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从后排座位上端起一只狙击枪，通过瞄准器他看到，两个和他们交手过的人造人外形相同的家伙，正一人跨在一辆重型机车上，笔直地向他们飞驰过来。
「看到目标了。」雷蒙喊道，「开车。」
越野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射出去，雷蒙面朝车尾半跪在座位上，手里的武器对准了其中一个敌人。
之前同莱恩商量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怎样以最少的弹药消耗最快地制服敌人，并想过能否在射击额头的同时又不会杀死目标，莱恩的回答是理论上可以，但没有经过实践验证。
最终的讨论结果，他只能射对方的颈部大动脉，那样会让他们因为失血而够受，并且暂时也死不了。
要狙中移动着的敌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浪费了三枪之后，第四枪精准地射中目标。
因为隔离了痛觉，对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中枪，还继续追了一会儿，突然车头一歪，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看见同伴倒地，另外一个人意识到干追不是办法，于是掏出了榴弹发射器，改用单手控车。
雷蒙用瞄准器看见了他的动作，本来想进行攻击，但一想到万一射不中后果不堪设想，他放弃了原本的主张，把狙击枪搁到一边，并从先前莱恩带回来的囊包里掏出了一根垒球棒。
他用力深呼吸一轮，捏紧球棒，摆好架势，当第一枚急冻弹飞过来的时候，他一棒挥了过去。
非常准确。
那枚急冻弹本体被他挥得老远，而因为球棒上涂满了凝固剂，急冻弹的足以致命的残留物没办法扩散，只在棒身留下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白圆。
「哦呵！——」
雷蒙不禁高声欢呼起来，炫耀般地把球棒对空猛挥了几下，「看我的全垒打！你这只恶心的蟑螂！」
「别掉以轻心。」
莱恩适时地发出警告，以免他的头脑过热得意忘了形，「在他更换武器或者填充弹药之前，你还有十一枚……好吧，是十一球得应付。」
「包在我身上。」
雷蒙漫不在意地说着，又是一棒挥出去，再次命中目标。
他像将要上场的拳击手似的扭了扭脖子，敏捷地重新拉回备战的架势，眉宇间神采飞扬，浑身凝满热烈的、闪光的斗志，仿佛一只被赤焰包裹的火凤凰。
在接连击下了几枚急冻弹之后，他忍不住偷个闲对莱恩嘟囔道：「好险，幸亏我中学的时候是垒球队队长，而不是足球或者篮球队。」
「你是在影射我吗？」十分凑巧的，中学时恰恰曾经担任篮球队队长的莱恩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
「不敢，不敢。」
雷蒙咧开嘴狡猾地笑了笑，手上倒没歇下来，紧接着又挥了一棒。
他的状态很轻松，这在战斗中有利也有弊，不过好在他没有真的头脑发热，除了挥棒之外什么东西都忘了想。
他一直在心里默记着这是他挥出的第几棒，直到数字累计到了十二，他立即扔掉球棒，再次端起了狙击枪。
眼看着对方也并没有浪费时间在填充弹药上，而是掏摸着其它的武器，他知道，这是他仅有的最有利的一次机会。
他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谨慎地射出了这一发子弹。
击中目标了，对方也连同机车一块儿倒下了，但他却恼火地咆哮起来，把枪朝座位上奋力一甩：「见鬼！操！调头，莱恩，快调头！」
莱恩把车驶回来时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后被雷蒙击倒的人，他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瞪着天，鲜血正如喷泉般从他的喉咙里汩汩地往外冒。
莱恩叹息了一声，表情复杂地说：「雷蒙，你把他的喉管开了一个洞。」
「你以为我想啊？狙击枪本来就不适合对付活动的物体。」
雷蒙气急败坏地跳下车跑到那人跟前，提起他的衣襟仔细瞧了瞧，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有一点涣散了。
「该死！」雷蒙低咒道，「这家伙大概是废了，用不上了。」
「拿过来我看看。」
莱恩把那个基本半死不活的人拖到车后座上，大略检查了一下，说：「暂时还死不了，他能抑制血液的流失速度，不会那么快变成干尸。」
