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眼肩处隐隐作疼的伤,我放下云翳,转身面对他。
又是复杂难分的眼神,嘴唇微合似要说话。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专门对付你们幽冥宫的迷药。你应该听过雪国的红雪散吧?天下第一的迷药,你现在用的就是我最新研制的红雪散,你现在还能有意识,无力,连内力也无。不过一会就不只无力这么简单了......至于其他,你就慢慢尝吧。"
无视他的眼神,伸手扒开他紧拽衣角的手。
不愧是幽冥宫的小强,这么久竟还有力气。
经这一次,我和幽冥宫的仇越结越深了,不说在六横城戏弄他们一事,就说那些追杀的人被我和睿之毁了记忆。恐怕,幽冥宫的阎罗令又要追加一道。
不再回头看叶知秋,抱起云翳就向回路跃去。
忽又想起忘了向叶知秋询问睿之的事,刚才他应该是和睿之在一起,如今不见了睿之和上官慕。莫非睿之是去追上官慕,那他现在是否能脱身?陆范又在哪?
进了七侠镇的云深客栈,见小二惊恐的盯着我怀里看。
低头一看,云翳脸上的布巾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正露出他可怖的面容,而且他现在睁着乌黑茫然的眼睛,手紧拽着我的胳臂。
刚才顾着思考,未发现他已经醒了,见他如孩子求助般的神情,心里竟不是滋味。
放下云翳,瞧眼依旧拽着衣服的手,轻笑道,"云兄是经历过风雨之人,不会怕了吧?"
可怖的脸看不出表情,但拽着我的手却异常的用力,似在无声的指控。
"呵呵,云兄若要责怪小弟,还是先上楼进了房再说吧。"
吩咐小二再次备水,扶着他上楼。
这次是我的房间,安抚云翳坐下,转身去隔壁云翳的屋子拿了布包。
再回到屋内时,云翳双手紧握着,局促不安的来回搓,似要磨掉一层皮。我急忙上前,握紧他的双手,生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你......你别看......别看......出去......"云翳越发紧张,瞪大了深色无神的眼睛,口齿不清的嚷着,使劲的抽回手。
在前世今生的三十几年生命中都没遇到这样的事情,情急之下,只能抱住他道:"没事,没事,我会治好你,一定会治好你,你忘了我的专长是驱疤吗?云翳,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
云翳慢慢的静下来,空洞的双眼瞧着我,勉强勾出个根本看不清楚的笑容,试图挣开我的双臂,苦笑道:"为兄失态了,让岚弟笑话......没事......"
他如此颓然的神色,我控制不住怒气,却反笑道:"呵......你......真是看不起我岚鸣,不信我说的话?你不是说千面神医能治好你,我们就去找那个狗屁神医......走。"
拽起他就往门外冲去,出门时却被他拉回,回头见他一手抱着门框,一手被我拽住,典型一副大人拉淘气小孩的模样。
"呵呵......你这是干什么?不是带你去找神医吗,怎么又不走了?"
"岚弟,你别生气,不是不信任你,是为兄已经认了。霆懿如此之大,要找个云游之人哪是易事,再说神医有千张脸面,即使见到也不认识。"
云翳轻易挣开我的手,摸索回了屋内椅上,坐下后再无话语。
我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忽而想起自己就是那个狗屁‘千面神医',不尽自嘲的轻语:"岚鸣什么时候也跟自己过不去了。"
"云兄,不管如何,你这伤小弟一定会想办法。俗话说的好,人哪有不栽跟头的,如今大哥这跟头既是栽了,那还得站起来,总不能老窝在自己的壳内吧。自己要是没了信心,兄弟我再努力也枉然!"
"呵呵......为兄今日也是小题大做,这些个道理,早就明白,能不能治好,云翳心里有数。到是岚弟,你的麻烦可不小。"
"啊......这事还是小弟的不是,连累云兄真是对不住。我们还是赶紧先把衣物换了回了船再说,这七侠镇如今不安全。"
我和云翳收拾妥当后就回了码头,船夫早已等在那,见我们来了,连忙搭起脚踏迎我们上船。
船已经驶到河中心,想向云翳说明实情,却见他已阖上眼睡着。想起客栈里,他又一次把治疗的事"太极"掉了。
无奈一笑,无意打扰他,起身走出船舱。
站在甲板上,望着顺流,脑里想着睿之在哪,有没有危险,陆范又怎么样了?
当初真不应该出这主意,也就不会正面遇上叶知秋和上官慕,睿之也就不会了无音信。
抬首间,远处快速驶来小木舟,舟上立着一个白色身影。
是睿之吗?心里竟升起小小的期望。
木舟的速度显然不是用杆或桨可以达到,待那木舟使到近处,才看清楚木舟上的人竟是叶知秋。
没想到他的药力过的这么快,红雪散是天下第一的迷药,中了它怎么可能使用内力,并在短短几刻钟时间内恢复?
