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能让本大爷害怕的事，恐怕还不存在。”
“那就说定了。”只是，迹部并没有从不二脸上看到更多的快乐。
“要叫上手冢吗？”
“不了。我想他不会再出现了。”不二的歉疚并没有释然。
“难道是我错了……”迹部紧张起来。
“怎么说？”
“我找手冢谈过了。”
“难怪他那天说了些奇怪的话。”
看着不二叹息的神情，迹部忽然心颤。
『不二，在你心里，我和手冢，是不是还留有一席之地？那么……谁更重要？』
只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住在不二心里的人。
自打上次不二说过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事后，他几乎没再见过不二。这次若不是自己千方百计把不二叫出来，只怕不二不会主动来找他。说了那么多，他还是绝口不提那个人，让迹部想要调查他的底细都无从查起。况且最近不二身边走动的人中，也没有可疑人出现。
“他难道不介意手冢的存在？”
不二睁开了幽深的蓝眸，直直看着迹部。
“好了好了，算本大爷多管闲事。不要这样看着我……”迹部移开目光，妥协。
“定好时间通知我。”
“不二不二，听说小不点明天就回来了！”
“哦？”
“是桃城和海堂听龙崎老太说的，然后乾得到了消息，大石告诉我。我第一时间就跑来告诉不二你啦～～看我英二大人对你多好！”
“嗯，辛苦你了。”不二的笑容仿佛是特意做给菊丸看的。
“不二，小不点回来，你不高兴？”
不二摇了摇头，菊丸就直接忽略了过去。
“我们去接机，给小不点一个惊喜吧？！”
“人太多，越前说不定会生气。”
不二看着窗外的蓝天。
飞机滑过留下的白色痕迹，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风过留痕，浓浓淡淡。
“也对哦……上次我们去送机的时候，小不点还抱怨人太多了！不二你太厉害了！这么久之前的事，你还记得！”菊丸不禁伸出了两个大拇指，俏皮可爱。
“这样，就接不了小不点了呢……”才兴高采烈的菊丸忽然耷拉下了脑袋，闷闷不乐。
“和桃城两个人去的话，越前应该不会说什么。”
“好啊好啊！不二最了解小不点了，所以小不点一定会很开心的！我去告诉大石！让大石安排！耶耶！可以去接小不点咯！”菊丸一蹦一跳着出了教室。
不二继续看天。
忽略远处驻足的手冢投来的目光。
『不二……你上次没去送机，这次接机为什么还不去？』
这天河村店门外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里面则是热闹得翻了天。
不二安静地坐在一贯的角落里，身边是手冢。手冢对面坐着乾。
菊丸和桃城喝起了米酒，差点把屋顶掀翻了。
主角越前，带着星鳗寿司，悄悄挪到了最角落的桌子，免遭荼毒。
“部长，不介意我坐这儿吧？”越前挑衅时格外有魅力。
手冢的镜片反了反光，点头询问乾的意见。
直觉让乾开始奋笔疾书。
仿佛头顶着『有问题！大问题！冢不二出现危机！越冢形势大好！』大型标语，越前不屑地连瞟都没瞟他一眼，直接忽略他坐了下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开口的竟然是手冢，乾兴奋不已。
“没什么，想回来罢了。”
“这两年表现得很好……不要大意，继续努力。”
“是。”越前低头吃着寿司。
手冢看向不二，忽略旁边的乾。不二则独自享受着芥末寿司。
或而看着他们胡闹，或而回望手冢一眼，或而视线与越前交汇。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喜悦，没有互诉衷肠的你侬我侬。
一切仿佛就像当初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两人对视时，嘴角噙起的笑意，了然而深邃。是手冢读不懂原因的释然。
“越前你一个人回来？”
越前点点头，继续享用美食，满足味蕾的欲望。
“有地方住吗？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什么时候回去？”大石适时关心越前——这个承载了在座大多数人少时梦想展翅高飞的小学弟。
越前嚼着寿司不停口，“大概三周，三月初走。家里的房子卖了，找不到地方住就去酒店。”
“那……正好是不二四年一次生日之后？”乾敏感地插嘴。
“不二前辈生日？”越前表示疑问。
“乾，不要打岔。”大石严肃地打断乾的八卦，“那不如住我家吧。”
越前仿佛在思考也仿佛在等待，就是没有点头。
“越前不妨住我家。”不二这才姗姗开口。
醉意朦胧的菊丸没有错过这个热闹，嚷嚷着要小不点住他家，桃城跟着起哄，半路却分心和海堂吵架去了。
热闹的店堂顿时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手冢眼尖，看到不二用唇语对着越前说着：越前君真受欢迎。
越前却没好气地回敬：你没听话，不二周助。
于是当机立断，拍案定论，越前还是由不二照顾。
静默了一秒，没有人质疑那个“还是”，闹的闹、唱的唱、吃的吃、吵的吵……
对视一眼，确定对方眼里心里的自己，就足够了。
其他，他不需要。
而他，也给不起。
“准备好了吗？”迹部神色不安地看着不二。
不二周助只是做了个“OK”的手势，眼里心里的想法，迹部看不出来。
“所有注意事项都记清楚了？”
“嗯哼。”不二挑眉看向迹部。
迹部一愣，此刻的不二，特别有魅力。他摇了摇头，企图把不该出现的想法全部甩掉，非常不华丽的。
“记住，不论这种感觉有多刺激，离地面五百米之前，必须打开伞包！不二，我不是在开玩笑。不然，后果……你我心知度明。”
