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挣扎:“没洗完,没有碗盛面!”
“等会我来洗,你别洗了,快进屋里,外面太冷了。”七生想拉八宝进去,八宝却不动。
“怎麽了?”七生低头看八宝,发现他竟红了眼睛,慌忙问,“怎麽了?怎麽了?乖,别哭了。”
八宝坚持:“我要洗碗。”
七生无奈:“怎麽了这是?别担心,碗还多著呢。等会我来洗。”
八宝突然生气起来,甩开七生的手喊:“你怎麽什麽都不让我做啊!!”
七生呆住,他没想到八宝竟有一天会厌烦他的关心。八宝跑回去蹲下洗碗,一个一个,擦得无比干净认真。七生走到八宝身边蹲下,若无其事地笑笑,声音却很干涩:“八宝今天好大的脾气。”
八宝听了这话立刻露出一脸不安的神情,闷闷说:“我没生气。”
七生苦笑。
八宝加重语气:“我没生气!我没生七生的气!”
七生摸摸他头。八宝委屈地说:“我能洗碗,能扫地,能擦桌子,也能洗菜端面,我会做很多事的。”
七生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八宝什麽都会做!”往常八宝要听到他的称赞,必定高兴得眼睛弯弯,可今天七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八宝的笑脸。
他所知道的,能逗八宝开心的法子,一个接著一个不管用了。
除夕夜里,七生爹喝得醉醺醺的,拿著酒瓶子说:“初八是好日子啊,订亲!初八订亲!”
七生夺下酒瓶:“别喝了。”
“怎麽不能喝啊?今天我高兴!你看看,”七生爹指著家里的空房,“新房可给你准备好了,什麽时候把人家迎进门啊?”
七生爹又拿起筷子敲碗:“哎呀,今年这年虽然过得高兴,可还是冷清!你快给我把媳妇娶进门,明年要能有个孙子陪我过年,开心死咯!”
七生低声嘟哝:“这年本来热闹多了,要不是你著急分家……”
七生爹扔了筷子,瞪了七生一眼,哼著小调起身离座。
屋里霎时一片寂静,只剩满桌的杯盘狼藉。
七生捏紧了兜里的红包,今年还是没法在除夕的时候给出去。三年前他上京城的时候,八宝又哭又闹,说什麽也不放手,七生跟他保证过年一定回来,大年夜给他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让他买一堆的麦芽糖李子糖糯米糕云片糕,可哪知这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来七生一直在想,除夕夜给八宝包一个大红包,他该有多高兴啊。他是为了八宝的笑容,才在京城待了三年。可没想到三年後回来,一切都变了。
不,就算自己在三年前回来,一切就不会变吗?八宝还是会成亲的,自己也是。
这红包,还是明天给吧。
心头宝 15
铁匠张林给自己下了一锅面,自己!的面条,又香又劲道。再往上面洒点葱花,淋点香油,搁上买的卤牛肉,呼啦呼啦几口,一锅面没了,这年也就算过了。
远处传来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张林扔了碗,提起白天买的烟火到院子里去。哎呀,他想,什麽时候能有个老婆给自己做顿年夜饭,再有个小崽子绕著自己讨红包,这年才算过得美过得圆满啊!
他一出门就听到抽抽咽咽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大过年的,怎麽有人在哭?再仔细一听,哭声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隔壁是新搬来的一对小夫妻,他还帮他们修过屋顶呢!丈夫是个傻子,跟个孩子似的,娶了一个挺秀气的老婆,可惜瞎了一只眼。不过虽然一只眼睛看不见,干活倒是利索,是个好姑娘啊。张林其实挺羡慕那傻子的,有福气啊,讨这麽个好老婆。
可这会儿怎麽有哭声?难道大过年的,小两口竟然吵嘴了?过年还是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好。两家都是竹篱笆围的墙,彼此院子都看得分明。张林探头,隔壁一片漆黑,大年夜竟这麽早就熄灯睡觉?又看了看,院子里模模糊糊一个女人影子。
好哇!竟然把老婆赶出来吹冷风,自己关了门睡大觉!
张林一时义愤填膺,低声喊:“妹子,有什麽委屈尽管说!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有什麽事别憋著!”
这头金兰吓了一跳,忙擦擦眼泪说:“是隔壁的铁匠大哥?”
