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冷漠地答复,潇洒离开。
……
“不二,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她送去泉殿?!”
“龙马知道了?”
“整个无邪教都沸沸扬扬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
“回答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不就是打破个碗吗?有必要吗?”
男子沉默不语。
“不二!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
“……”男子张口吐不出字句,隔了好久,才缓缓道,“我本残忍。”
“我也打破过!不仅是碗,连古董都打碎好几个,你是不是也打算哪天看我不顺眼了就把我扔到泉殿去!”
“没有。”男子摇头。失去笑容。
“不二,我搞不懂……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少年忽然失去了昔时霸气,“一个碗,就算是你最喜欢的,能抵一条命吗?”
“也许……”男子呢喃,少年失望离去。“是的。”
……
……
……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看到了过去。很久远的过去。回不去的过去。
翻坐起身,“那个碗……是那个!”
意识到。莫名的心痛涌上心头。
他终于知道……不二一直在等他。等他长大,等他明白。
他长大了,他变强了,可是他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想明白,也不懂如何去明白。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逃避自己。
他爱他,他爱他的师兄。那个陪了他大半辈子的人。
依赖他,所以,肆无忌惮任性苛刻。
崇拜他,所以,面对不仁愤怒难忍。
喜欢他,所以,无法排斥亲近距离。
从前他只当理所当然。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那莫名升腾起的情绪,就叫喜欢、欣喜、忧愁、担心、患得患失、苦闷烦恼……
一切情绪只因为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承诺过不会让他一个人的那个人,消失了……生死不明。
而那句“英二”一定深深刺伤了他。
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不顾安危、抛下教务,来寻自己,结果,因为自己的任性……让他遍体鳞伤离去……
“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抱紧半缘剑,珍珠颗颗滚下。
忏悔……
无用。
他欠他的,太多太多……多得这辈子无法偿还……
挽回不了吗?
他不要失去他!可是,他要怎么做?他要怎么找到他?
“周助……你在哪里?”沙哑地呼唤,“我懂了……我都懂了。真的。”
声音渐低。
“乾,有没有消息?”手冢急切开口,乾感到另一道目光的紧张难耐。
“很遗憾……除了知道那队人马往北方去了,其他一无所知。”
“北方?”手冢皱着眉头,凝神思索。“周助他,似乎没有人脉在北方……那会是谁?”
手冢将冰冷的视线转向那个咬紧唇瓣,一言不发的少年。
越前移开视线,低低地摇着头。“我不知道……”
手冢突然拍案而起,“你在周助身边这么多年,都干什么了?!他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创教的意图,你不知道;连他认识什么人,你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众人呆愣原地。这是手冢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爆发,对一个陌生人,为一个人更陌生的人。
“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否认,我不了解不二,甚至我伤害了他。可是……你以为这是我想的吗?!他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要怎么知道?他只会满足我……从来不为自己考虑……”越前从激烈到哀愁,叹口气,“待在这里没有任何消息,也不受欢迎,我自己去找!”
“小不点,不要走!手冢糊涂了……你不要理他!”菊丸忽然激动起来,第二次公然与手冢作对。
这样的局面,让剩余三人傻眼。
一切似乎已经不受控制。
幸而,手冢已经找回冷静。
“周助他,可以忍受你任何的无礼,甚至你的伤害。可是,他最不愿面对的,是你喊他‘不二’。”手冢平静地继续,不顾他欲言又止。“周助他,其实与‘不二’没有任何关系。既然你说你一点都不了解他,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他了。”
金色的眸子闪出希望,淡淡地嫉妒。
“跟我来。”
『周助的过去,也许,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知道。
周助……看来,我只能选择由美子姐姐走过的路。 』
一盏茶,一炉香。离离不清。
往事悠悠,缠绵雾色中。
手冢家与不二家关系原本密切。
只是两家家道中落,没有了往日威名。不二家比手冢家更为萧索。只剩长女与长子相依为命。
手冢国光,手冢家二少爷。百年不遇之奇才。委以重任,光复家族威名。
此次受兄长之托,拜访隐没深山的不二家。
“由美子姐姐,为什么不带着裕太来找我们?”
“国光,有劳你亲来。我……有事耽搁了。”
“可否效劳?”
由美子淡然一笑,略带惆怅。“不了,我能应付。”
“兄长惦念着姐姐。我希望……姐姐明白。”
“我自是明白。等裕太稍再长大就好。”一扫方才惆怅,由美子温柔浅笑,“国光,不必心怀愧疚。虽出于权益考虑,你大哥他,还是真心待我的。只是现在……裕太犹小、周助未愈,如何走得了?”
“……周助?”
“啊……他啊……”由美子粗略说了情况。“周助十岁的时候被人追杀逃入附近的瘴气林,几欲死。后来我救活了他。他拜了山上的南次郎叔叔为师,修身养性。周助说,是他的家人要杀他……他不要那个家了,所以,现在周助跟着我姓,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不过……即便如此,他和‘不二’家,还是没有任何关联……”见手冢略带好奇。“不提那些伤心事……难得来,不妨小住几日。明日周助就回来了。”
“嗯。”
如此,不二周助才成了手冢国光的羁绊。
“手冢君,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彼此彼此。”
手冢国光虽担负重任,为人冷静深沉,却也在年少轻狂的年纪。心下自是一番比较。
谦逊有礼,锋芒不展。
举止典雅,谈吐不凡。
虽年纪相当,却深藏不露。
比之,溃败。
心下不服,好胜之心挑起。便安下了久居观察的念头。
“由美子姐姐说,你潜心习武,改日切磋如何?”
