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脑袋了,一张神色还十分茫然的面孔出现在月光下,高挺的鼻梁,蔚蓝的眼珠,面色有些疲惫和苍白,那双蓝眼睛眯了又眯,仿佛是要适应外界的光,最终成功聚焦,找到了宁之繁等人的位置,淡淡的笑出来。
真是约翰,活生生的约翰!
第一次笑的如此含蓄的甚至有点羞涩的约翰!
马澈淇目不转睛的盯著他,很想也扯起嘴角回报给他一个美好的笑容,可是面部表情一牵动,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率先滚落下来。
进入琼瑶剧模式了麽?是不是应当扑向壶边大喊道:“约翰我好想你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麽多麽的开心~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是多麽多麽的难过~”
约翰响亮无比的一个喷嚏打断了马澈淇的冥想,约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啊,那个……衣服……”
紧接著他瞪大了自己的蓝眼睛和马澈淇对视三秒,两人同时尖叫──
约翰:啊!我说的难道是中文麽?
马澈淇:啊!原来你会说中文!
宁之繁转手拿了约翰的衣服,顺便擦掉了马澈淇脸上挂著的泪珠子,走到壶边伸出一只手来:“至少先把内衣穿好了再出来,别让路人以为你在裸奔。”
约翰依言把脑袋缩回去半寸,悉悉索索的套衣服,沈渲已经等的不耐烦,迫不及待的打通了何忧的电话,何忧的声音略紧张:“这麽晚了,出了什麽状况?”
沈渲装模作样:“大事件了!”
手机里传来何忧起身拿车钥匙的声音:“怎麽回事?”
沈渲道:“快点下楼,到你家马路对过的地方,来见你命中注定的恋人!”
何忧二话不说的把电话掐断了。沈渲哭丧著脸转向陆离,陆离叹了口气,一副为什麽我要跟著你做这样无聊的事情的无奈表情,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给何忧。
何忧迅速的接通,有些无力:“阿离,怎麽了?”
陆离笑道:“出来你就晓得了,总之,来马路对面一下吧,我们都在这里。”
何忧答应著:“好吧,我马上就到。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沈渲竖著耳朵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你的日子~”
约翰摇摇晃晃的从重生壶爬了下来,张著嘴发了啊喔哦数声,还对自己突然到来的语言天赋惊喜不已:“难不成我已经掌握了世界上最难的语言了?”
宁之简侧著头:“看来这也是重生壶的能力之一,虽然你还是以你原来的形体重生了,却额外的会说中文。”
约翰眼中一亮,扑向马澈淇:“这样交流就没问题了啊!”一个不小心,马澈淇的肩胛骨正好咯住了他的下巴,约翰痛的嗷嗷叫,抚著腮帮子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摸著摸著突然就生出了一丝感慨:“好久好久都没觉得过疼了,真怀念……”
马澈淇正要触景生情,宁之繁冲上来把约翰从他身上剥离下来,刚准备交代几句,只听沈渲边向马路对面招手边大喊道:“这边这边!何忧!这边!”
约翰触了电似的昂起脑袋,顺著沈渲指的方向一看,何忧微微蹙著眉头正在等红灯过马路,回应著沈渲的招呼点头示意。
约翰著了魔似的直冲著何忧的方向而去,也许是做鬼的时候飘惯了,忘记现在得拖著沈重的肉体步行,他脚底踉跄,步伐蹒跚,身体向前倾斜四十五度,速度却不缓慢,众人呆愣住,还没来及反应就看著他很没有公德的闯著红灯只顾埋头向前奔。
无巧不成书,一直空荡荡的路上驶来一辆大卡车,大灯晃得人眼花,车速正常,一般人都能躲得开,司机也做好了经过约翰身边的时候伸头唾骂他两句的准备,可是约翰脚下一软,双腿在这要命的时刻忽然罢工,整个人在马路中间静止了。
马澈淇傻了眼,宁之繁出了一身冷汗,宁之简电光火石之间第一个念头是“完蛋了这个重生壶就这麽给糟蹋了麽这个混蛋啊!”然後她立刻为自己居然没有先考虑到约翰的安危而非常羞愧。
沈渲面色如常,伸著脖子等待。陆离暗想,何忧肯定一头黑线。
司机给吓得不清,一个急刹车脑门差点撞破了挡风玻璃,哆嗦著嘴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何忧站在卡车旁边,看著地上黑乎乎的粗大的刹车印,再看看手心里拎著的软绵绵挨在他身上的那个人,脸色比出门的时候更阴沈了几分。
沈渲笑嘻嘻的继续招手:“何忧!身手够灵活嘛!”
