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以安说这样的话,小雪难过的差点哭出来,他很想告诉以安,自己不会离开,从自己决定下山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要跟着他一辈子,所以又怎会不要他,怎会离开他呢;他很想告诉以安,其实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虽然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对他的种种莫名的依恋原来都是因为喜欢的缘故,虽然知道的有点迟,但是没有关系,至少自己已经知道。
可是以安却永远也没有办法听到自己的告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他,因为他没有办法听懂自己的语言,而自己也无法说出人类的言语……
第二天中午时分,宿醉的以安还没有醒来,屋内的门却又一次被不速之客撞开。撞门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以安,他定睛一看——还是上次的那几个人。
不等他说话,大肚腩的宰相大人已开口:“安学子,别来无恙啊。听闻这次安学子竟然落榜,老夫深感遗憾哪,像你这般人才,竟就此被埋没了,可惜,真是可惜。”
若是换成以前,以安一定诚惶诚恐的对他答话,可是自从昨日知道原来是这个堂堂宰相故意换掉卷子让自己落榜后,就全然不顾了。去他的什么礼仪,去他的什么大人小人,就算触怒了宰相又怎样,事已至此,再坏也顶多就是被终身禁考罢了,难道他还能因这小小的草民不敬而杀人灭口不成。
如此一想,以安也不下床,直接坐在床上回话:“不知大人来寒舍所为何事?若是专门为安慰草民落榜而来的话,如今大人也已经安慰过,可以回府了,草民这里庙小,供不起您这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佛。”
“哈哈哈,好气魄。”大肚腩不怒反笑:“我知你为落榜一事对老夫怀恨在心,不错,卷子是老夫让人做的手脚。普天之下,除了陛下便是老夫最为大,我想要谁考上就谁考上,想要谁落榜就谁落榜。年轻人,不要不服气,这就是掌管权利的好处,我知道你想当官,而且是非常的想。现在,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怎样”
以安不是傻子,堂堂宰相大人亲自登门,又说出这样一番话,自是自己有一定的价值,这里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他飞速的在脑中过了一遍,既然若是自己有足够的价值,当初就不会故意换掉卷子,而是顺水推舟让他上榜,再收到自己羽翼下好好培养,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换掉卷子令自己落榜,然后再以重新上榜作为交换条件——如此想来应该自己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才对。
可是以安想了一遍也想不出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令堂堂一个宰相大人如此大费周章。
“你想要什么?”
“呵呵,老夫就喜欢聪明的人。”宰相把目光一转,直射到早已躲在被子中的小雪身上:“我要你这只貂。”
“不可能,我不会把小雪给你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以安就冲口而出。
大肚腩也不急不怒:“不用这么快作答,给你三日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你是一个聪明人,孰轻孰重,自能分辨的很清楚。”
“我永远也不可能放弃小雪的,他也可能会离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以安仍然很坚决。
“呵,不要急着下定论,年轻人。不过我只想提醒一下你,以老夫的职位,若真的想要硬抢,恐怕谁也拦不住”他目光陡然凄厉:“但我却没有这样做,这种强抢的事情老夫不是不屑去做,而是,只是想多给你一次考验的机会而已。这只貂么,老夫可是很期待你亲自送上门来”
“你休想!”
“要记住,作为一个男子而言,手中有了权利,才会得到一切想要的。成大事者必须要下的了狠心,否则永远都只能任人踩在脚下,当今天下就是如此。
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带着这只白毛小貂来找我,不要试图用其他貂来替换,就算你想,当今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只这样的了,哈哈哈。”
以安呆呆地看着他们几人离去,远远地似乎还听见大肚腩在感慨:“年轻就是好啊。老夫如今就想培养一个得意门生,将来继承我的所有权利……唉,还真是不好找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却又不够心狠,死脑筋……”以安身形蓦然的一僵。
确定他们已经离开,小雪突地从被子中钻出来,直接跳到他怀中,蹭个不停。他太高兴了,高兴的无以言喻,以安刚才对自己的维护他全看在眼里,他对自己的承诺全部都听入耳中,他现在这般清醒的情况下,竟然就亲口承诺了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真的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呢!
