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那烈性的闺秀,非平阳王不嫁,整日寻死觅活的,也不是新鲜事了。
所谓树大招风,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这树本就没想静。
争斗自然难免,明的暗的,你来我往,端看谁的本事大了。
四位皇子里四皇子仪王不偏不向,置身事外。
太子和三皇子简江王同气连枝,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
平阳王这边孤军奋战,靠的是声望,靠的是军中的支持。
这兄弟间兄友弟恭不好吗,干嘛非弄的你死我活,手足相残。
呵呵,没法子,你不想争,自然有人逼你去争;你不想斗,自然有人迫你去斗。四位皇子身后都是根深叶茂的厉害关系啊,能做到仪王这样坐山观虎斗,已是不易了。
这不,朝堂上刚动了几个重要位置,换上了平阳王的人,他的日子马上不好过了。
先是某日,打猎时马受惊,载着这位天皇贵胄就往悬崖奔去。好在白王爷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手一抖,乌黑的九龙鞭缠上树枝,腾身飞起,座下爱驹壮烈了,他完好无损。
接着又某日,散朝不久,白王爷正和一位朝臣说话,头顶的百斤巨匾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砸了下来。好在他反应快,推开朝臣团身一滚,躲开了。样子虽然狼狈了点,可是小命捡回来了。
之后又某日,白王爷夜晚从神武卫营回府,半路遇袭。那一仗那叫惨,影卫死了四位,侍卫快死光了,等神武卫大军赶到,白王爷已经受伤倒地。对方十二人,死了八个,全化成了黄水,剩下的四人受伤逃跑。
天子震怒,责令平阳府,刑台,神武卫三司火速追查。那四个倒是拿到了,没等刑讯呢,全在一夜间死了个干净。
事就这么完了?自然没完。
至少在小猫这是没完。他没出府,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
白云天伤的躺了两个月,那苦那痛,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晚风轻送,蛙蝉鸣唱。
一队仪仗护着一顶红绸官轿缓缓前行。
“这,这是怎么回事?”仪仗队伍停了下来。
“何事喧哗?”轿中传出低沉的声音。
“回大人,前面有只猫挡在道中,赶也不走,请大人示下。”
“哼,此等小事,竟然问老夫,继续走!”轿内人不悦。
“是。继续走!”那人大声喊到。
“猫儿过来,不然会被压死哦。”一个轻软的声音传来,道上那只小猫乖乖跑过去。
众人看去,路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位少年。衣饰华美,戴着面纱,头顶的髻上戴了颗青翠欲滴的翡翠,银色散发披肩。身形纤瘦却挺拔,衣袂随夜风轻扬,出尘若仙。
众人惊呆了,被吓的。因为少年周围竟然围了成百的猫。体型各异,花色各异的猫儿围在少年周围,竟都是一个姿势,下半身蹲坐,头高高仰起,看着少年。
“猫儿,去看看那轿中是什么人吧。”少年轻声到。
那些猫齐齐“喵”了一声,转头朝仪仗冲过来。
护卫们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呆了半刻忙操起武器阻拦。
那些猫身形灵敏,四散分开,护卫们竟没打到一只。
空气中隐约有异香飘散。护卫们只觉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顷刻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那些猫也不知跑哪去了。
只余一顶红绸官轿孤零零停在暮色中。不远处,银发少年静静站立。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轿总人沉声问到。
“你就是太子太傅越中天?”少年歪了歪头,问到。
“正是老夫,你是谁?”轿中人语带犹疑。
“你就是天朝的文坛泰斗,士林翘楚?”少年缓缓走过来,身姿轻盈,脚步竟然无声。
“哼,知道的倒不少,拦住老夫究竟何事?”轿中人不耐。
“我奇怪一件事,你这样舞文弄墨的,身上竟有如此重的血腥气和煞气。”
少年走到轿帘前,手背到身后,“你杀了不少人吧。”
“哼!成大事,全大义,牺牲个把人算什么!”