宁之繁等人松了口气,何忧面无表情的带著挂在他身上的约翰穿过马路,他喘了喘气,指著约翰询问的看著陆离:“怎麽回事?”
他不想和约翰贴的那麽近,可是约翰变本加厉,伸出胳膊牢牢的圈在何忧的脖子上,头伏在他胸前,无比满足的长叹一声:“终於见到你了!”
这略有点急促的心跳,这温热的体温,这干净的味道,还有这张只见过两次却忘记不了的面孔,终於,我也有了可以拥抱你的身体了!
约翰一副沈迷的样子,何忧吓了一跳,立刻又镇定下来,转脸向著沈渲:“你又在搞什麽恶作剧?”他叹口气,看著陆离:“也不能这麽宠著,你偶尔也管管他,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陆离耸肩:“这次真不是恶作剧,刚才那是意外。”
马澈淇抚著胸口:“吓得心跳都停了。”
何忧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指著胸前的约翰:“这是?”
“你命中注定的恋人。”沈渲对答如流。
何忧闭了闭眼睛,揉揉太阳穴:“沈小渲,算我求你了,别玩了。”
沈渲表情认真:“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你问他!”
陆离沈吟一下:“阿忧,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解释,你也不会立刻相信,但是这个人在G国对你一见锺情,随後出了车祸,然後为了你才借用了重生壶重返人间的。”这段话说出口,陆离自己都觉得不可信,无奈事实如此,只能硬咬著牙说完毕,果然何忧脸色奇异,用观察外星人的眼光在陆离身上扫来扫去,一言不发只长叹一声。
陆离啊陆离,以前你是个多麽冷静而理性的人,和沈渲这家夥处久了,转变成编故事能手了麽?你说的这是个多麽冷的冷笑话啊。
西瓜君重生记04-3
“你们……到底想干什麽……”何忧筋疲力尽,“你,可以先从我身上下来麽?”
约翰仰起头,湛蓝的眼睛和何忧对视,温暖的呼吸喷在何忧脸上,何忧扭过头:“我不喜欢和人靠那麽近。”
约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撒手。
沈渲在一旁振振有词:“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一时半会我们也无法证明,总之说的没半句假话!要不你联系下我爸爸,问问他这个壶的事情?”他一口气说完,憋得脸微红,何忧忍耐著听完,挫败的看著他:“老爷子和林叔自从那个事件以後就一直在外散心,根本无法联系,你又不是不晓得。”他仔细的看了眼重生壶,晕,这不就是当年放在YL某人说难看,硬要他搬来赌场的,现在倒好,一转眼成了宝贝了!他扶住额角,“罢了罢了,都这麽晚了,你要干什麽你直说吧,我就当做相信了。”
沈渲听了他这句话,扯著陆离,招呼著宁之繁等人,完全把何忧和与约翰撇在一边,拔腿就要走。
何忧疑惑道:“你们去哪?”
沈渲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和陆离与宁之繁一起小心翼翼的把重生壶往车上搬,拉长声音喊道:“这麽晚了~当然回家睡觉啊~”
何忧扯著约翰的後心,约翰正紧紧挽著他的胳膊,何忧哭笑不得:“你这个朋友不一起回去?”
沈渲瞪大眼睛,向前走几步靠近何忧,惊诧道:“你说什麽呢?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恋人当然要和你住一起了!”
