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有个小小的声音这样答著,那是因为回来之时,卿卿要给娘亲幸福。
娘亲幸福了,自己也才有权利幸福。
可是,现在幸福,不见了。
心中的天伦梦碎了。
「卿儿,入了武林後,无论是伤心的时候、快乐的时候,都不要忘了,樱花永远是向你微笑的。」
师父,卿儿现在看不见樱花。
卿儿现在看到的,只有物是人非,只有深院无人。
「你会救你自己吗?」
我要怎麽做才救得了自己?
师父,请你告诉我,卿儿,现在,真的什麽不知道了。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可是,爹,你又怎麽晓得,就要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卿卿很自私,因为他只想要听到娘亲叫自己一声卿儿,然後给自己一个微笑。
真正给卿卿的微笑。
可是,现在,什麽都没有了。
什麽都没有了。
我的救赎,在哪?
接下来,又该为何而活?
伪红颜【贰拾壹】
第二十一章、回首向来萧瑟处
秦淮河上,笙歌处处,画舫缓缓顺流而走。奢华到漫著颓废的金陵,自古便是才子佳人醉生梦死之处。多少人曾卧在十丈软红上,看那湾缠绵的水卷去凡间的爱恨缠绵。
在这烟视媚行之处,重生或是沉死。
又是不眠之夜。
月已中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衣袂飘飘的潇洒身影,把著一盏酒,对著月亮吟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已饮落不少烈酒的他,面上透著微醺,似挄髈未掿wC将捘龀鴷蜩﹜,衬得那本就脱尘的脸,越发不俗。
好似天上谪仙。
一个身著儒衫的俊逸男子,手上同样把著一盏酒。缓缓走到吟诗的男子身後,在男子耳畔低语,「瞧你这般无牵无挂的潇洒样子,就不担心你那宝贝徒弟?」
身著儒衫的自然就是血公子。
男子呵呵笑著,啜了一口酒,漾开一个放心的笑,「卿儿哪里需要我担心呢?」
欧阳乞魂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却让人毛骨悚然,带有说不出的邪魅之气,「我说楚华,那徒儿,你倒宝贝的紧呀?」
楚华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回头道,「欧阳,你又在打什麽坏主意了?」
欧阳乞魂嘿嘿笑著,笑的极深,满满的不怀好意。开始紧张了吧?就知道你会紧张你那小徒弟,「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罢了。瞧你这紧张样儿,你不是对你那徒弟很有信心?」
楚华只觉得欧阳乞魂笑的可怕,可又想不出来他会做出什麽,只得埋怨道:「整天只想著作弄人。」
欧阳乞魂冷不防的贴到了楚华身上,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著,「怎麽,心疼了?」
饮了酒的欧阳乞魂,脸上飞上一层淡淡的红,浅浅的,带有无限媚惑。
楚华也不管欧阳乞魂整个人像只猫般挂在自己身上,他把欧阳乞魂手上的酒杯拿了过来。天可怜见,这家伙一喝酒就会变的很可怕,玩笑道:「怎麽,吃醋?」
欧阳乞魂一把咬住楚华的肩,狠辣的咬了一口,「我是吃醋啊,谁叫你每次都卿儿卿儿的念个不停?可怜我堂堂血公子,活像个深闺怨妇。」
他深深的瞥了楚华一眼,满是幽怨之色。
楚华一看欧阳乞魂越玩越来劲的样子,连忙岔开话题,「你做了什麽?」
「到时,不就知道了吗?」欧阳乞魂神秘的笑笑,离开了楚华身上。走至船头摆设的小桌旁,挑了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纤长的指细细的剥著葡萄。
一派悠閒自在。
「唉,我只担心卿儿的个性会把自己逼向死胡同。」楚华叹了口气,为他的傻徒儿叹气,「卿儿聪明归聪明,可偏偏就是自个儿的事弄不清。」
一支银针咻的一下划过了楚华的颊,「楚华,我.在.吃.醋.喔。」
楚华摸了摸鼻子,对这一著自认倒楣。他朝欧阳乞魂送去一个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仰头,将另一壶酒饮尽。他可享有千杯不醉的美名,是男人就该会喝酒。
欧阳乞魂不打算理会对自己挑衅的男人。怎麽?会喝酒很了不起啊?他就喜欢啃水果,有意见吗?