至从那日那个讨厌的大肚腩离开后,以安就经常在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小雪有些担心,可是以安却只把不开心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跟他说。
而且有时候就那样抱着小雪,愣愣地看着他,一看就是大半日,把小雪盯的发毛。他总觉得以安很怪异,但是却说不上来怪在哪里,随着以安对着小雪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而神色也越来越奇怪,小雪心里便有了不祥的预感,那日他们的对话小雪悉数听入耳中,可是他下意识的把这个不祥的预感抛诸脑后,他相信以安不会这么做,因为以安是最喜欢自己的,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既然要过一辈子,又怎么把他送给那个狼一样的人呢。
十二月十二日,以安一早就出去了,他没有对小雪说去干什么,也没有带上他,小雪心里那个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马上就要呼之欲出的感觉,他生生压制住这样的不安和恐惧,继续窝在还残留着以安体温的被窝中,试图让自己在充满以安味道的被窝中平静下来。
很快以安就回来了,回来时他带回了几个清脆香甜的苹果。小雪眼光倏地亮了起来,他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买水果吗?原来不是想……他对自己那么好,而自己还对他乱怀疑,真是不应该……想到自己原先的小人之心,小雪羞愧的想找一个洞钻进去。
“小雪吃吧,很新鲜的苹果哦。”以安把最大的一个苹果放到小雪跟前。
小雪高兴的跑去蹭了蹭他的手,就毫不客气的埋头啃了起来。嗯,为什么这苹果的颜色会如此鲜艳?跟平时吃到的颜色有些不太一样呢,味道似乎也有一些奇怪……小雪有些小小的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不一样品种的关系呢。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会突然觉得很困?明明是刚刚睡醒。为什么眼前出现了两个以安,为什么……
……
……
……
……
……
朦胧之中小雪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却听不真切:“你……很好……大丈夫……该如此……就跟着老夫……”
又似乎听见有人说:“大人说了,要活着直接……才能……最好的皮毛……送给皇上……只差这貂毛的领子了……”
一股微凉的感觉从喉间向下一直延伸到腹部,小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身体突然就觉得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起来。
剧烈地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小雪睁眼一看,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要被撕裂了,他们是要把自己活活剥皮么?好痛……以安,你怎可以如此对我……
以安,我好痛,我真的好痛……痛的我要受不了了,可是比身体被撕裂还要痛的是身体里的某一处,仿佛千万根刺扎在上面一样——难道这便是心痛么,以安?……你不是说永远不会丢下我吗……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好痛,以安……
(完)
第五世 画地为牢
既然注定是悲剧的结局,又何苦要给我一个美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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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刹,青灯,古佛。
‘吱呀’一声,禅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礼后便对跪坐在佛前诵经的中年男子轻声说道:“师傅,今日外面阳光正好,师傅是否出去走走?”
“也好。”中年男子抬首望了望窗外灿烂的阳光,微微颔首。
小沙弥乖巧地过去扶了他起身,走到了寺中的后院。见到当年自己亲手种下的桃树种子如今已是满树红花,中年男子不由地笑了开来。
此时正是四月中旬,山下的桃花早已凋谢,寺中却正是盎然时节,果真应了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灿烂的阳光洒在万千粉红的花瓣之上,闪烁着另类奇异的色彩,一阵微风吹过,带着桃花独特的香味浸满了整座寺院。
于是在‘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节,那些错过了三月花期的文人墨客便慕名来到这个隐藏于山中,仿若脱尘于世的寺院欣赏这晚到的桃花,每年的这个时候,寺中总是最热闹的。
中年男子没有再往前,只是靠在围栏上静静地看着满园的春色,这时,一对年轻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对年轻的男子双双站在一棵桃树下,开心地在谈论着什么,离的有些远,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只能由他们脸上的表情大概猜出些许。
稍矮些的男子微笑地指了指身边的桃树,有些调皮地看着稍高些的男子,而高些的男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趁其不注意突然搂住了他,稍矮的男子满脸绯红,脸上带着未曾来得及消去的惊愕,在这惊愕中却夹杂着满心的甜蜜……
看着这一对年轻的男子,靠在围栏上的中年男子心中突然一阵刺痛,似乎封存在心中多年的陈旧伤疤被撕了一个角,疼痛难耐。他皱着眉头捂着胸口,紧抿着嘴唇,稍稍地侧过身去,不让自己泄漏出疼痛的秘密。
虽然外人看着他毫无变化,站在身旁细心的小沙弥还是发现了异样,紧张地扶住了他,看着他紧拧着的眉头吓的不轻:“师傅,您怎么样了?师傅您您等着,徒儿这就去请方丈……”
“无心,不要去。”中年男子拉住了欲离开的小沙弥,长长地缓了一口气,待到心中的那股难耐的疼痛逐渐消失,才继续开口:“为师现在已经没事了,为师这是心病,就算是方丈来也是束手无策的。”
“师傅……”一听医术高明的方丈都无法救治,小沙弥难过的差点哭出来。
“傻孩子,不用担心的,只是偶尔才会疼而已,不会死,呵呵。”中年男子拍拍他的背,转移了话题:“无心,你今年多大了?”
