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好了胡子,张锦辉给卫铭倒了杯凝神茶,他知道卫铭不喜欢喝咖啡。
趁卫铭不注意,张锦辉把墙上的挂钟时间向前拨了十分钟,虽然说卫铭的迟到还是另张锦辉有些些不快,可是,张锦辉觉得今天的情况特殊,因为他今天将要对卫铭采取一种新的心理治疗手段,他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卫铭。
今天是周末,罗岳韦一如既往的很早就把车停在了卫铭家的楼下,本来是想接卫铭去游泳的,虽然不知卫铭周末怎么安排,但也做好了等很久或者等一天的准备,谁知罗岳韦刚到没多久,就看到卫铭嘴里啃着一片面包,急忙的下了楼,蹿上一辆出租就驶向了未知的方向。
皱着眉头的罗岳韦也快速的跟上,停车以后,罗岳韦顺着卫铭走路的方向看去,前面是一栋5层小楼,最上面有个很大的招牌,‘锦辉心理治疗所’,没来由的,罗岳韦的心开始下沉,浮出水面的是种不好的预感。
纳闷的等着,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等到再次看见卫铭的身影时,卫铭的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罗岳韦不算是一个多么敏感的人,可是卫铭身旁的男人还是让罗岳韦的呼吸有些堵塞。
那个男人正和卫铭说笑着,两个人挨的很近,卫铭脸上现出的温和微笑就连罗岳韦都极少见到。那样相近的距离,那样和谐的气氛,罗岳韦握着方向盘的手力在不自觉的加重。
与卫铭谈笑的张锦辉虽然表面看起来十分活跃和有精神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叹了好几次气。
今天的治疗,不太顺利。
前些日子张锦辉在翻以前的旧资料时,看到一则病历记录,那个病人的病情与卫铭现在的情况比较吻合,都是属于自闭型焦虑抑郁的心理障碍。老师在记录里写到的一个治疗方法让张锦辉眼前一亮,当时的张锦辉马上一拍脑门暗自惊喜起来,“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想到对卫铭采取‘催眠治疗法’呢?”
催眠治疗法是心理学上一种比较特殊的治疗手段,通过催眠使病人进入潜意识里,让他们打开自己的心扉,这样以来,医生就可以在旁获取更多的病因,然后再根据病因采取针对性的心理辅导、暗示与治疗。
可是往往事情都不会轻易的如人所愿,同样的方法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效果也是不同的。催眠治疗法对于卫铭来说,效果就是很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催眠过程中无论张锦辉怎么引导,卫铭都很难进入自己的潜意识里。所以这次的治疗以失败告终,张锦辉很费解,同时也感到很无力,打开卫铭的心,怎么就那么难。
张锦辉刚才有些走神的思绪能被拉回到现实中,是因为身前突然急速冲过来又快速停止的一辆车,那刺耳尖锐的刹车声震的他和卫铭同时拿双手捂住耳朵。
“我操!”罗岳韦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刚才只顾着看卫铭和他旁边的男人说笑了,不知不觉的身体各部分就开始用力,先是眉头、牙齿,后来是手,发展到再后面,那原本踩着油门的脚也跟着起哄,这不,一个不小心就把车开了过来,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光是想想后果,就把罗岳韦吓出了一身冷汗,真的,无原无故撞卫铭就跟撞上自己的心头肉一样让罗岳韦惊恐不已。
哎……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有些东西,就算你隐藏的再好,也还是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上爆发出来,就像罗岳韦一样,他刚才的表现完全是多年来养成的痞子气爆发,原本以为已经被磨平的痞子气一旦冲上来,看来还是不好克制的。
不过,爆发归爆发,就算因为在乎卫铭而克制不了情绪是情有可原,可那接下来的收场工作该要怎么办呢?
透过前面的车窗,看着卫铭和他身旁的男人那呆立在原地的木纳表情,罗岳韦头一次觉得脑袋要爆炸,工作再不如意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这般让他头疼的情况。
可是该来的终究要来,在车上坐以待毙肯定不是办法,所以,罗岳韦装作也是一呆,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边骂自己笨蛋看这下怎么收场,边装着不好意思的神态开始下车。
下了车,罗岳韦定定的看了看卫铭,又扭头看了看卫铭身旁的陌生男人,尴尬的味道一时在三个人中起伏波动。
一向温和的张锦辉看出了不对,把嘴巴偏到卫铭的耳际轻声问,“认识?”