“啧啧,说的好,不知临到自己头上,是不是还这么大义凛然。”少年袖子一挥,轿中人一声闷哼,似喷出什么东西。
“你……你敢伤我?!我乃未来国丈,你不怕被灭九族吗?”轿中人似痛苦万分。
“很痛苦吧,被你杀的那些人死前也是这么痛苦呢。”少年掸了掸衣袖。
“你……你究竟是何人,只要放了老夫,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老夫都可以许你。”轿中人终于服软。
少年看了看远处,似有锦衣人带队冲过来。
“你的帮手来了,只是能不能救你呢?”少年扶着轿子,老神在在。
轿中人似又喷出什么。
“算了,饶了你吧,很快你就不会痛苦了。”少年中指一弹,轿内马上没了声息。
锦衣人刚好赶到,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眼,一张魅丽邪气的绝色容颜。
“你是谁?竟敢袭击太傅!”凤眼美人提身一纵,从马上跃过来。
少年轻拍轿壁,身子轻盈飞起,迎上凤眼美人,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凤眼美人被一股大力甩向轿子,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你也曾如此对我呢,头上的包一个月才消,这回扯平了哦。”少年如彩蝶般在空中翻转几圈,腾身消失在夜色中。
凤眼美人靠在轿子边,无视满脸的血红,望向空中,若有所思。
云聚风啸,倏忽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滚滚云层中雷声咆哮,闪电惊裂,九束电光劈向平阳王府。
不用问,劈的就是刚回府的小猫。
此时小猫被无形之力捆束在院中,动弹不得。一张小脸吓的煞白,空中每响一声惊雷,那脸就白上一分,九声雷过后,那脸已经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此时云层中一片刺眼的亮白,九束电花啪的划开云幕,直往小猫身上刺来。
白云天刚赶至院中,见此情形想都没想,飞身扑过来。
“不要过来!”小猫醒过神大声阻止。这么厉害的雷电,白云天一介肉身怎么抵挡的住。
“小疼别怕!”白云天哪里肯听,一把推倒小猫,压在身下,瞬息间九道闪电全砸在他身上。
鲜血喷洒到小猫的胸前,白云天面如金纸,颤声问到,“小疼……你没事吧……”股股殷红从开合的唇中流淌下来,落在小猫胸口。
小猫也被震的七筋八脉全错了位,眼见着血不断从白云天口中涌出,嘶声大喊,“不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天哑哑晚了一步,赶到时,雷电刚收回去。刹那,雷歇云散,天空一片清朗。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的分明,明明是九道闪电,可真正打到白云天身上的只有一道,那八道都在最后关头收了回去。
怎么回事?仙界执行司的徇私还是白云天有问题?
无暇顾及这个问题,先收拾眼前的残局再说。白云天吐血昏迷,气息微弱,小猫也晕了过去。查看了下两人情形,一个比一个严重。
那日,太子太傅越中天被刺身亡,简江王受伤,凶手逍遥法外。平阳王在府中重伤不醒。两派都是人心惶惶。
三日后,小猫醒来,方从天哑哑处知道事情原委。
都说神仙逍遥,其实神仙也要守仙规戒律。不可无故伤凡人性命便是其中一条。
小猫自小长在凡间,自然不知道这些,杀了越中天还以为帮凡间除了一害,哪曾想到自己要付出代价。那九道雷电若真打在他身上,只怕魂魄也去了九成了。
七日后,白云天还是没醒来,用尽了一切办法,他还是静静的躺着,了无声息。
月光洒落,满室银霜,窗棱的纹样在地上投出斑驳阴影。
夜静默,人也静默。
屋内一灯如豆,小猫趴伏在床边,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精致小巧的五官,每一个部分都长的恰到好处。脸庞深邃小巧,一个巴掌几乎就能包满。肤色细腻白皙,本来带着陶瓷般的釉色,如今却是白中泛着灰。紧闭的眼帘中藏满了月华清辉,从来都是柔柔的,静静的,又有些清淡微凉。
