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伽弱小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接，更没有人为他落下一滴眼泪。
小伽的尸体就掉在楼梯一旁，微不足道，却足以让现场陷入混乱。
那天夜里的情况再次重演。
之前是朱棣派人放暗箭射杀萧仲省阵中的人，挑起混战；这次是小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自己想性命来换在场的人来一场互相厮杀。
果然，朱棣军中一个年轻的士兵经不住，竟失手把手中的箭放了出来。从宁王的人马中传中一声惊呼，接着是宁王的一声“杀！”
宁王亲自带着的一路人马直冲向祭坛，剩下两位王爷一路封住祭坛的入口，一路杀向祭坛后面的禁军。
风行烈跳下祭坛，举枪直取西平王。西平王知道风行烈，然而他只知道风行烈使的是剑，眼前的人是提着银枪过来的，他怎么会想到他就是之前那个差点儿就颠覆了他们朱家大明皇朝的蒙古皇裔。
见风行烈杀到，西平王心底一振：好有勇气，不过有勇无谋！
西平王亮出伴了他征战沙场多年的青龙偃月刀，对上风行烈。
长枪对关刀，一个快，一个猛。它们之间的差距，也就是使用者的差距。西平王与风行烈拆了几招，已是吃紧。他催谷内力弹开风行烈，接着喘息的机会，开口问道：“好厉害的身手！你究竟是什么人。”风行烈身上穿的不过是平民的衣裳，身上散发的气息相当特别。西平王不认为朱棣会找到这样的奇人为他卖命。
风行烈没有马上回答，却是顿了一下，才道：“在下风行烈。”
西平王这下心里才大骇。“你就是风行烈！？”竟然是他！？可要真是风行烈，为何他又会帮朱棣平乱？西平王不解，不想问，却还是问了出口：“为什么你要帮朱棣。”
“我没有帮任何人，我只是不希望我们族人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再次失去。”
“朱棣下了台，新帝也会继续对蒙族的政策，这你大可以放心。”
“抱歉，我与皇上之间已有约定。”
银枪撞上刚到的清脆声音再次刺破了天空。西平王自知无法说动风行烈，已不想再与他多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除了一战，别无他法。
此刻李颐抓住了机会在暗处跳出，乘人不备，踩着周围的士兵的肩膀亮剑直取风行烈的眉心。
澜真与颜子曦已经打得难分难解。两人是首次毫无保留地对招，不能说不苦。
起初颜子曦小看了澜真，在澜真使出覆雨剑的功夫之后，颜子曦竟然被逼到了下风；然而澜真看似处于优势，可她才是刚刚习得覆雨剑的武功，内力又不如风行烈的深厚，自然力有不隶。两人都被对方逼迫着，一时三刻竟是分不出高下。
毕竟还是范良极机智，看准颜子曦后退喘息之机，立时就下令中原武林的人杀了出去。被人潮一冲，颜子曦不得不又再后退了好几步。
“澜真！上！”范良极高声叫道。
颜子曦以为澜真会杀上来，怎么澜真听了范良极的话，不进反退。颜子曦一个疑惑，竟然中了计。
在刚才冲出来的人当中，一个已经在颜子曦身后的人忽然转过剑锋，直取颜子曦后背。颜子曦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杀气，连忙转身，勉强躲过了那人一记。
怎料到这才刚躲开，澜真却已经策马而来，颜子曦乱了阵脚，竟硬生生吃了澜真一剑。
颜子曦虽已连忙点穴止血，但左右臂上依然传来阵阵痛楚。
适才那人跳到澜真身边，抬头看了澜真一眼，笑道：“小姑娘，刚才辛苦你了。”
“不，是多谢凌大侠及时出手。”澜真脸一红，羞道。再看那人，便就是怒蛟帮第二把交椅的好手——凌战天。
见李颐有所动作，混在军中的刺客亦已有回应。且见六七人忽然在西平王的背后跳起，以极为矫健迅速的身法窜到前面，包围着风行烈。
西平王已经退到刺客的后面，李颐站在西平王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西平王便拉转马头，从旁绕了过去。
