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风(上)----云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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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个贴身下奴走后,胡言摇头叹息,“真是可惜了一坛好酒,可惜了可惜了——”
“胡兄若是喜欢,明天在下就叫人给你府上送去一车,可否?”
胡言听了,从袖中抽出折扇,掩着嘴巴直笑个不停,“公子说笑了,胡某只是替公子可惜。在身边的时候不珍惜,到失去了才来惋惜。哎——”
只听得“啪!”一声巨响,原本完好的黄梨桃木桌在胡言的眼前楞生生断成两截。“公子,公子好功夫!”胡言往旁边一跳,打开折扇使劲摇着,大难临头了还不忘称赞两声。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怕死呢还是脑子本身就有问题?
但可以知道的就是易显易大公子可是被气得不轻,压抑地咆哮:“胡言!别给你点颜色你就可以开染坊了!这里也是你可以随便放肆的地方吗?!”
面对像易显这样有头有脸,别说是北平就算是在整个北岛说话都有分量的男人,别人此时应该是吓得不轻。但胡言只是摇摇他的金骨百花折扇,一脸事不关己地含笑道:“公子莫生气,胡某也只是随便说说,又没说是公子,公子又是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好。那奴才知道了你秘密还打翻了一坛好酒你都只是让他退下了,怎么是我就动不动要打要杀的,真真不公平呐——”
一个人如果柔弱或坚强都没什么问题,但遇上像胡言这种捻不死打不烂、又不知底细的家伙是最难对付的事。因为你在他面前是□裸毫无遮掩的,但对方却是一个谜团,一个大谜团,弄得你拿不定主意,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你呵他,他不动色反而笑得轻松,完全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但若真动起手来,对方可能又会适当地示软。这样的人是硬也不吃,软也不吃,总之,只能干生气。
现在,易显是火冒三丈,又不好随便发火。对于胡言这个人,他派出一大堆的人去查过。可要么就是人一去不复返,要么就是拖着伤回来但却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虽然和他是合作的关系,可却连对方是不是本国人都还不清楚。明着暗着向一些曾经和胡言接触过的人打听过,但回答的都只是——不知道,反正办事利落就行。
他的办事手段当然毫无疑问,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易显很清楚胡言这个人绝对不是像他的外表那样简单!
见易显干愣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胡言觉得实在是无趣,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惹易大公子生气。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言语是处处在引着对方的着火点。
“好了,好了,胡某给你在这里赔不是了,易公子莫生气。”双手抱拳,弯腰一作楫,动作诚恳,语气轻浮。可对胡言,抱希望那简直就是自寻烦恼。
抱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念头,易显重新坐回座位。虽然桌子是打翻了,但椅子还是完好无损的。
胡言也跟着易显一起坐下,原以为他会收敛些,但不想这家伙扇子一摇,神色一变,继续火上加油,“怎么说我们都是合伙人啊!可易公子却总是瞒着胡某好些事,让胡某好不伤心。”那神情就跟抱怨丈夫瞒着老婆偷腥的女人一样委屈。
易显厌恶地瞥了对方一眼,伸出手指指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有点自我作践的说:“反正瞒着你也只是增加麻烦,不如你自己进去看看,我想要什么或是应该得到什么,全都在那里了。”
胡言好奇地皱起鼻子,暗思——这家伙到底是打着怎么样的算盘,不会连自己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吧?虽然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但对方也不简单,是个大人物。再说,他最近又惹上了云子夜这个麻烦,实在是烦恼的紧。火千君又总是冷着脸待他,所以才出来找易大公子乐子来的。
不理会外表还算文雅的男子的胡思乱想,易显直起身,朝着那幅画走过去。就见他走到画跟前,在挂画的墙壁前还放置了一张红漆八仙桌,易显只是轻轻一推,那张桌子就自动移开。
胡言拿扇拍拍后脑,想,你小子力气道挺大的。
易显好象早有准备,他背对着胡言向后伸出手,说:“把那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弄地胡言一头雾水,你要开什么机关暗道,钥匙难道还放我这里不成?
