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看到就著急了：“地板多凉，你不知道吗？”
关田当时正准备坐在浴缸上，帮许澈洗澡，所以没穿鞋子。被许澈这样一吵，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慢慢地离浴缸远了一点。许澈看著关田低下头，就知道自己又吓到他了，他本来能够好言安抚的，可是话到嘴边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尴尬，他把脸扭过去把水阀开打了一点。
关田旁边的玻璃迅速地腾上一层雾气。他讪讪地低头刷牙洗脸，在要转身离开洗手间的时候，听见许澈夹杂在水中的声音：“把药吃了，量体温去。”
关田走出来，发现客厅突然亮了起来。将近黎明和黎明到来的这个过程是偷偷摸摸的进行的，人们总是一不留神就错过去了。关田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许澈昨天晚上的事情，殊不知许澈在他推门而去的时候，突然像条想溺死的鱼一样，滑进浴缸里。许澈在水底，屏住呼吸，嘴角吐出一个个小小的气泡，大脑竟然瞬间空白，取得半刻的心安理得。
三十八度，不算太高的温度，但是也不正常。
许澈背著关田躲进房中给沈仲恺打电话，虽然他找不出不能让关田知道自己联系沈仲恺的理由。
“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沈仲恺在那边说道。
“唔。”许澈很不开心又把话题扯到了昨天晚上。
“那孩子怎麽样？”
“三十八度，我怀疑他都没有夹紧温度计，额头还是很烫，怎麽可能才三十八度。”许澈语无伦次起来。
“再吃一天药，注意让他多休息。”
“恩，我知道，只是……”许澈的话没有讲完，关田就在外边敲门。
许澈掩了电话，给关田开门。
其实门没有反锁上，只是关田怕自己擅自开了门许澈会不高兴。
“怎麽了？”
“我回学校。”
“等等再回吧。”许澈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因为十点的时候表演老师就要来了。
“等多久？”关田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麽？”
“没有什麽。”关田打开衣柜，去换衣服。许澈就看著他换。
关田真的是越来越瘦了，大概总是休息不好。许澈突然想起自己读了两遍的剧本，有那麽一幕，是自己演的男孩在清晨来临的时候独自离去。他背对著那个女人，一件件地穿著衣服，李夫人特意在剧本上写出了那男孩的瘦，他弯腰穿裤子的时候，脊椎骨一节一节，光线很暗，逆著阴影看过去，像非洲部落的鳄鱼刺青。
表演老师告诉许澈，演这一幕的时候，要动作很慢，虽然穿衣服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了，但是穿好衣服就意味著要离开她，那麽下意识地慢一点是必要的。要把心痛表现在动作里，许澈觉得是老师在扯淡，因为现在关田穿完衣服要离开的人是他，心里别扭的人却也是他。
许澈看著关田的脊椎骨从皮肤里凸出来，又平展下去。他伸了伸手，却终究没有触及到关田的一寸肌肤，为什麽，他也搞不清楚。巨大的心病横亘在他和关田之间，他不知道关田在介意什麽，关田也不知道他在介意什麽。
关田系好皮带，突然回头看了看他说道：“我走了。”
许澈坐在床边缘，双手抓紧了床垫，憋了半晌说出一句：“你还是再多休息一天吧。”
“我回学校休息就好了。再说，我觉得自己退烧了。”关田慢慢地拿起床头的手机，突然就望了望这个卧室，眼神里刹那闪动过一丝留恋。回来一天了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家呢，许澈不明白，因为这个家对於关田来说是个要随时准备离开的地方。就好像许澈身边的那个空位一样，随时随地，关田都要做出准备往一边走出一点点，再一点点。
许澈执意要送关田下楼，关田站在门口看他全副武装自己，那件事情堵在胸口，想说又不敢说，害怕许澈生气，但是又不知道严不严重。两个人走的楼梯，一前一後，步伐整齐，气氛显得庄严肃穆。一边是关田不说话，许澈也不说话，另一边则是许澈不说话，关田也不说话。
真他妈的别扭，许澈心里咒骂道，许澈家在十六层，两个人却走得很快，不消一会儿就到了楼下。许澈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走在他前边的关田也跟著他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出租车站。
