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天双拳紧握,骨节都发白,泪水又滑落下去。
窗外枯叶飞舞,狂风大作。
“王爷醒了没有?”
“没有。自那日后,再没醒过。”
“若无生志,药石也是枉然。”
“大祭祀呢?”
“嘘,又去玄漠了。”
帘帐内的人手一动。
“那里到底有什么好,你刚回来,说说呗。”
“除了冰天雪地就是雪地冰天,对了,这次在林子里,我看到一群狼。”
“那有什么稀奇。”
“怎么不稀奇,狼群中夹着只猫,毛居然是淡蓝的,就和那年平阳三宝那猫一个色。”
“去,又胡扯。猫遇到狼还能活吗?”
“我当时也不信,跟了好一会,那几只狼轮流驮着那猫走,好玩吧。”
“这个你没和大祭祀说?他最爱听这些奇闻。”
“怎么没说,回到客栈我就和大祭祀说了,没等说完大祭祀就没影了,好几天才回来。”
玄漠北。玄漠森林。终年积雪。
青松负雪,翠柏凝冰。
明月高悬。放眼四望,一片白茫茫。
黄衣人在松柏间飞来飘去,身姿轻盈飘逸。
那脸却浑似讨债人。
“妖就是妖,住的地方都这么讨厌。”扑的吐出瓜子皮。
“死花妖再不出来,小爷的翅膀要冻僵了。”扑又吐出瓜子皮。
林中渐有动静。
“死鹦鹉,快来!”娇脆的声音带着焦急,林中冲出一红衣人。
“你奶奶才是鹦鹉,小爷我是黄鹂!”黄衣人飞速扑进林子。
“接着!”一团黑影被扔过来。
黄衣人接进怀中,是个瘦弱的少年,银色短发,浑身伤痕累累。
“死花妖,给我干吗?小爷还要大打一场呢!”黄衣人又把少年抛回去,“带它先走,小爷要大展神威。”
“哼!本王倒要领教!”一个阴沉威严的声音远远传来。
“死狼王,小爷怕你不成。”黄衣人划动手中瑶琴。
林中仙乐飘飘,震彻心扉。一干妖众只觉心头狂跳,头昏眼花,站立不住,纷纷倒地。
“死鹦鹉,连姑娘我也捎带了。”红衣人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背着银发少年勉强前行。
“哼!雕虫小技!”阴沉的声音不知何时跃上枝头,手中银光一闪,一股迫力陡然袭下。
琴音一变,猛然尖锐,连绵不绝推射出去,撞上那股迫力。
红衣人跪倒在地,“死鹦鹉,你等我走了再弹!”
“花微,本王最后说一遍,放下猫儿,本王放你们走。”黑衣人一双眸子闪着狠厉。
林中陆续奔出几道影子,绿莹莹的眸光带着凶残。
琴音越来越急促,漫天环绕,周围松柏倒下无数,黑衣人被音波击中几处,却缠斗不休,黄衣人额头汗珠越来越多。
花微嘴角渗出血迹,几条黑影已经包围上来。
“留下猫儿!”其中一人到。
花微银牙一咬,单掌一升,手中出现一条红色带刺的蔷薇鞭。
“本姑娘没想升仙,也不介意开杀戒!来吧!”说着鞭子一抖,如毒蛇吐信,鞭梢划了出去。
“啊!”一道黑影躲闪不及,捂着脖子倒下。
几条黑影见状,怒吼几声,齐齐攻上去。
这边,狼王已经摸到黄衣人身边,手中银光频频闪,黄衣人左躲右闪,玉指不停拨弄,音波不断推射出去。
“啊!”一声娇声惨叫。
黄衣人一惊,“死花妖!”飞身就要扑向花微那边。
狼王趁他分神,银光一划,另一只手却袭向他胸口。
黄衣人要躲已经来不及,只得咬牙提掌去挡。
月光一暗,天空飘然落下一抹白影。
白衣,白发,白玉肌肤,白玉容貌,轻云般落在树端。
纤手素白,樱唇微启。
狼王暗道不好,飞身要退,却晚了一步,一股洁净的灵力穿胸而过,狼王一口鲜血喷洒出来,跪倒在地。
周围的小妖也好不到哪去。
