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堵了一句,拉瓦那细长的眼角跳了一下,道 "既然,殿下想玩这个游戏,我们就奉陪到底."
查伐伽和首哩薄那迦不再有所顾及,分头向自己的对手冲去.
"玩命~接着!" 身后飞来穿着皮铠的菊,掷了把长刀给我.握在手里掂了掂,虽不是什么至宝,但也属寒铁之质,防身是足够了.
现在的局面是三打三,焰摩对拉瓦那,我对查伐伽,菊对首哩薄那迦.
查伐伽手中的弯刀暴涨几寸,腾空向我袭来.刀锋专走偏锋,出手狠辣绝伦,首重气势.砍、撩、挑之间旨在刀刀夺命,招招断魂.
我左手握刀,刀刃向上,手握刀靶的后部,插步与后点步并用.
几招下来,查伐伽始终占着上风.
"呵,你不是很狂的吗,在战场上连看我一眼都不屑的吗?怎么今天打不过我了!" 查伐伽舔着刀背,有些激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掐了个二品印,附在刀身上,挥向砍来的弯刀,寒铁长刀周围瞬间冒出几排尖细的长针,在碰撞的刹那向四方喷射而出,查伐伽旋着身子躲闪,还是被飞射的长针扎中了上臂.这东西扎不死人,但是攻击范围很大,细小的疼痛对大魔罗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如果不躲闪,刺入五官或穴位会很致命.
"哼,佛印居然也有这么阴毒的招式." 查伐伽拔掉手臂上的长针,眼都没眨一下.
我左拇指向右前推刀锷,同时余光扫了扫其他二人的战况.不论拉瓦那如何上串下跳,始终近不了焰摩的身,菊的两把散菱轮番飞削着,首哩薄那迦的小猫指甲总是伸到一半就被挡住.
查伐伽双手合十,凌空控起玄月弯刀,开始念咒,又要使那劈地板大招.白芒巨浪翻涌而来,我左手举刀,右手结印,长针阵外围结出玉色的钟罩,气浪将钟罩激碎的同时,攻势也被化解,长针又多出好几排,密不透风的朝查伐伽射去.查伐伽双手缴起弯刀打圈,将长针弹开,但还是被划破了衣裳,扎在身上的针比上一次更多了.
其实这个的招数就是把[潮音]反过来,我早就觉得那些细针光在罩子里太可惜了.
"这是什么邪门招式……" 大招不但被化解,还被反攻,查伐伽有些气结.
"这招,叫-小李他妈的飞刀~!" 我唤出[弥雨],朝查伐伽的小腿削去.
刀法者,如笔之有起伏,有转折,有缓急,各完笔意,不得孟浪.手中的五尺寒铁长刀,舞得飘逸灵动,刚中带柔,柔能生变,去势难测.
我跳步上前,推、刺、剁、点一招接着一招,查伐伽也不硬接,闪躲之间往首哩薄那迦那边奔去.
首哩薄那迦见查伐伽往他那边移动,便引着菊往这边跑.交错之间,查伐伽的弯刀挥向菊,而首哩薄那迦则收起猫爪,念咒,凌空变出一张带弯勾的大网.沾着血迹的大网从我头顶罩下,细针碰上网壁悉数被拦截下来.血网越收越拢,网上的无数弯勾浮现暗红幽芒.
首哩薄那迦扭身,与查伐伽作围攻之势,向菊袭去.
菊双掌上翻,又激出两把散菱向两人掷去,四把刻着梵文的银色菊花,在空中交错着翻飞上下,一时围攻的两人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我飞快的扭起刀尖,呈螺旋状朝一点刺去.呲啦-血网被破出一个口,电光火石间手中的寒铁长刀也变成了废铁.我侧身跃出,血网正好收拢,网绳上的弯勾相互碰撞冒起一股恶臭.
焰摩一剑划破了拉瓦那的虎皮战袍,露出了纹着青色纹身的胸膛.拉瓦那长哮一声,双手握拳捶了一下胸口,曲身微蹲,将身体拉成弓状.唰-!猛的弹起,朝焰摩冲去.
"不要弄伤他!" 我一边朝菊那边飞,一边喊.
闻声,焰摩顿了一下.
就在我们停顿的半秒,拉瓦那踏上焰摩舞起的剑尖,借力翻身,箭一般朝我射来.
不好!
焰摩飞身直追,拉瓦那已经跃到我跟前,三尺长的钢爪锋利得象是能把空气都撕碎.我扯下袈裟往前抛去,钢爪碰上[西引]马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我乘势跳起就是一脚,踹在拉瓦那肚子上.
