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也该厌倦那个魔物了吧?」
「艾伦,你怎麽又提起这件事?」伊恩不悦地说道,「而且我说过,不要叫他魔物!」
「喔……我知道,西奥多不是吗?少爷以前养的那只狗,就叫这个名字。」
「艾伦!」伊恩不敢相信艾伦竟然这样羞辱西奥多。
「我并没有说错吧!少爷,你是因为你的狗去世了,觉得寂寞,所以才会在发现这个特别的魔物时,想尽办法让他留下来,你不能否定驱魔的屏障是你叫我请人来设下的,不是吗?」
「这个……」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觉得有趣……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心情是不一样的。
「少爷,请听我一个劝告,老爷并不反对你养宠物,但是养狗、养猫可以,就是不该养一只魔物。」
「艾伦!我并不是……」
「碰!」的一声坚固的门板突然离开了门框,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西奥多?」伊恩一下子就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是谁,心头一紧。
「不要叫我!我跟那只死去的宠物狗不一样!」他咆哮著,因为胸口撕扯的痛楚。
他全听到了……这残酷的事实……
「喔……我们这里也不欢迎你,宅邸的结界因为你昨夜的愚蠢行为,已经被解除了,你已经可以离开了。」
「艾伦!住口!」伊恩制止著艾伦,转头望向门口的他,脸上充满了焦急,「你不会走的,对不对?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麽?当你的玩具吗?」他低著头,声音冷到了极点。
「不是的!西奥多!听我说!西奥多!西奥多!」
西奥多。
他以为那是他的名字,没想到是屈辱的代名词。
他不顾身後不停呼唤著他的伊恩,坚持离去,没有回头。
他飞奔而去,快迅地远离那停留了几天,却伤害他好重好重的地方。
飞行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有些浓,这是个警讯,告诉他这附近有噬族出没。
待在伊恩的宅邸之中,因为有结界的关系他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看来是追捕他的那些家伙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
现在还是白天,他要快点离开才行。
但是……他想到了已经失去结界保护的伊恩……如果被攻击的话……
甩甩头,他才不想管伊恩的死活,那可恶的小鬼……狂妄地想要豢养他……
他以为他们是恋人……他以为他们是站在对等的地位上……没想到,一都只是他自作多情。
离开吧……离开吧……把这一段快乐的记忆,忘却吧……
就当作是一场梦,梦见他曾经得到爱……
「艾伦!你放开我!我要去找西奥多!」
才跳下床的伊恩,被艾伦抓住了双手。
「我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怎麽可以错失这个机会?」
艾伦的眼神有著疯狂的影子,此时伊恩才终於发现不对劲。
「你是故意的?说那些会让西奥多误会的话!」
「当然,不过我也不相信你是真的爱上那只魔物了。」艾伦将伊恩拉近,一手伸向伊恩缠著绷带的颈子,用力将绷带扯开,伊恩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他果然是吸血鬼……」艾伦看著伊恩脖子上还微微渗血的两个孔洞,满意地笑了笑。
「你到底想做什麽?」
「当然是想要你的命,还有你继承人的身份。」
「为什麽?」
「我只能说……我受够继续服侍你这个无趣的小鬼!我有外表,有学识,就因为没有钱,没有地位,才必须来照顾你这种小鬼。」
伊恩心里觉得好震惊,也好悲哀,以为最亲近的人,竟然抱持著这种想法。