“‘易水令’。”前面的男人用冰冷的声音说。
胡言恍然大悟,边从袖口里掏,边念念有词,“给别人的东西还要要回去,你做一分堂堂主的好意思吗?”
拿出当初易显扔给他的水蓝色铁片,上面精雕细琢三个字——易水令。此令,胡言有好好打探过,易水堂就只有总堂主和各分堂堂主才拥有,拥有此令可号令所以易水家的人,是块分量很重的牌子。
“既然和你合作了,我也没想过能瞒你多久。再说,以你胡言的能耐,这种事也是瞒不下去的。”他说着,掀起画,接过牌子,小心地将它贴在画后墙上一个看上去平坦的地方。可东西才刚放到那里,那个地方就自己凹了进去。就只听得“吱咯”一响,原本一面毫无细缝的石墙却在此刻悄然向内凹进去,然后只退了两三寸,又往右手边移开。最后,出现在胡言面前的是一间黑暗的密室。
跟着易显走进密室,胡言在后头赞叹不已,“真了得!真了得!你可得告诉我这是怎么造的,这墙怎么就一点痕迹都没有!”
后面的人无论怎么聒噪,易显都没有回一下头。他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放在墙角边的烛灯,提着那盏烛灯和胡言走进了这个耗尽他所有思念与怨恨的地方。
最近北平城很乱,人人都心慌马乱的,连空气中都带有不安分的气息。有说是四年前的那场内乱又会重演一遍,但也有人摇头反对,只说是一些官家的争宠,战争还是谈不上的。到底谁是谁非,具体也只有那些当事人知了了。
北平城乱,那坐落在城东“萤河”畔的帝夜军上将府当是最不平静的地方。府上下人走前奔后都在传,曾跟水上玄夸夸而谈的小童现在又在向大家传播各种内幕了。午时时分,府上各主子大都在用完午膳后午睡去了,除了贴身侍从,其他的丫头下人都放下手中的活看热闹似的跑到中院庭园的一老树底下。那小童在人群中一站,身子骨立刻挺直,他显摆的机会来了。
“上次不是说,风公子被不明人氏给掠走了吗?现在又有新进展了。”
抱臂睡靠在树干上的人睁开眼,想听这小童如何讲。
“你们还真别说,对方来头不小那!”小童压低声音,贼西西地朝周围望望,就怕来个侍卫什么的将他逮走见上将。
有人不耐烦了,“阿江,你别玩人了,就你?能知道什么啊!”那人明显瞧不起我们的消息王。
但消息王好脾气,大嘴唇一翘,“我谁啊?我可是这府上的消息王,在这北平城我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那样,拽上天了!
大伙儿一听,哄堂笑开。有女子在一边起哄,“阿江,你还不快和我们讲讲啊!再不讲主子们就要醒了。”
“是啊!快点呐!”
“就是,就是!要讲就快点!”不断有人应和。
这个时候是我们的阿江同志最得意的时候,好不优雅地一抹鼻子,“呵呵”窃笑两声,继续道了,“也别看我地位小,可我是这中院的下人,上将议事房间前的院落就是我打扫的。那天,我就见三个主子还有我们最最勤劳能干的管家进了那房间,同时还有一个人,你们一定猜不到那是谁!我,也是因为有幸见过那为大人一次。他就是被人尊称为袁二的袁二大人!这位大人可了不得,在‘易水堂’可是有头有脸的人那!”