“撤!”狼王见势不对,手一挥,化身为狼,领着手下迅速消失。
“他们已经走了。死花妖,你没事吧。”黄衣人擦擦额头的汗,不经意抬头。
一轮明月下,那朵轻云如落花般,撒着鲜红,轻飘飘落下。
“不好!”黄衣人收了瑶琴,飞身去接。
白衣人胸前点点殷红,嘴角渗着血,面色惨白。
“大祭祀?”黄衣人手心抵住他后背,为他缓缓输入灵力。
“他还好吧。”花微背着银发少年赶过来,手臂还滴答着血珠。
“……猫”平淼直直看向银发少年,手抖着伸过去。
“它被狼王那混蛋一掌打昏了,不过没有性命之忧。”花微放下少年,把他抱在怀中。
平淼挣脱黄衣人,一把抓住银发少年的手,往身边扯去,嘴唇轻抖,却听不出在说什么。
“它没事,倒是你。”黄衣人在身后托住他。
平淼艰难的捱过去,抱住银发少年,眼一闭,嘴里呜咽一声,泪珠滚落。
花微和黄衣人面面相觑。
“……终于找到你了!“平淼微松开手,指尖颤抖,慢慢抚过少年的眉毛,鼻子,嘴唇,脸庞,下巴,神情如获至宝。
泪水一滴滴落在少年细腻柔嫩的脸上,他温柔的轻轻擦去,深情的目光像海洋,似要把人溺毙,连边上看的人都脸红起来。
“大祭祀,还是先离开此处吧。”花微要抱银发少年。
大祭祀赶忙抱紧,看向花微,神色惊惶,“别动他!”
花微一楞,继而苦笑,“不动他怎么离开此处?”
大祭祀低头,温柔注视银发少年,“我带他离开。”
一月后,平阳王病愈回朝,上书建采参队进玄漠森林,由神武卫护卫,帝允。
在白云天离开神殿的第二天,大祭祀平淼受伤回殿。
玉阁神殿大祭祀殿。
高顶垂下长幔。正首一张楠木书桌,卷宗堆列。桌后是高大的书架。桌前两溜椅子分列两旁。
向右,撩开隔帐,是大祭祀的功房。向左,隔帐后是大祭祀的茶室。
绕过书架,后面有一扇门,推开门,入眼一片洁净素雅。素色卧榻,云纹屏风,古朴矮几,窗子放了满屋阳光进来。
屏风后面短短一段走廊,尽头隐隐听到流水声。推开门,撩开隔帐,一池烟雾缭绕,层层台阶蔓延水下。
银发少年静卧水底。
肌肤细腻白皙,睫毛如扇子般,鼻头小巧,红唇微翘,羞涩又可爱。
葱管般的指尖细细描摹着,一遍又一遍。
“小猪猫乖乖的睡,等除夕再醒来。”手穿过少年脖子,揽他入怀,“我带你去看焰火,给你买芝麻馅年糕吃。”
另一只手在少年伤痕累累的躯体上轻柔搓弄,“等小猪猫醒来,这些瘢痕就都没了。”这么说着,眼中却盈着泪。
“那年,在神殿给你年糕,你吃的开心,白云天一唤你,你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握住少年的细指,五指插进去扣住。
“我那时真的……”语声沉郁,“不过以后,小猪猫都要快快乐乐的,我会陪着你哦,一直陪着你。”
“大祭祀大人,论法开始了。”门外有人低声到。
“小猪猫,好好睡吧。”轻轻吻在少年额头,水波荡漾,人已离开。
黑暗,一片死静。
只有这个胸膛是温暖的。
只给他的温暖。
下沉,不断下沉。
就这样不要停,一直一直,只有他和……和谁?
那个名字在脑海盘旋,却叫不出口。
眉头一蹙,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一片星空。
闪亮,璀璨,满天星光都在那双眸子中。
心猛一悸动。
是……那个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猪猫,我是谁?”星眸跳动着喜悦,如玉的肌肤有些透明,红唇带笑,长发垂落,乌似墨,柔似云。
这个人好漂亮!