“恩!这夫妻俩吵一架有什麽了不得,犯得著把你关门外吗?!我替你主持公道去!”张林说著,扔下手里的烟火就要过去。
金兰慌忙说:“别!你误会了,我没事。我……我只是突然想起过世的爹娘,有些伤感罢了。”
张林闹了个大红脸,所幸夜里瞧不见,他摸摸脑袋,嘿嘿傻笑:“你看我……嘿嘿……”
金兰不怪他,反倒觉得这邻居挺热心的,甚至有些感动。自从爹娘过世,已许久没人为她抱不平,要替她出头了。只是被外人瞧见掉泪总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也红了脸。
这两下里两人各自怀著心事,都有些郝然。张林傻笑问:“怎麽就你一人啊?”
“你说八宝啊,他早睡了。”
“这麽早睡,今天可是除夕夜啊!”
金兰笑了一声,没回话。对於八宝,她必须要有耐心。
张林捡起仍在地上的烟火说:“除夕夜还是热闹点好,我一个单身汉,不像你们小夫妻有伴。买了点烟火爆竹,喜庆喜庆。”
金兰听他说“有伴”两个字,眼眶又红了,脱口而出:“你放烟火,我看烟火,也算是结个伴过年。”话音落地才晓得这话有失体统,不禁有些慌张。可张林是个粗人,没在意那麽多,高高兴兴放起了烟火,金兰才宽了心,叮嘱自己下次说话可不能再这麽随便了。
大年初一一早,金兰跟八宝提了瓜果去给七生爹拜年,。七生爹满脸喜色,叮嘱他们初八记得回来,那天七生要订亲。
七生在一旁插嘴:“爹你著什麽急啊!至少过了这个年再说!你这麽著急,对方家里来得及准备吗?”
金兰笑:“正月里订亲那是最好的了,订亲不就是吃吃喜糖喝点酒吗?又不要做什麽准备的。”七生爹连连点头,“金兰说得对!”
七生好几天没见八宝了,此刻也顾不上跟他爹纠缠订亲的事,爱订哪天就哪天吧!他拉著八宝问:“困吗?昨天夜里几时睡的?有没有闹到半夜?瞧你没什麽精神,肯定闹到很晚吧?要不要去屋里躺会儿?”
八宝连连摇头。
金兰在一旁说:“他昨天吃过年夜饭就去睡觉了,乖得很,没闹。”
七生有些惊讶,过年时候八宝总是特别兴奋,总要缠著他翻来覆去地闹到半夜才肯睡觉的。七生摸摸八宝的头:“越来越乖了啊。”
八宝撇嘴:“又没什麽好玩的。”
“初三有戏班子来唱戏,你回来住几天,我带你去看戏。”
“看什麽戏!别忘了你初八就要订亲!我今天就找王婆说去!”七生爹说著,真的抬脚就走。
八宝盯著七生说:“我们那初三也唱戏,我不回来看了。”
七生急道:“订亲也没什麽事的,你真的不回来看戏?我带你去买山楂果脯还有──”七生突地住了嘴,他都忘了,现在八宝已经哄不了了。
八宝坐著,闷闷不说话,跟以往大不相同。身上穿著簇新的棉衣,针脚细密。七生问:“这是金兰给你做的?”
八宝点头。
金兰正在太阳底下择菜准备午饭,身上穿的仍是一套旧衣服,颜色都淡了。
七生想,金兰是好的,对八宝很好。
他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最後在金兰八宝临走的时候给了金兰。
──────────────
对手指……
心头宝 16
初八那天,一早七生爹就拿了七生的生辰八字庚贴到林秀才家去了。因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七生就待在家里准备些酒菜,等他爹回来,请媒人跟几个亲戚吃点酒。八宝自初一後就没有再回来,初三果然也没来看戏,七生想去找他,又不知找他做什麽,忐忑著一晃眼就初八了。初一的时候七生爹叮嘱金兰初八记得回来,金兰也一口答应了。可今天太阳都到头顶了,也没见金兰八宝的影子。
七生一会儿想也许是有事情不来了,一会儿又想会不会是路上出什麽事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慌乱。
日头已到正中,七生爹大概留在林家喝酒了,七生估计他一时半会回不来,想了想,还是关门去找八宝了。一路上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心里也越来越慌乱,到最後胡思乱想的甚至责怪起自己怎麽初三不去找八宝,怎麽能把他一人扔在那里不管不问的!