算算日程,那个卿儿也该回去四时园了吧?
自己,可给他备下一份大礼。想到这里,欧阳乞魂就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楚华酒都喝不下去了。
瞟了一眼楚华,欧阳乞魂閒适的念著诗,「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色洒落,恰似今夜的风一样掿uH。
四时园外,站著一抹白色丽影,不是别人,正是卿卿。看著题了四时园三个大字的大石,卿卿有些许恍神。
怎麽我不知不觉的就回来了?
是不想待在那个家吧?
反正再待在那也没意思了。那个地方,已经是别人的家了,纤指抚上入石三分的字,我的家,是不是就在这呢?
走进不染凡尘,只见一室幽暗。怪了,怎麽没人?
进了里头暗房,也是不见人影,心下疑惑更甚。
翔是跟别人约好出去了,那御狂呢?不会是出去找乐子了吧?从原封不动的几甕梅子来看,御狂该也是出去了,不然这几甕老早就进御狂五脏庙里了。
冰也不知道上哪去了,一个信也没留。近来冰也是越来越怪异,不知是怎麽了,总做出一些让自己感到窝心的事,或许,是对那件事开始释怀了吧?
说不定,还能再当朋友吧,虽然不是情人。
就著月光,卿卿也不点灯笼,就这样走回春雨楼。意外的,前往春雨楼的小径上,竟躺著一个人!
卿卿快步走去,一边暗暗的提高警戒心,却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全盘乱了阵。
「冰?」卿卿不敢置信的看著倒卧的人,冰怎麽会倒在那?
手探上冰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感觉的到。手下肌肤带著不寻常的热度,冰的内功属寒,断不会出现如此高温才是。
恐怕是中毒了。
思索了一会,卿卿决定先将人带回春雨楼。他将冰扛起,任冰的体重压在自己身上,举步往春雨楼走去。
将冰放到自个儿的床上,卿卿决定先让冰退烧再说。又出外打了水,坐到床畔,卿卿细细擦拭著冰的身体,试图降低热度。尽管冰下意识不断挣扎著,卿卿还是一手压制冰的动作,一手不断的换著水替冰擦洗。
打来的水温了又换,换了又温。
「我知道你难受,忍著些。」卿卿口中安抚著冰,听著冰断断续续的呻吟,他的心整个揪紧了,咬牙持续擦洗著。
就这样,换水、擦拭,再换水、擦拭,这动作持续到天明。好不容易,冰的高热才渐渐散了开,卿卿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整个人摊倒在地,真是吓死他了。
冰几乎没生过病呢。
冰是个有强烈意志力的男人,就连受伤也不肯让人诊治,每次都死死忍著。这次,是自己第一次照顾他吧?