关田转过身来对许澈说道：“我自己过去就好。”
许澈点了点头，突然伸出手拉了拉关田的手，老套又诚恳地说道；“到学校给我电话吧。”
这时候关田笑了起来，但是笑容却并不轻松，他张口说道：“昨天晚上……”
许澈却突然一把将他拉进自己怀中，顺势伸手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外套里。
关田的脑袋重重地砸向许澈的胸膛上。他还没来及放映过来发生了什麽事，就听见许澈的骂声：“你他妈再拍，你再拍一下试一试。”
午夜情人暂离开10
就在关田说话的空挡，许澈不轻易间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好像有个人拿著相机在拍他们。这不是许澈第一次见到记者偷拍，但是确实第一次把关田彻底暴露在镜头前。
几乎想都没有想，他只顾著保护好关田，却把自己完全暴露了。事後自己想想也可笑。我他妈这是怎麽了。许澈看著闪光灯在眼前闪动了好多下，方才反应过来。他拉著关田就进了身後公寓楼梯间，公寓保安跟著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麽反映，那两个人已经往楼上奔去。
两个人又回到家里，许澈几乎是踹开家门的。
“操！”他骂道，“那帮人怎麽能找到我住哪里，操！”他踢了沙发一下。
关田惊魂未定，喘著粗气，站在门口，突然就倚著门坐了下去。
“昨天……”他说道，“就有个女孩来找你，说是你公司的……”
许澈突然停下了动作，慢慢地不可思议地望著关田。
“你说什麽？”
“她说她是你公司的，我……”
“她见到你了？”
“恩，不过她……”关田想起昨天被小琪扇得那一巴掌，突然就没有说下去的欲望了。
“你怎麽现在才跟我说！”许澈真的生气了。
“可是昨天晚上……”关田是个顾虑多的人，有些事情错过了最佳时机，他总是会多虑起来。
听到‘昨天晚上’，许澈的神经便一触即发。
“昨天晚上怎麽了？怪我是吧，都怪我。”许澈走上前去一把揪起关田，“你倒是说说，我昨天晚上是个什麽样子，我他妈的在外边多累你知不知道，我藏你藏得多累？”
关田的眼睛折出惊恐的光，直直地照在许澈心里，照射得他的心四分五裂。
许澈当真被这眼神给吓到了。他倒抽了一口气，却继续低吼道：“我他妈的多累你知道吗？”
许澈是多怕被关田见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但是却往往欲盖弥彰。为什麽要唱歌，为什麽要往上边爬，这都怪你，这都怪你呀。你知道吗？他把关田扔在沙发上，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这个世界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不喜欢道歉，他们做错了事情便会恶人先告状，好像错的不是自己，受伤害的才是自己一样委屈伤感，许澈不是这样的人，却做了这样的事情。
他的拳头直直锤在关田脸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他骑在关田身上，像只发了狂的狮子，好像关田是他所有耻辱的证明一样，想把关田一口吞下去。
为什麽看到这些的人是你？！他突然绝望地想到。
关田挣扎著，衣服几乎给撕扯下来。他喘著气，被许澈揍过的地方立即就肿了起来。他看著许澈的样子，害怕极了。
“许……许……”他本能地叫道。
许澈却好像听不见一样，他的神经太脆弱了，酒精和药物悄无声息地把他逼上吊索。关田看著他，那些不愿意去想的事一瞬间全都涌动了出来。
如果说只有这样，你才能舒服一点的话。
那麽，那麽……
关田几乎溢出来的眼泪被生生逼回。
不是我，是不是也可以。
午夜情人暂离开11
也门来找许澈的时候，许澈正趟在地板上睡觉。也门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按门铃半晌他才爬起身来去开门。
也门本来怒气冲冲的，但是见过许澈的样子，突然就愣住了。
许澈的眼睛很肿，脑袋缩在衣领里，可怜，也门突然心疼起来。这不是因为也门和他的关系特殊，任何一个人只要见到许澈这样都会这样觉得。
台上多麽风光的一个人呀。也门轻轻关上了门，拿出了几张照片，扔在了许澈面前。
“还好李老板他们从报社那里卡下了这些照片，不然发出来就难办了。”
