已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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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家後,大哥开车载我和三弟回医院,在车上大哥开玩笑地说三弟简直成了我的监护人。
「不过也多亏了小零,否则我还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医院。」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些无奈地抗议著,却也知道自己的抗议很无力。自从发生种种的事後,我在家人的眼底,已比小孩还不如。
然後大哥的车忽然驶过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我倏地心神一动,连声喊著要大哥停车。
「搞什麽鬼?」大哥皱著眉将车停到一旁,正想转头问我时,我已经一溜烟下了车,对著大哥和三弟喊道:「大哥,你先送小零回医院,我待会儿会自己回去。」
「你要去哪?」大哥赶紧伸手出车窗拽住我胳臂不放心问道。
我转身看著大哥,眼角瞄到车上时间显示五点半,我对大哥道:「大哥,你别担心,九点前我一定乖乖回医院。」
「让小零陪你一起去-」大哥话还没说完,三弟忽然淡淡地开口道:「大哥,二哥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的。」
一句话,竟比我开口还有效地让大哥不再坚持,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叹息。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三弟替我解了危,投给三弟一个感激眼神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大哥和三弟视线,大哥才带著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後照镜里的三弟问道:「你晓得小舒要去哪儿吗?」
「不晓得。」三弟没什麽表情地淡声道。
「你不担心?」大哥也发现了最近三弟和我特别亲近,可他并没想太多,纯粹以为三弟像关心哥哥那般关心我,事实上也是如此。
「担心。」三弟依然言词简短,却道出了他其实很担心我的眼睛随时会发生什麽意外,不过他依然选择让我拥有自己的私人秘密。
大哥见状没再多问什麽,只是稍微倒了车後,快速离开现场。
事实上大哥最後说了一句话。
他用著若有所意的低沉微笑道:「什麽时候你比大哥还了解你二哥了?」
三弟并没回答,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停变换的景物,微微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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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到这地方了。
抬头看著被阳光照射地十分亮眼的高楼大厦,我霎时有种昏眩感,彷佛又回到当初我舍弃一切来找阿闵的那天。
为什麽又来了呢?这里明明就和我没一丝关联了,阿闵也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我来做什麽?我来怀念什麽?
想了半天,我找不出答案,只知道神使鬼差,我就站在这儿了。
然後我又开始想,想著阿闵,想著我和他之间的事,想著我们的未来。
如果我们还能有未来。
其实最坏的後果不就是失明吗?失明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有天阿闵忽然跟我说他看不见了,我想我会把他拖到床上,扒光他的衣服,关掉灯,跟他来场黑暗中的疯狂做爱,然後,依旧爱他。
可阿闵呢,他会怎麽反应?和一个瞎子过一生?似乎不太符合他不平凡的生活。
就算我真有胆量告诉阿闵我有可能失明的事,我承受得了结果吗?纵使我猜阿闵会先是用让我脚软的眼神直直瞅著我,然後在我想退缩时将我狠狠搂进怀里,口气凶恶地说就算我断手断脚了他还是要我。
我认识的安以闵就是这样的人。
可激情是一时的,冷却下来後,馀留的会是什麽?
麻烦,负担,累赘。
爱在当下,我也可以大声说,去他的麻烦去他的负担去他的累赘,我就是爱你安以闵这个人,就算你毁容残缺我还是爱你。可如果爱消退了呢?如果两人之中有人觉得累了倦了呢?如果有天遇到比对方还要爱的人了呢?
到时只会上演一场烂戏,一场充满同情怜悯慈悲的三流爱情戏。
如果真有这麽一天,我想我会恨阿闵,也会恨我自己。
「你真在这里?」
全身倏地震了下,是幻觉吗?我怎麽好像听到阿闵的声音。
「李舒!」
当我再次听到後头传来恶狠狠的呼唤,我几乎是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如同逃难。
「李舒你该死的给我再跑一步试试看!」恶狠嗓音再次从我後头传来,我差点腿都软了,可依然不敢停步地往前直冲,谁晓得下一刻整条胳臂忽然被股拉力往後拽了回去。
「痛!」彷佛要被扯断手臂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呼叫出声,眼泪都快被逼了出来。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何听到我的声音就跑!」阿闵阴沉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有股不寒而栗的森然。
我感觉到阿闵满身张扬的怒气,全身不禁倏地颤抖了下,然後我就听到我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轻声细语道:「阿闵,我的手快断了……」再配上泛泪的眼眶,阿闵从来就吃我这招。
果然,他抿紧双唇神情阴沉地稍稍松开抓著我胳臂的力道,我也很识相地没再试图逃跑,这似乎稍微安抚阿闵的怒气,然後阿闵忽然道:「走。」拉著我往大楼方向快步走去。
「阿、阿闵,你要拉我去哪?」我毫无招架之力被拖著走。
然後令我惊讶地,阿闵竟然将我拉进了大楼内,那个在我後来回去找他时,人去楼空的大楼。
更加令我惊讶的是,原本我以为管理员会拦下我们,毕竟阿闵已不是这里的住户,谁知道,他只是眼神奇异地瞄了我一眼後,竟然朝著阿闵点了点头,喊了声安先生,就跟以往一样。直到进了电梯,我都还是张大嘴一副呆傻模样。
再次回过神来是在我被不算温柔的力道推进屋後倏地清醒过来,然後,在看到屋内情况,我再次怔住了。
「你……你搬回来了?」我无法置信地看著原本空无一物的屋里竟又恢复到阿闵搬走前的模样。
「没有,我现在不住这里,不过我以为你会想把这里当做我们以後的家。」阿闵有些咬牙切齿地阴沉道。
「以後的……家?我们的?」我突然转身瞪大双眼地看著阿闵,语气颤抖。
「哼,我想是我一厢情愿了。」阿闵原本阴沉神情在我扑上他狂喜地又叫又喊後,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阿闵……阿闵……」我抑制不住心里的快乐不停喊著我眼前的男人,我忽然好想亲他,他却早一步将我拎了起来,丢到沙发上,眼神恶狠地对我道:「我恨不得做得你整整一个月下不了床,可是你现在先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搞什麽!?」
见我将眼神移开,阿闵马上知道我要逃避他的质问,他倏地一脚踹上我身旁的抱枕,居高临下地眯眼瞧著我,语气充满危险意味轻柔道:「有胆量落跑,没胆量回答我吗?」
我著实被阿闵这股铺天盖地的气势给震住了,只得乖乖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其实阿闵这话真问倒我了,我为什麽要跑?天知道我为什麽要跑,如果我回答本能,我肯定接下来会被狠毒的眼光射死。
还在努力思忖该找什麽理由塘塞阿闵时,我忽然注意到阿闵的神情有些疲惫,我忍不住稍微撑起身子,伸手抚著他的眼角怜惜轻喃:「你的黑眼圈好重……」
可下一刻我的手腕随即被人紧紧抓住,阿闵神情不悦地瞪著我道:「连夜坐长程飞机回来能不累吗?你别想给我转移话题,赶快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