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殇----丰子沐

作者:  录入:02-05

“提前回来了?”沐生站在急诊室外,看着灰暗的天空问我。
“嗯,想回来给小离过生日的。”我点点头,跟在沐生身后。
“呵呵,外面过得还不错吧?”沐生没有回头,看着外面。
“都挺过去了。小离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直接问到,问小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我知道的不会比你猜想的多很多。”沐生显然有些无奈,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只知道,小离为了那个男孩子改变了很多。”沐生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白衣服,小离不穿白色了。”我力求平静地说,小离是一个很固守习惯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一个经典主义者。
沐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不吃鸡蛋了。”沐生淡淡地说,“会强颜欢笑了。”
我心里被扎了一下——强颜欢笑?小离从来不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汤勒,这样的沐离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风暴?
“还有很多地方,相信你能发现。”沐生说完便转头回急诊室了。
我站在三月的寒风里,心里凉嗖嗖地好像有冰盖在上面。
回到急诊室里,沐生在给小离擦脸,他的脸上全是泪痕。小离还在睡着,他的手机在闪动,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沐生。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是汤勒,一句话:“真好笑,沐离。我们携手过么?分手?-------汤勒 2004/03/02”
我的手在颤抖,我浑身都在颤抖着,愤怒,只有愤怒。
顿了几秒钟,我直接把短信删除了。不能再让沐离看到这样的短信了,上一次的教训足够让我明白——小离的感情世界是多么的脆弱,几乎禁不起一点点打击。
我关掉小离的手机,拿出自己的直接打给汤勒,过了一会儿,接通了。
“我去上海!去上海!行了吧!靠!”汤勒的怒吼让我愣了愣,随即电话挂断了。
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冲我大声吼叫。我冷笑了一下,汤勒,看来你欠小离的,不仅仅是直面风暴。
小离的病只能静养。医生说,这个病是要调节情绪的,这次能这么严重也是压抑了很久的缘故——小离,你和汤勒在一起,并不快乐,对不对?
沐生在小离又一次醒来时把他带回家了。我跟着沐生一起去了小离家,这是我第二次来沐离家,确实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看的出来,他们确实很疼爱沐离。沐离自己住一个楼层,有独立的书房、卧室和小客厅,家里上下是打通的,旋转楼梯。他的藏书量让我惊叹,钢琴架上还有他上个月练习过的曲谱,卧室是白色和米色构成的,他最喜欢的颜色——但是床单和窗帘却换成了蓝色,恐怕是汤勒喜欢的颜色。
沐离回到家中就睡着了,安静得像猫一样。
我打开他的阳台门,铺满了阳台的雏菊让我笑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喜欢雏菊,他有时会坐在古建筑区里,一直一直看着地上的野菊花。
床边的地毯上有一盆向日葵。不像是养了很久,却照料得很精心。
“凌迦,吃点东西吧。”沐离的母亲是个温婉优雅的女人,好像是沐生的青梅竹马。
“这盆向日葵……?”我指着和这个房间不是很搭配的向日葵,问着沐妈妈。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养起来,雏菊都不怎么管了。”沐妈妈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说。
一定又是汤勒,我叹叹气,看看床上的沐离。
“劳你担心了,听说你在北大念生物医学?”沐妈妈歪歪头,问我。我不仅莞尔,原来沐离的习惯性动作,是遗传的。
“是,刚刚从哈佛回来。”我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说。面对这沐生,没有很明显的辈分感,面对沐妈妈,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离他,突然变了很多。”沐妈妈开口,“他们父子俩什么都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
“他这半年来,并不开心。”沐妈妈有点伤感,突然又抬起头来,“不好意思,你吃点东西吧,我去做晚饭。”说完便离开了沐离的房间,下了楼。
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汤勒。我哼了哼,拒绝接听,汤勒拨打了几次,终于放弃了。
看了一眼继续睡觉的沐离,我走出房间,给林柯打电话过去。有些事情,只有林柯能查得清楚。
“你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啊。”林柯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轻松,看来他的小翦也发生了什么。
“我要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林柯。
“发现了啊。你的沐离和汤勒在一起了,我的小翦终于把视线从沐离身上转移了。”
林柯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危险,如果没猜错的话……
“莫翦喜欢汤勒?”我试探地问,如果是真的,那么我们这几个人之间——
“你长千里眼啦?”林柯开着并不轻松的玩笑。我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有点复杂了。
“沐离知道了么?”我担心,沐离根本已经知道了。
“我不清楚,不过上次他们离开的时候,沐离的脸色变得特别差。”林柯无所谓地说着——如果不是关于他家小翦的,就恢复了那副死样子。
“你,什么都没做?”我怀疑地问,这不像林柯的风格啊。
“怎么可能,沐离在他眼里是天神,我忍了三年也就罢了,汤勒算什么,他都不敢承认自己和男的在一块儿了,而且也没发现小翦的感情,再让给他我就不是男人了。”
“不敢承认?”林柯连这种事儿都查得出来?