「你的堂哥找上了我,只要我帮他杀了你,让他成为第一继承人,我就能得到一大笔钱,不用再做管家这种低下的工作!」
伊恩还想说话,却觉得一股疲倦感袭来。
「我在你的饭里下了些安眠药,你会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死去的,你该感谢我的仁慈。」
艾伦将逐渐失去力量的伊恩推回床上。
「对了,你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因为被吸血鬼攻击,你脖子上的那两个牙洞就是证据。正好最近城里四处流传著有吸血鬼出没的消息,已经有好几位女性和少年被吸乾了全身的血液,而你又豢养著一只吸血鬼,只要我很悲痛地这麽一说,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你一个八岁的小鬼,就要成为令你父亲蒙羞的罪人了!哈哈哈!」
伊恩努力保持清醒,他恨不得能立刻起身,将眼前这个宛如陌生人的艾伦一枪毙了,还有那个堂哥,只是……他大概没办法了……因为睡意太过浓重,再想到刚才这顿饭还是西奥多喂他吃的,心中的悲痛更加剧烈。
最初的光(4)完
他以休息为藉口,找了一家酒店,灌了几瓶劣质的葡萄酒,拒绝了许多上来与他搭讪的男男女女,直到夜晚来临,月亮升起,他仍然没有离开这座伊恩所在的城市。
他这麽一位俊美的男子不躲不藏地突然出现在城市里,一旦黑夜降临,那些追捕他的人就立刻闻风而来。
只见那带头的男子,一张妖艳的面容,一道惑人的目光,小酒店里的所有普通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任由他身後的小罗喽们随意食用。
「终於找到你了,可真会逃呀!你这个异类。」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吸食声音中,男子姿态优雅地走到他身旁,优美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露出极致美丽的笑容。
「你怎麽这麽乖巧?是逃累了吗?」
他闷不吭声,只是无言地又喝下一杯酒。
男子不悦地伸手将他的下颚抬起,然後惊艳於他俊美的面容。
「唉呀呀!这张脸连我都要嫉妒了……难怪每个人都想得到你……」顿了顿之後,他又继续说,「这次游戏规则已经订下了,先抓到你的人,就可以成为你的主人,而赢家……就是我!」
「恭喜主人,恭贺主人,主人是赢家,主人赢了!」
那些吃饱喝足的小罗喽们在横倒一地的尸体堆中欢呼著,就怕慢了拍马屁的时机。
「呵呵!那些往西边去的笨蛋,可要白跑一趟啦!」男子欢快地说著,彷佛他已经得到了胜利。
「西边?」
一直不说话的他终於有了反应,男子立刻夸耀了起来。
「那些家伙得到你在西边一座伯爵别府的消息,一大群都赶去那抓你了,要不是我聪明,没被这假消息骗了,才能在这里抓到你罗!」
伯爵别府?
伊恩!
他暴风般地飞快离去,酒店里的一群吸血鬼没一个反应过来的,直到门因贯性力打在墙上,「碰!」的一声,才让他们回过神来。
「被逃掉了!快追!」男子展开巨大的恶魔双翼,後头跟著一群小罗喽,追著他已变得遥远的身影而去。
艾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原本他手里拿著一把剑和两只铁勾,准备去把宅邸里所有的下仆都杀了,最後再解决伊恩,这样才不会因为只有伊恩死亡而引起怀疑,铁勾是为了制造被吸血鬼攻击的假像,然後只有他奇迹似地生还,再道出伊恩豢养吸血鬼,引起这椿惨剧。
但是……为何他还没动手,宅邸里的仆人都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了呢?而且每一具尸体身上都有好多吸血鬼所流下的孔洞。
还有某些尸体身上的手脚是残缺的,然後旁边散落连著肉块的骨头……
这是一场恶梦吧?
神啊!请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恶梦!