记得那年被他用鞭子卷到车中,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一片温柔安静的月光。那时候,还给他起名字叫月光小美人。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小美人已经成大美人了,眼眸中的月光却从未曾改变,如果再看不到这片月光……
“一次又一次,似乎总是你在帮我你在救我,”小猫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如果没有我,你不会如此多劫吧。”小猫清澈的大眼睛中渐渐渗出泪水,把着他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挲。
“为什么我想还你的情反倒越欠越多?”小猫的泪水珠串般掉个不停,“究竟我该怎么做?”小猫轻声呜咽。
“小公子如此说,黄衣替王爷心寒。”门外的黄衣隔着门说到,“王爷如此做,全是自愿,并不需要小公子还。”
“可是……我受不起。”小猫抽泣的更厉害。
黄衣静默片刻叹息到,“小公子还不明白吗,王爷求的不过是小公子的心。”屋内静默了刹那,又响起低声呜咽。
小猫握紧了白云天的冰凉的手,如果连这片月光也失去……心头酸痛,泪水更加汹涌。
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十里平阳,冰封雪舞。转眼已是寒冬时节。
院中的积雪已有一尺有余,琉璃翡翠几人笑闹着堆着雪人,手脸冻的通红,却依然开心雀跃。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滴水檐挂着串串冰柱,几株腊梅含苞傲雪。天空暗淡灰蒙,空气却十分清新。
小猫伸手掰下一截冰柱,细细把玩,水渍渐渐在掌心晕化开,一片沁骨的凉。院中好热闹,他也想去,想了会,还是乖乖站在檐下。
一袭狐裘披风自身后披上,淡淡幽香飘来。
“这里风大,怎么不把披风披上?”清亮带沙的嗓音说不出的悦耳。
“屋里太热,出来凉快会。”小猫微微靠向身后温暖的怀抱,顿时被环抱住。
“又没意思了?我派人去接天公子可好?”耳边热气喷来。
小猫微一侧头,嘟着嘴,“哑哑也有很多事要忙。”
被抱的更紧了些,“对不起,等忙过这段日子,我好好陪你好不好?”耳边人蹭了下小猫的脸。
小猫微微叹气,转过身去,入眼清姿玉色,月辉皎洁。
“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倒是云天你不要太操劳了。”小猫拢了拢他的狐裘领子。
白云天握住小猫的两手按在胸前,清雅一笑,“我不怕,不是有小疼日日为我输送灵力吗。”
小猫瞪他一眼,转身退开,“所以你就不爱惜身子,肆无忌惮?!”
白云天忙上前揽他入怀,“云天不敢。”
“听说元宵后天子就要改立你为太子了?”院中那个大雪人已经堆好,众人正忙着为它打扮。
“恩,太子太傅一案彻查下来,牵连甚广,大哥被废了。”白云天握着小猫双手揉搓着为他取暖。
“哎……”小猫叹息不语。
静默了片刻,白云天轻声到,“小疼,你怪我吗?”
小猫摇摇头,“你们的事我不懂。”
身后一凉,眼前白影闪过,仔细看时,白云天手中擎着一枝花苞繁茂的腊梅踏步而来。
素颜红蕊,交相辉映。相识了这么久,见过他无数次朝他走来,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般美丽出尘,夺人心魄。
缕缕清香钻入鼻中,花枝递至眼前,递花人深情款款,“小疼,这江山……是给你我的一个交代啊。”铿锵的话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波波传入心底。
小猫接过腊梅,心头激荡难言。肩头温暖复至,“进去吧,把这腊梅插到瓶中,过几日就能看到花开了。”
“恩。”两人相携离开。
“王爷和小公子感情真好,日日腻在一起。看王爷乐的,天天神清气爽。”琉璃拿了个胡萝卜给雪人当鼻子。
“恩,小公子也誓言不会离开王爷,这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翡翠为雪人安上眼睛。
“怎么没问题,王爷已经十八了,还没正妃,天下人可都惦记着呢。你们信不信,册封大典一完,肯定就是为王爷选妃。”一侍卫说到。