“你……是谁?”他痴痴伸出手去,抓住一束头发紧握在手中。
一声轻叹,星眸暗淡下来,“我是你的新主人,叫我无忧吧。”
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水底。身下温热平整,竟是一张发热的石头床。漂亮美人一手揽着他,俯身在他身侧。
两人潜在水底,竟然和在陆地一样呼吸自由,说话顺畅。
“我叫小猪猫?”他微微动了下身体,靠向漂亮美人。
“怎么,不喜欢?”美人眉毛微挑,神色带笑不笑。
“什么是猪猫?”他放开头发,搂上美人的脖子,似乎两人之间本就是这样。
美人脸上又显出笑意,揽上他的腰,“就是像你这样爱吃爱睡的猫。”
“哦 。”他低头乖巧的伏在他胸膛。
这个人的气息很舒服,他很喜欢这个主人。
“不开心了?”美人抬起他的下巴,望进他眼中。
四目相对,他有些心慌,忙扭开头,睫毛扇得像扇子,“不,不是,你是主人,随便你怎么叫都行。”
美人微微摇头,脸色一苦,揉了下他的头发,“想吃东西吗?”
“还不饿。”他圈住美人的腰,翘着嘴唇撒娇。还想这样和他待会。
美人搂他进怀,“真是可爱呢,难怪……”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
流水潺潺,白烟袅袅。两人一时静默无语。
“小猪猫,来把这个戴上。”良久后,美人把一颗水滴状的小石头链子挂在他脖子上。
浅蓝的颜色点缀在他白皙细嫩的脖颈间,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我很喜欢,谢谢主人。”他抬头娇笑。
眼前的小猫不像小时候肉嘟嘟的,小脸消瘦了些,可是肌肤依然细腻水嫩,五官越发灵秀可爱,比小时候更动人了。
五年了……
“叫我无忧。”美人亲了亲小猫的脸,干净的声音中飘荡着温柔。
“……无忧。”名字一出口,心一颤,脑子里有什么飞快的闪过。
“这可是宝贝,千万不可以丢掉。敢丢了,我就把你煮了吃肉哦。”无忧鼻尖蹭了蹭小猫的脸,故作凶狠的说到。
小猫似想起什么,身子瑟缩了一下,“不会,我一定不弄丢。”
无忧见吓着他,忙搂紧了些安慰,“逗你啦,小猪猫的肉是酸的,不能吃的。”
“我的肉不酸。”小猫嘟着小嘴,本来就微翘的上唇更加挺翘,红润中带着鲜嫩,可爱中带着诱惑。
“我尝尝就知道了。”无忧眼中噌的升起火苗,双唇压了下来。
感觉到那两片酥软和火热,小猫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忍不住伸手去推,却一下被抓住拉到头顶按住。
“别……”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嘴唇被温柔的捻揉,温热的柔软在口中四处肆虐,捕捉着他的舌头。
心一阵阵悸动,这种感觉……没等小猫多想,小舌头就被捉住,和那温热纠缠翻搅,心越来越暖,越来越热。
小猫动了动身子,轻轻蹭着无忧。小舌头开始主动回应。
无忧星眸更弯,贴紧小猫,手在他身上慢慢抚摸。唇上的吻激烈起来。
小猫也越来越激动,早已自由的手揽上无忧的脖子,舌更深的送进无忧口中。好舒服。
头越来越晕,这是怎么了?小猫慢慢失去意识。
无忧看着瘫软在怀里的小猫,哭笑不得,“……居然被吻晕了……”那里已经起来了,怎么办?
“原来小猪猫才最坏。”无忧一口咬上小猫的胳膊。
不管怎样,他的梦儿回到他身边了。
“大祭祀又没参加论法?”
“恩,回寝殿带那孩子练功去了。”
“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大祭祀的私生子啊,大祭祀都要把他宠上天了。”
“不能吧,大祭祀二十出头,那孩子少说也有十三四了。”
“笨,大祭祀和那孩子是这个,”那人对了对两大拇指,“你们没看见大祭祀看他那眼神,啧啧。”
“大祭祀不是只喜欢简大祭祀吗?”
“人都死了五年了,你以为是寡妇守节啊。”
“可这口味变化也太大了,那孩子没一点和简大祭祀像的啊。”
“嘿嘿,那孩子邪着呢,估计床上功夫好吧。”
一个月后的四月十八是仙帝寿诞,神殿上下都为此忙碌。来去的人个个步履匆匆,像有做不完的事。
小猫晃着双腿,悠闲的坐在树枝间,手里拿了把小刀刻着什么。
“这么高,幡带怎么挂上去啊?”
“飞呗,你别说你不会啊。”
“我这两天感冒,一提气就头晕。”
“那你找人帮忙吧,我还得去送东西。”
“哎,师哥,帮帮我啊。”
“我帮你吧。”小猫飘到那人面前,拿过他手中的一团幡带,指了指殿檐,“一头挂屋檐下,一头挂那边的绳子上是吗?”
