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误惜朝----苏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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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池忍不住又将自己缩小了些。
那被称作清君的年轻男子突然低□,打量了青池一阵,微微笑道:“见着灵草熟透,也算是有仙缘,你要不要随着我一起回去?”
青池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那小姑娘惊叫道:“这般难看的鼠精!清君你若将它带回去定会被白练灵君耻笑的。”
青池知道白练灵君,那位仙君的故事差不多所有妖怪都知道。
灵君的真身是只狐狸,虽然是上古时候九尾的珍惜品种,但本质还是同它们一样。
年轻男子轻轻捧起青池,手心漾起一阵紫光,将它的周身包围住了。
青池顿时觉得伤口不再痛了。
清君将灵草喂到它口边:“来,把这个吃下去就可以化人了。”
小姑娘急得直跳脚:“清君,你把灵草给了这硕鼠,那你怎么办?”
他转头看她,微微笑道:“我又什么打紧的,灵素你太紧张了。”
灵素一副急得要哭的模样:“怎么不打紧?清君你刚折损了千年的修为,还为帝座护法,而大劫又快到了,这样怎么熬得过去?”
青池被那灵草呛得半死,听到灵素那么说,知道灵草对于这位仙君也是很重要的,不由又羞愧又自卑。就这样呛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一股热气从全身弥漫开来,竟离开对方的手心,飘到了半空中。
仙光阵阵之中,青池发觉自己化为人形。他站在那位仙君的面前,还需微微仰起头瞧着,低头看了看那手臂,完全不是心目中威风粗壮大汉的模样。
“我仙号东华清君,你以后便随着我好了。”那仙君抬手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眯着眼,“模样还不错,灵素你不必担心白练那家伙取笑我了。”细长的凤眼光华流溢,轻声自语道:“怎么也轮不到那只狐狸取笑的……”
青池低着头,老老实实跟着东华清君回天庭去,一路还被灵素白了好几眼。
青池随着东华清君直上天门。
守门的天兵瞧见东华清君,恭恭敬敬道了句:“清君这样快就回来了。”
东华清君点点头,抬手在青池肩上一拍:“去凡间收了个仙童。”
青池一颤,抬头看着对方。只见东华清君微微偏过头,露出淡青衣袍交领下一截颈,白皙柔韧,那段锁骨若隐若现刺得眼生疼。
“东华,这仙童你是哪里收来的?瞧模样,”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大步走来,轻佻地托起青池的小巴,“啧啧,还真不错呢。”
东华清君用折扇挑开了那白衣男子的手:“嗳,把你的爪挪远点,我的人是你碰得的么?”
对方摸了摸下巴,笑着道:“东华,别这样嘛,我都化成人身那么久了,你还老是提这个做什么?”一面涎笑着来搭东华清君的肩,而东华清君居然没有避开。
青池知道这个白衣的仙君是谁了,天庭唯有这一位有仙号,且还是由狐妖飞升的。
只是没想到堂堂白练灵君这般无耻。
亏得他从前还以白练灵君为修行的目标,实在太亏了。
这一路回东华灵君的仙邸,那只无耻的狐狸一路聒噪过去,东华清君竟然一直没有说什么。待到了天庭最东面的仙邸门口,白练灵君突然化作一只雪白皮毛的九尾狐狸,抽了抽鼻子道:“东华,你在炼药吗?这香气忒浓了。”
东华清君长眉微皱,转头看狐狸:“你说什么?”
那毛茸茸的狐狸唰的一下又变回人形,轻轻耸肩:“我化成真身时候嗅觉比你们都要灵敏些,有股挺好闻的香味。”
东华清君脸色微变,一拂衣袖,大步穿过庭院,向中庭的炼丹房走去。青池连忙小跑着跟上。
东华清君走到炼丹房外边,一把推开门,看到里面的一片狼籍,脸上掠过几分愠怒。
灵素看着他这个表情,正要说话也咽回去了。就连一直聒噪的白练灵君也乖乖站到一边,不吭气了。
东华灵君抬手撩起衣衫下摆,踏进炼丹房,语气冰冷:“六公子,你又在摆弄什么名堂?”