拉瓦那受我一脚,身子往后倒去,正好迎上焰摩的剑尖.
噗-
锐利的银尖瞬时没入拉瓦那的身体,穿透了肩胛骨,从肩头透出来.
拉瓦那咬牙,收起右手拳套上的钢爪,抓住从肩头透出的剑尖,不让焰摩抽出来.同时抬起受伤的左臂,嗽-!左手拳套上的钢爪突然弹射了出去,直直冲向缠斗在一起的三人.
他瞄准的是-菊!
焰摩放开手中的细剑,浑身暴起紫芒,冲入三人的战局……
冲天的紫芒如天边的山霞云海,遮天敝日,冲入人群的瞬间,猝然爆发巨响,一时霞光万道,刺得人睁不开眼.耀芒闪过,首哩薄那迦的头颅从颈部断开,裹着蓝色的长发,象泄气的皮球落入深渊之中.
焰摩一手抱着倒下的菊,一手插在查伐伽的胸膛中,猛的一扯,拉出搏动着的心脏,五指收紧,噗嗤-!心脏膜瓣四分五裂,黑色的液体溅出血雾.
黑色的王族之血洋洋洒洒落入深渊,仿佛很久没进过食的饿鬼被放出牢笼,深渊中发出厉鬼狂笑.喷出的武器愈加猛烈,频率也越来越快,铺天盖地的冷兵器折射出的寒光巨浪逐渐形成风暴,轰鸣声不绝于耳.
好几个娇嫩的贵族,在风暴的袭击下抛起了水晶骷髅胸章-弃权.本来冲得挺快的头阵也停了下来,现在不是互相撕杀的时候,如何完好的冲过这由兵器组成的狂风巨浪才是棘手问题.
我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
眼前浮现之前那一幕……极速而去的钢爪,与空气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嘶喊,割破查伐伽的手臂,穿过首哩薄那迦的波浪长发,划过了……菊的脖子.
钢爪,擦过那有着美妙曲线,细嫩如丝绒的颈项,撕开无瑕的肌肤,血液,随着封闭空间中的压力喷薄而出-!!!在空中拉出猩红的丝线,开出星星点点的繁花……菊,缓缓倒下.
当喉管被割开,那是一种怎样的疼痛?
"你能说话了?"
"二千年前,你到阴尸林海找到鬼木时,浑身是血.签定契约前,你只说过三句话"
"你好,是的,我不怕."
我不怕.
是的,我不怕.
不论被鬼木吞噬肉身和业力是多么的痛苦;不论多少次我站在远处看着你的身影,只是想念着你的名字;不论这个秘密有多么的可笑和无奈……我什么都不会说.
因为,我已经不能说话了.
你转过脸去,消溶于往昔里,千年纱幕便垂落在你我之间.
在胆怯疑惑的黄昏里,迷失了爱情小径的人们,都象幽灵似的住在往昔里.
小溪的汩汩声中织出了我们分别时的回忆,你临去跫音的哀伤.
而我所能献给你的,只有未倾诉的爱情的音乐,让它跟着你消失无踪.
我脖子上那道深红恐怖的伤疤,它不是来自战场,不是来自敌人或者自然的灾难.
它,来自我的双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金发金眸的少年,站在漂浮着尸体的河底,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决绝的,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见我不动,拉瓦那拔掉穿过身躯的银剑,伸出钢爪向我扑来.
罗刹魔王的速度异常迅猛,尖利钢爪带着腾腾杀气,钢爪四周浮现黑色雷电,双臂交叉,欲将我一分为二.
我抬起手,将从头顶袭来的钢爪一把抓住.
拉瓦那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仿佛只是错觉.怎么会这么快……自己象是刚刚学步的孩童,如此轻易便被人抓住.被制住的双手挣脱不开,他又急又气,就着我的臂力,抬腿往我头部扫来.
狂啸冲天的兵器象惊起的群鸟,猛扑着高声欢笑的翅膀向天空冲去,仿佛利箭在繁星间穿过,我眼前的这种景象,在一切静止不动的内心里,激起了一种向往速度的激情.群山似乎在胸中感到风云变幻的痛苦,而树木渴望着挣脱根深地固的脚镣,要在生与死的界限之外,开辟出一条道路……
当此时,脑海中千万个声音激荡、回响着: 若有众生欲行善根,我当为其开示善根……
"若有众生欲行善根,我当为其开示善根;彼诸世尊般涅槃后正法垂灭,我于尔时当护持之令不断绝……"
我不自觉的张嘴,跟着脑海中的声音,喃喃出声.