“你还在。”风行烈道。
“我的任务是取你性命，任务未完，怎么能回去。”
“想不到你还有这一着。”
“我也想不到你会预测不到我们这一手。倒是现在这个情况，你要怎么应对？”
“我让你们收手回去，你们肯么？”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
“那就只能一战了。”风行烈笑得温和，又道：“李颐，如果你我都不死，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可以，前提是不死。”说罢，李颐已出手。
先下手为强，就算实力没有对方强横，起码已经占了先机。
祭坛上韩柏与秦梦瑶依然护在朱棣身边，眼下宁王已经到了，他们谁都不敢怠慢。
韩柏上前迎战，临阵时不忘嘱咐秦梦瑶慎重小心。秦梦瑶站在朱棣身边，忽然听到朱棣与黄统领说了什么话。秦梦瑶回头过去，只见朱棣脱下了一身祭天的正装、掀掉了顶上冠冕。朱棣一身正装之下，穿的竟是戎装战袍。黄统领把战甲呈上，朱棣手脚利落，一下子便已穿戴好。
原真是早有准备，恐怕朱棣的准备，定然不只这一手。
是事有凑巧，还是说秦梦瑶料事如神。这头她的想法才起，便听见朱棣与黄统领说道：“通知其他人！”
黄统领领命下去，便有士兵吹响了号角。
四周山岭之上应声涌出大批人马，前一批冲了下来，后面的已把祭坛一带围个严实。
宁王这才发现自己中了朱棣的陷阱，转身看靖远王爷之时，靖远王爷已被外面杀来的士兵围得看不见身影。就是宁王这一个分神，已经足够韩柏把他拿下。
被翻云刀架在脖子上，宁王再是不甘，也只能束手就擒。
宁王败阵，本应是军心涣散。可宁王的人马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趋势，反倒越战越用。韩柏正是奇怪，看向秦梦瑶，也是毫无头绪的模样。
朱棣一身戎装站在祭坛上，俯视下面的形势。他的目光在某处停住，嘴角浮起一缕笑意。沿着朱棣的视线，到达视线的尽头，便有西平王手持火把，站在一枚神武大炮后面。
秦梦瑶大惊失色。
不是因为西平王的大炮，而是炮口正对着的人，不是朱棣而是风行烈。
凌战天与澜真联手是第一次，却是说不出的默契。
颜子曦对上澜真的覆雨剑，本还能有点余力。然而对方加上了凌战天，又是另一个说法。凌战天是浪翻云的弟子，使的自然就是浪翻云的一套刀法。凌战天的翻云刀法没有韩柏来得纯熟，可这么多年的修为，凌战天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既是翻云刀法，又不是翻云刀法。
颜子曦眼见形势不妙，横剑一扫，乘势后退。颜子曦退到朱允炆所坐的轿子前面，后面便有人推出两尊庞然大物。颜子曦一手掀开那红色盖布，赫然就是两尊大炮，目标自然就是宫门。
“放炮！”颜子曦连众人惊讶的时间都没有给。
给别人时间就是不给自己机会。
巨大的声响在身后震动，澜真转过头去，宫墙被炸掉了一缺。幸好范良极身法凌厉，云清也在之前与其他人杀了出去，颜子曦这一炮，伤到的人不多。
没有喘息的时间，第二炮已经到了面前。
武林中人多少都有点轻功，要躲开神武大炮的直接攻击，还是绰绰有余的。范良极这边的人伤亡不多，但是颜子曦的人却有不少躲不过当场身亡。然而那些破碎的尸块，也没有人去理会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在场的人只晓得，炮声依然没有停下来，宫门再也起不了作用。
韩柏不解，为何对方的炮口瞄准的是风行烈而不是朱棣。
可他没有时间思考，就连秦梦瑶也不够时间用于思考，那边的大炮已经打响。
李颐的人似是一早知道炮口已经对准了自己脚下，一下子就分散逃开。炮弹落下之事，风行烈拿准了最后的时机，往后一跃而起，躲了过去。
炮声依然，紧追着风行烈。趁此机会，李颐转向朱棣，却对上了秦梦瑶。
势色不妙，韩柏把宁王丢给过来帮忙的黄统领，翻身跳起回到祭坛上面为秦梦瑶助阵。
刚才李颐与风行烈之间的过招，秦梦瑶没有一招一式落下，凭她的睿智，李颐的招数怎么能逃过他的法眼。虽然她有把握应付李颐，但有韩柏从旁相助，自是更好。