“那小公子到时候怎么办啊?”琉璃神色担忧。
“王爷早有准备,你担心什么。”刚加入的红衣淡淡一笑。
天朝流传一句话:游平阳秋湖,听九天妙曲,登白云高楼,赏三春蔷薇。如果你到平阳没做这四件事,那算你没来平阳。
说起平阳城的白云门,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地方。
高十丈,长宽各二十丈,建筑奇巧,修缮精美,雕梁画栋,绘彩涂漆,乃平阳最高的楼阁,甚至比玉阁神殿都高两尺有余。登白云门观星赏月,是平阳百姓的一大雅事,后来渐渐发展成青年情侣幽会的地方。还有传言,只要相爱的两人携手登上白云门顶层,肯定能白头携老,一生幸福。
白云门共三层,一层二层常年开放,三层只在除夕那天开放四个时辰。所以一到除夕那天,天刚擦亮,就有青年男女早早侯在门下等着,至于那不远千里赶到平阳就等这天登楼的也大有人在。
其实这白云门正经是干吗用地呢?是白家皇帝赏烟花用地。每年除夕夜,皇帝老儿带着龙子龙孙,后宫佳丽,登白云门与万民同乐,共赏烟花美景。
白云门正对平阳湖,那烟花就是在湖中的高船中燃放。水映天景,天借水色,景色倒是妙不可言。
往年除夕赏烟花,小猫都是推辞不去。唯独今年,白云天一再坚持,小猫只得妥协。
“你不穿我就不穿。”轻软的声音透着撒娇。
“乖,回来穿给你看好不好?”微微带沙的嗓音什么时候都撩人。
“不好,就现在。”轻软的声音微带了些怒气。
“好吧。”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很久后,传出轻软的笑声,“好看。”啪啪两声轻响。
“本来就好看,还不许人说。”轻软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们在里面干嘛?”琉璃问红衣。
“嘘,一会你就知道了。”红衣极力掩饰笑意。
良久后,两人推门出来。
只见白云天一身白色狐裘披风,内里一身雅白暗花的锦袍,脚下白缎裹面的云靴,刺绣着朵朵亮白梅花。秀眉微挑,月之瞳闪着点点华彩,秀鼻挺翘,唇色淡红,白瓷般的肌肤晶莹剔透,整个一九天月神临世。
至于小猫,大家全看直了眼。眼前的美人梳云鬓双髻,戴金钗玉环,峨眉淡扫,秋瞳莹莹剪水,樱唇翘红,欲语还休。火红的狐裘披风,内里淡红的绮罗衣衫,百鸟朝凤撒花长裙盖住脚面,拖曳至身后。一手牵在白云天手中,一手拢在紫貂毛袖中。这还是小公子吗?简直就是月神身边的玄女下凡。
一白一红,素雅配娇艳,当真珠联璧合。
直到两人走出好远,众人才醒过神来,追了上去。
两人分开乘坐车撵,长长的仪仗护送两人去往白云门。
除夕赏烟花大会,三层是天子和后宫嫔妃以及太子一行,二层是众位王爷公主,一层是各世家大族。白云天一行到达时,天子刚率皇后嫔妃们登上三层。
“快看快看,平阳王终于出来了!”
“天啊,殿下真是天人啊!”
“是月神,都说殿下风姿如月神,果然名不虚传!”
“呜呜,终于看到殿下了,小女子死而无憾了。”
人群嘈杂喧哗起来,人潮不断向前拥挤,骚动不断。
神武卫手拉手结成人墙,挡住众人,不断有香囊绣帕抛过来。
“刚才简江王下来就乱了一阵,这会更乱。”一神武卫说到。
“兄弟把好了,这要放了人进去,惊了老大的驾,咱可吃罪不起。”
白云天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回身走至第二辆车辇边,搭帘迎佳人。
小猫搭着白云天下来,一抬头刚好对上二层上那位面色苍白的凤眼男子,微微勾了下唇角,低下头来。
“这是谁啊?”
“切,孤陋寡闻,这是富余城望族姜家的姑娘,闺名碎梦。”
“真是天姿国色,和王爷很般配。”一男子到。
“听说,姜家姑娘来平阳走亲戚,和王爷一见钟情,王爷还在王府边专为她建了府,出入那个排场,百米内不许人靠近的。”
“哼,这女子有什么好,王爷怎么偏偏看上她?”
“岂止王爷,说是天公子也对她有意思,暗地里和王爷较劲呢。”
两人相携上楼,先去的三层问圣安。白云天居然带着身边女子一起上去了。众王亲窃窃私语。
太子刚被废,却被允许出席赏烟花大会,四位皇子难得同聚一堂。白云天和几位兄弟寒暄,那女子只是静静立在一旁,间或点头致意,并不开口,静雅中带着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