横扫而至的长腿,停在离我头部一臂之长的地方,一分一毫也进犯不得.
"你是……谁……" 拉瓦那神情一变,凶狠的眼睛里露出疑惑,还有,畏惧.
五指用力,嘣-!拉瓦那拳套上的十根钢爪,脆生生崩断开,无声的没入脚下深渊的黑暗之中.
我松开手,掌心对着拉瓦那的胸口.
轰-!!!
柔韧精壮的身躯,被掌心突起的气流冲出百丈开外,秋叶一般在空中翻滚着,砸碎了浮石小道,不断的撞上从地底喷射而出的兵器.
翻滚中,拉瓦那无法运气凝神保护身躯,身上腿上被风暴中的锐器割得鲜血淋漓,带倒勾的箭羽和匕首将其插得象只箭猪.
灰白的天幕下,只剩狂厉飓风,似狼哭鬼嚎.
深渊之上的选手和看台上的观众鸦雀无声.不是惊讶于罗刹魔王-拉瓦那的脆弱,而是那个穿着袈裟的非天小子,居然行走于暴风之中如履平地.
那些从通往[第十八层]无间地狱的深渊中飞射而出的兵器,本应是骇浪掀天,狂飙怒啸,诸界生灵悉遭击毙.现在,却象有了生命意识,以那人的身躯为中心,一点点集中起来,围绕、旋转,风暴逐渐蜕变成巨大的龙卷风,并随着他的步伐在缓缓移动.
龙卷风盘旋壮大,远远看去仿佛已与天空相连.兵器碰撞声若雷鸣,铿锵激昂,如临战场.幢-幢-幢-,似撞钟、似擂鼓,入耳令人热血沸腾-!
拉瓦那体无完肤的身躯,重重地砸在第二条深渊前的平台上.睁着唯一完好的那只豹眼,挣扎着往后爬,连额头上汩汩冒出的血流到眉毛上都顾不得抹开.
"不……你不是非天……你到底是谁……" 即使双手被捏破的拳套扎得血肉模糊,拉瓦那依然奋力的用手扒着地,拖动他不停颤抖的身子.
百丈长的浮石道并不长,而我,却走得缓慢.
那些鸟儿般飞翔、俯冲、急转的兵器,撕破了心中寂静的面纱,显露出在那深沉的幽静深处巨大的颤动.世世代代,我矗立于修罗杀场,呼吸着被鲜血浸染的空气,在先祖血脉的触摸之下,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让倒下的生命如火如荼地化为歌颂大梵天神的歌曲.
缓缓地从魔王身前度过,我踏出了第二个平台,悬浮于第二条深渊-[妄]的上空.
[妄]心者-依境而起,从缘而生,一念三千,刹那生灭者是.
深渊中暴涨起冰、火、风、雷四大元素交错的屏障,日临中天争出飞鸣,伴以潮音恍若梵唱.
"我不知道我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走入屏障之前,我回过头,对报废的罗刹魔王嫣然一笑 "我不是,小李他妈."
话音刚落,一把碧色的双头匕首速似闪电,发力如雷霆,对准我的额头射来.随匕首一起冲过来的,还有一人,缥色鳞片,唇间不断发出嘶嘶声,吞吐着的信子.
邪蛇族,旱魔-弗栗多.
"弗栗多……我们,我们联手杀了他-!" 拉瓦那强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弗栗多冷眼扫过拉瓦那,不屑的冷哼道 "我不与弑主的叛徒合作."
拉瓦那啐出喉头里的淤血,大口呼吸着 "咳……是,我是杀了罗刹魔王才坐上今天的位置.但是,这个人,杀了我们多少族人.这家伙虽是阿修罗道的非天,但几千年来,只要是地狱道与天界开战,无论规模,哪一次不是他冲入我方阵地,屠杀我地狱鬼众,哪一次不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我们苟活下来,只能眼看着千千万万的族人,象脆弱的木偶一般任其杀戮……即使今天,他没穿那身白衣,我一样认得出……咳……咳……永远也忘不了,总是露出一副悲怜的神情,却比魔王还疯狂还嗜血的家伙.总是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在那血染的大地上,只身独立的怪物……战不败,杀不死……多么渺小、无能的自己呵,比水中的蜉蝣还不如……"
"够了!逃兵,没有资格说这些." 弗栗多是邪蛇族高贵的战士,那缥色鳞片上残断的伤疤可以证明,他,视伤疤为光荣,以战死沙场为荣耀.