到了金兰家,七生刚进院门就看见金兰在院子里煎药,慌忙问:“怎麽在煎药?八宝病了?”
金兰抬头,见七生一头汗,惊讶问:“你不是今天订亲吗?”
七生急忙往里走:“我看你们今天没过去,就来看看。八宝!八宝呢?”
金兰顾著倒药,头也不回地喊:“在里屋呢!”
七生火急火燎掀开门帘。八宝躺在床上,脸颊通红,缩在被子里打哆嗦。七生冲上去给他盖紧了被子,还把旁边的棉衣叠上,摸摸他脸,烧得烫手。七生心疼得没法说,低头轻声叫:“八宝,八宝,难受吗?”
八宝闭著眼睛,但也不像在睡觉,嘴里一直咿咿唔唔的,不知说些什麽。七生凑近了想听清楚,金兰端药进来说:“先叫醒他,把药喝了吧。”
七生扶起八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问:“这是怎麽搞的?怎麽好好的烧起来了?”
金兰回:“初三那天去看戏,大概在戏台下吹风受寒了,回来就咳嗽,没想到咳了三四天突然烧起来了。我去镇上抓药煎了两贴,他嫌苦,怎麽都不肯喝,我趁他昏睡的时候灌了几口,也不知有没有用。”
“他从小就不喜欢喝药,得用糖来哄他。”七生说著自然而然伸手接过药碗,附在八宝耳朵边上哄:“乖八宝,吃药了,吃完药快快好起来,七生带你去吃李子糖。”八宝果然有了反应,但却不是张开口乖乖喝药,而是眼角流下两道泪水。
七生一愣,金兰倒不慌张,拿起布巾擦了八宝的眼泪说:“他从昨天起就在梦里又哭又闹,怕是难受得紧吧,嘴里也一直说胡话。”
八宝挣扎起来,声音也变大了,七生赶紧把药端给金兰,以免不小心弄洒了,嘴里不住哄八宝:“乖,乖,难受吗?怎麽了?”又伸手拉了拉滑落的被子,见八宝手里紧紧捏著什麽,不禁“咦”了一声俯身去看。
竟是几封信。
七生疑惑:“这是什麽?”伸手去扒,但八宝捏得太紧,信封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金兰叹气:“他烧得糊涂了,老捏这几封信说要寄到京城去,也不说要干吗。”
七生凑在八宝耳旁哑声问:“八宝,这信是要给我的吗?”八宝眼角又流下两道细细的泪水,嘴里喃喃:“哥哥,要找哥哥,八宝要去京城……”
七生震动,八宝已好久没叫哥哥这两字了。七生抱紧他,脸贴著脸对他说:“我在这里呢,我在这里。”
八宝微微张开眼睛,泪流得更凶,嘴里叫:“哥哥在京城,我要找哥哥。”七生只好说:“哥哥在这里,哥哥回来了,哥哥抱著八宝呢。”
八宝似乎终於安了心,软绵绵地举起手里的信,说:“八宝写给哥哥的信……”
七生接过信,哄道:“先喝药好不好?”
八宝迷迷糊糊地嘟哝:“苦……”
七生示意金兰把药端来,舀起一勺送至八宝嘴边:“乖乖喝完,病好了哥哥带你去买李子糖,好不?”
一如十几年来的习惯,八宝乖乖张开了嘴巴。
────────
RP爆发……
心头宝 17
喂八宝吃了药,七生就一直待在床边,一会儿掖棉被,一会儿摸摸八宝的额头,一会儿又帮八宝别好散落在枕上的发丝,眼珠不错地盯著八宝。金兰本来在一旁待著,後见七生实在是专心致志地照顾,她都插不上手,便到院子里的竹躺椅躺著歇息。她这两天夜里时不时就得起来照看八宝,实在是累得厉害。
金兰打了一会瞌睡,醒来日头已偏西,急忙淘米做饭,又到里屋叫七生今晚就留在这里吃饭。七生点了点头,神色黯然。金兰吓了一跳,忽地想起来问:“你这麽突然跑过来,爹知道不?”
