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这是个做人妻子的应该说的话吗?!难得贺长风好脾气,听了也不生气,只说生孩子这事都听苏眉的,还叫他们别逼她。她不逼可以,问题是亲家公那儿怎麽交待啊?长风是贺家的长子,人可等著他传宗接代哪!拖个一年两年的也就罢了,再拖,说不过去啊!
可是每次一说到这个苏眉就不高兴,说得多了她还会发脾气。也是女儿从小乖巧他们没费过什麽心,这会儿突然闹起别扭来,他们还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麽办才好。要说就由著她去吧......万一真因为这个闹得过不下去,可不是糟糕了麽?
苏眉正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朝母亲发火。她也知道母亲是好意,但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压力。
基本上这就是她不太愿意回家的主要理由。如果仅仅是唠叨她几句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这种很担忧的眼神看她。
有什麽好看的?你们女儿就是个变态啦!我就是受不了被男人上,不可以吗?干什麽女人就一定要生小孩啊?我就是讨厌小孩,就是没有母性,不行吗?连"不孝有三,无後为大"都拿出来讲,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帮贺长风张罗三七四妾啦?死得骨头都好打鼓的规矩还拿出来吓唬活人,好不好笑啊!
苏眉骤逢大变,所谓的平静本来就脆弱得很。如今母亲还要雪上加霜,更是一肚子郁气翻滚,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菜都烧好了。小眉过来帮忙。"贺长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苏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藉著去布置餐厅的动作摆脱了母亲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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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上餐桌,四人谦让著坐下,开始用餐。
席间二老交口称赞贺长风菜烧得好,贺长风很谦虚地笑,一边和苏父苏母说话,一边把苏眉照应得妥妥帖帖。苏眉并不搭腔,只是默默地吃著东西。贺长风的手艺是真好,无可挑剔。
苏眉抬头看看贺长风。不可否认,贺长风的表现可圈可点,虽是献殷勤,却殷勤得很自然,一点也不矫情做作。配上那张俊脸,当真赏心悦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於归,宜其室家。
苏眉突然有些感慨。
认真说起来,贺长风确实是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如果娶个贤妻生个稚子,那麽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但是他却先遇上莫默,後遇上苏眉,没有一个能给他正常的婚姻,反而一步步拖著他沈入黑暗的深渊,让他惶然失措,让他步履艰难。对他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从这个意义上看,苏眉实在难以理解贺长风为什麽不同意离婚。这段婚姻明明白白就是失败的。贺长风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继续下去也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困扰。
就算是离婚会对他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吧,这影响也有限得很。这个社会对男人总是比较宽容的。更何况以他的条件,钻石得不要再钻石,金龟得不能更金龟,恢复单身的消息一放出去,追求者恐怕会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算去掉一多半拜金的花痴的,只留端庄高雅温柔贤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相夫教子侍奉长亲的好女人,依然有很大的选择余地。他很容易就可以挑选到一个合适的妻子,进而弥补他在苏眉身上的错误投资。
而且那个女人不知道他和莫默的纠葛。贺长风也有足够的能力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这对他们双方都会是一种幸福。
所以说啊,她就是不明白贺长风为什麽不离婚?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谁都知道无可挽回了不是吗?且不要说贺长风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就算有......他当年不是连莫默都放弃了吗?像现在这样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耗费精力无谓拖延,真不像是一贯理智而现实的贺长风会做的事。
贺长风一边陪著二老说话,一边不著痕迹地看著苏眉,温柔的目光里既有了解也有叹息。
他简直可以看见苏眉脑子里的那个大大的问号。
为什麽不离婚?苏眉这样问他,莫默也这样问他。每个人都觉得,既然已经那样无情无义地伤害了苏眉,为什麽不干脆放她自由。或许他们觉得,这是他能为苏眉做的唯一一件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苏眉被他伤透了心,他才不能那麽简单但也不负责任地离婚了事。如果,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苏眉在绝望中选择了林轩......这将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
不要误会,这和无聊的虚荣心或者占有欲没有任何关系。不错,他曾经被林轩绑架过拷打过,也恐惧著他的黑暗和残忍,但这并非是他反对苏眉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事实上,由於林轩舍身忘死地救了苏眉,他对林轩的感激几乎超过厌恶。
他阻止林轩得到苏眉的唯一理由就是,这违背了苏眉本身的意志。
对於那两个人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太多,但即使如此短短的接触他也看得出林轩对苏眉的感情。苏眉当然也看得出,但是她始终没有接受。甚至不止是没有接受而已,她根本把林轩当成了敌人,不遗余力地与之对抗。
为什麽。如果仅仅说因为她爱的是贺长风,这理由太单薄了。在明知无望的十多年里,在一次又一次的付出没有回报之後,在无尽的失落和寂寞之中,如果有人全心全意地爱著她,爱到将生命、荣辱和自由都托付与她......一个女人是很难不被感动的。即使不接受,她也不会把那个人当作敌人。
那麽,究竟为什麽。他有一个更贴近现实的猜测。
看看苏眉最要好的两个朋友。莫默──出生入死救人於危难之中的救援队医生。孟洁──路上看到流浪猫狗都会想方设法带回家去的爱心人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自然的,同样善良的苏眉遇上代表著黑暗和杀戮的林轩,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这件事上,他不能不佩服苏眉。她有著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清醒和坚强。
只要稍稍软弱一点,她或许早就投入了林轩的怀抱,将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弃置一边。他知道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藉著爱的名义,可以轻易摧毁所有道德和人性的底线,容忍乃至放纵罪恶横行。
但是苏眉没有。她始终清醒地坚持著,哪怕这是种痛苦的清醒和坚持。
所以,她是苏眉女王。越是靠近,越是了解,越能感受到她辐射出的令人心折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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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一顿饭吃完,再闲聊片刻,苏母就催著苏眉他们早些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苏眉也懒得说自己请了一个星期的休假,不然父母免不了又是一通关切担忧,她可再没有精神详加解释了,更不用说这事儿也根本没法解释。
於是她乖乖地站起来,告辞回家──莫默的家。
其实她和贺长风是有自己的房产的,但她还是宁愿住在莫默那里。不然偌大的房子里只住两个人......相看两厌啊!