“凑巧的,认识了汤勒的妹妹。”林柯冷笑出来,让我觉得有点寒气。如果是一年前的我,会不会和他一起冷笑?是小离,让我发生着什么变化。
“你别瞎招人家女孩子,不是所有人都玩得起。”
“哟,不是你凌大少的风格啊,一年变化还挺大。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妹妹跟你说什么了?”
“汤勒一直不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更别说是男朋友了。小翦也说过一些,他也很痛苦,我更痛苦!”林柯吼起来,我把手机拿远一点,皱皱鼻子。
汤勒,你的粗枝大叶让沐离不断隐忍,你的言不避讳让沐离不断改变,你的懦弱犹豫让沐离不断痛苦!
汤勒你的爱情越纯粹越让他受伤!沐离,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只有我,完完全全明白他,了解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帮助!
我要带走小离,带他去没有你的世界去,远远的,离开你。

终于完了的番外三

番外三 凌老大的独白(四)
和沐生说了一下我的意思,他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能照顾好小离。”没有语气,既不是肯定也不是疑问。
“是,我能照顾好他。”我站在茶桌前,认真地看着沐生。
“带上小翦,你们出去散散心也好。”沐生抖抖报纸,不再抬头。
我点点头转身上楼。沐生对我,并不是完全放心——不过就他疼爱小离的程度看,估计也很难相信什么人可以完全照顾好小离了。
下载了一些资料,打印出来。敲敲卧室门,小离在里面应了一声。
我推开门进去,发现床单和窗帘全部换成淡金色了,那盆向日葵也不见了。
小离,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小离,假期我们一起去太平洋岛国玩吧。”我把那堆资料递给小离,笑着看看他,又忍不住摸了摸他在阳光中呈出淡金色的头发。
“好啊,叫上小翦。我们可以去瑙鲁,有泻湖景观可以看。”小离指了指地图,歪歪头冲我笑了笑。
“好,我会安排好的。”我拍拍他的手,在这种气氛中,心情好象变得很轻松,小离对别人的感染力真的很强。
“小离,你的咖啡。凌迦是喝红茶的吧?”沐妈妈敲敲门走了进来,端着木质的盘子。
“谢谢阿姨。”我笑着颔首,接过红茶。沐离捧着咖啡,冲沐妈妈咧嘴笑了笑,“谢谢妈妈。”
小离和我继续翻看那些资料,突然我听到了细微的瓷器摩擦声,是沐离的咖啡杯,正在微微震动着——小离在痉挛?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赶紧拿过杯子,大声喊沐生夫妇。小离还在颤抖,鼻翼急促地翕动着,抱着自己的肩膀咬着牙,他的牙也开始在咯咯地互相打战了。
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抱住他,把手指放在他的嘴里。
小离在我怀里,战栗的情况在减弱,他的呼吸情况没有好转,只是在摇头,不断地摇头。我看着他的脸,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他的额头,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忍心。
我知道,他在摇头拒绝我的手指——已经出血了,很疼。但是他的牙并没有停止打战,而且他已经失去了控制那些牙的力量,否则以小离的性格,他早就自己松口了。
“凌迦!别让小离咬你了。”沐生出现在我身边,把一条湿润的毛巾塞过来。我把手指抽出来,几乎是撕裂一样的痛——小离的痉挛很严重了。
一个医生跑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焦急、眼泪汪汪的沐妈妈。医生很快给小离注射了安定之类的药,又给他做了一番检查。小离慢慢停止了颤抖,安静地睡着了。
“刚刚受到什么打击没有?”我跟随他们下楼,坐在客厅里。
“没有,我和小离在看瑙鲁的资料,就是这些。”我递过去那些纸张,担心是自己的粗心害到了小离。
“那么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医生翻看着,继续问。
“咖啡,只有半杯咖啡。”我想了想,据实以告。“是曼特宁。”沐妈妈补充道。
“恐怕他是开始对咖啡因过敏了。”医生想了想,无奈地说,“这次比上一次严重,他最近受什么刺激了么?”