一只冰冷的手爬上了他冒冷汗的额头,艾伦吓得连吱一声的勇气都没有,浑身剧烈颤抖,有随时软脚的可能。
「长得挺不错的……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我能留你一命。」
「是……是的……」艾伦的牙齿止不住打颤,在极端邪恶面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是这麽脆弱的生物。
「他来过这里吧?现在他在哪里?」锐利的指甲轻易地在艾伦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你要找的……是西奥多吧……?他下午……就离开了……」
「西奥多?我说的那个家伙不配拥有名字……不过算了,我会让他搞清楚他的身份。」用冰冷湿滑的舌舔去艾伦伤口渗出的血液,舌头的主人接下去问,「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我不知道……天啊!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也没有用处了……」那人的声音充满了令人发自内心恐惧的语调。
「不……不……等……等等……我把他交给你……我把他交给你……请你不要杀我……」
「他?我要的只有他,你还能给我谁?」那人紧紧掐住艾伦的脖子,语气中透露出愤怒的火焰。
「伊恩……我把伊恩交给你,伊恩是……是西奥多所……所爱的人……他爱的……」呼吸困难的艾伦恐惧到了极点,温热的液体由双腿间流下,带著臭味。
那人松开了手,失去支撑力的艾伦宛如一团烂泥似地坐倒在地上,神智已经不清楚了。
「他爱的人?他会爱人?呵呵……太有意思了……」
「耶尔法,你似乎很开心呢!得到他的消息了吗?」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名为耶法尔的男子右侧,浑身散发著令人作恶的血腥味。
「强森,我说过你用餐的方式不改进,就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我很抱歉,高贵的耶尔法,但……我实在很好奇什麽事情逗笑了冰冷的你?」
「如果你愿意放弃他,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享。」
「这……可真是令人为难呀……他,我是一定要弄到手,就算是你,我也不会退让。」
「那就谈判破裂,关於他的消息,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语落,他张开了巨大的蝠翼,并劈向倒坐在地上的艾伦。
这个人类很合作,但为了封锁消息,非死不可,他,是属於他耶尔法的。
「唉呀……这样我要怎麽找到他呢?」看著几乎被劈成两半的艾伦,强森表情苦脑地说著。
「也许,你可以随著他去冥界,问问他。」
「我还想要活上一千年呢!」
当他越接近那住了几天,却熟悉得令他痛苦的宅邸,他闻到的血腥味越加浓重,当他看到大门的守卫不在岗位上时,他的心,如果他的有的话……已深深地沉落黑暗。
他步入大厅,看到了堆积的尸体,还有艾伦惨死的模样,他感觉到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敏锐地感觉到动静,他退出了大厅,由熟悉的路径悄悄地来到伊恩卧室的窗外,往里看去,他瞳孔剧烈地收缩,而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若不是看得到伊恩胸膛上微弱的起伏,他觉得他一定会立刻发狂。
伊恩就像死了一样地沉眠在大床之上,床边围绕著十多位他熟悉的面孔,那些将他当作玩具般争夺的噬族中的贵族。
他仔细地察看,他不能确定除了那十多位地位崇高的贵族,还有多少随从在那房间里,他不能冒然闯入,不然不只他自己,就连伊恩也救不出来。
还等不到他想出救伊恩的方法,那些贵族就起内閧了,同族残杀了起来。
咬著对方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划开对方的腹部,一拳将对方的头骨击碎,用武器刺穿对方的胸膛……杀戮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展开,他静静地看著。
而追随著他而来的男子并没有发现躲藏起来的他,反而是先看到了那血腥的战争,以为他们已经在进行争夺,便愚蠢地加入了战局。
直到人数只剩下四分之一,势力较强的一方将局面压制住了,那个人他知道,是一个疯狂的研究者,名叫强森,一直渴望能将他活体解剖,研究他与噬者到底哪里不同。
他看局面差不多被控制了,便轻巧地来到窗边,正好听到耶尔法的咆哮。
耶尔法……拥有他最长久的贵族……也是他最憎恨的人。
「强森!你跟我订了契约的!你答应放弃争夺他,我才把事情告诉你的!」身负重伤的耶尔法,愤怒地大叫著,一路上他竟然没有发现强森暗藏了许多兵力,才会在斗争中落败。