“恩。”卫铭点头。
这样的场面让卫铭都史料不及,虽然不至于像罗岳韦那样心里有鬼会觉得尴尬,但是罗岳韦的出场动作实在太过惊险刺激,换了谁都得愣神好一会吧。
潦草的给张锦辉还有罗岳韦介绍着对方,卫铭没有问罗岳韦为何会突然出现,他就只当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偶遇’。
离的近了罗岳韦才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叫做张锦辉的男人,与卫铭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卫铭是漂亮的、阴柔的,张锦辉则属于刚毅的、泰然自若的。
和张锦辉熟识的人都会觉得他很温和,可这一点罗岳韦感觉不到,他眼中的张锦辉,这个与自己同等身高,连身形都极为相似的男人,周身都散发出一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存在感。
心里怎么想和脸上怎么表现是两码事,罗岳韦虽然看张锦辉很不爽,却也还是带着丝歉意把手伸向了张锦辉。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交握在一起的刹那,罗岳韦和张锦辉都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好惹的,温和的表面下潜藏的是暗涌。
一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格调很清新的中式餐厅里,张锦辉拿着菜谱边点菜边用很随意的口气问卫铭,“刚才干嘛不叫他一起来吃?你拒绝他的邀请,他似乎很失望哦。”
卫铭知道张锦辉口中的‘他’是指谁,如实回答道,“你们两个不太熟,而且说好了的,今天我请你吃饭。”
点好了菜,把菜谱放回到服务生手中,拿双手支起下巴,旋律优美的音乐在耳边环绕,柔和的灯光,素雅的桌布,张锦辉不动声色的看着卫铭,感觉一切都很美妙。
饭后张锦辉开车送卫铭回的家,打扫楼道卫生的居委会大妈没好气的在抱怨着,“真是的,谁扔这么多的烟头,垃圾箱不是就在旁边的嘛?多走几步会死啊?”
有一个出来溜狗的老大爷听到了,也附和着,“就是就是,前几天我回来晚,就看到一个人在这边抽烟的,烟头扔的满地都是的。”
“是谁呀?”
“当时太晚了,没看清楚,就看到他脚底下有好几个小火苗还在冒着烟气呐,哎对拉,咱们这个楼道的灯可真该修一修了呀!”
“……”
自从有了竞争对手--张锦辉,罗岳韦就开始感到危机四伏,有些忐忑和慌张,因为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张锦辉的来历也不知道他和卫铭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张锦辉对卫铭绝对没安好心。
“哼!”罗岳韦最近总是不自觉的从鼻子里发出这种不屑的声音。
“阿嚏!”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张锦辉抽了张纸擦擦鼻子,继续写他的病历报告,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罗岳韦归为了情敌一类。
两周时间很快的过去,一大早醒来罗岳韦就拿电话拨了卫铭的手机,提示音说对方已经关机,就近先到了卫铭的学校,几个热情的女老师告诉罗岳韦,说卫铭今天本来应该过来代班的,可是昨天他就请了假的。原因不明。
罗岳韦又开车到卫铭的家里去找,门都快被他给拍坏了,里面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听邻居说卫铭一大早就出去了。
回到车里,罗岳韦在担心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上午。车里的冷气开的很大,可还是抵挡不了罗岳韦心里的一股燥热和慌张,再看一眼今天的日期,虽然时间过的久了会渐渐的另人淡忘一些事情,可还是会觉得哪里不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抓挠的人颇为不安。