七生摇了摇头,两眼只顾盯著八宝。
金兰跺脚:“这里有我呢!大哥你快回去,怎麽扔下订亲的事不管就跑过来,爹该气疯了!”
七生无所谓地笑笑:“我再待一会就走,订亲没我什麽事。八宝该吃药了吧?”
“是,吃过饭再煎一帖。”
“等他喝了药我再走。晚上熬些白粥就好,八宝生病吃不下饭的。”
粥熬好後金兰端进去,本想叫七生先去吃饭,没想到七生伸手接过粥碗,喂起八宝来。先是一口口把粥吹凉了,再抱著八宝又哄又劝的,无比耐心地喂光了一碗粥,喂药的时候也是如此。
金兰站在一旁看著七生的神态,听著他那温柔无比的声音,心里越来越迷惑,这一对兄弟的感情好得未免太诡异了。一个将另一个当小孩子一样宠著,一个将另一个当成父母一样全心全意依赖著,一旦待在一起,别人就插不进去。
七生走前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金兰要格外注意八宝,又反复说自己明天一早就来,走时简直是三步一回头。金兰想,八宝就仿佛是七生心尖上的一块肉,稍微动一下,七生就疼得打滚。
感情好虽然不是什麽坏事,可金兰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对。
七生回家後果然被他爹一通骂,七生一脸疲惫,懒得辩解就进房了。他点了油灯,就著昏暗摇晃的光线拆开那几封皱巴巴的信。信上没什麽特别的话,无非就是八宝今天去哪里玩了、捉了几条小鱼、等七生回来煎小鱼给七生吃,又或者是八宝已经多久没吃到李子糖了、爹一个铜钱都不给、七生快回来吧等等。
七生想起以前八宝吃李子糖的时候,吃完了还想吃,但七生身上已经没钱了,八宝馋得把拿糖的那根手指吮得发白。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八宝可爱灵动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七生不禁笑了出来。
七生又想起以前八宝跟他睡同一间房的时候,常缠著他玩,要七生当马。八宝骑在七生身上,手里拿著布巾,嘴里呼啦啦的仿著马鞭呼啸的声音,玩得无比高兴。那时候整间房都是八宝咯咯的笑声,又欢快又热闹。
可如今这房,已是空荡荡的了。八宝的笑声,也许久没听到了。
七生仔细看了看信纸,上面几处地方皱皱的,显是泪水落在了纸上。
这是他的八宝,在什麽时候哭的?
隔天一大早,几乎是天还黑著七生就敲了门。金兰很快便开了门,急急说八宝已经闹了一夜了。
“昨天不是都把粥喝下去了,药也喝了吗?”七生冲进里屋,八宝哭得喘不过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半夜里都吐了!一直说胡话,说要找哥哥,我怎麽哄都没用,真是急死人了!”
金兰递给七生布巾,七生擦了擦八宝脸,伸手轻轻拍著他背,哄他:“乖八宝,怎麽了?哥哥在这里。”
八宝伸手抓住七生手:“你又走了……哥哥骗人……”
七生心疼:“不走不走,绝对不走了。”
八宝奋力睁开眼确认哥哥就在身旁,看清了七生之後就昏昏然又闭上了眼睛。
七生转头对金兰说:“这样不行!我背他到镇上找大夫!你把他棉衣拿过来。”
──────────
不行了,滚下去睡觉了……
话说我的性格是随主角们的心情而变化的……
八宝开心的时候我特别能搞笑……
八宝不开心了,我都搞笑不起来……
- -
心头宝 18
八宝焉焉地靠在七生怀里,七生一边轻轻顺著他背一边问大夫:“怎麽样?”须眉皆白的老先生伸出两根手指按著八宝的脉,过了一会提笔刷刷开了张方子,递给七生的时候说:“他这病本来普通,但他心里有事,阴郁於里,导致血气阻滞,病也就重了几分。”
“心里有事?”
老先生瞪了七生一眼:“自家人要多多关心嘛!回去问问他最近有没有什麽烦心的事,好好劝劝他。路上包紧点,别吹风了。”
七生拿方子抓了药,怕八宝吹风病情加重,便把他背到店里。帮他盖好被子後又忙跑到金兰那里去拿煎药的药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