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风宇轩拿开的茶杯，梅霜落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耳旁传来风宇轩的询问“嗯。”没有多言，梅霜落将视线调向窗外，给了一个单音。
“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呢？”看着梅霜落好似若有所思的模样，风宇轩问道。
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没有。”梅霜落冷了声音。
他是要如何，打算给他做媒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性，梅霜落不禁想冷笑，这还没成亲呢，便学会操心了么。
察觉到梅霜落突来的怒意，风宇轩不禁一愣，“你在气什么？”奇怪的看着散发着冷冽之气的梅霜落，问道。
乍闻询问，梅霜落一惊，“没有。”却回的极快。
他竟已无法抑制将情绪表现在面上了么。
“你若不喜，我不问就是。”看着梅霜落冷峻的侧面，风宇轩道，缓了语气。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自回来后梅霜落便有哪里变了。
“抱歉。”不论他的心境如何，这般无端迁怒总是不该。
未料到梅霜落竟如此认真的道歉，风宇轩反倒不知该如何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吧。”沉默了半晌，风宇轩起身道。
也许他今夜不该来。
“嗯。”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梅霜落跟着起身。
见风宇轩走远，梅霜落关了房门后便捂着唇咳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因咳嗽染上一抹绯红。
深沉的黑眸蒙上一层薄雾，掩盖了其中可能出现的痛楚。
也许……他也该娶妻了……
想起清早父亲的暗示，梅霜落眼神愈加悠远飘忽，寂静的夜里，唯有梅霜落的咳嗽声频繁传出。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梅风年既然打算将这庄主之位传于他，他便该早些成亲好让父母不再操心。
看来是将一切斩断的时候了，再如此下去，只怕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毕竟再有几天他们便要成亲了……
两天后，慕容家主亲自上门为次女慕容紫琦求亲，说是梅霜落当日救他女儿一命，那丫头便心心念念不忘，实在无法便冒昧上门求亲了。
世间便是有这么巧的事，他才打算斩断情丝顺父母的意成家立业，便有人前来求亲。
看一眼闻讯赶来的风宇轩，梅霜落转向慕容家主：“若慕容世伯不嫌弃便在八月十五那日行礼，世伯看如何？”言下之意便是答应了。
“这……”未到竟会如此顺利且时间如此紧凑，慕容家主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这还有三天便到了，来得及么？”看梅霜落一脸严肃实在不像说笑，慕容家主有些犹豫的道。
“有什么来不来得及的，三天时间纳采、问名足矣。其他能从简便从简了，至于喜堂根本就是现成的，到时我们两家一道办喜事多热闹！ ”不等梅霜落说话，一旁的风宇轩插进两人中间道，那模样倒比梅霜落本人还要开心。
“这……好吧，我这便回去准备出阁之事。”倒底是江湖中人，微一思虑便爽快答应，说罢也不再多留真就回去办了。
“你这小子，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对长辈一点也不知道尊重。”见慕容家主离开，梅风年瞪一眼风宇轩，状似没好气的道。
那眉梢眼角却全是笑意。
“梅叔，你就不想咱们两家一道办婚事么？”嘿嘿一笑，风宇轩颇为谄媚的上前道。
