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男人忽然咆哮起来。
御医无奈地耸耸肩,推门出去了。
“这个笨蛋,叫他走他就走……叫他去死还真去死不成?!真是笨蛋!”
其貌不扬的男子一路南下。顺着渔船,出海远行。
船主约莫四十出头、手下两个年轻助手,据说都是亲戚。还有一女子负责一日三餐。那女子是船主的夫人。
船主摸着粗糙的皮肤,憨厚地笑道,“乡下人没有见识,多多见谅。”
“无妨。”男子礼貌有佳,“有劳船主了。”
“那个……”船主挠挠头发,有些难以启齿。
“船主请说。”
“俺女人说……要加价。客官,你也知道……俺的日子不好过……”
船主的声音越来越低。不难发现,他耳根都红了。
出海三天了,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女人说得很明确,如果他不同意就把他丢到海里喂鱼。虽然家里情况真的不好,也不能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啊!可是,他也没办法,所有事都是女人说了算的。
男子眯着眼了然地笑笑。“您觉得没有让夫人过上好日子,所以一直有愧疚吧?有孩子了吗?”
“嗯。八岁了,在家里,俺娘带着。”船主惊讶地看着他。
男子也不解释,拿出银两给他。
“客官,把钱放放好,千万别……”船主还未说完,女人进了船舱。
“你死哪里去了?还不过来!”
男子微皱眉。
船主老实巴交地跟着走了。
男子忽然觉得,这个船主,很可悲。
即使平凡的日子,没有波澜,无需抉择。
船主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这就是上了贼船的警示。
他以前没有经历过,但是他并不害怕。没有什么能与死亡相比。而他,已经不畏惧死亡了。
起身,站在船头,海风猎猎。带着特有的腥味。
他长时间眺望。那座孤岛还在遥远的海平面下。
大海。他第一次见。
很迷人。纯净深邃的蓝。
渐渐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各种各样地念头在脑中盘旋,出口茫茫无期,蓦然回首,早已忘却来时的路。站在原地,举步为艰。
后颈一凉。他心知肚明。
“夫人,你还是动手了?”男子谦谦开口。
“向日、日吉,把他压下去,搜身!”女人甩开拖着他的船主,“你没钱养我,我自己找钱,你想怎么样?!”
“樱乃……樱乃,别动他……”船主还在哀求。
“你个废物!”女人愤怒地嚷嚷。
船主无奈地看着年轻男子被日吉和向日压了下去。
男子没有反抗。他的表现很奇怪。
自觉交出银票、乖乖被绑起来。
不过,女人才不管呢。一大叠银票捏在手上,她开始疯狂。也许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女人心情大好。
这时,男子才开口说话。
“在下不在乎钱,只要到达目的地,酬劳更多。”
女子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这个男子虽然其貌不扬,却是透着贵气的。惟利是图的女子以为他是一颗摇钱树,满口答应。
毕竟没见过多大世面的女人,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么多钱。
她没有猜忌那男子话语中的果断。
夜深了,三人抱着银票都跌入了梦乡,金灿灿。
船主和男子没有睡。
“俺对不起你……”船主讷讷地走进关押年轻男子的船舱。
“不是你的错,何必道歉?”男子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算是温暖的微笑。
“为什么不逃?俺看得出,客官是故意不和俺女人计较的……”
“在下必须到那里去,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可这是海上,他不认为凭自己的能力能够到达目的地,他需要他们。什么事到了以后再说。
“俺保证把客官送到冰岛,求客官不要伤害俺女人……钱,俺也不要……客官,求你了!”
船主竟然跪了下来,磕起头来。
“请起……我允诺你便是了。”男子说得真诚而不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原谅她?看不出她和那两人有染?难道她背叛了你,你都能够原谅她?”
“客官……俺了解俺女人。俺女人从前是个好女人……”
龙崎樱乃,十年前,名噪一时的歌妓。容貌出众、舞姿动人,不知俘获多少男子的心。
多少纨绔子弟将其纳入府中,皆一一回绝。
冷艳,如同其舞姿。超尘脱俗。
当时,船主,仍未饱受风霜,俨然翩翩美男。忠厚善良。
一次机缘巧合下,两人坠入情网。她丢弃了她的一切,为了爱情,跟了当初还是一贫如洗的爱人。
经商成功的男子给女人所有想要的生活。一年后,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
然而,世风日下。男子在一次生意中失败了,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房子抵债、钱财赔光。他,一无所有。甚至,女人的嫁妆都赔出去了。
他还要养儿侍母。
别无他法,他重操旧业,过起了打鱼的日子。
他的妻子,龙崎樱乃,从没受过这样的苦。即使是歌妓的生活也要优越许多。
渐渐的,她开始埋怨男人、斤斤计较、见钱眼开。脾气秉性也大为改变。
往日的超尘脱俗,早已被生活粉碎。
爱情,在饥饿贫困中,走向灭亡。
八年,让她脱胎换骨。成了典型的那类女人。
“是我的错……当初不该把她拉下水……樱乃原本应该在好人家里过着大少奶奶的生活……”船主脱去了边地的口音。
被绑着的男子无法伸出手安慰他。只能眼看着他落泪。
他不禁在想,如果女人听到这一席话,是否会回心转意?