风行烈躲过两响炮弹，在地上站稳身子，心道：如此下去不是法子。于是使了轻功，踏空跳上身旁的马儿的背上，策马冲了过去。
又是一响。
风行烈看准了对方点了引线，便忽然拉了马头转了方向——一炮落空。
这是，他已经取到了神武大炮的前方。银枪一扫，大炮后面的人脖子上划过一抹红线，身体便已倒了下去。
“风行烈！”西平王狠狠道，随着就是一记横刀。
“你是谁。”风行烈看着“西平王”，说道：“你不是西平王，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眼力，到底是让你知道了。”且见“西平王”伸出手，在耳边往前已撕，赫然就是一张人皮面具。
是杜让。
颜子曦有李颐，朱棣有杜让，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刺客，杜让更是一等一的易容术高手。
“西平王呢。”风行烈问道，可他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死在战场上，也不枉一世英名。”风行烈看了看刚才与西平王交手的地方，轻声道。
“多说无益。”杜让忽地丢下这话，双手用力一甩，十几道暗镖便同时向着风行烈袭来。
风行烈赶紧后退一个身位，横扫银枪扫落暗镖。正是他刚才站稳，杜让的第二发暗镖便又到了身边。
看来朱棣是决意在这次平乱之中把自己也除去——风行烈心中这般想到，又挡下迎面而来的暗镖。
“风大哥！”哪时候韩柏已经到了风行烈身边，拉住了小黑的缰绳，韩柏赫然就停在风行烈的身前。“风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风行烈向前两步，与韩柏并排站着。“柏，你要小心，此人暗器好生厉害。”
“这是谁呀？！”自从被推荐到朱棣身边，杜让一直只做着一些暗里的工作，韩柏不认得他也是自然。再说，韩柏与朝中大臣并无多少来往，就算朝堂上见过，他也是认不得的。
“也许是皇上身边的人，总之一定不是西平王。”
“皇上身边的人？”韩柏一愣，“皇上的人怎么会对风大哥你动手？！”话虽如此，可韩柏也是隐约感觉得到，朱棣对风行烈是非常不放心的。可以的话，或许该说，站在朱棣的立场上，没有了风行烈，那是最好不过。
未等风行烈说什么，韩柏便已经向着杜让动手。不管是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想要伤害风行烈的，韩柏是绝对不会对他手软的。
说时迟那时快，杜让本想韩柏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有所顾忌，怎料到韩柏性子率直，想到的事情就会去做。特别是相关风行烈的事，韩柏似乎有点不顾后果。
翻云刀已经到了杜让的眼前，杜让本想要躲开，只可惜已经太迟，眼睛刀锋就要吻上他的脖子。杜让灵光一闪，一手抽起身旁的一个士兵挡在自己身前。
翻云刀没入士兵的身体，迸溅出鲜红的腥味。
杜让松了一口气，可韩柏却大惊。
此人竟然拿自己的部下来做替死鬼？可恶！此人非死不可！
韩柏心想，恰巧也是风行烈所想。
韩柏一把推开士兵的尸体，转过刀锋。杜让一闪身，刚好就躲过了韩柏的一击。然而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正是杜让以为自己逃过一死，风行烈的银枪已经穿过了他的喉咙。
杜让当场毙命。
回看身后，那边的厮杀也是到了尾声。尸体横七竖八放了一地，一眼看去，大多都是叛军的尸体。
宁王跪在朱棣面前，早已没了刚才的气焰。
宫门已破，颜子曦的兵马犹如洪水一般涌进宫中。哪知道刚过宫门，前方的人便止住脚步。带头的军官看着眼前的事物，一时竟看傻了眼。
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朱棣的心腹大将叶统领。他正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身面前的神武大炮。