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让何忧在瞬间产生了自己才是那个无法理喻蛮不讲理的人的错觉,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约翰,约翰正和他平行对视,已经进入了甜蜜状态,何忧只觉得一阵头晕。
“我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他斩钉截铁的说。
你不是和阿离一起住过麽?
沈渲觉得这句话就快冲破喉咙说出来了,但他还是咬著嘴唇咽了下去。
陆离靠在车边默默的注视著他们,目光若有似无的在何忧脸上一扫。
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以自己对这位老友的了解,是最知道他不会喜欢这种神神怪怪的故事,也最不能接受这样突兀的有个人闯入自己的生活的。
但为什麽自己还是掺和进来了呢?为什麽没有出言劝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或许是在潜意识里希望会发生某些事情来打破他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很混乱也好,很不可理喻也罢,说不定,就是一条通往幸福的路呢……
沈渲挑衅般的和何忧对视,何忧毫不示弱,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似的,他猛地把自己的胳膊从约翰的钳制中抽了出来。约翰略有些不知所措,马澈淇小步跑上前去,却又不敢靠的太近了。
於是形成了奇妙的景象,沈渲和何忧被其他人围成的圆圈包围在中央,若这一幕发生在主干道上,估计会被群众以为是要聚众斗殴了。
气氛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服输,眼睛瞪得都要酸出泪来,陆离在心里暗道,原来何忧也有如此倔强和孩子气的一面啊。
沈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换下了气势汹汹的表情,眉眼之间瞬时浮出一种感伤,那双大眼睛中突然朦胧起一股水汽,何忧霎那间不知所措,完全不晓得这是什麽状况。
“我知道这样勉强你了。”沈渲叹了口气,何忧的警戒心又涨了一分,要知道他用这样正式礼貌的口气说话,多半没好事。
“可是我们刚才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或许,除了那句命中注定的恋人吧。”沈渲苦笑一下,“约翰对你是单相思,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沈渲扫视周围,“因为,重生壶就算再神奇,也只能维持他一年的生命,一年过後,他依旧会消失的。”
宁之简惊讶的张大嘴巴,沈渲垂著头向她道歉:“宁小姐,我觉得事到如今瞒著当事人也不是什麽好事,既然被我搞成了僵局,干脆说个明白好了。”
宁之简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何忧紧锁著眉看向陆离,陆离正在小声责备沈渲:“你多大的人了,怎麽还改不了冲动的毛病。”
宁之繁把手里的一张符纸捏成了一个小团,马澈淇偷偷的打量约翰,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仿佛是刻意遮掩著自己悲哀的表情一般。
就好像一场宣判,原本开开心心的,还没完全脱离那喜庆欢快的情绪,就猝不及防的被预约了死亡。
对於约翰来说,应当是,死了又死。
沈渲按著陆离的手,微微颤抖著冲著约翰说:“他们都说要瞒著你,可我不觉得这样好,我不希望你又一次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他把声音放柔软,低低问:“你真的喜欢他麽?”
约翰一直埋著头,他忽地仰起脸来,面孔上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悲伤,还是灿烂的明亮的笑容。
“喜欢。”他仿佛觉得这句话太单薄,又坚定的补充道,“非常非常的喜欢!”
他勇敢的扑上去拽起何忧的胳膊,比上次更用力:“一年也已经够好了!”
何忧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直到所有人都消失在他的视线中,耳边只余下偶然有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声,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卷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中了。
三十年来一直活的冷静而理性,却在这一夜间被推上了一座未知的舞台。
手足无措啊。
身边的人身体温热,若是强迫自己去接受他是个死而复生的家夥,是不是该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呢?
何忧深深的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沈渲的问题:“你真的喜欢我麽?”
约翰因为他首次主动和自己攀谈而激动的眼眸闪亮:“那当然了!”
“可是沈渲说,你不是才见过我两面,都不知道我是谁,怎麽会喜欢呢?”
轰轰烈烈的是喜欢,平平淡淡的也是喜欢。
经过漫长的时间酝酿出来的是感情,难道在一秒锺之内决定的就不能被称为感情麽?