“不是你的错。命运……喜欢考验那些坚强的人。”
船主擦了擦眼泪,“这次回去,我决定放她走。樱乃最花样的青春在为生活奔波中耗费掉了。我不想她剩下的岁月还跟着我受苦……”
看着他无奈又坚决的表情。男子忽起恻隐之心。
“何不告诉夫人你的想法?或许……”
船主摇了摇头,“樱乃,不会留下的。”叹口气,他幽幽开口,“明天一早,就到冰岛了。客官,以后多加小心……”
男子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船主已经跨出了船舱。
夜不平静,海浪声夹杂风的呼啸,冲击着尚未入梦的人。
钱财,真能让人如此改变。
女人脸上依旧荡漾着美丽的余痕。心里、眼里,早已不留一丝。
就连爱情,曾经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誓言,竟也沦落到了,与钱财为伍。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他越发不明白,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存活下去。
一丝光亮射进船舱。一夜未眠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又闭上。
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一下关节,拍了拍积灰。
已经可以听到海鸟的鸣叫。冰岛就在前方。
打开舱门,在女人与那两个手下惊讶之间,手起风伫。
血腥味淡淡散开,荼靡风中。
男子平静地从僵硬的女人手中取回钱财。
“夫人,在下本打算,不追究这笔钱。”他的语调有些冷酷。甚至没有瞟一眼甲板上横躺着的尸首。“看来,在下不得不变卦。”
女人用惊恐的眼光盯着微笑的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和君,一直坚守着你们之间的‘爱’。”这时他才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昨夜……他仍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害。知道你与人私通,本打算……”
他没有说下去。他看到了女人眼中逐渐汇聚起的情绪。
“独自照顾好你们的儿子。”
他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然后,跳下船,一路蜻蜓点水般上了岸,步入那座岛——传说中的,冰岛。
俯身拾起三块石子,抛出玩味的弧线。
女人骂骂咧咧,他听得清。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相信的了。
无论,中途是否背叛。终点,只有一个人。
他,一直都明白。
冰岛。
蕴藏着无数瑰宝的海岛,如今由一女子掌管。
冰岛并不难找,岛上也未戒备森严。
男子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挠。
看来此女子不简单。
遥遥已见那艳丽奢华的宫殿。皱皱眉,继续向前。
“夫人,有个叫白石藏之介的人说有事相求,希望面见夫人。”
“白石……藏之介?放他进来。”
女人穿着浓艳华服,妩媚的容颜略带岁月痕迹。
她是个聪明美丽的女人。非常有钱,也有手腕,兴趣古怪。
“手冢,你看!”几经波折,乾和手冢终于回到出发地。
看到地上倒着的几人。
“还好他们只是被点穴了。”乾略略送了口气。“奇怪……越前和菊丸不见了……”
乾说话的当口,手冢已经解开四人的穴道。
“手冢,英二和越前被人抓走了……是我们没用,落入对方手中,越前为了我们,跟着他们走了……”大石一醒来,看见手冢,似乎看到了救星。他自责于菊丸和越前被抓走。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南边。”大石低下头、苦着脸。
“这不怪你们。”
“桃!阿桃!”忽然海堂急切而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乾前辈,快救救他!他被老虎抓伤了!”
“海堂,不要着急,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失血过多,马上就会醒过来。”乾也急急地回答。
海堂送了口气,这才安静下来。
“还有谁受伤了?”手冢关切地问。
“没有了……只是英二中毒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大石依旧没有抬起头。
他后悔没有留下来,如果当初留下的是自己而不是英二,那中毒的就是自己了!他千不该万不该离开的!
要不是越前龙马闯入他们的生活,他和英二会一直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要不是为了越前龙马,他们也不必离开江南,来到这远离家乡的地方;要不是越前龙马,英二又怎会涉险?都是越前龙马的错!
“都是他的错!”大石忽然跳了起来,满脸愤怒。旁人皆是一惊。
连冷静的手冢都被他吓了一跳。“大石,你怎么了?”
“都是那个越前龙马害的!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这样!英二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都是他的错!”
“大石!”手冢似被感染一般,声音拔高,“这是意外!”
“不是!手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个无邪教主怀着什么样的感情!你喜欢他,你要帮他,甚至答应他保护情敌,这我都不管。可是,你凭什么让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一个陌生人的愿望!?”大石已经失去了所有冷静。句句话如同刀子一般,刺破每个人的心。
手冢无言以对。紧咬着唇,双手轻颤着。
还是乾最早找回了冷静。
“手冢,大石因为菊丸的事……才会这样的。”
他转过身,对着大石。“我们都知道这一路危险。当初,你也是知道的。菊丸中毒生死未卜我也很急。可是,你不要忘了。只要越前在,他就一定不会让菊丸出事。并不是只有大石你一个人会担心菊丸,我们都担心……如果你不想继续和我们一起……”乾狠狠心,继续说下去,“那你就走吧……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回青门去。我们会一直敞开大门的。”
乾说这话的时候,喉咙涩涩的。
他们七兄弟从来没有分开过。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还有谁要走的……就一起走吧……”
“我和他要回去。”沉默的人中,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时,桃城已经醒过来了。横躺着他虽然不能动,却高声反抗。
“毒蛇!你做什么!”
“烂桃子!你差点就死了!你还想再死一次?”
“死有什么大不了的!临阵脱逃才可耻!”
“你这个样子根本帮不上忙!”
“我不会拖累大家的!毒蛇,如果你怕死,你就走,不要拖我下水!”
“你!哼!好,你说的!”海堂已经气得不行,语无伦次。
“你们别吵了!”一直在旁待着的河村忍不住了。
“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帮助越前的。越前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有难,难道我们不该帮忙吗?你们也看到了,之前越前负伤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才好。他一个人面对过什么样的危险,谁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而现在,我们根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就开始分崩离析……难道我们乐山七君子就这么经不起考验?难道我们一向以团结自居都是假的?”河村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头脑发热的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