就算是打杂的下人都知道,袁家几位大人都是顶顶不得了的人物。虽无一官半职的,但好些官大爷都不敢给他们脸色看,让着那家人几分。说是因为袁家的祖上出过一个人,那时袁家可风光了,现在虽然落魄到为易家人服务,但受过袁家恩惠的人不少,其中很多都是些书生,那些人后来很多都得势了,却也没忘曾经的恩情,现今对待袁家后辈还是彬彬有礼的。当然这又扯开话题了。
叫阿江的扫地小童说得是那个眉飞色舞,围坐一堆的下人听得是神采飞扬,这其中却有一个人拧了眉,至始至终都没展开一个笑颜。
时至八月,桂花飘香,可是北岛这地方没有那么幽雅的植物。除了一些贵族花了大把大把的金子,请了这方面的高手,才能在自家园子里种上一棵两棵。就像火家的火维平就是那么一号人物,硬是把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开放的樱花弄了过来,让它妖艳了整个五月。高原地区的气候不比平原、盆地,热得晚,冷得早。
本该飘香的季节,却已经有转凉的征兆。但在真正转凉前的一段时间,却是这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八月,艳阳日日高照。
北平可说是整个北岛最不像北岛的城池,现任帝君特喜欢南湘那儿柔柔软软的味道,就逼着建筑师傅们将所有北平的建筑改头换面,还花费心思搞了一大堆南湘的植物在这里栽培。除了矿石山那一带,整个北平城差不多有半个南湘的味道。四年前的那场内战有一半原因就是因为反帝派看不过帝君的任性行径而掀起的。
所以,达官贵族的院落里,桂花依旧飘香。
帝夜军上将府的院落自然是繁花似锦,桂花香飘满院。
今日,东院来了个特殊的人物,此人来了有一个上午了,但东院的主人迟迟不肯出来接客。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是不会见您的,您还是回去吧。”水梓又替对方沏了壶茶,虽然说这上将府是不缺这么点茶,但无论怎么说,茶这东西在北岛那可是稀罕货。可偏偏主人有话,给客人沏茶,而且还是“雁子斋”送来的上好的“龙眼”茶,用的水是矿石山上才能产出的泉水。
来访者有一双酷似他们家主人的眼睛,还有那举杯饮茶的姿态也像极。虽然月使平时行为不怎么雅,虽然月使月公子不喜欢喝茶。但,那股味道,怎么看就怎么像。
想多了,想多了。水梓提醒自己,见这位公子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好继续在一边候着。主人用过餐后就进书房休息去了,然后把他踢出来叫他伺候着这位公子。这,他就不明白了,既然不想见,干嘛不把他给赶出去?反正,怎么看,这位悠闲喝茶的公子也不像是位大人物,再说就他帝夜军四使的身份,没必要这么礼待。凭水梓一半药人的脑子,自然是想破也想不明白的。
“公子,怎么称呼?”水梓试着找些话题。
对方笑笑,清淡幽雅,又有着那浓厚的吸引力。
你看,这笑起来的模样和他家主人诡计得逞时一模一样。水梓呆呆想着,寻思着不会是他家主人的远房亲戚。虽然水梓的脑子因为药物的侵蚀,实在不可算聪明,但还是让他给猜中了一半。
这位公子不仅是月的亲戚,还是月同父异母的兄长——易旬泽——易老三家的二少爷。
易旬泽心里很不是味道,虽然茶是上等好茶,泡茶的水是千金难买的好水,服侍的人也是自家弟弟的贴身使从,但就是食不知味,刚刚他就出去会儿,然后就听到了一些不怎么中听的消息。
果然,易显那家伙又在搞些鬼东西,还自以为可以瞒过他和父亲大人,也不想想那老头是怎样精明的一个人物!要不是因为上任“易水堂”的堂主耍心机,他家那鬼迷心窍的老头上了美人计,这北平的天就不是现在这个天!
袁家那几个兄弟也是,一时间没看紧,就出来惹事。而,他的亲弟弟却还是不管他来几次就是不愿见他。
“哎——”叹息如缕如丝,蔓延开去。较好的眉头皱得死紧,心也是难受得不行。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该阻止那个巫师乱讲,说什么是妖孽,非除不可!他那个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的弟弟怎么会是个妖孽呢!怪只怪当时的他年幼无能。
巫师,巫师,都因为这巫师!
放下茶杯,淡雅男子又叹口气,抬起眼对水梓说:“和箪竹说,就说二哥来了,请务必见上一见,这以后是再不会来打扰了。”
二哥?二哥!天那,竟然是主人的兄长,怪不得看着那么像!水梓有听说过,主人是易家的三公子,但不是被易家人抛弃了吗?还来这里做什么?
而且主人那模样,愣是没有花花肠子的他还是看得出,主人对于以前的身份的厌恶有多深。现在这种动不动就反复无常的脾性也是因为年少时的悲惨遭遇养成的。
可他一下人,有再多想法都没用。既然客人这么说,就进去通报一声好了。
回头不怎么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月使使从向内屋走去。
得到对方厌恶的眼神,易旬泽苦笑不已,连那些个下人都觉得他们错了,可为什么父亲到现在还不明白呢?