约翰轻轻的笑,没有作答。何忧客观的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很明媚。
甚至在这灰黑色的天空下,略显得耀眼了。
把约翰带回家,安顿在客房,告知他各种家电的摆放位置,当然也出於本能的询问了他一大堆问题,譬如为什麽中文可以说的如此流畅,当然得知的答案只能更让自己迷惑和郁闷,何忧索性作罢,拖著疲倦的身体只想躺在床上结束这一个不安宁的夜晚。
约翰伸出双臂,笑的极天真:“阿忧~来个爱的晚安拥抱吧~”
何忧只觉得一串鸡皮疙瘩爬满脊柱,他撇过头去,生硬的拒绝:“我说过了,我不习惯与人靠那麽近!”
约翰非常遗憾,顿了顿又提议道:“那麽来个爱的晚安之吻?只有嘴唇会接触哦~”
何忧一头黑线,直接走进房间摔上房门。
约翰一脸寂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在宁之繁给他准备的包里随便翻找,一本日历掉在脚边,打开一看,今天的日期上已经被沈渲题了鲜红的一排大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约翰把日历放在枕边,伸展著四肢。
久违了的躺在床上的感觉啊~被单的纹理摩擦著皮肤,身体陷进软呼呼的褥子里,温温的,软软的。
只有一年麽?当不得不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像是给一只无形的手猛拽了一把似的。但约翰还没来的及伤感,就睡著了。
西瓜君重生记05-1
5
“早上好!亲爱的!你今天好帅!我越来越爱你了!”
约翰每天会和何忧说不同的话,只有这一句是作为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句话而不变的。
而何忧也一大早就浑身一激灵,从半恍惚状态惊醒,随时准备著防御可能从各种方向飞奔过来的约翰。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周了。
何忧也在这一周内完全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确实有一个蓝眼睛金头发名叫约翰自称是为了自己跋山涉水漂洋过海的重生的家夥,现在就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个家夥的目的是无限接近自己所爱的人。
这个家夥的居留时间是一年。据沈渲的描述,因为器材限制的原因,一年以後他还是会消失。
於是生活节奏也就理所应当的被打乱了,虽然呆在家里的时间并不算多,可是何忧还是无法把一个天天将“我爱你”之类的甜言蜜语挂在嘴边不停的说的人当做不存在。
有时候想要加班加的晚点,可是披星戴月的一回到家,约翰必定会支著下巴睡眼朦胧的坐在客厅里等,一定要和他道一句:“亲爱的,晚安了。”才心满意足摇摇晃晃的回房。陆离也会破天荒的打电话来催他赶紧回家不要太辛苦,用脚趾头也能想出那个幕後黑手沈渲上蹿下跳的样子。
何忧很无奈。可是何忧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且不说沈渲那个催人泪下的故事的可信度有多低,光是要自己马上接受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又不是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装作熟识的样子握手寒暄一起消遣就可以了。这个叫做约翰的家夥是时时刻刻睁著他那双粲然的眼睛期待著货真价实的回应的!
那麽,唯一能采取的行动便是消极抵抗了。
若有似无的回应两句话,家里的钥匙给他配一份,从不干涉他的一切行为,甚至还留下零花钱。但是大部分时候,何忧还是把约翰当做隐形人,甚至连家养的宠物也比不上。
拥抱是给不了的,接吻更是不可能的。美色是不管用的,爱的表白也是无济於事的。
约翰趴在马澈淇的座位上唉声叹气,沈渲一脸严肃:“那就是说一点进展也没有了?”
约翰唉了一大声:“半点也没有。”
宁之繁安慰他:“没关系,慢慢来。”
约翰哭诉道:“阿忧都不怎麽和我说话,经常晚上很晚才回来啊,是不是他讨厌我?”
马澈淇沈思状:“何大哥看起来就是不苟言笑的工作狂模样。这是他的天性使然吧。”
沈渲眼睛一亮:“约翰!你也去工作吧!你不是说何忧回家晚麽?干脆你去surprise工作,让何忧每天晚上去接你回家!”
约翰和沈渲一拍即合:“好啊!我原来也在赌场工作过,我还有荷官的证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