“走！”带头冲进皇宫的人高喊，可已经太迟。
叶统领没有一句话，就点着了引线。炮弹在叛军队伍之中落地爆炸，叛军一瞬间便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块。
炮声不断。
除了叶统领在宫门后面部署的大炮，还有宫门城楼之上。城楼上的几口大炮瞄准了颜子曦，紧追颜子曦的身影。
大炮的威力颜子曦比谁都清楚，这种大炮，正是他巨资投入改良制造的。
朱棣怎么会知道这东西？！
颜子曦想不通，李颐却知道，这定是小伽去投靠朱棣时，把神武大炮的设计图也交了出去。以朝廷的人力物力财力，要制造这样的大炮，还不至于对朝廷带来多少负担。
颜子曦策马回到轿子旁边，下了马，一手把朱允炆从轿子里面扯了出来。
但见朱允炆一脸惘然、面无人色，任由颜子曦想拉扯着一个人偶般拉着自己。
“城楼上的人听着，朱允炆在这里，谁要是敢开炮，就是谋杀皇亲。”颜子曦说着，声音不大。可这混了内力进去的说话，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城楼上的守军想必已经听懂了颜子曦的意思，负责点炮的士兵确实也是犹豫了。然而，忽然听见守将高声喊道：“不要听他胡说！开炮！”他的意思很明显是不用顾忌颜子曦手上的人，尽管他真的就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
炮声再响，炮弹更加准确地落到颜子曦附近。朱允炆没有丝毫反映，倒是颜子曦终于明白朱棣早就放弃了这个侄儿，如今朱允炆对于颜子曦来说，不是挡箭牌而是一个负累。
城楼上的守军继续向颜子曦开炮，颜子曦再也顾不上朱允炆，甚至是已经冲进了皇宫里面的人。他一手推开朱允炆，使了轻功往后一跳，跨上马掉头就走。
马头一转，等着他的正是澜真和凌战天。
范良极与云清早前就听了秦梦瑶的话，说朱棣有意在此战中消灭武林中坚势力，让范良极与云清两人注意当场的调动，不要让武林人士掉到朱棣的陷阱之中。于是范良极和云清两人便把颜子曦交给了澜真与凌战天。
刚才炮声响起，凌战天把澜真拉到了一旁，两人便一直盯着颜子曦寻找机会。如今颜子曦大势已去，正正就是两人最好的机会。
“颜子曦，束手就擒吧！”澜真高声道。
“那我宁愿一死！”说吧，颜子曦已然出手。
澜真与凌战天二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左一右，配合着进攻颜子曦的全身。面对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击，颜子曦渐渐应接不暇。
正当颜子曦一个空隙，澜真向着他的腋下打出一口银针。颜子曦内力无法凝聚，气一泄，再也稳不住身体，从马背上坠了下去。
箭雨停止、炮声息微。
之前在暗处嘲笑萧仲省的起兵是一场闹剧，如今颜子曦的谋反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这么多年来的准备，还是算不过老天爷的一个决定。所谓顺应天命，这个时候，朱棣或许真的就是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了。
宁王、靖远王、西平王、岭南王，因谋反获罪，抄家弃市，暴尸三日。其他参与谋反的将士，早就被下令当场处决。
对于这次诸王谋反之事，朱棣并没有把事情搬到朝堂上与众大臣商议，而是绝口不提。倒是朱棣忽然提出迁都一事，在朝中牵起了一阵波澜。
昨日退了早朝，韩柏到御书房见了朱棣，递了辞呈。
为了这个世袭大将军的虚名，韩柏失去的太多——他差点就为了这个虚名失去了风行烈。
那天在祭坛之上，韩柏亲眼看见朱棣的人是怎么把箭向着风行烈。明明都已经到了定局，他们还是向着风行烈放了暗箭。若不是他眼明手快拉开了风行烈，那中箭的就不是他的左手，而是风行烈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