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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健本以为这个孩子是妓院中新来打杂之类的,没想到竟是客人,大惊之下看向居月,只见他咳了一声,伸出白玉般修长莹润的手指将自己额前的发向後拨了拨,用那种故作沈著的语气道:“啊,那个没什麽了,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碧芍姐姐很漂亮,我们只是研究了一下头发能梳成多少种样子而已。”
这个男孩挺有趣的。康健微微一笑,刚要抽身离开,就听见鸨母对碧芍道:“你怎能这样作践人家小公子,又不是没给你钱……”不等说完,碧芍就咯咯笑道:“妈妈,他本来就没有钱啊,本来还要把自己卖给我呢,结果刚刚梳完这个头型,他就说什麽也不干了。”她向前走了几步,摆了个妖娆的姿势:“小乖乖,你现在要把自己卖给我,还来得及啊,反正白天我也是要睡觉的嘛,不会玩你了。”说完还故意抛了个飞眼给居月。
居月的两只眼睛立刻变成红心状,欢叫一声就要扑上前去,却在下一刻撞上了康健结实的後背。不过他没有埋怨,因为这一撞,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不远处那个看似美丽无比的女子,是一只比蛇精还要妖孽的动物,在自己没有银子的前提下,是绝对不可以接近的啊。
可是银子,他一千年没有下过雾隐山了,哪知道现在的银子被铸造成了什麽样子,何况现在不能使用法力,就算负责搬运各种东西的五只鬼乐意为他解忧,他也不敢召唤啊。居月暗暗的想著主意,一抬眼,看见正要离去的康健,他脑海中蓦然划过一个想法,何不把自己卖给这个男人,没错,一看他就是有钱人,家里的丫鬟姐姐们也一定很漂亮,到时候赚了钱,自己还可以来这里,就不用被碧芍姐姐揪著头发不放了。
“这位大爷,你愿意收留我吗?我现在身无长物,如果你不收留我,明天我就要流落街头了。”居月眨巴著大眼睛期待的看著康健,真是的,怎麽挤不出来眼泪啊,好歹你挤出来一点在眼里打转也好。兔子精在心里气急败坏的诅咒自己关键时刻退缩了的眼泪们。
康健漠然的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开口问道:“你如果把自己卖给我,就要事事都听我的吩咐,能做到吗?”他说完了,居月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实在是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就非常冷酷精明的男人会二话不说的收下自己。
半天後,康健都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转身离去,才看见终於反应过来的兔子精喜出望外的点头:“那当然那当然,公子,我既然做了你的仆人,自然事事都要听你的吩咐。”他倒是立刻就进入角色,适应能力比起白薯和老虎精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康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收下居月,看那小身子骨儿,明显不是干活儿的料,而自己又不是没有贴身仆人,虽然他长得漂亮,可自己并不好男色啊,那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那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善良本性今天竟然跑出来夺了一回权。善良?他深深的笑了:别说玩笑了,连他都确信自己和这种东西是沾不上边儿的。
“好了,那就跟我走吧,你的卖身银回府後立了字据再给你。”他说完,让龟奴打了一盆洗脸水,洗漱完毕後叫起小四起来梳洗了,连早饭都没有在锦绣楼吃,就带著小四和居月离开了。身後是碧芍哀怨的大叫声:“臭男人,你敢抢我看上的小可爱,你给我等著,我和你没完。”
冷冷一笑,如果把这种妇人的威胁放在心上,那他就不是康健了。回头看看贴身仆人康小四,只见这家夥一脸沈思的盯著居月看,因为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麽了,为什麽自己只不过喝醉了睡一觉而已,结果起来後就发现饭碗被夺去了一半,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康健轻易就读懂了他的心思,也不去理会,回身再看向居月,只见他的头发已经拆开了重新梳理好,宛如一匹黑缎子般披在身後,直到腰际,越发衬的他人如美玉一般,他心里暗暗点头道:别说,这以後参加什麽聚会,倒是比小四拿的出手。