「希望是这样。好吧，再去找另外一个。」
雷蒙跳进车里，在返回的过程中，他觉得还是保险起见，得用软质地钢索把猎物绑起来。
他一边绑着，一边问莱恩：「不会再有其它敌人突然出现吧？」
「不会。」莱恩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已经成功干扰了这两个人发出的求救讯号。」
「干扰了又会怎么样？」
「信息紊乱，其它人造人会被引到一处……我也不清楚会是哪儿的地方。反正只会在崔斯特以内。」
「喔，等我们完成了准备工作，你再撤除干扰，就能把他们一块儿引过来，对吗？」
「是的，但动作要快。他们找过去发现上了当一定会展开搜寻。」
谈话间车子已经开回了击倒第一个人的地方，雷蒙吃惊地发现那家伙竟然站了起来，并在朝相反的方向行走，只是脚步跌跌撞撞的，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精神无法集中，身体也跟着难以保持平衡。
雷蒙下车之后，扳过对方的身体，瞅准他的小腹和肋骨就是狠狠几拳，还加送了一脚。对方即使感觉不到痛，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击，被他揍得趴在地上大口吐血。
「够了，你会杀死他的。」
莱恩走过去拉住雷蒙，对他摇了摇头，「何况你再怎么打他都只是浪费力气。」
「我知道。」
雷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单手揪住那个可怜的家伙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
「我知道，他不怕痛嘛。」雷蒙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结实有力的拳头。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只是在泄愤而已。」
说完，又是一记重拳砸上了对方的面门，几颗门牙再也镇守不住岗位，纷纷掉落下来。
崔斯特镇中心广场上的喷水池中，原本满盈的水已经被太阳蒸发的所剩无几，几颗洒水柱孤零零地站在池子里，承受着风吹日晒。
不过现在它们可不孤单了，因为有两个人——即用来捕获同类的诱饵，正和它们一道站着，气息奄奄的，分别被牢牢地绑在两根柱子上。
在离水池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崔斯特仅有的几幢十层以上的高楼其中之一的天台上，作为捕猎者的两个人就一动不动趴在那儿，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广场周遭的情况，两把狙击枪就架在他们面前，随时待命。
对HW讯号的干扰已经撤除，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只有等待。
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到有动静，雷蒙就刚刚想到的疑点对莱恩问道：「那两个家伙虽然已经去了半条命，但还是有意识的吧。既然我们明摆了拿他们当饵，他们会不会选择保护同伙，不发求救信号出去呢？」
「不可能。」
莱恩利落地否决了这一猜疑，并详细地解释说，「求救讯号发不发送不是由携带者决定的，而是只要他受到危及生命的攻击，HW就会对他身体状况的变化有所感应，从而本能地发出求救讯号。」
「这样啊。」
雷蒙摇了摇头，对于强大的HW竟然存在这种致命缺陷不由得深表遗憾。
「死物就是死物，不管它再怎么好用，总有无法和主人的意志同步的时候。」
「所以针对这一点，HW第二代做了相应的改进。」莱恩淡淡地说，「事实上，和第一代相比，它最大的改良就在于与携带者的同步性上。」
雷蒙一听更胡涂了：「既然这样，那这些人的操控者为什么不给他们植入第二代呢？」他不解地问道。
「虽然只相差一代，但两者价格上的悬殊就是跨时代的了。」
「呵，果然是一份价钱一分货。能给你装上HW二代，咱们家老头可真有钱。」
雷蒙哈哈地打着趣，随即想到这样说对莱恩有些过分了，可要是再道歉只会凸显生硬，他索性转移注意力，从莱恩的口袋里掏出激光引导定位仪，充满兴趣地端详着。
「没想到引导导弹的就是这么个小不点。这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用，能管用吗？」他怀疑地问。
莱恩的目光微微地闪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移回了监视方位。