那人见眼前出现个银色短发的漂亮少年,眼有些直,呆呆点了点头。
小猫深吸一口气,纵身飞向屋檐。那人只觉眼前一只大鸟飞来飞去,姿态轻盈,身形曼妙。
回过神,头顶一排挂好的幡带,随风轻扬,哪还有银发少年的影子。
“小猪猫,该吃饭了。”无忧端着膳食推开房门,阳光满屋,小猫却不在房内。
还赖在温泉里?无忧秀眉一蹙,放下膳食,轻甩银发,步向屏风后。
里面没有。无忧转回寝室,慢慢坐下来。
忽然眼睛一热,眼前一黑,一双手蒙上来。
“猜猜我是谁?”轻轻软软的声音却故作老气横秋。
“我知道,可我不说。”无忧嘴角翘起,素手轻轻覆上小猫的,头往后一仰,刚好靠进小猫怀中。
“说吗说吗,说了我给你好东西。”小猫仍然没放开手。
“不说,你给我了我才说。”无忧坏笑。
“好,你闭着眼睛不许偷看。”小猫松开手,无忧闻到桃木的香味。
“好了,睁开吧。”小猫理了理他的发丝。
无忧睁眼低头一看,脖子上多了个挂坠。拿起来仔细看看,不由笑起来,“小猪猫,还真像你,胖乎乎的。”
小猫伏在无忧肩头,不好意思的轻声到,“本来就是我。”
感觉到无忧一下没了声息,小猫扭头,就见无忧似水的眼波直直看着他。
“怎……怎么了?”小猫栗子般的眼睛眨呀眨。
“小猪猫是把自己送给我了吗?”无忧侧过身,托起小猫的下巴,眼神专注,笑容暧昧,声音魅惑。
“才不是,我是……”小猫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是希望无忧见到桃木小猫能时时想起他。
“我就当是……”无忧眼波柔的似要滴出水来,红唇印过来,小猫想躲,身子却没动。
四唇相接,两双眼睛都闭了起来,唇互相碾磨,舌互相纠缠。
不知谁的手扶上了谁的腰,谁的手绕上了谁的颈。身体越贴越近,呼吸越来越急促。
小猫身子渐软,无忧这才放开他,“小猪猫,喜欢吗?”手指擦去小猫嘴边溢出的水渍。
小猫想点头,终是不好意思,伏身钻到无忧怀中。
“小猪猫还知道害羞了。”爱怜的揉揉小猫的头发,眼中却有抹苦涩。小猫对谁都能这么撒娇吗?
“无忧一会还要忙啊?”小猫终于抬头,大眼睛波光潋滟,看的人又想亲上去。
“恩,回来陪你用膳。”无忧挪过食盘。
“无忧,为什么你一出水,就变成另一个人,我怎么没变?”小猫大口朵颐。
“小猪猫喜欢哪个?”无忧眼波一闪,挑眉问到。
“恩……”小猫仰头想了想,“都喜欢。”
“为什么呢?”无忧白玉般的脸渐渐隐去笑容。
“因为都是无忧啊,都对我很好啊。”小猫脸有点红,其实他更喜欢水下的无忧,乌发,星眸,雪肌,红唇,绝美又神秘。
无忧低头喝汤,眉间一片黯然。
嫩叶柔枝,翠柳依依。
平阳城谁都知道,花微爱蔷薇如命,天哑哑嗜柳成狂。
此时天哑哑刚起床,正慵懒的支着脑袋,靠在椅中,神色渐渐不耐。
“小爷的冰糖燕窝呢?!”清亮悦耳的声音带着怒气。
“公子恕罪,东儿快来了。”边上的清秀小童慌忙说到。
“行了!小爷倒要看看他在磨蹭什么。”衣衫不整的天哑哑冲了出去。
转过长长的回廊,尽头就是天哑哑的御用厨房,大总管还专为他重金聘请了大厨。
“东儿你要饿死我吗?!”天哑哑一脚踢开房门。
却见一位陌生少年蹲在凳子上,转头看向他。齐耳的银色短发,浓密的刘海齐齐盖住额头。手中正端着他的冰糖燕窝。
大眼睛看到他,满是惊喜。
“小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天哑哑有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