推开门,看见莫默和楚凌云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楚凌云的手腕上缠著纱布绷带,莫默正手口并用地打著结,显然是因为伤了右手,不方便用力的关系。听见开门声,两人一起转过头来,两双眼睛担忧忐忑地望著她,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苏眉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两步正欲开口,却发现莫默微微瑟缩了一下。
苏眉心中蓦然一酸。
莫默,你怕什麽?你并没有什麽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次你是豁出性命来救我的,我完全明白。至於贺长风选择救你......这不是你的过错。
"我来吧。"她接手了莫默的工作,利落地绑好了绷带。"另一只。"她淡淡地说。楚凌云默默地伸出左手,手腕上一圈淤痕,夹杂著磨破的地方以及利器划过的细碎伤口。
苏眉一边处理著楚凌云的伤,一边问莫默道:"你呢?伤口怎麽样?""啊?"莫默微微一愣,怯怯道:"还好,有点点痛。"
花了点功夫,又把莫默的伤口也料理了一遍,苏眉才抬头向贺长风道:"该你了。"
"我?"贺长风下意识地回答:"我没事。"
苏眉看了他一会儿,一针见血地指出:"落在林轩手里的人,不可能没事。"
不错,贺长风身上的确遍布著鞭痕,许多地方还渗著血,一阵阵的锐痛。但是出於某些复杂的原因,他不想让苏眉为他疗伤。
这些伤痕,让他感到耻辱。他无法忘记林轩是怎样恶意地讥笑嘲讽,肆意地在他身上烙下鞭痕。他更无法忘记自己是多麽惊慌多麽恐惧,完完全全不能保护自己,甚至无力做出一点像样的反抗。他就只能那样无助地被动地忍耐著,眼睁睁地看著苏眉为他拼命,为他受辱,而最终......又被他残忍地辜负。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这些伤这些痛都是他应得的,甚至,远远不够。
所以,他要怎样坦然地接受苏眉的治疗?他根本不配。他宁愿让这些伤在身上留得更长久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是一种救赎或者补偿。
"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苏眉轻声催促。
"不用了。"贺长风拒绝她的好意。"没什麽大问题,很快就会好的。"
"我再说一遍,把衣服脱下来。"苏眉看著他的眼里流转著一些奇异的神采。"你是想自己脱呢?还是要我动手?"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又流露著难以言喻地威严和危险。贺长风微微一颤,明知道违拗她绝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却还是挣扎著说:"真的不用了,我......"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眩晕过後,他发现自己倒在沙发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後。"苏眉?"他惊慌地低喊。头顶上方传来苏眉的一声轻笑,然後他被翻转过来,面对著苏眉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苏眉说。然後一柄冰冷的利刃从他的领口插入,往下一划──西服、衬衫、连同内衣都分为两半,滑落身侧,胸腹之间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让他有一种被开膛破肚的错觉。
利刃又毫不停顿地插入他的裤腰。"我自己脱!我自己脱!"他惊惧地大喊起来。
"不必麻烦了。"苏眉微微一笑。贺长风突然发现,苏眉这样笑的时候简直比林轩还要危险。
腰间一紧,皮带和西裤一起被割开,万幸的是苏眉还留了条内裤让他蔽体。贺长风无奈地咬著牙,僵直了身子任她处置。
苏眉消毒了破皮流血的伤口,又在红肿的鞭痕上施了一层薄薄的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精炼而准确,脸上也是非常专业的神情。可是不知为什麽,贺长风总是觉得苏眉的嘴角带著一丝隐隐的笑意。
不消片刻,伤都处理好了,眼看著苏眉直起身来收拾器械,贺长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料苏眉的动作一顿,缓缓道:"或许......我还应该检查一下别的地方?"
