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翼见----live[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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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只长着钢毛般的长足将蛇之七寸扒抱住,上颚刀刃般的毒牙扎入蛇身注入毒液,这山蜘蛛虽是低下的虫蚁怪物,但蛛毒只需一滴就可毒死一片湖海的鱼虾水族,可知厉害,那巨蛇登时身体发僵。山蜘蛛见已完全制住巨蛇更是得意,不由得放松长足,却在此时那蛇首骤然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噬来,一口咬住那车轮大的蜘蛛怪!
锋利的勾牙完全陷入山蜘蛛的脑袋,破开的甲壳流出莹绿浆汁,一下要了它的命。巨蛇张开口,将蜘蛛衔进口里,他勾牙断去一只,吞食便变得极不方便,只以左侧勾牙卡住,下颌骨向后移动,往咽部送进,可那车轮大的山蜘蛛,也不过几口只见,便被他完全吞入腹去。
山蜘蛛的浓汁腥臭无比叫人恶心。然鸣蛇已无暇顾及,因为他听到在无边的黑暗中,四面八方地传来虫只飕飕掠过地面的细碎响声。
幽火一点一点地燃起,乃见从暗影之中,山蜘蛛一只一只地爬出来,逐渐向他围来……
便在这生死关头,突闻一声兽啸声震。
那些凶狠的山蜘蛛像听到警号尖叫着重新退入黑暗,点点幽火快速熄灭,很快连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周重新堕入无法窥探的黑暗。
有东西在靠近,没有脚步声,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带动。然而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巨大超乎想象。
鸣蛇伏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然而那双赤红的眼珠,竖瞳变幻,闪烁着不屈的亮光。
生死不由己?
不。只要还有机会,他不会就此放弃。他还要出去,从这个大黑塔里面出去,然后找到那只妖怪,那个星君,问他……为什么?
“……汝不惧吾?”
一个巨大的物事靠了过来,是一只脚,一只竟然有柱子粗长的毛绒绒的大脚踏在身边的石砖上。
“好说。”
对方一阵沉默。
良久:“千年之久,方见一妖不惧吾凶……”
听着好像找到玩具的怪物喃喃自语,九鸣心中暗想,八成又是只闷得发慌的怪物。觉着他似乎无意吃掉他,反而嗅了嗅他的蛇身:“汝伤颇重,何以至此?”
九鸣一阵咬牙,想起被折断的翅膀,以及一身累累刀伤,若非虚弱至此,他又何至被那群蝼蚁般的山蜘蛛欺凌,便是对上眼前这头怪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今种种屈辱,均拜一人所赐……
“……飞帘……”
对方似乎感觉到他语中狠意,表面虚弱的巨蛇只有此刻才表露出锐如钢刀的锋芒。
“汝欲出塔寻之?”
“不错。”
“吾劝汝莫生妄念。此塔高九九之数,有宝珠镇塔,凡妖入必不能出。”
九鸣却不理会:“我偏不信。只要我尚存一息,必要离开这锁妖塔!!”
对方沉默半晌,忽然笑出声来:“吾乃丹饕。汝之放言,吾将拭目以待。”
“哼。”九鸣亦无意与之相辩,那怪物说完便踏步走开,忽然顿了顿,留下一言:“望汝能渡千年,不死不疯!”