沐生、沐妈妈和我都沉默了。
医生又问了些其它的身体情况,便离开了。我们回到卧室里,小离还在睡着。现在的沐离身体状况真的不怎么乐观,我担心,隐隐的担心却不敢去多想。
“这次过去,你就带小离出去散心吧,越快越好。”沐生叹了叹气,眼睛有些发红,他坐在小离床边,抚摸着小离苍白的脸。
客厅有电话响起来,沐生下楼接电话,沐妈妈在厨房里给沐离煲汤。我看着沐离,心里一阵阵发紧:这绝对不是小离第一次痉挛,恐怕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恐慌着,神经质着,颤抖着却不说一个字。
有人在敲门。我走过去,很是好奇——可能是剪子吧,直接敲楼上的门。
是汤勒。看着他气喘嘘嘘的脸,我挑起眉毛,心里的愤怒开始无限度地扩大。
“出去说吧。”我冲他扬扬下巴。
“我不出去,我是来找沐离的。”他居然扒住门框,做这种事情?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沐离睡了,我跟你说吧。”我笑了笑,这种时候知道来找小离了?他独自面对你母亲时,你在哪儿?他接到你决绝的短信时,你在哪儿?他晕倒在路旁时,你在哪儿?他在病房里急救时,你在哪儿?
我慢慢地告诉他沐离的状况,让他内疚去吧——刺激小离的代价不是那么说句对不起,就可以免了的。
“沐离,只有和我一起,才会幸福。你们都没那份担当,不想和孔骅一样的下场,就离开沐离。”我索性挑明了和汤勒说,不然以他的脑子,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是在和谁争。
汤勒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丝惊恐,是在害怕么?害怕我?刚刚,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以前的性格了么?我心里微微叹气——面对着汤勒,我的怒气都快不受控制了。
“好吧,我不威胁你,我问你,你敢公开自己这份感情么?”我尽量收回了冷冰冰的语气,保持平和的态度问他。
他沉默了。眼睛里晃动着很多种情绪:担心、害怕、犹豫、不舍、痛苦、内疚等等
没有决绝——我知道他,不敢。
“你不敢,但是我敢。他的感情,不该被你们藏在黑暗里。”我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汤勒也许并不知道,那份黑暗足以让小离的感情世界分崩离析,脆弱得像水晶玻璃一样,禁不起一点点碰撞,所以那天他才会挺直了身体目送汤勒的母亲,却又在下一秒晕倒在地。
“回去吧,商西提醒过你不要夜不归宿吧。”我掰开他扒在门上的手指,将他轻轻地推开,关上了门。
他是怎么出的学校大门,很容易猜到。但是他是怎么进来的?明天有时间一定要好好看看这四周围的墙了。
我听到外面清脆的掉落声音,随即无声。
打开门,看到一枚通透的羊脂玉挂在门上。我拿起那枚玉,笑了笑。
汤勒,你背负得太重。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摆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压着自己。即使你也深爱着小离,却没有那份能力保护你们之间的爱。
可是,我有。
我把那枚玉放在小离的床头,留了字条告诉他汤勒来过。以小离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再回头了,即使看到这枚玉。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小离的客厅喝茶,看到他穿着奶白色的睡衣走出来,眼睛有点发红——估计是看到玉了。
“学长,早安。”他没有提起那枚玉,径直走过来开始沏茶。熟练的动作让我鼻子有些发酸——他在强迫自己去习惯,没有咖啡的早晨。天知道他是多么喜欢喝咖啡的一个人!