当卿卿暗自想东想西时,冰醒了。
他坐起,看看四周,神情满是疑惑,最後,他看向了卿卿,似是对卿卿的容貌感到惊艳,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你......是仙女吗?」
语气满是甜腻,没有一丝冰冷。
卿卿被吓住了,他从来没听过冰用这种口气说话。是脑子烧坏了?应该不是吧?冰的样子看起来很自然,也没有癫狂的样子,耐住疑惑,卿卿柔声道:「不是。」
冰格格笑了,笑的灿烂。他指了指卿卿的衣著,「骗人!不是仙女会穿这麽漂亮的衣服?」
反正我就当你是仙女,你也奈何不了我。
对冰的反应卿卿哭笑不得,这身衣服沾满尘土,何来漂亮之说?可是,看冰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捉弄他。卿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吗?」
「我?」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姓冷,名冰心,不是吗?」
看来不是傻了,那问题出在哪?卿卿十分纳闷,「冰,你的手借我一下好吗?」
冰听话的将手伸到卿卿面前,卿卿马上为冰诊脉。脉相的确有些异常,但又感觉不太出是哪里有问题,「冰,你转过身,到床上盘腿坐好。」
冰马上就照做了,仍忍不住提出疑问,「仙女姊姊啊,你是要把冰剖开来看才安心吗?」
卿卿嘘了一声,双手按上冰的後心,真气一运,即在冰的周身开始游走。一开始没什麽太大的问题,但在真气转过了一周天後,就开始感觉到似乎有什麽在抵制著自己,再过了约莫一刻後,连运气都显得困难,好似一道无形的墙抵著自己。
是中毒吗?还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毒。
这几日相处也没察觉冰有什麽异样,怎麽就突然中毒了呢?应该也未与什麽人起冲突才是......等等,第一次在酒楼遇上欧阳乞魂时,他似乎有在冰的身上拍了一拍,第二次欧阳乞魂还摸了冰的头。现在想来,或许就是那一拍一摸里有些古怪。
欧阳乞魂确实有问自己是否有尽得师父真传。
「血公子啊血公子,亏你想得出这麽刁钻的试验方法。」卿卿实在是无语问苍天,只希望这毒不要让冰损了脑子就好了。
冰看著卿卿千变万化的脸色,心里直叫好玩。过了不久,他才意识到一件事,「仙女姊姊啊,我娘呢?」
语气里充满天真无邪的味道。
看冰这稚气未脱的模样跟口气,卿卿不禁头痛起来,「冰,你现在几岁?」
冰低头扳了扳手指,喃喃数著,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笑道:「十四岁!」
卿卿觉得世界一片黑暗。
欧阳乞魂,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了。
伪红颜【贰拾贰】
第二十二章、梦到故园多少路
人来人往的客店中,今天来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少年。大而灵动桃花眼,挺翘的鼻子,一身白里透红的漂亮肌肤,还有那犹如吃了蜜糖般甜蜜的小嘴,哄得店内人人开心。
谁不喜欢机灵懂事的漂亮少年呢?
这位正口沫横飞讲述江湖大小事的少年,就是人称小诸葛的洛可言。不过才十五岁的他,正是得人疼的年纪。没人知晓他师承何处,也没人知道他的底细身家,只知道他莫名的受到各方人士宠爱,是一位有颗七巧玲珑心的少年。
「我说啊,现今江湖可不比往前了,什麽正道魔道的早就退流行啦!」可言啜了口茶,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再加上一身唱作俱佳的本事,使听众如沐春风、心旷神怡,「现在嘛,人人都是独来独往。高兴呢,就去踩一踩山贼窝,不高兴呢......嘿嘿,还不就是来那一套,动气动怒动刀动剑动枪。」
武林嘛,还不就是那一回事?可言如是想著。现在武林时局不甚稳定,恰好是各家势力青黄不接的时期,人人独善其身。就连那些名门大派,近来也是关紧大门谢绝访客,没办法,踢馆的越来越多,保住招牌要紧。
「洛少侠,照你这麽一说,现在武林就没有以前结党结盟的事了?」挑柴的刘九好奇的开口。
「怎可能没有?名门大派不就最爱来那一套,结党结盟对抗邪魔歪道。可惜,长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呐,有没有听过四时园的四绝?有没有听过醉梦曲谢?」可言把玩玉佩,入手泛著暖意,确实是上好的暖玉,丝毫不具玉石独有的冰冷。
抬头,发现众人皆一片茫然样,可言叹了口气。拜托,好歹这里也离四时园不远,「四时园是由雨、云、风、雪四个结义兄弟组成,至於醉梦曲谢,也是颇有名气的少侠公子。不过,醉梦曲谢两人不但以『多情』出名,两人更是因其『花』名而结拜。」
武林富有盛名的门派,除去少林武当、五岳剑派、四大世家这些名门正派之外,便是近来颇有名气的墨阁,其他则大多是独门独派,特立独行,亦正亦邪居多。
虽说近来踏入武林的少侠不少,但除去「大门大派」以外的精彩人物,也只有四绝和捓x琣抡瞻F。
或许,还有那位解意公子,及纪晓浣那位死不拔毛的铁公鸡吧?