又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卫铭回来,电话也不通,打了他学校的电话,也是没人。这时罗岳韦想到了王娜。
卫铭的所有消息罗岳韦都是从王娜口中得知的,王娜和罗岳韦是从小的邻居了,比罗岳韦大几岁,王娜、罗岳韦、卫铭三人是同一所大学的,王娜和罗岳韦同系,都是英语专业的,办事能力很强,很有大姐大的风范。王娜和美术教育专业的卫铭关系蛮不错的,她欣赏卫铭的气质,有些冷淡有些忧郁,虽然话不多,但只要开口就字字在理句句真切。
其实,有段时间卫铭和王娜的关系很紧张。
当年,徐少良得不到卫铭,就找来了帮凶,打算一起要将卫铭劫持而去。在这之前卫铭和邓云峰刚在一家咖啡店里喝了点东西聊了聊天,邓云峰因为工作的关系提前离开,让早已埋伏在旁的徐少良得了机会,等邓云峰回来找落下的钱包时,发现卫铭已经被拿着抢的徐少良架走了。
邓云峰看事情不秒,打了郑军的电话搬救兵,郑军赶是赶来了,却没有能够阻止邓云峰冲上去救卫铭……
‘啪’的一声响彻云霄的枪声,邓云峰被徐少良给活活打死了……
徐少良的帮凶叫张斌,卫铭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是王娜的男朋友,那时侯王娜已经坏了身孕,是张斌的。
后来徐少良逃跑了,张斌被判除7年有期徒刑。
曾经,这一度是卫铭和王娜关系破裂的夹层。
那段时间卫铭真的很难以接受再看到王娜……
不过后来的事情很机缘巧合,王娜的父母来到了这座城市,替女儿照看孙子,因此王娜空出了时间可以出来工作,正巧王娜他们公司有一项业务需要和卫铭他们学校合作。见面的机会多了,卫铭从最初的当王娜是透明到后来的见面时会微微点头。
有次王娜照常去卫铭他们学校商谈业务,却在后花园里看到卫铭独自一人脸色惨白惨白的呆坐着,那时卫铭刚午休完,又做了同样的噩梦,也许是恰当的时机遇到了合适的人,王娜几句温柔的话语就让当时极度脆弱的卫铭把几年来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
卫铭感到很痛苦,那样的事情,那样的经历,无人诉说……走的走,散的散,逃的逃……死去的死去……卫铭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对于几年前的事,王娜始终都不知所以,可是那一次卫铭让她知道了全部,卫铭告诉王娜自己是个GAY,告诉她几年前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倾诉完毕,卫铭顿时觉得心里畅通了很多,也是那个时候,卫铭想倾诉的这种心情似乎上了瘾,虽然只限于对王娜。
王娜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倾听者虽然能暂时少许的缓解卫铭的痛苦,却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所以她介绍了张锦辉给卫铭认识。
时间一晃又过了几年,到现在卫铭依然被回忆所折磨着……
几年前的故事之中,卫铭在王娜面前对罗岳韦只字不提,他不知道王娜对罗岳韦的事了解多少,那个时候的罗岳韦还在英国读研。
王娜带着罗岳韦来到了邓云峰的墓碑前,远远的,就看到卫铭一个人跪在那里,默不吭声,罗岳韦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果然,今天是9月15号,邓云峰的忌日……
罗岳韦的脚步不听话的向前迈动,被王娜制止了,王娜看了罗岳韦一眼,说,“今天,就让他自己呆会吧。”
罗岳韦看着远处的卫铭,发起了呆,回想着7年前,自己离开的原因。
7年前,罗岳韦和卫铭大吵一架,那时的罗岳韦不明白为什么会不如一个死去的人,为什么自己那么爱着卫铭,却从来没有感觉是被同样爱着的,罗岳韦曾经一度怀疑,卫铭喜欢的人是邓云峰,他的死,是不是让卫铭不再接受任何人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以前所信奉的真理变迁到了今时今日,有的早已被渐渐的抹去,那些曾经的对错好坏也已无从定夺,也不该被定夺,当时的心情随风而散,下一个季节的风景却近在眼前,现在的罗岳韦只想将他好好抓紧抓牢!
一旁的王娜看罗岳韦对着卫铭发起了呆,早前的种种疑问也得到了证实。
罗岳韦为什么总是打听卫铭的事情?
罗岳韦为什么总是那么关注着卫铭?