许澈看著眼前的照片，关田像被他完完全全地保护在镜头之外，不由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搞的。不就是跟个男孩一起走路，被拍到了又能怎麽样？”
是的，许澈承认自己当时是心虚。跟一个同性一起走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朋友，兄弟，同事……各种理由都说得过去。可是看到镜头对准他们的那一刻，他是真的乱了阵脚，害怕关田受到困扰，多於自己被人议论纷纷。
“心虚了对不对？”也门看著茶几上被许澈喝剩一点的红酒，他点了支烟说道，“搬家吧，报社那边不肯说，但我觉得八成是小琪把她手上掌握的料卖给报社的。你收拾下，等下司机就来接我们。”
许澈没有想到也门对他的态度会这麽的好，这麽大的篓子被捅了出来，也门能如此心平气和，真是少有。
他却不知道，李老板买通了报社的人只是把证据确凿的照片给拿了过来，新闻却还是照发不误，下个礼拜就要开机了，正好给电影的开机制造一些声势。所以也门才不肯生气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哄著许澈好好拍戏，好好写歌。
“那男孩呢？”也门的眼睛往开著门的卧室里望了望。
“什麽男孩？”许澈即刻说道。
也门笑了一下说道：“那男孩还在学校读书对不对？我还没签你的时候，你们就在一起了。”他说完这句话，猛地抬头看了看许澈，那神情竟然包含著丝丝得意，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不说不是因为你瞒得好，而是因为说出来对我没有好处。
许澈看著也门的表情，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出做怎麽样的反映了，他辛辛苦苦隐藏了两年的秘密，这两年来他和关田过得是什麽日子？却早就被他人看穿了这些“小把戏”。原来他和关田的痛苦忍耐只是别人眼里规规矩矩演出的一场戏而已。什麽时候上场什麽时候下场都由不得自己。
何苦呢？许澈竟然笑了出来。
这倒是也门没有想到的反映，许澈在笑，表情却空空荡荡。那双细长的眼睛扬起来又弯了下去。过了好久，也门才看明白许澈的表情，这是种投降的神情，不想再有所作为的神情，所以才会让人感觉茫然，因为那里边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也门真是爱死了这种表情，他觉得事情终於能够按著自己的剧本编排了。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许澈喜欢一个男孩，他提心吊胆了很久，但是发现那男孩安安分分的并不是惹事之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在吗？”也门站起来，往卧室那边走去。卧室，厨房，洗手间，也门推开一扇扇的门，空空荡荡。他转过身子去看许澈，许澈正专注地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倒进酒杯里。一杯干红，他像喝啤酒一样地喝下去，方才起身去卧室。
他经过也门，身上便散发出浓厚的葡萄香味。也门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其实许澈算是他手中的艺人中最听话的一个，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对也门来说安静的往往都是定时炸弹，一到时间，就会炸得自己赔本。
许澈打开衣柜，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发现总是不小心拿出关田的。手指触碰到关田的衣领，突然想起刚才关田跑出去的时候，自己伸手抓了一把，指尖勾在关田的衣领上，唰的一下就滑动了下来。於是，他也不看是谁的衣服了，直接就扔进了箱子里。他想，等下给关田打个电话。这是他跟关田第一次闹别扭，或者应该说是彼此之间别扭。以往都是关田让著他，即使关田生气也绝不可能让他知道。多是关田自己一个人闷头一晚上也就过去了。现在关田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许澈只是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场空。
