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面对这样是非不辨善恶不分的皇兄,自己还有必要要帮他吗?
真的一刻也不愿意再多看见他了,可是,这是小翌最后的遗愿,若是自己走了,小翌泉下有知的话是否会伤心?
……
许久,他冷冷地开口:“我愿意留下来,是因为小翌,而不是,为你。”
年轻的皇帝微微地笑了起来,即使这副狼狈的尊容配上这个笑容,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他不介意:“谢谢你,六弟”
从此,年轻的皇帝比先前更加勤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国事上,风雨不改地上朝议政,通宵达旦地批阅公文奏章。
召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连同六王爷,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一场新政官员大洗牌,明里暗里把所有不稳定因素连根拔起。
而后,有意无意地让六王爷开始处理他的政务,对此,聪明的六王爷也察觉到了某些信息,只是因为无法确定皇兄的最终用意而未点破。
国家政权日渐巩固,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的事情而忙碌着,生活也在变化着,除了倚云居里的那个人,日复一日,他永远保持着那副表情,安静地、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那个屋子所有的摆设仍然维持着他身前的样子,仍然每天会有侍女来打扫。
当年轻的皇帝有了空闲后便会来这里,亲自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陪他说说话——一如他只是睡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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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终于,等到年轻的皇帝察觉时机已经差不多,自己的六皇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悄悄地立下了一份诏书,放在自己衣袖里。
然后去了倚云居,在那个人身旁躺了下来。
他侧过身,轻柔地抚摸着那个人的脸庞,眉眼含笑:“你之前在下面一定很寂寞,对不对?”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也想早些来陪你,可是我不能丢下自己的百姓不管,也不能丢下祖宗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若是我真的那样不负责任的话,你也不会开心的,是不是?”
“不过现在好了,我有一帮很好的大臣,他们把国家治理的很好,还有,小六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真的很有当天子的资质,相信他一定可以把国家治理的很好。
所以我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放心了,而小翌你,再也不会寂寞了。”
他又往那个人身旁靠近了一些,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声地做着他的承诺:“以后不管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不管你是成佛还是入魔,我都会守护在你身边,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我再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怀疑,再也不会不信任你……”
“如果你不答应让我留在你身边,再也不想看见我,那就睁开眼睛,只要睁开眼,我就再也不会靠近你,我说到做到。”
那人没有动静,也没有睁开眼。
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他从袖子中拿出那份诏书,放在身旁,又拿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在那个人眼前晃了晃,目光愈发地晶亮起来:“之前我欠你一刀,现在我也还你一刀,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以后我们要相亲相爱哦”
握住匕首,用力地朝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毫不犹豫。
看着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地染红了他的衣裳,呼吸也逐渐困难起来,他却觉得心情异常地好。
伸手环住身旁的那个人的腰,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等待着生命着流逝。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想到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于是拼着最后的一点气力,扳开那人的嘴,从那人嘴里拿出一颗通身银白,透着缕缕寒气的珠子,随手抛向不知名的角落。
那,是一颗可以保持尸身百年不烂,一如生前般鲜活的神珠,名为‘晶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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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元熙三年春,淳安帝薨。
遗诏上书:传帝位于六弟景康。
追封叶离翌为载德皇后,与淳安帝合棺而葬。
叶离翌成为天羽朝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男后。
元熙三年春,新君靖安帝继位,改年号‘天翌’。
自此,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完)
尾声......
仍是熟悉的黄泉路,混沌,萧瑟,苍凉,灰暗,没有一丝色彩,处处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已经是第几次经过这里了?
八次?还是九次?
回身看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一旁的鬼差,叶离翌苦笑,自己真的来太多次了,都已经熟到不再对他用勾魂锁链,是该笑还是该哭?
一世世地轮回,一世世地痛苦,一世世地绝望,为何都还会记得?
不是说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前尘往事便再也不会记起了吗?
虽然每次在轮回时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可是,只要在世间的身体一过世,前尘往事就像滚动着的画卷一般,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掠过。
即使他拼命抵抗,想让自己不去想,可是,他做不到,连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一世世不堪的轮回也做不到!
……
为何会如此?
为何整整九世都给了他那样绝望的爱情?
一世又一世,耗尽全部的心神,只为那一份卑微可怜的爱情,可为何得到的只有欺骗、背叛与不信任?