话里森意,叫人头皮发麻。脚掌踏在地上无声无息,就像有猫爪子下的肉掌,可撩起了不可忽略的风动,带着血腥的风动。
九鸣此时才会意,原来这妖怪,乃是四凶之一——饕餮。
饕餮乃神州南之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极凶悍,最为好食,且不忌人荤,莫说吃人,便连妖怪神仙,只要遇他所好,非食不可。如此凶兽,人王尧舜亦奈何不得,遂将其与浑沌、穷奇、梼杌并称四凶。此等凶兽驾临,莫怪适才山蜘蛛逃之不及。一群山蜘蛛,只怕也不够它塞个牙缝。
怪物……
九鸣暗哼。
待脚步声远去,九鸣知道再待在原地只有危险,这大黑塔外表看来普通,然塔身之内却非能以常理作论,混沌之中,不知藏了多少妖怪,他不想为了不必争斗浪费体力,只好忍住身上的剧痛,抬起蛇身顺着石壁往上爬去,只是他动一下,背上断翅处似筋断烈痛,身上的伤口更是像被千万针扎,及至他艰难地将半截身子挂上塔室顶的横梁,几乎耗尽了一身力气,那梁柱倒是结实粗壮,重硕的蛇身压上去居然吱都不吱一声。
游动身躯,缠住梁柱,九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伤痛及疲惫很快袭击了他,没有办法再想其他,便再度陷入昏睡。
之后三百年,倒是没有再碰到那头饕餮,可他身上的伤因由天兵所伤居然极难痊愈,塔内莫说疗伤用的灵草妙药,便是连草都不长一根,没有药物辅助,他只好任由那些伤口放着,一点一点地自行愈合,体内的妖气也只能一滴一滴的重新积攒,为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塔里的妖怪,蜷伏在塔楼的横梁上。
三百年,他花了三百年来恢复。
没有力量,他莫说捕食,更可能成为别的妖怪猎杀的对象,他只能像老鼠一般躲在黑暗的角落。
于是,他也饿了整整三百年。
然而对那些年岁堪与天地争寿的异兽而言,百年,千年,有时,不过恍如一梦。
第十二章 梦寐千年转头空,王屋太乙重遇君
一尾大如蛟龙的蛇,倒挂在房梁上。
反正黑暗中无人瞧见,他也懒得幻化人形,大大咧咧地横展身躯,盘在横梁上。
吱吱磨牙,昨日的狸力味道还不错,就是猪臊味重了些,若是能加点生姜、葱,再来点会稽山的绍酒,沙锅一焖……啧啧!
塔里的妖怪其实满有趣,而且种类丰富,拜那群自持匡扶正义的神仙所赐,时常有新鲜货色补充进来,还不至于吃腻。
要找茬的时候总不乏势均力敌的大妖,只要随便踩一下谁的尾巴,就能打个畅快淋漓。说真的,还真不算太无聊。
他吊着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
混沌的黑暗,时常让人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睁开眼睛凝视漆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已闭上双眼。虽然可能差别并不大,然而九鸣却总是控制着意识,撑开眼帘。
因为闭上眼睛,很容易就睡着了。
然后睡着之后,就一定会做梦。
在梦里,他会不断地梦到同一个人。
虽然梦境总是不断变化,或者在幽深的灵山河谷,或者日月不入的天渊妖营,可结局却是一样,前一刻还与他并肩作战的男人,下一刻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落深不见底的黑渊。
最后,惊诧醒来。
便,再也无法深眠。
心脏的地方像被狠狠碾过,那撕裂却也压抑的痛楚,经久不散。
锁妖塔里没有窗,更没有门,密不透风连条容老鼠钻过的缝隙都没有,只有螺旋向上仿佛没有尽头的梯级。
看不见凡间的日升月落,逐渐的,他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百年?还是千年?抑或万年?
对于他们这些关在塔里的妖怪而言,区别不大。
要被关多少年,他早已没有什么概念。
正如那头饕餮所说,在这里的妖怪只有一个下场……死掉,或者疯了。
在这片无声无息的混沌之中,就算是他们这些异兽妖怪,也极可能疯掉。塔里的妖怪,甚至一些法力高强的大妖,因为受不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折磨而自行兵解。始时的百年,他也曾经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疯掉了。
可偶尔混沌的脑袋里,烙印着那灰色的身影而始终执着,在漫长得叫人疯狂的日子里,渐渐地,渡过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便开始习惯这鼓噪的生存。
只记得,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这个塔里出去……
去找到那个似妖非妖的仙人。
正当他挂在房梁上纳凉得浑身舒爽,突然头顶天雷轰响,震耳欲聋,地动山摇,整个塔身一阵剧烈的震动,险些没把他从梁上给震下来。
不由卷紧房梁,免得摔落地上。
片刻后,震荡过去,塔室内的混沌漆黑竟然慢慢散去。就此看过去,塔壁的砖其实并不绵密,细微的光从缝隙间透入,隐隐多了一层朦胧的光。
他敏锐地感觉到,一直阻挡着妖怪的力量突然在一瞬间开始衰退,而且非常明显。
赤色巨蛇从梁上滑落地上,恍眼间,幻化出人形模样,依旧是张狂红发,吊目极邪。
男人走过去摸了摸塔壁,不出所料,上面已没有刺手的法力禁咒,虽然常年受法力浸淫,石壁仍有一定法力可阻止妖怪逃匿,但对于他们这些异兽大妖而言,却是形同虚设。
震锁百妖的锁妖塔崩塌了?!