此去离四时园不远,想想自己好像还没跟他们四人打过交道,等会顺路去看看吧?反正不远,慢慢走慢慢玩去,「再说说最近窜起的墨阁,可是黑白两道的情报网,连朝廷也不得不仰仗他们的势力呢!听说那墨阁主人,出道这麽九,却从没以真面目示过人,真不知道那面具下藏著什麽大秘密。」
「洛可言,小心这话传入墨阁主人耳里,让你吃不完兜著走。」一旁一位身著青色衣装的年轻人尖酸刻薄的说道。他老早就看洛可言不顺眼,入武林不过一年,居然就得到那些武林前辈的欢心。那他辛辛苦苦在华山派钻营那麽久又算什麽?笑话吗?
「这个嘛,可言是求之不得啊。」洛可言咯咯笑了,眼神却飘向远方,他是求之不得没错。
墨阁,他难分难舍的所在,也是他心碎一生的地方。该断的断不了,仍在那纷纷扰扰,怎不叫他心烦?
「说你张狂还真的张狂起来了!你已为有那些武林前辈宠著你就可以恣意妄为吗?别以为单靠嘴就能在武林生存!」年轻人越讲越不屑,他就是看不惯那张脸,越想越气,索性啐了一口痰在可言的面前,存心让可言难堪。
反正也没听说过这个洛可言有什麽了不得的武功,怕他啊!他可是吴崇恩,华山派第三弟子的名号也不是叫假的。
「火气别那麽大,小心呀,吴崇恩大侠。」可言好心的提出警告,一边观察店内动静。果不期然,年轻人被他这不愠不火的态度刺激到,拍桌就要冲过来。
就在吴崇恩离可言三步距离之处,一枚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到吴崇恩的後腰腰眼,使他整个人就这样定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样子,甚是可笑。
肯定不是洛可言出手的,因吴崇恩亲眼看到洛可言当时正把玩著玉佩,那麽,又是谁呢?莫非有人在洛可言身後撑腰?吴崇恩顿时只想赏自己两个耳光,原本想给洛可言一个颜色瞧瞧的,想不到竟成了笑柄。
要是传到师父他老人家耳里,可有苦头吃了。
「哎,可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可言瞟了瞟店外,想为他出气就出来啊!躲躲藏藏的作什麽?都快两年了,还拉不下面子吗?
无辜的桃花眼转了一转,可言笑著继续,「说起四绝,可真是奇了。四人不仅出身来历不同,就连个性也大异其趣,武功更是各有各的境界。居然还能让四人凑一块去了,你们说说,这奇不奇?」
可言不想让众人把焦点放在吴崇恩身上,这些名门大派什麽都可以丢,就是丢不起脸,「其实我也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听曾跟他们打过照面的人说,他们四人极少一同在江湖走动,顶多两人同行。」
张嫂搔搔头,疑惑问道:「那他们到底是属於正道还是魔道?」这些武林人说真的还真复杂啊。
「说实在话,我还没求证过呢。」可言甜笑著,桃花眼里满是淘气,「我只知道,他们四人做事无分正邪,只求无愧於心,只求心内舒爽。」
「那他们没有领导人吗?意见分歧怎麽办?」小李很有好学精神的举手发问。
「当然有,柳卿卿便是。他算是四绝中头脑最精明、清晰的一人吧?类似军师型的人物。」而且根据密报,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这点可言没说出口,「当然这些都是传闻。」
「洛少侠,醉梦曲谢又是何方神圣呢?」店小二也跑来凑个趣。
「醉梦曲谢分别是人称醉梦公子和曲谢公子二人的名号。两人不分轩轾都是红粉知己满天下,都是生冷不忌、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人物。当然啦,只限长相合他们胃口的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