此刻他喝了点酒，反倒觉得羞愧起来。一个人做了一件坏事又不想承认，就不得不做另一件坏事来掩盖，只是这次许澈是对自己掩盖，欺骗和被骗的人是同一个，从此循环反复，许澈真是走进来了牛角尖里了。
转瞬衣柜就被收拾干净，他望著空荡荡的衣柜，突然心中一闪念。
如果关田回来的话。
他掏出电话打给关田，准备把新的住址告诉关田，电话很快就拨通了，他觉得关田会回来的，然後熟悉的和弦声就响了起来，旋即充满了整间小小的公寓，
客厅，这声音在客厅！难道他回来了？
许澈的胸口一热，几乎是从卧室冲出来的。然後他只瞧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也门，也门低头看著沙发下边。
关田的手机放在口袋里，许澈把他扔向沙发的时候，手机跌落在地板上。
许澈却突然把手中的电话给摔在地板上，说不清的急躁。手机一分两半，响个不停的和弦铃声戛然而止。
午夜情人暂离开12
沈仲恺起床读报纸，他本来从不读娱乐新闻，但是自从许澈出名以後他就开始下意识的留意每份报纸的娱乐板块，这次如他所愿，巨大的标题写道：“情歌王子许澈深陷同志丑闻”
可真是写得不留情面呀，沈仲恺笑了笑。好在没有登出关田的照片。
昨天沈仲恺去了趟银行，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蹲在自己门口，脑袋埋进身体里，浑身发抖。
关田并没有回到学校，他的嘴角和脸颊全是被许澈打过後留下的淤青，他从家里跑出来後，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这个时候能去找的就只有沈仲恺了，这倒不是说沈仲恺值得依靠，只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因为没钱坐车，他步行去沈仲恺家。几乎走了半个城市，又冷又饿。
沈仲恺拍了拍关田，关田抬起头看见是他，突然就笑了一笑。嘴角的淤青却显得更加明显。
沈仲恺不由吃了一惊，忙搀著关田进了家门。发生了什麽事，关田不讲，他也就不问。只是关田比昨天还要烧得厉害，沈仲恺坐在床边看著关田皱著眉头睡觉的样子，突然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才那麽小小的年纪，眉头舒展不开可怎麽办呢？沈仲恺卧室的床很大，本来他一直一个人，一张单人床，卧室其余的地方用来放书柜，後来唐宁跟了他，他就把书柜移了出去，换了张大床，只是没有想到他刚刚换了大床，唐宁就跟他闹别扭，从此极少再来找他。
每到夜晚他一个人趟在这麽硕大的一张床上时，总会做无边际的噩梦。
关田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沈仲恺忙拍著他的身子，像父亲哄自己未满月的孩子睡觉一样。睡梦中的关田却突然哭了起来。
沈仲恺的动作慢慢停下，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晚上，沈仲恺无眠，一直盯著关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尽管他和关田许澈是因为唐宁认识，只一起出去过那麽一两次，再还没有怎麽熟悉起来的时候，就疏远了。
沈仲恺把报纸放到一边，起身去看关田醒了没有。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看到关田坐在床上发呆。
“好点没有？”沈仲恺突然问道。
关田被他的声音吓地一哆嗦，注意力方才收回来。
“唔。”关田确实退了烧，但是脸色不好，他张口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嘴角撕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痕，忙把头转过去，继续恩了一声。
沈仲恺笑了笑说道：“出来吃晚饭吧。”
关田这一睡就是一天，天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沈仲恺的晚饭做得丰盛不油腻，做过医生，便很喜欢把治疗放进食材里。关田低头喝一口粥，他就给关田夹一口菜。关田放下勺子，偷偷打量著沈仲恺，他是迷迷糊糊地走到这里的。
“我……”关田有些难以启齿，“能不能问你借些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