三人走在大街上,都各怀著自己的心思,忽闻前方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转眼间就来到近前,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慌乱走避,一下子就把他们三个给显了出来,康健眉头一皱,暗道是谁这样大胆,竟然在如此繁华的街道上纵马狂奔,若闹出人命来岂是好玩的?他心中不快,便想拦住这匹马好好教训一番,却见居月忽然一跳,张开双手挡在自己身前,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大叫道:“公子快走,我在这里替你挡住那匹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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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嗓子实在很响亮,大街上躲在路两边的人们呆呆看著他,康健也呆呆看著他,那个康小四看他的眼光就更有趣,不但呆愣,而且还有一种似乎是不敢置信的奇怪神色。他心里得意的狂笑道:“小样儿,你就跟著兔爷爷好好学著吧,为人奴仆就要这样,该奋不顾身的时候就要奋不顾身,这样才可以多拿赏钱,哦,当然了,你是普通人,没有自保能力,躲在爷的身後也是无可厚非的,只不过这样,就显出我来了,哈哈哈……”
“你在干什麽?自杀吗?”募听康健一声大吼,等居月回过神来,就见那匹马已经到了近前,说时迟那时快,康健一伸手将他捞在後面,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按在马头上,登时那枣红大马一阵长嘶,拼命的撩著蹄子,却最终也敌不过康健的力气,渐渐安静下来。
居月惊魂甫定,回头看向康健,只见他铁青著一张脸冲自己大吼道:“你没那个本事就不要逞能,被马踏了那是玩的吗?就你这身子骨还不得一命呜呼啊?”想想刚才情形就觉得後怕,他只看见这个挺身而出的小家夥冲著小四嘿嘿的笑,连马近在咫尺了也不知道,还说什麽替自己挡住疯马。
“你吼什麽?我还不是好心为了你?”居月很委屈,一嗓子就吼了回去,吼完了,才想起这可不是为奴之道,好歹自己的卖身银子还没拿到手呢,万一这家夥不要自己了怎麽办?再说的确是自己太大意了,他哪知道过了一千年,马儿们已经进化到这种速度了呢?要知道,一千年前他和马妖刚认识的时候,那家夥也没它跑得快啊。
康小四拍拍胸脯,笑嘻嘻的凑上前来:“哦,公子,新来的孩子嘛,总是愿意在主子面前表现一下的,这也没什麽,不过以後居月可得记著,保护爷的时候千万别再走神儿了。”他说得很诚恳,不过居月很肯定,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恩,看来他是错了,这个康小四不是一只省油的灯啊。他眼珠转了几下,没关系,来日方长,看他们两个到底谁能得宠到最後。
“是……表公子?”他们两个在这里斗嘴,那边康健早和马上的人对上眼了,然後马上人就一骨碌滚下马鞍,在确定了康健的身份後一头拜倒在地:“表公子,太好了,总算赶来了这里,天不亡我啊……”那人说著就要掉下眼泪。康健见了,一皱眉头道:“看样子你是有重大的急事,只是也不该在这种街道上策马狂奔,一旦撞了人不是好交代的,反说我们仗势欺人。好了,有什麽话回府里再说,当街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样子。”
那人诺诺答应,起身跟著三人回到康府,康健坐了下来,吩咐康小四安排丫头奉茶,一边才问道:“好了,说吧,到底京城里发生了什麽事?这样没命的赶来。”话音刚落,那人就焦急道:“表公子,您快去趟京城吧,我们公子被人诬陷,现在都下到天牢里去了,老相爷被气的一病不起,坚决不肯去皇上眼前求情,这不是玩笑啊,秋後要问斩的,小的实在耽搁不起,所以快马加鞭的赶来,如今能救公子的,只有您了。”