贺长风微微一愣,注意到苏眉的目光落在他的......"不!不用了!"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里没有伤!"
苏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你通常对自己的伤势轻描淡写得厉害。谨慎起见,我应该亲自检查一下......"不知藏在哪里的利刃倏然出现,逼近贺长风身上唯一蔽体的衣物。
"不!"贺长风几乎是在惨叫了。转眼看见莫默和楚凌云都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心里又羞又怒,拼命蜷缩起身子。天哪,当著别人的面被她这麽一"检查",今後他还有脸见人麽?
"那里没有伤,真的没有伤!"他急得汗都下来了。"我发誓!"
"我不信。"苏眉淡淡地说。
贺长风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眼前一阵发黑。过了许久,他才渐渐吐出一口气来。
现在他觉得林轩根本算不上什麽了──和苏眉比起来,只会打打杀杀的林轩简直就不懂什麽才是折磨人的艺术。
"回房里再检查,行麽?"他的声音整个软下来。"回房里去,你要怎麽检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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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苏眉没有再为难贺长风。她解开了捆住他双手的领带,看著他半裸的身躯狼狈万分地消失在房内,嘴角的笑意渐渐弥漫开来。
"怎麽检查都行。"嗯,她是不是收到了一个含义暧昧的邀请?
苏眉提著医药箱不紧不慢地走入房内,只见贺长风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
"脱吧,还等什麽?"苏眉挑了挑眉,"或者还是想要我动手?"
"不!"贺长风仓惶的否认逗笑了苏眉。他咬了咬牙,慢慢地褪下内裤,躺到床上,分开双腿,成为接受检查的姿势。
这没什麽好尴尬的。他涨红著脸努力说服自己。苏眉又不是没有看过。在他被莫默弄伤後的那段时间,苏眉每天都帮他上药,她看过他更不堪的情形,也曾经......他闭上眼睛,不敢看走向他两腿之间的苏眉......而今天,只是检查而已。
即使闭著眼睛,也能感觉到苏眉正俯身观察著他。几缕散落的长发在他的腿间划过,让他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之後,他听见苏眉宣布道:"行了,看起来是没什麽事。"他睁开眼,看见苏眉已离了床边,提起医药箱正要离开。
"就这样?"在他意识到之前,一声疑问已脱口而出。
苏眉诧异地回头看他。"不然呢?你还想怎麽样?"
贺长风急忙摇头,脸上却带了一种奇异的红晕。
苏眉不再说话,直到出了房门,才抱著医药箱蹲在门边,无声地埋头大笑起来。
老天!贺长风脸上的表情简直就是四个大字:"蹂躏我吧!"她真的要非常克制才没有当场爆笑出来。
是,她承认自己刚才是恶整了一下贺长风,但这和贺长风以为的那种完全是两码事。她现在只是有点不爽而已,完全没有严重到必须通过凌虐他来得到发泄。当然她也可以理解贺长风的反应,他从来都是负罪感很强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後,真的被狠狠地凌虐一遍他或许反而会好受些。但是!她为什麽要费这个心?毕竟她并没有义务要帮助他解脱不是吗?
如果说她能够借此得到贺长风的臣服,那就更是谢谢,不必了。她有的是办法得到一个M,还不屑於利用别人的罪恶感甚至同情心。
当然了,贺长风的确是她会有兴趣的那种M,她也曾经幻想过要将他如何如何。不过"曾经"这个词的意思呢,就是──曾经,而已。
眼下她只希望能够保持最最简单的互利互惠的夫妻关系就好,没有任何进一步发展的打算。尤其考虑到包括莫默在内的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她还没有饥渴到不得不招惹这麽一个极其有可能纠缠不清的大麻烦。
另一方面嘛,她的口味也已经被林轩养得刁了。想想看,还有什麽比把杀人如麻的修罗王踩在脚下更刺激的事情呢?他足够强悍,也足够危险,逼著她必须用尽全部心神来应对,相应的,在每一次驯服他之後,也会格外满足。
──要死了,她竟然在回味那种激越投入的快感。苏眉甩了甩头,努力把思绪从绷紧汗湿的林轩身上扯开。
真的和林轩在一起太久了。虽然她一直警惕著不要被他的黑暗所同化。
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成功了,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你知道的,就像抽过雪茄之後再抽摩尔,喝过伏特加之後再喝生啤,打过吗啡之後再打杜冷丁......难免会觉得有点不够劲儿,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终於愿意承认,她和林轩的关系已不再是简单的"敌人"或"对手",或者至少也要赋予这两个词更复杂的含义。长长的十年里,他们扮演的恐怕不仅仅是一对SM夥伴而已。游戏之中或者游戏之外,他们都对彼此造成了许多无形的制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