良久,红发的妖怪似乎会过意来,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重获自由的感觉相当不错。
他站在群山之颠,满地的枫红,比不上他一头赤发鲜艳。
风扬起那头凌乱的红发,枫叶飞旋,让这个男人几乎融入到满山遍野的枫红之中。
离开了那座大黑塔,他倒不像别的什么妖怪,急着去做些什么,荼毒凡间以作发泄。日升月落,稀疏平凡的一幕,却让他看了足足半月。
可怜这附近山头的百兽被吓得不敢出窝,就连鸟雀也停止啼鸣半月之久。
此地乃是王屋山,北依太行,南临黄河,有山三重,其状如王者之屋。
传说上古时,轩辕帝君苦无良法克巨妖蚩尤,遂于王屋峰巅琼林台,清斋三日,设坛祭天。上苍有感,天帝敕西王母降于天坛,召东海青童君、九天玄女,授天书《九鼎神丹策》、《阴符册》,以助轩辕帝君伏蚩尤之党。
蛰伏在此半月之久,倒也不是真看了半个月的风景。
他仰头看天,穹苍无垠,而他要找的人如今何处,倒真如大海捞针。他可不打算费这么些功夫,让他来找他不是更好吗?
他踩着青绿的草坪,走到西崖下。
王屋山上有一个湖,传说禹导沇水,东流为济,便是自这太乙湖出。骤眼看去,池深百丈,广有百亩,说来也不是很大,但其源甚深,以水穴潜流地底,复涌为泉,生生不息,正是济水源头。
湖边翠绿葱荣,水碧岸青,倒是一派凡间难得一见的仙灵。
他慢慢在岸边踱步,平静的湖面像镜子般倒影了他高大的身影,在美丽的背景上,赤红的颜色更为夺目。
只见他施然在水边蹲下身,掬了一捧清凉的湖水。
“好山,好水,可惜了。”
话音一落,那一身妖气薄喷而出,席卷整个湖面……
也可说是守株待兔。
也可说是请君入瓮。
把太乙湖的水蒸干,将旱情沿济水流域蔓延开去,眼见草木枯萎,生灵逃尽,不过数日之期,已教这水脉枯竭,如遭百年大旱,滴水无遗。
那硕大的太乙湖床,也在没有半月前的美丽光景,变成一个满地龟裂的大土坑。
管辖此河的河伯倒是尽责地过来阻止,他无心理会,只是随便打发了去。不过估计自己将那家伙的地盘给占了,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更好!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池底,在池底布下鬼蜮法阵,只要有人在池底施法,便会将其全身法力尽数释出。
可偏偏,等来的并不是他想见的那人。
看到黑虬和身旁那个装腔作势的白衣小鬼,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好歹来了熟人。
自出塔之后,并不曾有妖怪与他聊天说话,被他妖力诱来投奔的小妖也对他相当害怕,莫说与己说话,便是看一眼都怕被他吃掉似的。
他倒是从其他妖怪口中听闻黑虬被擒之后,降服于天帝座下,还奉了个龙王的位置。当年叱咤一时的黑虬先锋将,如今仍是憨厚刚气。或许其他妖怪将黑虬视为叛徒,可九鸣并不在意,毕竟他力战至末,实实在在地败在武曲星君手下,至于败北之后,有何做法,已不在此役之中。
故此他对黑虬不但没有什么憎恨,还大有故友重逢之感,便就拉着他大肆抖落在锁妖塔里的苦水,完全无视一旁那小龙太子隐隐透着怨愤的眼神。说到最后,原来这位东海太子已不再是两千年前的小龙了,如今位居四渎龙神之位,而这济水,又恰恰是四渎之一,看来那个河伯去搬救兵把龙神给搬来,又巧着捎带了龙神的叔叔黑虬。
可惜比起他们这些已有万年寿龄的妖怪而言,那位不过两千岁出头的小太子毕竟稚嫩了许多,不过几句话撩拨,便把他激得暴跳如雷,全没了之前的冷静,居然想出手与他较量,可惜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决不是以年月而算。
看他如此有趣,便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他……也就是逗弄一下罢了,当然,若非黑龙王相阻,说不定挽月弓射出的箭便要穿透那颗好看的头颅。
却不想因此惹火了黑虬龙王。
九鸣倒真没起动那个英俊修颀的青年的念头,不过他又懒得解释,反正也好,他早想与当年阵前横行的黑虬将军一较高下,之前有应帝看着,接下来又被丢进锁妖塔千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正中下怀,王屋山上,登时燃起滔天战火。