康健听到这话,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脸上也现出惊诧无比的表情,失声道:“什麽?问斩?表哥为人向来温柔善良,好吟诗作赋的,他能做下什麽大案子,还下到天牢,秋後问斩?”说完了那人一拍大腿道:“表公子你说的没错,你看看连你都清楚公子的为人,可老爷他,唉,总之公子一定是被陷害的,也不知怎麽的,他那日去踏青,然後傍晚官兵就押了他进城,半刻锺後皇上把相爷宣进了宫,说公子强暴了一个妇女,然後将她与她丈夫一起杀害了,被官兵当场抓获。老相爷当场就气晕过去了,醒了後直说不要这个儿子。”
康健冷哼了一声,道:“表叔真糊涂了,山野村妇村夫,都是有几把力气的,表哥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再说怎那样凑巧,表哥一杀完人,官兵就到了,这明显就是陷阱。”他皱了一下眉头:“正好我也要去京城的几家铺子看下经营情况,不如明日我们便出发吧,你长途奔波,不能太过劳累,今晚就在这里歇息一下。”说完了那人答应下来,彼时丫头奉上茶,那人捧起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康健这里暗暗琢磨著要带去京城的随从,小四是肯定要带的,再带哪一个呢?他蓦然想起了刚买来的居月,心说他倒安静,这半天连喘气的声音都没听见,就带上吧。想到这里,便笑著一边吹茶一边道:“居月,你刚刚跟著我,也不好将你抛在府里,这样吧,明天你和我们一起上京城,也见识见识我们国家第一大城的繁华。”说完了半天没听见应声,回头一看,只见居月一双眼睛似乎要凸出来一般,死死盯在前来送茶的丫鬟身上,嘴里的口水都流出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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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健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按捺著怒气笑问道:“怎麽?居月小公子要不要上前去仔细看看溶溶啊?”溶溶就是那个丫鬟的名字,生性腼腆的小丫头早就被居月看红了脸,此时听到主子这麽说,不由得连头都垂下了,一双手拿著茶盘,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啊?可以吗?好啊好啊。”根本没发现已经变了脸色的主子,兔子精抹了一把嘴角边的口水就要上前,却在下一刻就被康健捏著手腕给拽了回去,他因为对那个丫鬟流口水而没有了警戒性,被这一拉之力直直拽过去,立足不稳的结果就是倒在了新主人的怀抱中,两人登时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康健愣住了,兔子精居月愣住了,就连小四和来报信的青年也愣住了,良久那青年才尴尬的咳了一声,站起身道:“哦,公子,我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也著实累了,就让这位小哥儿带我下去歇息,你和那位小哥慢慢谈,我们不打扰了。”他一边说一边用了然的神色看向康健和居月,心想表公子对那个男孩子真是热情啊,看到他对丫鬟流口水就立即妒火中烧,还根本不顾忌的当著他这个外人的面儿就抱在一起了。
康健那是什麽人,能不明白那人的想法吗?他气的大吼出声:“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不等说完,那人就嘿嘿笑道:“知道我知道,表公子,我没想什麽,我什麽都没想,你放心,我这人很明白事理的。”
他越这麽说康健就越生气,偏偏居月的长发竟然还缠到了衣襟的扣子上,怎麽扯也扯不开,倒是把他扯的一阵杀猪般叫,康健烦躁吼道:“你明白什麽?你什麽都不明白。”他也加入对扣子和头发的残酷分离过程。耳边听到那聒噪的家夥还在笑:“是是是表公子,我什麽都不明白,哎呀你对人家小孩子要轻柔一些,毕竟是个孩子……”消音的原因是康健气愤之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过来。
青年抱头鼠窜的离去,小四也哈哈哈笑著去带他歇息了。这里康健和居月好不容易把三千烦恼丝都给扯了下来,回头一看,人都跑得没了影子。还不等康健发火呢,居月就先叫起来:“啊,丫鬟姐姐呢?啊,那个叫溶溶的丫鬟姐姐呢?哪儿去了哪儿去了?”他回头拉著康健的衣袖:“公子,丫鬟姐姐她会到哪里去?啊啊啊啊,我要找她,她好美丽漂亮哦,虽然不如碧芍姐姐,不过看起来很温柔,公子,你一定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是不是?”