「是呀……我们定了契约呢……放心,我不会违背契约的。」强森摇头晃脑地说著。
「那麽……」耶尔法才说出两个字,将他压制住的士兵,手上的长剑飞快地舞动,一颗美丽的头颅就落了地,令其它人惊吓不已。
「你死了,契约也无效啦!所以我并没有违约,各位,你们说是吗?」
强森的举动无疑是杀鸡警猴,被俘掳的人对於他的问话,全点头如捣蒜,没人敢违抗他。
「呵呵呵……就让我好好品嚐一下,能得他所爱的人,血液是如何美味吧……先将头咬下来好了……啊呀……不不不……我不能吃,我必须让他成为我的眷属才行,唉呀……真可惜,儿童的肉是最嫩,最美味的……乾脆先吃一只手好了,只吃一只应该没有影响吧?只吃一只……」
强森自言自语地走近伊恩的床边,床上因为刚才的战争而洒满了血迹,不过伊恩的脸上仍白白净净的,在睡梦中的他完全不知道在他的身旁发生了多恐怖的事情。
强森拉下伊恩身上染血的丝被,打量著乾乾净净伊恩,好似在选择吃左手还是右手,最後他向伊恩伸出了手……
「框铿!」玻璃被打碎的声音,所有的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传来强森的惨叫。
一只手臂喷洒著血掉落在地上,随後,是强森那颗丑陋的头颅落地。
当所有的人搞清楚发生什麽事的时候,他,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他,正站在床边,并低头看著伊恩。
发现有一滴血不小心洒在伊恩的脸上,他伸出手,温柔地替伊恩擦拭乾净。
强森所带来的士兵愤怒地咆哮,其中一人带头向他冲来,一瞬间,就没了头。
他的动作飞快,没有一个人的眼睛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短短的时间之内,所有的士兵都倒下了。
剩馀下来的人,全都能感受到一股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令他们难堪地、无法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向他们走近,散发著危险的气息。
「我……一直……都认为你们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族人、是家人、是父母、也是朋友,就算我是个异类,就算你们都鄙视我,践踏我,我都未曾想过要杀了你们,因为我当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伴,但是……」
就像死神来临,举起了收割生命的镰刀,就算是能够永生不死的噬族都难逃一死。
「我不能让你们这些知道伊恩的人活下来,我很抱歉……」
他用乾净的布将伊恩包起来,抱在怀里,然後离开那充满血腥的屋子,来到了两人最常待著的那棵树。
抱著伊恩坐下,他低头看著沉寂的睡脸,目光闪烁不已。
「伊恩……伊恩……如果可以,我好想杀了你……」
他将手伸到伊恩的颈子上,只要这样轻轻一捏,伊恩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但是,他下不了手,所以又将手缩了回来,改为紧紧地抱住伊恩。
「我最憎恨的就是被当作玩物,是你让我觉得特别并不是坏事,是你让我开始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为什麽你要这样对待我?」
「你给了我名字,我好高兴,我想要珍惜,但是……却有那种不堪的原因,我好恨你……」
「你的笑容只是可怜我,你的温柔只是对我的施舍,你未曾真心爱过我。」
「既然你这样对我,那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你,我要让你喝下我的血,成为我的眷属,让你永远无法离开我。」
说得激动,他咬破自己的嘴唇,打算将自己的血哺进伊恩毫无反应的嘴中。
他的脸与伊恩靠得好近好近,只要再靠近一点,只要再多一点决心,他就能永远地得到伊恩。
但是,当伊恩醒来时,会不会恨他呢?
恨他擅自给与永远的生命,恨他阻碍了成长的美丽,恨他夺去了自然死亡的权力。
伊恩会恨他吧?
「你恨我……是你活该的,你令我痛苦,欺骗了我,这样的惩罚是你应得的。」
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他大声地说著。
努力地想要吻上伊恩的双唇,想让自己的血液渗入怀中这珍爱的躯体。
只要他能下定决心,不顾一切,伊恩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一滴血,由他的眼角滑落。
噬族是没有眼泪的,泣血,代表著心中最悲痛的哀伤。
「我果然……没办法让你痛苦……光是想像你会恨我,我就失去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