青池小心地探头往里看,终于见到那六公子的模样:长眉入鬓,眉目像是描画出来,给人的感觉尚介于少年特有的青涩稚嫩和男子的沉稳气度之间。
“哪,你以后若看到这位,记得绕道走,最好不要同他相干。”白练灵君凑过来在青池耳边道,“这是东海老敖家的第六个儿子,叫敖宣,本是半龙半蛟的东西,可是凭着那手段心思爬到今日地步,委实可怕。”
青池不明白,眨眼道:“这样说来他很了不起啊。”
“你还小,不知道这了不得的最是可怕。一旦得罪了他去,他可是分毫必报,你家清君可有的头疼了。”白练灵君造作地叹了口气。
敖宣微微笑道:“我适才想帮清君收拾一下,不想惹出这般麻烦事来。”
东华清君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六公子你身子还没大好,先回去休息罢。”
敖宣眼中沉不下一分笑意,静静看他:“我身子好得紧,不知何时可以离开?”
白练灵君走上前,一手搭着东华清君的肩,低声笑道:“六公子看来已经大好了,连炼丹炉都能掀翻,只是说得好像清君要强留你似的,这儿又没设禁制,六公子想走随时都可以。”
敖宣没有接话,脸上神色极淡。
青池看到他眼中愤恨,似乎狠狠盯着东华清君肩上那只手,侧颜上隐约有青黑色的鳞片现出。突然,敖宣举步绕过两人,摔门而去。
东华清君淡淡道:“这位来了几日,我便有几日不得安生,也不知他那么恨我做什么?”
白练灵君笑嘻嘻地说:“少年人的心思谁人能懂?你我都七老八十,你要问我,还不如问灵素。”
灵素一哆嗦,立刻道:“清君,我当真不知道。我记得照顾敖公子那几日都没有什么事过,他一直安安静静的,连话都不多几句。”
东华清君又道:“若不是轩辕帝座将人托付给我,早就将他整治得死去活来,没见这般嚣张的。”轩辕帝座,是指黄帝。黄帝的名讳是轩辕,东华清君虽是他的下属,却也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那么说敖宣同清君他甚是不睦?”柳席卿听出了门道。
青池点点头,道:“我原本想那六公子不过是养伤心绪不好,时不时闹腾两下,可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东华清君应劫的日子近了,却发生一件不得了的事。
清君座下的灵素同天庭司礼职的鹤君使有了私情,还想下凡双宿双栖,这可是触犯天条的大事。玉帝命人将两人捆了,又叫人请来东华清君。
东华清君本是上古众仙之一,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青池在府邸等着清君,只等了大半日,方才见到自家清君神色倦怠地回来了。东华清君走进住房小憩,连外袍都没脱就躺着了。
青池想,大概清君被玉帝责怪了。
待到晚间时分,仙邸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了,一个修长有度的身影踏了进来,看见青池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东华清君他人呢?”
那人正是敖宣公子。
青池看他也是一脸的疲惫,可只是一段时日不见,身上那种少年特有的青涩已经不剩半分了。青池懵懵懂懂,说了句:“清君正在休息。”
敖宣一拂衣袖,大步向住房走去,一路青池拦他,他也没停下步子。
“六公子,我适才说了,清君正在休息,你先在主厅等一会儿。”青池着急起来。
敖宣推开他,手势并不太重,却将青池推得一个踉跄。他沉着脸,眼中清冷,径自破门而入。
敖宣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青池正小跑着来拦,险些一头撞在他背上。
东华清君懒懒地从云被中坐起身,没有束发,黑发覆过肩滑到背上,撩开床帘道:“怎的又是你?难道令堂令尊都没有教过你礼仪不成?”
青池感到面前的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僵了一下,衣袖之下的手似乎紧紧地攥成拳头。
敖宣淡淡道:“家父家母确是不曾教过敖宣礼仪,不知清君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东华清君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青池抢着上前替他整理睡皱了的外袍。敖宣眯着眼静静看着。
东华清君将发丝撩到肩后,拍了拍青池道:“你先出去罢。”
青池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出去了。
临出门之时,他听见清君在身后说了句:“六公子,你来找我,莫非是听到了那个消息?”