不二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要开始了！我们保持联系。”迹部指了指耳脉，打开了舱门。
顿时凛冽的风灌入整个机舱。
“各位！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一跳中吧！”迹部随着一道完美的弧度消失了。
周围是一群同样打扮的陌生人，不二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静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跳下去。
“你要先去吗？”除了不二之外的最后一个人整装待发。
“您请。”不二这才起身，来到舱门前，俯瞰。
“那好吧！听迹部君说，你是初学者吧？好好享受哦！”
“不二，你还没下来？本大爷已经着陆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别丢本大爷的脸，啊？！”听得出，刺激过后，迹部特别亢奋。
“……收线。”不二看着空无一人的机舱，笑得神秘。轻轻关掉了耳脉上的开关。再次检查自己的伞包。
“不要留下遗憾。不二……周助。”
不二站在风口，闭上眼，任尖利的风击打每一个细胞，感受着这一刻它们的战栗。
双臂展开，脚尖踮起，身体前倾。
一瞬间脱离地球表面。
细细聆听风声的嘲笑，身体里的血液全都凝固在了远离身体的地方。
只有头晕没有目眩。于是，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下很远处是一片蔚蓝蔚蓝的海，美得无以复加。那一刻，仿佛展开了她的双手想要包容柔和他的一切——急坠的速度、无感的躯体、失了心的灵魂……
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心脏处率动几近疯狂。风声呼啸着，在他耳边留下醒目的刺痛。
堕落，原来就是如此滋味。
仿佛灵魂生生地抽离身体，支离破碎。
难怪有人迷恋这种感觉。如同站在生死之上，随意操控命运的神。
着迷了，深陷其中。
在一片惊呼声和抽气声中。
那是让他心碎的痛快。
看了看肩上的计量器，高度已经低于了五百米。
地上的景色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仿佛能看到迹部苍白的脸带着咒骂的气急败坏。
不二僵硬的脸上浮现了久违的哀伤。
生命从此画下句号。
随着一声巨响，降落伞顺利打开。
他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唯一知道的是，高中做过的那道物理题。
【风。现在我的命是你的。想要就拿去。我，不在乎了。】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仿佛身处虚无的世界。大脑神经不受控制的抽搐。前所未有的剧烈。
不二痛苦地抱住头，生死，与他无关。
……
“嘭！”一声闷响，谁的痛谁的伤，迷糊了，失落了。
“不二！不二！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快说！说话啊！不二！”
“老毛病……没事。”不二娇好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而地上蔓延开来了刺目的红。
“救护车！把忍足给本大爷叫来！”迹部怒气冲天，吓得跳伞俱乐部的成员个个呆若木鸡，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二放开了紧抱头的双手，看到地上粉碎的耳脉——不是自己的。
“小景……你不要担心，真的没什么。”
迹部错愕地一愣，慌乱的银灰色眼眸中充满了惊喜。
这是不二第一次这么叫他！
不二挑眉一笑，勉强站了起来。迹部这才惊觉不二是故意的。如此被不二摆了一道，满腔的怒火与担忧反而发不出来了。
“周、不二，”感觉到不二的动作明显一僵，迹部立马改口。内心则鄙视自己的怯懦。
“你究竟在搞什么？！本大爷特别提醒过你……哪里受伤了？”
挂着落寞的笑容，不二双眼直视迹部的焦虑责备，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
“不是很多人能够体验死亡。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冒这个险。我却……很想试试看。”
迹部叹口气，移开了目光，连嘴角都荡漾着无助。开口的话却是，“要找死，也别在本大爷的单身派对上！也不想想，都快二十五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下下个月过第六个生日。”不二纠正了一下。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竟然惨白。
“……”迹部难得没有接口。接不了口。
“不二你先坐下，我帮你做个检查。”忍足适时出现，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不二面无表情的坐下，愣愣地看着忍足为自己的伤口消毒，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脸色依然惨白。
“不用担心，伤得不重。血已经止住了，不要紧了。应该是不巧降落在尖石上，被划破的。”
忍足与迹部只对视了一眼，其中的含义，太深沉，迹部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没事了，你回去安排晚上舞会的事吧。”迹部移开视线，冷冷冰冰。