人儿侧躺在构造精美的席榻上,身后垂下如瀑金镂铝丝发,月白单衣合体,纤细玉嫩手中挥一把山水纱扇,摇摇停停,根本就心不在焉。金色的瞳孔暗藏在浓厚的眼睑之中,皙白的肌肤,纹理精细。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榻上之人微微掀开眼帘。
无意有意间朱纯开启,顿时兰香飘溢,淡如月下的清风。
“人,还没走?”明明是个问句,但他却说得那般肯定。忽而,叹气,轻咛似娇喘。
“是的,主人。”水梓走到月公子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团扇,坐到榻沿边,轻轻替他扇起来。
月含笑,但笑而不语。良久,才听他说:“他可有叫你带什么话否?”
“那位公子说——
二哥来了,请务必见上一见,这以后是再不会来打扰了。”
二哥,好遥远的称呼。放在嘴里细细品位,那双同发色相同的眼眸子晦涩无比。
在那个无忧的年少时光里好象是有那么一个人,他的身后总是跟了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大老远就唤着——二哥,二哥!等下箪竹!莫要丢下箪竹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心一夜老去,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稍抬高下巴,大敞的门外的庭院,花与树的影子错错落落。八月,也是同样的一个季节,他从被人怜惜到无情抛弃,这之间只有一年的时间,从泥坑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可却好象花费了他所有的青春和年少。
易显、易旬泽、易箪竹……这些个字眼,困了他十多年,到最后还是脱不开。
易,这个姓的罪恶,他逃脱不了。
“主人。”看月失神,水梓小心地唤他。他的主人虽然时常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当只有他一个人时就会露出这般忧伤的眼神,让人打从心底里怜惜。同样是失去了亲人的疼爱,但他最起码还背个牺牲自己救活一家人的名号,而他的主人却是被所有人遗弃。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只能一次一次的反复地询问——为什么?做错了什么?
水梓很清楚,虽然主人什么都不说,但每一个夜晚,他守在床畔,听他被梦魇侵蚀时悲痛的哭泣、惊叫,便心痛不已。
说不要,叫二哥、大哥,最后总是在悠长的一声父亲的叹息中沉默。给了主人悲伤的是那群姓易的人家,可偏偏,主人自己又背负着这个人他深恶痛绝的姓氏。就算怎么声称自己叫月,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反复提醒他,他叫做——易箪竹。
“你去和那人说。”月阻下水梓摇扇子的手,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又舒展开很优美的弧度。他说,用虚弱疲惫的声音说,“和那人说,要想见我就提了易显的人头来见我。不然,此生除非一同入地狱了,否则永不相见!”
说到易显这两个字时,水梓很清楚得看到,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易显,他在心里反复嚼噱这两字。然后,心底一片凄凉。
水梓将扇子交还给月,起身离开房间。他人经过门槛时,回头又瞟了一眼躺在塌上兀自发呆的男子。
主人,怕是不能如你愿了……
月使使从水梓回到待客厅后将主人的话如实与易老三家二少爷通报了一遍。少年刚讲完,易二少爷脸色立现微愠,扶着头想来想去,最后总是长长一叹,说:“易显那家伙终是自食其果,而我这做二哥二弟的怕是谁都帮不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还回来后悔,做法却仍旧见不得人。”
水梓站在一边不发一语,听着易旬泽自言自语。虽然易家的事他了解甚微,但光凭跟了主人十多年,还是有些知道,可主人的心他是怎么都猜不透的。东院因为月使的怪脾气,除了服侍左右的水梓就只有那个一面难求的使从。
水梓不理会男子的感叹,他移动身子来到门口,警觉地朝门外走廊和园子打量了一番,关上门,轻步走到易旬泽身边,弯腰在他耳边低语,完了又直起身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走过去打开门清了个嗓子说:“公子还是请回吧,我家主人是不会见您的。”不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说听的。
推书 20234-03-14 :幻蝶----绝尘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