这一看回去，正巧有所收获。
「目标出现。」他低声说，双手握住了狙击枪。
一听有动静，雷蒙也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通过瞄准器他看到，有三个目标人物正从一辆黑色小车上走下来。
「只有三个。」他不太满意地咕哝着，「太少了，还不能使用定位仪。」
「先狙掉他们。相信大部队很快就会来了。」
说着，莱恩已经瞄准其中一个扣下了扳机，准确命中对方的后脑勺，他甚至能清楚看到红白相间的血和脑浆飞溅出来。
「枪法不错嘛。」雷蒙赞叹了一句，「不过总觉得有点儿浪费弹药，反正一会儿导弹一来这些人全部玩完。」
话虽这样讲，他的手指也没闲着，同时向另外一个人射了一枪，击中的是对方的太阳穴。
诱饵只要有两个就够了，因此他们的攻击不必留一手，被击中的人死了是应该，不死也只说明HW制造出的不是怪物——而是顶级魔怪。
庆幸的是那两个人倒地以后虽然还能滚来滚去外加抽搐几下，但总算没有再爬起来，不然就实在有点骇人听闻了。
最后剩下的那个看见同伴一一倒下，立即拔出武器寻找偷袭来源，不过在他找到之前就挨了两枪，一枪在额头，一枪在心脏位置——这枪是雷蒙射的。
雷蒙对转过头来看自己的莱恩耸了耸肩，振振有词地说：「只是想验证一下，看射中心脏会不会致命。」
对此莱恩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这就是雷蒙，无论何时何地总会变着法子找乐儿。
他能把纯粹的战斗变成一场妙趣横生的精彩竞技。当然了，前提是不会对行动构成妨碍。
能够做到长官位子的人，心里总有一套对于『分寸』的衡量标准。
就在莱恩无声叹息的当口，他们真正的目标终于来了。
至少有三十人以上，有的正从车上下来，有的还在车里准备下来。他们所驶过来的车也是形形色色，不止有机车，轿车，甚至有吉普和小型送货车。
雷蒙不禁吹了一声口哨，好笑地说：「我看等崔斯特的危机解除了，警察局又有的忙了——那些失了车的车主们准能把它的门板挤破。」
风凉话说完，接下来就该轮到正事了。
「等着吃导弹吧，一帮狗□。」他冷飕飕地说着，按下了定位仪的导航按钮。
□□□自□□由□□自□□在□□□
定位仪已经启动，到这里他们所有的工作就算完成。
雷蒙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用手指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睡眠不足所导致。
才刚刚放松下来一丁点，耳边响起的一记枪声令他大吃一惊，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射出那一枪的莱恩，他又惊又怒地低叫道：「你是不是傻了？！会被发现的。」
莱恩抿紧着唇，没有理会雷蒙的反应，招呼也不打地又射了一枪出去。
「莱恩！」
雷蒙真的火了，揪住他的肩膀把他压低以免被敌人发现，厉声咆哮着，「别再射击了！难道你想在导弹过来之前先被他们干掉吗？」
莱恩依旧缄默不语，扯下雷蒙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并把它摁在了雷蒙面前的狙击枪上。
「雷蒙，攻击吧，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能解决一个就算一个。」莱恩说，布满阴霾的脸孔有如被云锁雾罩，「不必等了。不会有导弹过来的。」
「你说什么？！」
雷蒙好像被猛雷炸了一记似的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把还握在手里没松开的定位仪举到莱恩眼皮底下：「那这是什么？半导体？带液晶屏的铁盒子？还是玩具？」他言辞犀利地逼问道。
「雷蒙……」
莱恩容让地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时明时暗的光，似乎象征着内心情绪的起起落落。
他抽出雷蒙手上的定位仪重新塞进口袋里，脸色隐晦地说：「尼古拉斯他们是一批叛军，占领了警察局也只是作为据点，而不是军事基地。他们怎么可能携带着导弹？」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挪回广场上。
戒备的气氛在那儿弥漫着，有人在四下搜寻，有人则回到了车上随时准备展开反击。
接连损失几个同伙，他们就是想置之不理也不可能了。
莱恩抬高上身，再次把枪口瞄准敌人。
「就算他们带了导弹来，」他接着说，「也不会有杀伤范围只锁定在千人以内的那种导弹。要么，一发就能夷平四分之一的崔斯特。」