“唉，孩子长大啦。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放下担子好好享乐喽。”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梅风年颇为感慨的道，说罢摇头晃脑的走开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梅霜落忍下叹息，在唇边勾出一抹笑，掩去心中的苦涩。
若注定要负，他也只能负了那将要过门的妻子了。
回身便看见梅霜落唇侧的浅笑，风宇轩顿时笑眯了眼，前上一步勾住梅霜落的肩头，“说，你小子什么时候认识这慕容二小姐的？”
这前两天还在说没意中人，这会儿便有人上门求亲，而他竟应的毫不犹豫。从慕容家主的话语间也听出这两人早便相识，可为何他这青梅竹马竟不知道？
看一眼风宇轩搭在肩上的手，梅霜落没有推开，“半年前无意救了她一次。”努力放松了身体，淡声答道。
“原来是这样。”了解的点了点头，“诶，话说，你这半年倒底干什么去了？”提起半年前，风宇轩不禁好奇的问道。
就连梅风年都不知道半年前梅霜落突然离开是做什么去了，回来后又是明显的受过伤，而每次问及，他都不开口，让人想问都没办法。
闻言冷了神色，“一些小事。”梅霜落的回答不变。
“好吧，不说这个。”见梅霜落不愿提及，风宇轩只好不再追问，好不容易这小子最近正常了点，他可不想再惹毛了他。“走，咱们喝酒庆祝去！”搭在梅霜落肩上的手使力，风宇轩笑道。
被风宇轩拖着朝外走去，梅霜落既不反对，也不应和，一如既往的沉默。
□□□自□□由□□自□□在□□□
八月十五，月圆中秋夜。
风梅两家可说是热闹非常，素知风梅两家交好，可好到在同一天成亲，可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了。
两家在武林中的声望如何，早不用再多言，更别说梅风年还是现任武林盟主，这前来观礼的人没有上百桌哪能坐下。
还未到时候，道贺的人便络绎不绝，风梅两家可说是门庭若市，两家佣仆简直是忙的天昏地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吉时，两家新人迎亲的桥子也到了门口。透过重重人群，梅霜落轻易便在另一堆人群中看到了满面喜色的风宇轩。
摆于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以掌心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莫要失了分寸。
虽然有了那个觉悟，可当真的看见那一身喜庆红衣的新郎官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如此的他，要如何给将入门的妻子幸福？
强逼自己偏了头，梅霜落看着越来越近的花轿，脸上愈发没有表情，在一身红衣的衬托下竟是那般苍白。
“梅少爷，您莫紧张，这人啊都得有这一天。今个儿是个喜庆日子，您该多笑才是。”不知是否梅霜落的脸色太过吓人，一旁的媒人上前劝慰道。
“我知。”扫那说话之人一眼，梅霜落道，声音冷冽，面容更加冷峻。
被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所震，媒人只得悻悻住口退了开去。
这是娶亲又不是办丧，摆那张冷脸做什么。
面上恭敬，心里却在不住的腹诽。
终于，两边的花轿都到了门前，接过仆人递上来的折扇上前在轿顶上敲了三下，而后再用脚在轿门上踢了三下才退至一旁。看着由人请下轿的新娘，梅霜落接了媒人递过来的红绸朝屋内走去。
跨过马鞍，梅霜落不经意的抬眼，眼角余光瞥见风宇轩已牵了新娘进门。无力的阖上眼，再睁眼时，深沉的眼底已不见半分情绪。
牵了新人进门，依照着繁复的礼节一一行过，拜过天地高堂，在司赞喊夫妻对拜时微微怔忡了片刻，却也仅是眨眼的片刻。
抱拳，弯身，当梅霜落直起身时，耳旁已响起司赞高喊礼毕的声音。
“送入洞房——”
牵了新人朝内院走去，将一厅的嘈杂扔在身后，强忍了喉头的咳意，穿梭于重重回廊间，梅霜落只觉彻骨的寒。
入了洞房，与新娘在床沿坐下，接过喜娘递上来的称杆，微一犹豫，揭了新娘的盖头。
盖头下，慕容紫琦低垂着眉眼，依稀可从那张娇美的容颜上瞧见分几羞涩欣喜。
他看到的，会是同样的表情吗？
不自觉的想到隔了一道墙的风宇轩，想着他在揭开仅的盖头时，看到的，是不是也是女子娇美羞涩却又期盼喜悦的表情。
喝了合卺酒后，再坐了片刻，梅霜落便起身出门，让新娘换妆。