镇静,康健,你要镇静,这麽多年你什麽人没见过,没必要为一个幻想著风流少年的小孩子发狂,康健在心里一再的告诫自己,才能忍住不暴跳如雷,一把将那双小手给拍了下去:“呸,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公子,人都叫你丢到家了,还找溶溶姐姐,你的溶溶姐姐早被你那色狼目光吓跑了。”
居月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开来:“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公子已经买下了我,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丫鬟姐姐们增进感情的,公子,你要看在我奋不顾身替你拦马的份儿上,把我分配在靠近丫鬟姐姐的房间的地方哦,就算是柴房我也不介意的。”
“柴房没有,倒是有茅房,你也要去那里蹲著吗?”康健恶毒的讽刺,下一刻他见居月跳了起来:“什麽?你竟然把丫鬟姐姐安排在靠近茅房的地方?你也太狠毒了吧?你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不等他吼完,康健就被气的再度叫道:“够了,你就是想去里面蹲著也不行,这晚上有人去茅房,吓死几个你能负责啊?哼哼,还想著住在丫鬟们的旁边,感情你刚刚没听见我说得话是吧?我说你要和我一起上京城去,明天就走,今儿晚上你就在我房里先将就著过一夜吧,你的房间等从京城回来後再定。”说到这里,他忽然怀疑的瞄向居月:“看你的打扮,也不像是靠寄人篱下讨生活的,而且你似乎也不明白贴身仆人的含义,那你到底是干什麽的?”
居月心中一凛,暗道坏了,被识破了,怎麽办?我总不能说我其实是只千年兔子妖吧?都怪这身衣服,怎麽当初就顾著漂亮,没想到今天这个後果呢?他眼珠转了一下,立刻想起在山上看的那些传奇小说,於是面不改色的道:“公子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好人家的孩子,爹娘早死,一直是二叔养著我,可前些日子二叔续了弦,那个二婶每日里都来勾引我,我实在不堪其扰,只好逃出家门。”他说得坦然,康健就惨了,刚入口的茶水“噗”一声喷在了身侧的檀香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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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月不满的看著康健憋笑憋的很辛苦的神情:“喂,你干什麽这个样子?难道是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吗?可为什麽我觉得你是在强忍著笑呢?”他刚说完,康健就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圈,半天才忍笑问了一句:“居月,敢问你二婶多大年纪?难道是还未到及竿年龄吗?”
“喂,我二叔可能娶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夫人吗?我都这麽大了耶。”这个康健肯定是想自己很小,瞧瞧他那是什麽眼神,哼哼,似乎充满了不屑,他努力的抬起头瞪著康健,一副“我也不是好惹的”的样子。却听他笑道:“既然这样,我很难想象一个成熟的女人会去勾引她十几岁的侄子。”他又上下看了居月几眼:“啧啧,如果是个身强体壮的侄子也就罢了,可看看你这样儿,弱不禁风纤纤弱质,长得漂亮可爱也只能激发女人的母爱,你竟然敢说你二婶勾引你,再说了,经过你刚才的表现,到底是你勾引人家还是人家勾引你真是不好说呢。啧啧,算了,你不爱说你的来历我也不追究了,只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是抱著别的目的来这里,那就大错特错了。”
“康健,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你讽刺我没有女人缘是不是?”居月气的要吐血,他自认为风流倜傥,完全有条件做个情中圣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康健的一番话却打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怎不令他生气。
“可惜啊,生了一个小色鬼的心没生上一个小色鬼的身,你竟然最关心这句话,看来我的後一句话算是白说了。”康健拍拍居月的肩膀,叹了口气:“好了,快和我去吃饭吧,不管怎麽样,民以食为天。”
“不去。”居月大吼:“气都气饱了。”他气哼哼的往椅子上一坐,却又在下一刻跳了起来,因为他听到康健带笑的声音:“会有很多美丽的丫鬟哦。”
这句话比什麽都灵,居月一蹦三丈高,撒了欢儿的向康健奔去,弹指功夫就来到他身边,倒让康健愣了一下:“你跑得蛮快嘛。”他说,不过居月没有回答,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说兔子最拿手的本领就是跑吧。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问道:“康健,真的会有很多美丽的丫鬟姐姐吗?”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是连公子也不叫了。
康健也没有纠正他,只是淡淡点头道:“没错,摆饭的时候都是丫鬟们张罗的。”说完了,两人已来到花厅,只见那里摆满了一桌丰盛的午饭,总有三十多个菜肴,居月看见几个盘子里盛著绿油油的蔬菜,心里一阵兴奋,也没注意到旁边都有什麽人,就跑到座位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