这么久了,罗岳韦条件这么好,却一直都没有找女朋友,罗岳韦还会问王娜,卫铭现在有没有男朋友……那样热切的眼神,不是对每个人都流露的!
今天本是来看望一位故人的张锦辉不料能在这里遇见卫铭,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
又看到了另人讨厌的家伙,罗岳韦想也没想拔腿就往卫铭身前快速走去,不能让那个家伙抢了先!
25
罗岳韦本想快速的跟过去站在卫铭身前和张锦辉对视的,意外的是身后的王娜先开了口,并且是对着张锦辉说的。
“疑?这么巧啊?”王娜加快了脚步,先行来到卫铭身前。
“呵呵,是啊。”张锦辉抱以礼貌的微笑。
卫铭转过身,淡淡的看着俩人。一旁的罗岳韦最为惊讶,询问的眼神看着王娜。王娜本想为罗岳韦和张锦辉做介绍的,没想到俩人却异口同声的道,“不用了,认识的。”
“哎?”这下换王娜瞪大了双眼。
趁王娜和张锦辉闲聊之际,罗岳韦瞄到了邓云峰的墓碑前有两张照片,另一张照片也是个男人,看起来很眼熟,总觉得哪里见过,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的天已经渐渐阴沉了下来,王娜提议四个人一起去喝一杯,其他三位男士都没有异议。
果然,驾车来到山下的一家咖啡店,才刚进门,窗外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百无聊赖的用细棒搅动着眼前杯子里的浓褐色液体,另只手支起下巴,时不时的瞄一眼身旁的三位男士,罗岳韦的眉睫稍稍皱起,卫铭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雨滴,张锦辉气色温和,时不时的和自己聊一聊。
这是怎么了?王娜在心里琢磨,其实她很不想把现在的气氛称之为尴尬,可是这种沉闷的感觉不是尴尬又是什么?
用手肘碰了碰一边的罗岳韦,期待他能聊点什么,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
喂!你现在干嘛一副白痴的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我啊?王娜在心里忿忿的想。
算了,还是放弃吧,王娜又把头偏到正面继续和张锦辉聊着刚才的话题。
至于卫铭……王娜就不指望了,他就是万年清冷的类型,怎么叫都叫不动的,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咳……”
王娜看着正在清嗓子的卫铭,真的眼前一亮,心里想,是不是也觉得无聊拉?那就聊一聊嘛!
果真,沉默了好久的卫铭终于开口了,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足以另四周沉寂。
看罗岳韦一眼,卫铭开始说,“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邓云峰的墓碑上会有两张照片吧?”
一听这话最先来精神的是罗岳韦,他是最早纳闷的一个。
虽然不是很在意,但是张锦辉和王娜也都支起耳朵专心的听着。
“另一张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叫郑军……”
原来是他……罗岳韦在心里想,怪不得样子那么熟悉,有些记忆开始跟着浮出水面了。
“郑军是邓云峰的男朋友,他们俩个人交往了五年,邓云峰死后不久郑军也跟着郁郁而终。”
卫铭利索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把话讲完之后,就又把头偏到一边,继续专著的看着窗外的细雨……
另外三个人听后的反应略有不同,但都一致的叹息。卫铭说完以后,也没有人追问什么,因为不敢,怕再说下去会碰触到他的悲伤。
大概在咖啡店坐了有两个钟头的样子,卫铭起身准备告辞,张锦辉跟着站起来,一只手搭上卫铭的肩,在他耳边用不大的声音说,“我送你。”
罗岳韦张了张嘴也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口,只是看向张锦辉的眼神里的那抹厌恶感比之刚才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王娜挥手与卫铭和张锦辉说再见,心中又明了了一些东西。
开车送王娜回去的路上,罗岳韦惜字如金,脸不自觉的绷了起来,还是王娜先开口打破的沉闷,她随意的说着,“张锦辉这人还不错的,是我朋友的同学,这几年卫铭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所以介绍他们认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哦,张锦辉可是本市很有名的心理医生哦。”
“你可从来没有告诉我卫铭在看心理医生……”罗岳韦脸上露出了惊讶和担心,“很严重么?”
“还好,进展比较慢罢了。”
“姐。”罗岳韦突然小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