“回师傅,徒儿今年已经十六有余了。”小沙弥恭敬地回答,听师傅说,自己当年刚生下没有多久便不知何因被家人弃之野外,恰巧被路过的师傅所救,此后便随着师傅一同来到这寺中。
“十六……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吗?”他喃喃自语。
“师傅,为何寺中所有的师兄弟都已剃度,而惟独您还留着长发修行呢?”不知道怎么的,困扰小沙弥多年来的疑问此时一股脑儿地就问了出口。
“嗯?”中年男子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满头的青丝,有些无奈地笑了:“那是因为方丈不允许。”
“为什么?方丈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允许师傅剃度呢?”小沙弥更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师傅我六根不净啊,呵呵”中年苦涩地摇了摇头,情根未断,怎能入得空门。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方才的那两个年轻男子,他们还在那,此时仍偎依在一起赏着满园芳华。
风华正茂的年龄,让所有人羡慕的年月,他微微地笑了,视线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曾经我也有过那样的年月啊……
十六年前——
“你在看什么?”季宇然问着身旁的白衣少年。
“我在看桃花,”白衣少年转身,调皮地眨了眨眼:“那你呢?”
季宇然勾起嘴角,展扇遮住自己的半张笑脸,也学着他眨眨眼:“我在看你呀。”
“我哪有桃花好看?”白衣少年不信似的皱了皱眉。
“非也,非也,”季宇然拿着扇尖轻轻扫过他的脸庞:“在我眼中,你比桃花好看一百倍。清新、脱俗、俊雅、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若不是此时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尘世中,都要怀疑你是否是九天之上的凌霄童子了。”
“噗哧”白衣少年笑了出来:“平时嬷嬷教导我们的时候就说世上男子多伶牙俐齿油嘴滑舌,为取悦对方什么恭维的话都说的出来,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如果不是先前嬷嬷有过提训,我还真会信了你的话呢,呵呵。”说出的话虽直白,可是他的语气中却并无轻视的意思,只是纯粹的了然神情。
“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在我眼中你便是最美,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季宇然并未因为对方的不敬而生气,反而一副更加肯定认真的表情。
“呵呵,说的也是,坚持心中所想,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这才是最好的。”白衣少年赞同地说道。
季宇然笑着点点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白衣少年虽说继续在看着满树的桃花,心却有些不自然起来,忍了一会,这种不自然越发的严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看着我?”
季宇然再次展扇遮住笑颜:“为何?”
“这样看着,妨碍我赏花。”白衣少年有些无奈
“你赏你的花,我看我的人,彼此并有联系,何来妨碍之说呢?”
“可是你那样看着我,我无心赏花!”白衣少年愠怒道。
“哈哈哈,无心赏花,那可否有心赏在下呢?”蓝袍少年凑近他的耳畔,轻吐着热气调侃着:“是你的心乱了吧?”
“才没有”白衣少年脸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飞快的跑开了。留下身后的季宇然一脸盈盈笑意。
待白衣少年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季宇然才叫出了一直隐身于不远处的侍从,淡淡地吩咐着:“去查查刚才那名白衣少年的来历,越快越好。”
“是,少爷。”侍从应答后重新隐了回去。
真是一个不可方物的妙人儿,季宇然唇角的弧度勾的越发的大起来。
自从那日在碧桃园见过那白衣少年后,他的身影便一直留在季宇然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扯他的神经一般,时刻提醒着他那个浸染在满园桃色中清新秀丽的身影,提醒着心思单纯易脸红的少年。
“你说他是芸香阁的小倌?确定没有错?”显然季宇然对这样一个结果非常意外。
当初他料想这样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会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因为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不是一个在纷扰乱世中的人会有的,结果不曾想他竟是一个小倌,在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在那夜夜笙歌的纸醉金迷的场所,他又是怎样做到让自己仍然纤尘不染?
“是的少爷,”下属继续回报:“不过此人目前还并未挂牌,严格来说还并不是正式的小倌,如今还在学习各项才学阶段。”
“哦?”季宇然眉毛一挑,是了,是了,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他到现在仍然纯洁无瑕,不是没有接触过小倌,那些小倌是夜倚楼卖笑,纸醉金迷,在他们眼中只有金银财物,在他们眼中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怎还会有最初的那种纯洁?
莫名的心情有些轻松,他拿起桌上的扇子把玩着:“继续说。”
“是,少爷。那名……公子本名为清风,在芸香阁中化名白莲,年方十六,五岁时便被卖入芸香阁,按照芸香阁的惯例来说,男孩长到十三岁已开始挂牌接客,可清风公子却不知何因一直到十六岁仍未挂牌……”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季宇然打断他的话,为何没有挂牌,这不是重点,他也不关心,他只要知道那个容易脸红的少年在哪姓甚名谁,这就足够了。
那么接下来——是否应该去会会这个化名为白莲的未挂牌小倌呢,季宇然抵着扇子轻笑着。
芸香阁,不能说他是京城最大的小倌馆,可一到夜晚,却也是人声鼎沸。一进芸香阁,入目而来的便是神态各异的小倌们,或笑或嗲或娇吟,活色生香却又糜烂不堪的画面,可在他们的眼中却全然看不到如清风那样满目流转的独特风情。季宇然皱着眉头避过他们,随行的侍从便了然地唤来馆中的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