站在门前看着四周被装点上的片片红色，梅霜落只觉得刺目非常。扶着廊柱，掩了唇低声咳嗽起来。
片刻后，梅霜落止了咳，房门也在这时由内打开，看着换了妆的慕容紫琦，梅霜落扯出一抹浅笑，上前携了她前往拜见父母。
拜了父母，慕容紫琦由着喜娘带着前往厨房行割亲礼，梅霜落独自一人来到庭院内喘口气。待他反应过来时，竟是对着风家听风阁的方向。
呵，真是可笑。
回了神，梅霜落止不住自嘲一笑。都已经是这样了，竟还念念不忘吗？
明明就是自己推出去的，现在再来不舍，又是做给谁看呢？
如此不干不脆真叫人不耻！
第三章
酒宴上，前来敬酒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梅霜落也不推辞，凡是上前敬酒的不论是谁皆是一口饮尽，不过走了几桌，便已有了三分醉。
风梅两家乃是世交，请的亲友大多相同，这喜宴便开在一块。两对新人一路敬酒，不久便碰上，梅霜落也终于看见了那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的昭宜公主。
倒是个娇俏可人的美人，莫怪风宇轩动情。
“霜，咱哥俩得喝一杯！”风宇轩满面喜色，看见梅霜落与慕容紫琦便携了昭宜公主快步迎了上来。
“正有此意。”露了宴上的第一个笑容，梅霜落也不多说，举杯便饮尽杯中酒水。“这便是风宇轩，我的兄弟。”而后低头朝慕容紫琦介绍道，说的极为顺畅自然，“那是昭宜公主，他的妻子。”
看着对面一身红衣满面喜色的俊朗少年，慕容紫琦温柔浅笑，“轩弟，弟妹。”落落大方的举杯。
“嫂子。”风宇轩也举杯一干而尽，而后朝身边的昭宜公主介绍道：“瑗娅，这家伙就是我常提的梅霜落了，那是嫂子慕容紫琦。”
“大哥，大嫂。”朝二人福了福身，昭宜公主柔声道，身上找不出一般皇亲贵戚的刁蛮娇纵之气。
看一眼昭宜公主，梅霜落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嘈杂的喜宴上也清的真切。
刹时，嘈杂的宴席静了下来，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纷纷离席跪在了地上，高声称万岁。
“哈，都无须多礼，朕不请自来冒昧了。”爽朗一笑，一身龙袍年过而立的君王摆手道。
众人纷纷称谢，这才站了起来。
在风梅两家家主迎上来后，皇帝挥退了随行的侍卫只领了几名亲信进了喜堂。在上座坐下后，阻了风梅两家长辈的拜礼，皇帝满面笑意不减，“风家小子，朕便将爱妹交于你了，你可不能亏待了她！”朝着风宇轩道，似真非假。
“陛下放心，草民定不负瑗娅！”抬头与之对视，风宇轩郑重答道。
眯了眼打量着这一身红衣的风宇轩，在对上那双满是认真的眼时，满意的点了点头，“皇妹，过了门便是风家的人了，莫丢了我皇家的脸。”而后朝一旁的昭宜公主道。
“皇妹明白。”轻轻的一福身，昭宜公主乖巧应道。
眉眼一转，视线落到了一旁的梅霜落身上，带着笑意的眼中带上了一抹赞许，“梅霜落，久未见了。”斜倚着扶手，皇帝开口道。
却让在座众人皆惊讶的侧目而视。皇上会知道梅霜落的名倒不奇怪，可他们何时见过面？
“草民见过陛下。”对于皇帝的招呼，梅霜落应对的从容。
见梅霜落不愿将那事说出，皇帝也不再多言，转向站在梅霜落身旁的慕容紫琦，微挑了眉，“这便是你的妻子？倒是个美人儿与你颇为相衬。”而后朝梅霜落道。
“谢陛下圣赞。”面上始终不动声色，梅霜落恭敬应道。
“啊，朕今日不请自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诸位无须顾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吧。”见风梅两家长辈都立在一旁，皇帝摆了手笑道。
“是，陛下。”众人应答，而后便返了席。
不消片刻，宴上再度热闹起来，虽不像之前那般嘈杂，但也不如刚才那般静的连点声音都听不见。
待退了席，几位主人送走皇帝后便留下主持收尾一事，而风宇轩和梅霜落则回了新房。
站在新房前站了半晌，梅霜落却没推开面前那道门。
他今日虽喝的有些多，却还算清醒，清楚的明白这房内便是等他回来的新婚妻子。明知不该在新婚之夜冷落的妻子，却怎么也无法推开这道门。
实在无法面对那将要伴他走这一生的妻子。