青池蹲在门口等着,他不敢偷听清君和那位敖公子在里面谈了些什么。
但是青池很有耐心,就一直等着他们说完。
他们并没有谈得太久,最后是敖宣先出来,他回头望的那一眼异常阴狠,让青池打了好几个冷颤。敖宣语气极为克制,却像在冰火之间挣扎:“我敖宣有生之年再不踏入这东华清君仙邸,天地为证。”随后扬长而去。
东华清君看了敖宣的背影一看,转头发觉青池蹲在地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怎的一直候在这里?”
青池鼻子一酸,难堪道:“没、没什么。”
东华清君叹了口气,也低□来,坐在他身边,缓缓道:“青池,我就要下凡应劫了,这里也待不了几日了。”
青池看着他,头脑一热,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清君,你放心,青池就在这里等你。”
他轻轻笑了,一双细长凤目流光溢彩。东华清君摇摇头道:“你也别总是死等,万一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青池抽了抽鼻子,有点可怜兮兮的:“那便等下去。”
东华清君叹笑道:“你不知道,上次渡天劫,还算顺利,我也几乎去了半条命。这次却更加不同,只怕没那么简单。”
“清君为何不找白练灵君帮忙呢?他那么厉害,同清君交情又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这是我的天劫,如果灵君替我护法,他可是会遭天雷的,怎么能害他?”东华清君想了想,又道,“其实,也许有别的法子。我该是找凌华元君商量一下。”
后来只过了几个月,东华清君便出门拜访凌华元君去了,去了整整十日,回来也没收拾一下,直接下凡去了。
那一日后,东华清君便再没回来。
别人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青池在天上等了整整六百年,眼见着庭院的花草都枯死了,清君还是没有半分消息。
他也没别的好处,就是耐心好。
苦等不到,便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为止。
柳席卿唏嘘不已。青池这家伙实在太过于死心眼。
东华清君这么久都没回来,别的仙都认为他再不会回来。可是青池竟然还会相信他家清君神通广大还能在消失几百年后爬回来。
百年之间,沧海都可化为桑田。
居然还有人心如顽石。
不,青池本是妖精出身的,大概是妖精的心顽固不化罢。
只可惜柳公子还有几分小小的恻隐之心未泯,口是心非地附合:“你家清君一定会回来,不用担心。”
青池大喜,遂引为知己,之后时不时上悬心崖寻柳席卿聊天解闷,次数多了偶尔还会碰上敖宣。
不过敖宣只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就擦身而过。
柳席卿听过青池一席话,只巴不得敖宣永远将他当空气。
当年东华清君是怎样的人物?
那敖宣竟敢同东华清君叫板,还时不时将对方惹毛了,当然是有本事的。他柳公子还要安稳地当这散仙。
柳席卿叹了口气。如果敖宣真是那么深不可测、分毫必报的人,那么东华清君多半在应劫的时候吃过对方的大亏,弄不好这几百年都回不来就是对方下的手。
他自然知道青池敬慕自家清君,清君说的做的什么都是对的,一眼望去,处处雪白干净无暇。
可是实际却未必如此。
要惹人恨,必定也有可恨之处。
“柳兄,看来你同东华清君那仙童很谈得拢,我还道他只看自家清君顺眼呢。”一日,敖宣堵住了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柳席卿一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必定不怎么好看。白练灵君对他态度奇怪,青池又爱缠着他,虽然全是讲那位东华清君的事情,不过……
“敖兄,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位东华清君的转世吧?要是的话,我也不会连仙法都没一点,现下研习了也没一点长进,还会被鬼尸吓得魂都没有了。”柳席卿说完,就觉得不是滋味,干嘛要这样残酷地贬低自己?