想起来父亲和巴西几个咖啡园有买卖,起身打电话给自己家里。巴西蓝山含咖啡因低一些,在那边也可以找到提过咖啡因的咖啡豆,只是浓郁的曼特宁,恐怕沐离真的要戒掉了。
看着坐在客厅中优雅地喝茶的小海豚,我心头酸起来。他多少年的习惯——早上一杯曼特宁,一份乳酪三明治,一枚鸡蛋。短短一年啊,汤勒!就因为你,没有了曼特宁,没有了鸡蛋!
沐离在喝茶,吃着烤面包,抹着果酱。我闭上眼睛让心中所有的情绪平静下来,走了过去。
“小离,过几天让医生看看能不能喝些不含咖啡因的,这几天凑合喝茶吧。”
“学长不用麻烦了,突然发现红茶也不错,味道很好。”沐离放下手中的面包,平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好像随着咖啡因一起从他体内消失了。
我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傻孩子,你在我面前,是不用隐瞒情绪的。
“快吃吧,今天要去医生那里复诊。”我放下手,看着他点点头继续喝茶。
茶,是我早上泡的。尽管我喜欢伯爵红茶,但是昨晚查到印度红茶里面有咖啡因,所以放弃了这一种,改泡柠檬红茶给沐离,酸酸苦苦的,也比较和他的口味。
“学长,你泡的红茶味道很好。”沐离放下茶杯,又沏了一杯,开始吃水果沙拉。
他知道是我泡的?我笑了笑,“你喜欢就好,明天我再试试其它的给你。”
“学长,这太麻烦你了。”他红了红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又被呛到,咳嗽起来。
我赶紧递纸巾给他,又过去拍拍他的后背,从后面看沐离,耳朵都咳红了,粉粉的倒是很可爱。咳,我想什么呢!太没节操了。
收回绮念,给沐离倒了一杯清水,看着他慢慢扇着脸,让自己的脸色恢复平常,不禁笑起来——沐离一年变化很大,却在不经意间让我回到了两年前的初识,就是这么可爱,天然的不自觉地流露着。
沐离的身体恢复得很慢,整整一周。医生终于允许他恢复平常的生活了,特别嘱咐我们要留意他的情绪,不要让他再受刺激了。
沐离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学校。一项比赛正在筹备中,他不能不回去,他担负着学生会的责任。
我陪他回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汤勒。我低头告诉沐离,我要去趟商西那里,看了一眼汤勒便离开了。沐离现在身体状况很稳定,而且以汤勒的性格看,他是不会轻易去找沐离的。
在商西那里说了一下沐离的情况,他表示可以理解。所以很快便办理好了病休的手续,反正就几个月了,只要沐离回来高考就行,学校要的不过是一个重点率而已。
我看了一眼商西,是他帮助汤勒离开的学校,汤勒找到了低墙爬进来。商西在做什么?同情汤勒还是可怜小离?还是觉得他们俩在重蹈自己的覆辙?
没再说什么,我便向商西告辞了。父亲恐怕一直都没有联系商西,不仅是想守护住我们的安宁,恐怕也是想给商西留下一份安宁吧。既然如此,就成全他们的安宁好了。
刚下楼,便看到楼前广场上,围观的群众黑压压一片。传入耳朵里的是彩虹早年一首曲子,沐离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声音很熟悉,是汤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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