"不,没有我,单凭你一人能敌得过他么……弗栗多,他现在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让人沾不近身的杀人机器.我们联手,杀了他.邪蛇族高贵的战士,我尊贵的朋友-弗栗多,我以罗刹先祖之名起誓,用罗刹王族之血换取你的帮助……"
拉瓦那伸出血流不止的左手,掌心腾起黑色的梵文死咒.那是鬼众之间达成契约的一种方式,用自己的业力换得希望从对方那里获得的东西.如果你是大魔罗或者魔王,只要不是三十三天以上的,想弄到手并不困难,骗、抢、盗、杀,什么方式都可以.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千万年苦修得来的业力更宝贵的呢?
弗栗多似乎相信了拉瓦那的话,缓缓的抬起手,当他的掌心也腾起黑色的梵文……
咔嚓-拉瓦那残破的拳套中弹出一根钢爪-!
因为距离太近,银光闪过时,尖利的钢爪已经穿入弗栗多的喉头,从后脑射了出去.绿色的邪蛇之血,从破碎的脑颅缺口喷到空中,溅湿了大半个台子.拉瓦那骤然跃起,张开粘着乌黑血渍的森然大口,对准弗栗多的脖子咬下去……
"呼……呼……咕……" 拉瓦那大口大口吞咽着能咬下来的一切,布片、皮肉、喉管、鲜血……抖动的嗓子里发出呜咽不清的声音,那是猫科动物特有的,在觉得享受和舒服时才发出的信号.
我敢断定,这家伙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一顿血腥盛宴之后,拉瓦那不但恢复了力气,吸收邪蛇族强力战士的业力让他变得更加强大,伤口处长出了新的带着鳞片的皮肉,黑色的豹眼泛起了冰寒青光.
"嗝……呵呵,让你久等了~" 虎爪一收,扎在地上的碧色双头匕首被牢牢吸入掌中,拉瓦那周身泛起缥芒,飞到我跟前.
"让开……" 我只想赶快走过第二条渊深,刚才把他弄得血肉模糊,已经让我胆战心惊.走得那么慢,就是怕被他的血溅到.刚才拉瓦那说[我]在战场上是个战不败,杀不死,比魔王还疯狂还嗜血的家伙……他不是瞎说的,杀摩诃哩的那次,我确实残暴得象个怪物.面对败者的求饶,没有丝毫怜悯,反而被激起血性的战栗.内心对鲜血的渴望,如同婴儿对乳汁的索取.
"呵.让人闻风丧胆,身着七尺白绫的非天……如果我杀了你,不,不.如果,我吃了你……那是何等的美妙~" 拉瓦那仰起头,兴奋得瞳仁上翻. "美味、强大的业力……我不止是罗刹魔王,我还可以,可以成为地狱主宰……"
"……" 看着这位意淫个没完没了的魔王,我摇摇头,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 碧绿的虎爪忽然横在我面前,拉瓦那倒挂在空中,悬停于我的头顶.细长的豹眼射出凶光,一字一顿咬出杀气.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情商很高,智力低下.我往哪走,你看不出来么?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抬手指了指一步之外的第二条深渊-[妄].
从腥臭的口腔中窜出的黑色信子,上面长满了倒刺,往我脖子缠来 "嘶嘶,你是战士,过不去的……不如,让我吃了你,我替你过去~嘶……"
我抬手想挡掉伸来的舌头,哪料想水蛇信子速度奇快,嗽-正好绕上我的手臂.黑舌上的倒刺扎进苍白、薄到几近透明的皮肤.轻微的疼感让我蹙了蹙眉,猛的,用力抽回手臂.突然,感觉臂上一空,竟一点抵抗的阻力都没有……
伴随着魔王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眼前冒起一阵浓烈的黑烟,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
顿时,我和拉瓦那都呆了.
拉万那的舌头正在溃烂,象在被烈火灼烧,腐烂的舌苔边缘燃起一线金光,迅速吞噬着黑色的长舌……更令人惊奇的是,手臂被舌苔上的倒刺勾破的皮肤上,冒出了一朵朵金色的珠子,珠子长到黄豆大小,遂变成一头尖一头圆,类似花骨朵的形状.
噗-噗-噗-噗-……
花骨朵突然绽开,散成花状,一瓣、两瓣、三瓣……薄如蝉翼镶着金边的透明花瓣,数也数不清,开得层层叠叠,辉煌绚烂……花朵,盛开之后转瞬枯萎,仿佛大地被吸干了水分,干枯、龟裂……化成粉末,消失在风中.
"S……Ska……" 拉瓦那双眼暴凸眦裂,死死盯住我的手臂,拧起的眉间除了痛苦,还有一种异样神情……那是,贪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