很多次,都问自己,是否曾经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所以才会得到九世绝望地结局。
可是他只记得从第一次轮回被伤害开始的事,在这之前的前尘种种,任凭想破脑袋,却再也想不起来。
曾去问过冥王,冥王只是微微叹着气却并未回答。
也曾求冥王,他愿永远居住在地府来换取不再进入轮回,冥王还是微微地叹着气,告诉了他:“你是受了诅咒中的血魂咒,在血魂咒结束之前,谁也没有能力改变……”
“血魂咒?”他疑惑着。
冥王说:“血魂咒,是天地间一种强大而又恶毒的诅咒,施咒者可以是人,神,亦或是妖和魔。
不论他们是什么种族,施咒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他们的力量强大,且食生魂,用魂魄炼化提升他们的力量。
他们自身不会轻易给不相干的人下咒,只有当有人有求于他们,并愿意用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他们才会遵照出卖灵魂者的意愿给特定的人下此咒。
而血魂咒亦是一种死咒,不像其他的诅咒,只要施咒者死亡的话,那么他下的咒语都会自动解除,但是血魂咒不一样,即使施咒者死亡,诅咒会仍然存在,一直到到血魂咒的咒言完全实现后才会终止。”
给他下咒的那个人是谁?谁要如此地对他?
他曾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他杀了那人全家?还是他曾经欺骗、背叛过他?
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大奸大恶的坏事才会让人憎恨到此。
最终,冥王还是没有给他答案,只告诉了他,只要在世间轮回满九世,那个血魂咒便会结束,才可以解脱出来再不受毒咒控制。
他欲哭无泪,那时,他才轮回至第五世。
九世,那么漫长的轮回,那样绝望地爱恋,终于,结束了。
从此他可以正常轮回,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是,心已疲惫不堪,人世间的种种不堪的经历就像一把利刃,时时提醒着他人心的丑陋与虚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继续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进入轮回之门。
他,真的已经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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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黄泉路,渡过忘川河,鬼差并没有引叶离翌进入阎王殿,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冥王的住所——冥心殿。
叶离翌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原本冥王就一直关注着他的事情,如今诅咒已经解除,于公于私都应该来见冥王一面,更何况,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
大殿正中坐着一个人,白袍银发紫冠金色腰带,修长的身段俊朗的面容,横竖左右看都是一副高贵的翩翩公子模样,他正是冥界的主人——冥王冥君彦。
若不是先前见过一次面,叶离翌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掌管整个冥界的冥王形象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叠加在一起。
虽然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叶离翌见到他时仍然失神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该行跪拜之礼。
“草民参见冥王。”叶离翌恭敬地下跪。
冥君彦却瞬间移至他跟前扶住了他要跪下去的身子,微笑地开口:“叶离翌,好久不见。”
叶离翌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摆脱冥王扶着他的手,这才也微笑:“好久不见”
他的小动作冥王全然看在眼里,不过并未在意,仍然一如先前,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你的诅咒已经解除了,往后可有打算?是准备再次投胎为人吗?”
“若是选择投胎转世,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好的身世,让你一世生活无忧,幸福安康。”当然,若是留在冥界,我会更高兴。
当然,后半句冥王并未说出口。
而且,在叶离翌跟前,他更喜欢成自己为‘我’,而不是‘本王’。
叶离翌一愣,投胎?
九世的轮回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现在真的没有再继续转世的勇气。
即使,冥王许诺给他安排一个好的身世,他也没有勇气。
也许,所有的热情和勇气,在那九世当中已经消耗殆尽了,如今再没有剩余一丝。
“我可以有其他选择吗?”半响,他开口问。
“当然,你还可以留在冥界做你喜欢的事,若是担心无可事事生活无趣的话,我也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职位”冥君彦笑道。
冥王如此爽快,叶离翌微微地有些诧异。
“是否要转世,转世后做什么样的人,在阎王的生死簿上不是都已经注定了吗?为何我可以自己选择?”
“原本你的命数是注定了的,但是后来被下了诅咒,破坏了原有的命数,无法再按照生死簿上的设定而继续,从本质上来说,那时候开始,你就已经不属于阎王的管辖范围了,所以你的名字也从生死簿上被划了去。
后来的轮回虽然都从冥界进入六道,但这边只是顺行了你的诅咒做了一个你再次为人的媒介而已。”
“九世轮回结束,诅咒也随之解除,因为正常的鬼魂死后都是进入冥界,你也不例外。
但因为生死簿上并没有你的名字,所以如今你就相当于是新生的灵魂。
新的灵魂可以自行选择投胎或者留下来,但是一旦选择的是转世投胎的话,之后便不可再更改。”
叶离翌点点头,小心地询问:“那可否容我考虑一段时日?”