“夫君，外面风大，还是进来吧。”站立良久，屋内响起了慕容紫琦的声音，轻轻柔柔透着一股温婉。
背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梅霜落推开门走了进去。烧了大半的红烛在火光摇曳中滴落一泪红蜡，借着橙红的烛光，梅霜落看见了坐在床榻上的慕容紫琦。
沉默了片刻，梅霜落朝慕容紫琦走去，“抱歉。”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妻子，梅霜落道，清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歉意。
“无须说抱歉，其实初见你时我便知道你心底藏着人。”半晌，慕容紫琦抬起头与梅霜落对视，眼神坚定清澈，“你是那般的不开心，总使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你想让你开心起来，所以我才让爹爹上门求亲。”站起身，看着面容冷峻的梅霜落，慕容紫琦道。
“……”
未料到慕容此琦如此坦然相告，梅霜落一时无言，黑色的眼眸缓缓染上一层雾气，透着朦胧的灰，晦暗一片，“你这是何苦。”摇了摇头，梅霜落道，言罢便掩了唇轻咳起来。
这让他情何以堪。
见状，慕容紫琦忙扶着梅霜落在床边坐下，一手轻抚着因咳嗽而不断颤动的后背，“你又是何苦？”娇美的容颜染上一抹心疼黯淡，慕容紫琦反问。
梅霜落闻言一僵，却咳的更厉害了。
收回手去桌边倒了杯温水，慕容紫琦在床边坐下扶着咳个不停的梅霜落将水递了过去。看着梅霜落喝下后缓了过来，慕容紫琦才开口：“让我陪着你吧，能看见你就好，行吗？”温婉的声音透着请求的语气。
他能说不行吗？
看着两人身上的喜服，梅霜落满嘴苦涩。对上那双期盼的眼，良久才从唇间挤出个字：“好。”
欢喜的亮了美眸，慕容紫琦这才吐出屏在喉间的一口气，“时间不早，夫君早些休息吧。”而后道，说罢便伸手去解梅霜落领上的盘扣。
正欲推阻，最终还是闭了眼任由慕容紫琦为他脱下喜服。
看着慕容紫琦脱了喜服后在身旁躺下，拿手摩挲着分盖在两人身上的喜被，梅霜落有些疲惫的阖了眼，“梅霜落今生欠你的，唯有来世再还。”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低沉响起。
语气平静，却只有梅霜落自己知道垂在身侧的指甲早陷进了掌心。
“我们已是夫妻，又何必分什么你我。不早了，早些睡吧。”拉高了喜被，慕容紫琦低声道，一如之前的温婉。
梅霜落不再说话，寂静的新房内，女子的胭脂香味在鼻翼间萦绕，却止不住纷乱的思绪游移到另一处。
压下到了喉头的咳意，梅霜落深深的吸了口气藉以缓解喉间那股骚痒及胸口的刺痛。
这时候他在做什么。
不愿去想，却在反应过来时，已经在想。若是可以，他很想如平常一样翻墙过去拖了他一起去一醉方休，可躺在身旁的妻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们，再回不到过去。
□□□自□□由□□自□□在□□□
翌日，穿着整齐后梅霜落转身望向正在整床的梅紫琦，看着她从墙下取下配剑来到床边，“我来吧。”从梅紫琦手上接过配剑在指尖上划开一道口子，将溢出的血抹在床单上，梅霜落始终不曾去看梅紫琦的表情。
看着梅霜落始终板着的脸，梅紫琦接了剑放回原处后在梳妆台下的柜子里翻出了伤药。
“手。”对着将手背在身后的梅霜落说道。
微皱了皱眉，梅霜落显然不觉这么一道小口子有必要擦什么伤药，但见梅紫琦一脸认真的模样，还是伸出了手。
苍白的指间血迹未干仍在往外溢。
见状，梅紫琦蹙起了柳眉，取了帕子擦去手上的血迹后，在伤口处细细抹了药，见血止后梅紫琦才放开了梅霜落的手。
转身将伤药放回原处后，“走吧。”梅紫琦朝梅霜落温柔的笑道，脸上笑意明媚，温柔体贴。
“嗯。”点了点头，梅霜落打开了房门。
穿过回廊前往大厅拜见父母，在吃过会亲酒后，梅霜落便陪着梅紫琦在庄内四处逛逛熟悉熟悉梅缘山庄及梅家众人。
三日后，梅霜落备了轿子与梅紫琦回门拜见岳父大人。
由梅缘山庄到慕容府便要走上两天时间，当梅霜落与梅紫琦到时已是翌日傍晚。由着众人迎进家门，梅紫琦在梅霜落身旁笑的甜蜜，喜不自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