“天才就是天才，这么危险的情况，竟然只划破了点皮……佩服。”
“罗嗦什么？”迹部打断了忍足对不二充满敌意的讽刺。
“不二，晚上见！”忍足也没在意，依旧笑嘻嘻。
“嗯。”不二惨白的脸上笑容完美无缺。
“啊……晚上，不二裕太也会来。”
“从德国，回来。”忍足一拍后脑，扔下这句话就走。
迹部愤愤地看着曾经冰帝的天才无可奈何。
不二睁开了眼。
望着忍足身前的那一片蔚蓝蔚蓝的天。
脑中呈现出的是那一片蔚蓝蔚蓝的海。
谢幕★原罪。
“周助，许个愿吧！”
不二妈妈捧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置于餐桌上。
黑漆漆的厅堂里，十六支蜡烛闪着灼灼的光。
橙黄色的温暖中，不二周助看到了爸爸、妈妈、姐姐、弟弟眼中的笑意。还有客人——越前龙马——一贯的冷然。
他轻轻阂上眼，将感动和泪水细细珍藏起来。
双手合十。
感受着来之不易的亲情，他含笑立下了三个誓言。
【无论将来如何，他一定会守护他的家人。不惜一切代价。】
【不辜负所有爱他的人。】
【……】
最后的誓言，是他心底最纯白的秘密。最幸福，也最苦涩。
笑容加深了，落寞更甚了。
黑暗中，究竟是否有人看得到？
不二略低头，收起了笑容。默默睁开眼，目光聚焦在黑幕中的某处。轻笑着，自己的愚蠢。
再度阂上眼，抬起头。
不二周助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有感染力。就连看惯了笑容的不二一家，都不禁动容。
“好了。”
不二眼中已经找不到那些碎片的残痕。干净透明的一如那池镜水。圈圈涟漪早在多年前被某些东西抹去，不带一丝怜惜。
“哥……生日快乐。吹蜡烛吧……”
弟弟裕太的祝辞简朴而深硬。哥哥却停下了笑容。那双眼中是少有的波澜。
不二爸爸揉了揉不二裕太的脑袋，放柔了表情。他们兄弟终于冰释前嫌了。他的裕太终于也长大了，学会了原谅。
“周助，愣着做什么？”
“周助，快吹蜡烛呀，不然蛋糕就不能吃咯！”
“笨蛋哥哥。”
不二周助依言吹灭了蜡烛。厅堂顿时明亮了起来。第一眼，他便看到了越前眼中清晰的无奈与不屑。以及，自己含笑的脸。
有些东西无需言语，这就是默契。
不二切下第一刀后，不二由美子便接手分蛋糕去了。
四年一次的生日在温馨的画面中步入中场。
……
“越前，你后天回去？”
“嗯。”越前随口应着，转念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不会回来了。”
“这样啊……也挺好的。”不二的笑容很真实，“那么要我去送机吗？”
越前皱起了眉头看着他，看着他。随后展颜一笑，摇了摇头。
“我似乎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越前什么时候也会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切……你这人就是这样。喜欢自讨苦吃。”
“越前，你都快走了，还拼命损我。”
“他们只是回来帮你过一次生日，你就什么都愿意为他们做……你真的是天才吗？”
不二不理越前的嘲讽，清雅的笑容有一种根生地固的祥和。
“我知道，越前君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不容小觑呢。呵呵。”
“别打岔的。你明明知道他们比较喜欢不二弟，根本不关心你。你又何必？”
“裕太他不会照顾自己，所以，爸妈和姐姐当然比较担心他。我既然是天才，他们当然就不必为我操心。”
“天才也是人吧？人受伤了，需要别人的照顾，天才也要吧？”一双澄澈的金棕大眸盛满了寂然。没有嘲讽，没有愤怒，没有同情。他知道，不二不需要，而他也没有立场。
“嗯哼？”显然，不二不知其意指，表示了赞同。
“不二弟告诉我，你五岁那年和那些欺负他的人打架。回去后，他们只关心不二弟的伤，看都不看你一眼。得知你在外打架，不分青红皂白就责骂了你一通。有这事没？”
不二眯起眼，眼角因常年微笑，留下了淡淡的鱼尾纹，此时特别明显。
“我是不二家的儿子。”
“你的意思的，只要你在不二家一天，就会继续忍耐下去？”
不二周助摇了摇头，扬起下颚，全身放松。他轻轻地开口，缓缓地吐字，如同祈祷般虔诚。
“只要，不二周助活着一天。他就会保护他的家人。不会辜负爱他的人。”
越前左手握拳，指甲嵌入了掌心，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终是一咬牙，上前一步，圈住了他的腰。
金棕大眼疲惫地合拢。侧着的头，几乎能听到不二前胸的心跳。平稳而激荡。
“越……越前？”不二没有震惊，只是有些诧异。连带着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
“……既生瑜、何生亮……”
若说那一刻不二眼中没有泪，那是骗人的。
越前龙马……真的，什么都了解。
但他没有责怪过父母，更没有迁怒过裕太。有幸能来这人世，哪怕饱受疾苦也是幸福的事。何况，他现在很快乐。
只是，说出这句话的越前啊……你让人如何不心疼？
……既生瑜、何生亮……
另一层意指……你和我吧？
他们同是智慧超群、心思缜密之人，面对的是世人无法探究的难言隐痛。
上天弄人。
既然生了越前龙马，又为何让不二周助受苦？
寂寞如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何地自容？
不二那双纤细微凉的手，覆上身前环紧的双手。
“越前是在心疼我吗？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越前永远比我小两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