“诺。”
“周助,何事不如意?还是身体不妥?”由美子忧心。
他回来两日,表面无恙。
由美子深知,他凡事深藏于心,外人不知。
幸而,由美子体质稍异,能觉察人心。
“不碍事。只略有不适。由美子姐姐,不必分神照料。无妨。”他选择借口不说,由美子无从着手。
“国光也许小住,周助……”
“姐姐,我岂会不习惯呢?好久不曾见这般热闹了。”
“嗯……该准备午饭了。周助,你安心静养。”
“好。”
由美子配了一剂省神茶,又熬了一帖药,煨在炉上。专心下厨。
“国光,这是山间野菜,活血通络,不可多得,多吃些……”
“周助,那些菜寒,吃点糕,然后把药喝了……”
“裕太,多吃些饭,别光吃菜……”
由美子高兴地很。
是了,有段时日不必担忧面对分离。其他,以后再提。
手冢每日在旁留神不二兄弟俩。
哥哥教他心法招式。弟弟很努力学,虽然表情别扭。
二旬后,手冢心里依旧没有底。
他很强。这是他的结论。
『我一定要比他更强!』
这是手冢的执念。
“少爷!该回去了。家中仍有急事需要少爷回去处理……少爷离家都快一个月了,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都很担心。”那天,手冢家派人请他回去。
手冢国光皱眉,“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是!”
“看来……你我切磋之日要推迟了。”周助心平气和。
“也好。我承认,现在不如你,不过,加以时日,我一定会击败你!”
“好,我等着你。”优雅地欠身,以示暂别。
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忽然有些不舍。
“此去,路上小心。”
“由美子姐姐,我走了。”
裕太挥挥手,不痛不痒。
回去之后,告知父母,离家修行。
父母欣然同意。
“大哥,裕太还未长大,由美子姐姐不能离开。”
“咳咳咳……”
手冢国光的兄长自幼体弱,不宜外出,所以,凡事都仰仗着懂事的弟弟。
手冢家要娶不二由美子进门,不仅念及两家的渊源,要照顾他们姐弟。不二家曾以医术扬名天下,虽然落寞了,医术却未败落,这对渴求名震四海的手冢家是一大助力。此外,手冢家的大少爷确实喜欢她。苦于姐弟二人秉性耿直,宁可生活艰苦,不愿依附手冢家。
手冢家本是想要强行接两姐弟下山,但两位少爷坚决反对,才导致如此局面。
“嗯,我知道了……咳咳,辛苦你了,国光。”
“不……不辛苦。大哥,此次我要远赴中原学艺,父母家里还靠大哥操心……”
“放心去吧。其实……不必勉强自己,咳咳,国光……光复手冢家的威名,只是父亲的执着……咳咳……”
“是。我自由分寸。”
之后,手冢国光时常想起,炊烟袅袅的日子。
周助憔悴无助的病灶。
脸色惨白,呼吸渐弱……平静却无助。
周助深藏不露的武功。
他教授给裕太的,不及自身功力之十一。
周助和煦温柔的笑容。
犹如阳光般温暖普照,如诗如画。
占据心中的执念,敦促他,将记忆溶成信念。
当这份执念变质时,他都不曾理会。
一心苦练并寻找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周而复始。
直到,再次相逢。被剖开。生疼。
第十一章
拨开云雾。
他在河对岸,足踏莲花而来……
对他情意缱绻,自得知他那一刻起已无从解脱。
他不懂的。是的。幸而他不懂。
死。
终于死了。
可以放下担子了。
无邪教也好……江湖也好……权利也好……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说他自私,他承认。
这么一走,西域不平,战火再起,民不聊生,国本动荡……这些他都不想再管。
他本就不喜尔虞我诈。然而,身不由己……活得太累,却不能死。
如今可好,应该无人责怪他吧?
只是,失了约……国光的,龙马的。
他好笑地想,也许国光会在他坟前撒下些许眼泪。而龙马,则会挖开自己的墓,让自己不得安宁,来抒发怨气。这样也好,自己的尸骨因此得见天日,也是一种福分。
只是……龙马,江湖险恶,人心诡辨,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是了,即使他死了,还是放不下他。
惆怅心焦爱莫能助。寂寞将何言?
细弱的声音,温柔。初见溪旁萧索的白色背影。他想,这就是他自己。
结尽同心缔尽缘,
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卿再世相逢日,
玉树临风一少年。
这是谁的诗句?已记不起。只是。现在。很适合自己。哪怕只适合自己一人。
不禁微笑着心酸。
再世……几多缥缈。
不分离。
未守住承诺……他可会难过?会寂寞?会恨?
泪,止不住。
“啊……”忍足侑士开口惊呼。
形容憔悴的人躺在玉床上,透过湿润的眼,看见了……应该称为刻骨铭心的那些人。
『原来……注定,他不能逃脱。』
“在下无邪教教主、不二周助……”泪水干涸,他虚弱地低吟。
“侑士,你下去。切记,封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