敖宣嘴角带笑,淡淡道:“柳兄,你当真太抬举自己了。”稍顿了顿,又道:“你同东华清君比,真的没什么及得上他的,何况清君也没你这运气。当年渡天劫的时候,他便魂飞魄散,七魂六魄被万鬼食、仙骨成灰被千人踏,可惨得很。”
柳席卿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敖宣淡淡道:“你趁着有空暇,不妨也劝劝那仙童,这般等下去,也没有结果,何苦?”
七魂六魄被万鬼食。仙骨成灰被千人踏。
真是惨烈。
柳席卿多少有些向往东华清君风采,就算不相识,听他这般下场,也唏嘘不已。
又这般在悬心崖待了几日,许久没露面的何靖终于出现了。
他杀到柳席卿房中的时候,柳公子正睡得香,那本讲仙法的书册早垫桌子去了。
何靖摇了摇他。
柳席卿没反应。
何靖暗自着急了一会儿,一把将摊在太师椅中的柳公子抗在肩上,抬脚就走。
柳席卿被晃得头疼,只恨不得拉这扰人清梦的家伙去撞墙。不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何靖怎么说在成仙之前也是修道之人,颇有几分功夫。
可万事总有个巧的。柳公子才刚想完,何靖就一头撞在了墙上,顺便手一松,可怜柳公子便被头朝下地摔在地上。
柳席卿只觉得那种似曾相识的魂魄出窍的感觉又来了,就是没想象中那样疼,果然是成仙了人也不一样了。
何靖捂着头,脸上又青又红:“柳公子,你没事吧?”
柳席卿道:“这可奇了,竟然没事。”
何靖正色道:“没事就好,师父还在大厅等着,你快过去吧。”
原来是南极仙翁召见。这老儿除了第一次见过,便就没影了,突然找他一定没好事。
柳公子的预感一般都是准的,他推开大厅的门,只见大厅的地板上爬满了断臂残腿、眼珠耳朵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柳席卿退后一步,只觉得头皮发麻。
南极仙翁招了招手,笑如菊花:“席卿啊,快到这里来。”
空中地上那些手臂眼珠嘴巴全部朝向他,如果这些鬼尸有表情的话,大概都是很专注的模样吧。
柳席卿就在万众鬼尸的注目之下,脚步僵硬地走了进去。
才走了几步,忽觉衣角被扯了一下。柳席卿知道这时应该目不斜视地走到南极仙翁面前,而不是低头看,但还是没忍住。
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在他脚边打转,快乐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滚,一面开开合合:“公子好俊啊,比这上面的老神仙要俊……”
柳席卿忍着心颤向前走。
废话。他当然英俊不凡,但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鬼尸能不能不要拿他和南极仙翁这个老头比?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南极仙翁笑着道:“我之前让敖宣拿了那本记了仙法的书给你,你看了觉得有何疑问?”
柳席卿在心中大骂敖宣,这厮竟一句都没提过这挡事。
“我让何靖特地将悬心崖上的鬼尸都收了进来,先挑着这简单的试试。”
柳席卿迟疑了半晌,回想了一下那日敖宣收服鬼尸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左手捏诀,喝道:“破!”
竟然真有一道白光闪过,虽然浅淡了些,可却是看得真切的那种。
柳席卿还没高兴一会儿,只见那翻滚在地的嘴巴突然弹了起来,惊叫着:“真吓人啊,这好俊的公子真吓人啊啊啊!”一面连滚带爬地弹到角落里去了,一路上踩到无数鬼尸,众鬼尸乱成了一团。
南极仙翁的老脸有些撑不住,咳了几声道:“席卿啊,没事没事,刚开始难免不顺利一点。”
柳席卿强笑道:“仙翁说得是,不若仙翁先露一手让晚辈借鉴。”
南极仙翁凌空一指其中一只鬼尸,解释道:“你要看定了它,然后在心里默念诀要,切忌不要走神。”他喝了声“破”,那鬼尸啪的一下就消失没影了。
柳席卿知道不该问下去,可还是老着脸皮问:“仙翁,请问那诀要是什么?”
南极仙翁深刻地看了他一眼:“那本书上都写了啊,你难道没看?”
“……那本书正在桌子底下。”
推书 20234-01-17 :禁锢----熙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