“当然可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冥君彦轻笑。
尾声(2)......
鬼差呈上一份公文,标注是急件,需冥君彦立刻处理。
于是他让侍从给叶离翌安排了一个住处,便要去处理公文,却瞥见叶离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话想问?”
“是”叶离翌垂首回答。
“哦?”
“草民想知道九世轮回之前那一世的事情,请冥王大人可以成全,允许草民使用一次往生镜(往生镜:是一面可以显现出往世影像的镜子,只有冥界之主可以启动)……”
“说‘我’”冥君彦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叶离翌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在我面前不要用‘草民’这两个字,我不喜欢”
叶离翌稍稍一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是,草……我想知道自己那一世到底做错了何事,那人为何要如此惩罚我。”
“往事已成云烟,更何况如今诅咒已经解除了,为何你还要执着于已经发生的过往?
而且,有时候知道了原因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何况就算你真的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你也像那个人一样再用同样的方式去报复他一次吗?若是这样做了,你认为是否值得?”冥君彦放下手中的公文,对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叶离翌垂下眼眸,声音有些悲戚:“每一世受尽伤害回到冥界的时候,我总是在想,自己最开始到底做了什么样天理难容的坏事才会让对方宁愿出卖自己的灵魂也要如此报复我。
虽然我一点也没有受血魂咒之前那一世的印象,但是,至少我了解自己的秉性,我怎么也不可能会是一个奸恶之辈,这一点,我可以自我确定。
也正因为可以确定这一点,才更加难受,更加痛苦,更加不解。
这个疑问就像一根刺,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痛苦不堪。
我只是想找出答案,解开这个困扰了我多世的心结,让自己真真正正地重新开始,我不想带着这样一个遗憾去投胎或者带着这个遗憾留在冥界”
冥王顿了很久,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答应你”
叶离翌目光蓦然地亮了起来,惊喜地说:“真的吗?谢过冥王大人!”作势又要下跪行大礼。
冥君彦又一次扶住了他,手掌抚过了他的背,最后停留了在腰上片刻,才有些不舍的放开。
只不过抚过背的手太轻柔,轻到叶离翌没有察觉。
“但不是现在”他又说。
“为何?”叶离翌有些急切地抓住了冥君彦的手,过了一会才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放下手,尴尬地立在那里。
冥君彦倒是没什么生气之举,反而还隐隐有些遗憾,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介意对方一直抓着他的手。
他笑道:“因为还有一人没有到。”
“谁?”
“出卖自己的灵魂报复你,在每世轮回中都负你的那个人。”冥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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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冥界,郙然异常讶异,却又隐隐有些欢喜。
当初无嶑邪神满足他的愿望,给那个人下了九世情爱绝望的血魂咒,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在诅咒结束后,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若他记得没有错,第九世的轮回已经结束,这时的他不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他的魂魄应该回到无嶑邪神的身边。
可如今他却仍然回到了熟悉的冥界,这让他惊讶疑惑。
签订某种契约的双方,有两种方式可以解除。一是发起契约的主人自行解除;另一种方式就是契约双方有一方死亡(这种死亡是指魂魄完全消失,就是常说的魂飞魄散)
郙然从不认为那个邪神会如此好心,与他订了契约到最后又放过他,可是他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这里,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邪神已经死了。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一切最欢喜不过。
他不是害怕献出自己的灵魂,从想要报复那个人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付出灵魂的准备。
但这事若换在以前,他定然也毫无怨言,一物换一物,最公平不过。
只是如今,在他的心里有了牵挂,有了念想,有比报复更加值得的事情去做,于是便有了犹豫。
私心底下还是希望自己可以继续陪伴在那个人身边,不是报复,不是憎恨,只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与爱。
所以若真是契约解除,那是最好不过,在最后一世轮回时,最后那一刻他曾在那个人身边起誓,以后生生世世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虽然那时候只是在诅咒的轮回中起的誓,可他还是希望可以遵循,遵照自己的心意,遵照那个誓言——只因为,他再次爱上了那个人。
第一次的时候,他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彼此的眼里都是对方的身影,彼此的心中都珍藏着对方,就算让他放弃一切,包括家人、朋友、声望、钱财,他都在所不惜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