始一交手,双方还本以人形,可打了一阵,双方非但势均力敌,更是狂释法力,仅以人体已无法容纳狂张的妖气,最后甚至舍去兵刃,变化出异兽真身!乃见王屋山上,狂龙摆尾,巨蛇飞腾,黑虬乃是雷火双修的虬龙,而九鸣则是旱妖,这一交手,山上顿时变成火海一般,火舌如同百蛇狂舞,所到之处触者皆焚,莫说树木花草,便是岩石青岗也难抵高热溶成火岩流下山来。
正是打得兴起,却不知那小太子为何不小心触发了他精心布下的法阵,泄了仙气,伤了真元,更险些丢了性命。所谓关心则乱,黑虬竟不顾强敌在前,当即吐出体内龙珠,哺与那小白龙保了他的性命。
可这龙珠其实说吐便吐,万年修为转眼成空……
九鸣自然不会放过掉在面前的便宜,重创黑虬。可惜这地方的法阵已然消失,此地再无价值,于是他便弃了这王屋山,将黑虬二人带回自家老巢——帝囷山中。
他是多年没回这帝囷山老巢,此地荒无人烟,虽有美玉良石,却因有大妖作怪而无人敢近,故此倒算非常清净。
他将黑虬和那小龙太子随便丢在一个洞穴里,施法封了,便不再理会。
天空漆黑一片,胸口辣辣生疼,低头一看,原来之前与黑虬恶斗之际,已被龙爪抓伤。伤口之深,几乎见骨,若非有骨头隔护,只怕连胆囊都要被抓破了。
可他非但不恼,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也不管那伤口该用草药敷治,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岩石,席地躺下。天顶上星罗满布,月色掩映,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欲去看。他怕自己忍不住去追寻那斗形之中的星辰……
渐渐地,疲惫无声无息地卷裹了他的神志,将他带入了睡梦。
然而,似千年过去的每一个晚上,他依然被两千年前的噩梦所惊醒。
夜风吹过,早已濡湿全身的冷汗叫他只觉冰冷刺骨。
他看着天上的星辰,突然发出笑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低沉渐转疯狂的笑声,却仿佛带着呕心泣血般凄厉。
隐藏在万山之后的帝囷山荒无人烟,故无人神能够听到,这样的笑声,由这个骄傲凶厉的男人所发出……
直至旭日遮盖了星芒,他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
心情变得异常地烦闷,很想,找茬。
可惜这里不是锁妖塔,不可能随随便便去找妖怪打架。此时晨阳的光辉落在山脊之处,他忽然想起了被他逮到山穴中关起来的黑虬以及他的小侄子!!
他本来觉得,那条小白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却不想,他居然能为黑虬做到如此地步。
所谓的龙筋,他其实并不怎么想要,龙嘛!东海、南海、西海、北海,随便都能捞个几条,可不是那么容易有一条好似黑虬这般厉害,能够跟他打个平手的!
当他说想要小白龙的龙筋,而黑虬舍身而出,他多少有点意外。
不过最意外的,还是那小龙太子居然为了维护黑虬,宁愿剥鳞褪角。
老实说,剥鳞有多疼,他就算没试过,也多少知道一点,毕竟同为鳞族,岂有不知?所以当他看到地上一堆沾满了血的鳞片时,他是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他手里拿着一对澄黄色相当好看的龙角。
这是那位东海龙太子头上锯下来的,他便是以此作赌注,骗得自己放过黑虬,并将他们释放回去。
事实上,那小龙太子还是太过天真了。
难道他真的以为,像他这般恶劣狡诈的妖怪,会遵守赌约吗?
他有一百个方法让他输掉……
再说了,他们都已经落在他的手上,莫说一对龙角,就算他将他们抽皮剥筋,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推书 20234-01-16 :殇·痕----简单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