说完他就扣动扳机，又一个目标倒地。
对方开始有所察觉了，搜寻的范围一下子缩小，锁定在了他们这边——尽管暂时还没发现屋顶上两个人的存在。
听了莱恩的话，雷蒙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全都没有温度。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的计划算什么？」他问，「我们冒的险又算什么？」
「这是一个赌。」莱恩说，脸上的表情更阴暗了。
「赌？！」雷蒙失声叫道，「你是说我们拼了命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你下的一个赌注？」
「可以这么说。」
「……Fuck！Shit！」
火冒三丈的雷蒙差一点就要跳起来赏莱恩一顿饱拳，但是在咒骂了几句之后，他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镇静下来，发泄似的粗鲁地抓起狙击枪。
「你有种！」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口气好像刀子一般凌厉，「妈的！幸好我也来了。要是被我知道你瞒着我一个人跑来这儿玩命，看我怎么收拾你！」
「……雷蒙。」
尽管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个人了，然而那一瞬间莱恩所受到的震撼，还是到了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甚至是头一回发觉，那个漠视一切的自己，内心原来存有着那么多的情感，几乎多到可以把他淹没的分量。
如果说『人间兵器』拥有着毁灭性的可怕力量，那么这个人所具备的，一定就是能够摧毁『人间兵器』，让它变得不那么可怕的力量吧……
「别发呆！」
雷蒙使劲瞪了他一眼，「忘了你刚才说过什么吗？能干掉一个是一个，还不抓紧时间？」
教训完了，雷蒙一秒钟也不耽误地开始进行狙杀，毋庸置疑的枪法使他得以枪枪命中目标，但如此密集的射击也令敌人终于发现了他的藏身地。
看着对方纷纷回到车上，莱恩站起来对雷蒙说：「保持火力。」
他转身跑到屋顶另一边，把三角钩固定在护栏上，又对雷蒙喊道：「可以过来了，我们回地面。」
最后一发子弹射穿了一辆吉普的前胎，车子立刻瘫痪了。
「不知道是哪个车主这么倒霉。」雷蒙咕哝着，回身朝莱恩的方向跑去，紧紧抓住连在三角钩上的绳索，利用它迅捷地滑下了十层高楼，安然着陆。
敌人的车引擎声在逐渐接近，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停在大楼底下的车子里。
就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由捕猎者变成了被围击者。
挑拣着摆在后座上的各类强火力武器，雷蒙忍不住冷哼一声：「难怪尼古拉斯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好装备，就是想让我们多帮他消灭一点儿敌人啊。」
最后他取出了一柄火焰喷射器，因为普通子弹能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用火烧说不定比较实际。
另外他还取了一只榴弹发射器，不过他们并没有杀伤力那么恐怖的急冻弹，只有一些硫酸弹和火炎弹。不管怎么说，多少总比普通子弹强上一两成。
他坐回副座，把已经配满弹药的火焰喷射器递给莱恩，看着莱恩那张始终平静无波的脸，他叹了一口气。
「豁出去了？」他问，无可奈何地牵起嘴角。
莱恩把手伸过来抚摸着他的脸颊，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路面。
「还是那句话，雷蒙。」
莱恩轻柔异常地说，微微地笑了一下，「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有的话语的分量，是无法从字面上剖析的。
雷蒙听得怔了一会儿，忽然感到，有过刚才那样的消极念头的自己真是不应该极了。
他重新振作起精神，转过身半跪在座位上，凝神紧盯着后方敌人即将现身的方向。
「好吧好吧。」他夸张地又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被扔进搅拌机里搅成肉泥，咱们都得卯足力气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