木舟已经和客船靠近,叶知秋一跃而起,到了客船甲板上迎风站立着。
叶知秋的风采不是三语二语可以形容。
长的女人,却比女人多了英气和衣着掩盖下的血腥杀气,说他美,又断断不能形容他独有的气质,他的周身有一种磁场,一种吸引男人和女人的致命魅惑。他没有女相之人的阴气,却内涵着一份光明磊落之意,这是深处黑暗、杀戮的人不会有的东西,而他却具有。
叶知秋嘴角含笑,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双手垂在身侧拽紧着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的叶知秋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若说以前,他的眼睛总是像隔着层水,让人迷惑,如今竟是明亮清澈的异常。
他就那样立着,眼眸含笑带着某种情意的看着我,似乎是找到了自己久经失散的妻子......
失散的妻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全身本是戒备着瞬间跟弓起身的猫似的炸开了全身的毛。
呃,我会不会太自恋了......冷颤。
"那样对我就想一走了之?"含嗔带怨实则平淡的语气。
那样对你......我没做过什么呀,就对你小小的催眠了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
"不明白?"
点头。
你讲明白,等明白了,我还找你算这几年追杀的仇。
"能坐下聊吗?"
"......不了,睿之在哪?"
"你还关心他吗?我以为你只关心里面那个?"叶之秋微微一笑。
笑什么笑,小心抽筋。
"不关你的事,你先说睿之在哪!"
"哎,那年真真不该错过......要是......"自言自语。
"既然不能坐下聊,在外面也一样。王公子托我传话,几个月后,会在虞城跟你见面,让你别担心。"
怀疑的看着他,几个时辰前,他还跟睿之再一起!
"你不信?我们的误会很大,王公子让我照顾你,说你连吃饭都会噎着......"老爷爷唠嗑。
"够了,这几年的追杀是做梦吗?我怎么可能信任你!"
"不能信任吗?若说这几年,我没有追杀你们,你不相信?"
不是你追杀,那还有谁,无稽之谈。
"当然。这几年幽冥宫派来的人还少吗?"
"若说是霆懿皇室要杀你,上官他接了这个生意,你也不信?"
......皇室做什么要杀我?幽冥宫很少干预江湖世事,怎么做暗杀勾结的活?
"我再说,半个月前,皇室已撤回暗杀令,但上官依旧要杀你,你信吗?"
上官为何要杀我?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水啊,怎么这么混?
"这话很长,你要坐下听吗?"
叶知秋说着递来封信,信封上写:"小飞,亲启。"
这是睿之的字,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写了一整页,有用信息却就几句。
信上说他得知了暄之的消息要离开一段时间,会在六月初六到达虞城和我会面,叫我保重,另外就是叶知秋是幽冥宫的右使,他并没有参与对我们的追杀,可以信任。
折叠起信,抬首却见甲板上已经没人,舱内却传来话语声。
撩起布帘入内,云翳和叶知秋对坐着,一个眨眼,一个含笑。
"看完了?"叶知秋清越的声音。
"岚弟?"云翳破哑的声音。
"云兄,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姓叶。他......"
"呵呵,他名唤知秋,是要跟你一起去虞城的朋友。"
一盏茶时间不到吧,这两人就已经熟络了?
"岚鸣,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名字?
"云公子,不介意你睡会吧!"叶知秋说着就伸手点了云翳的睡穴。
我急忙去看云翳,怒道,"你干什么?"
"你这么关心他,怎么不给他治伤,以你的医术,恢复他的眼睛应该不难。"
我见云翳只是睡着,转身对着叶知秋,没好气道:"你别打他主意,我的事与你无关。"
"无关吗?呵呵......若是睿之知道你这么关心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关心他,心里一定会很难过!"
"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伤的也不轻!"
这人怎么就关心别人的事,在树林里就看出叶知秋受了内伤,再加上我的一掌,还不是伤上加伤,活该你倒霉!
"你知道?那在树林还打的下手?"
"......你要杀云翳,我该袖手旁观?再说,我也是打完后才发现你受了内伤。"
"呵呵,我连这个陌生人也比不上,真真是错过了吗?"
"喂,你别自说自话。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想听?"
温温而雅的叶之秋让人凉飕飕的不自在。调整下坐姿,说:"废话,你来不就是讲这个。"
"那得答应让我跟着你!"
跟?干吗跟我?
转眼一想,叶之秋身为幽冥宫右使,跑江湖更容易,而且幽冥宫要是再追杀正好拿他做人质。
"脚长你腿上,你要跟,我还能阻止。"
"呵呵......当年,我和上官受令去六横查探‘暗影门'的消息,碰巧在元宵的灯会上遇到你。那时,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站在人群里有多显目,你更不知道无论明处还是暗处已有多少人盯着你。
我正想该如何接近你,你却自己走了过来。我故意让你偷走了阴阳扣,随后尾随你。知道你是在找三对情人,那我就如你愿出现在雪涵诗对的现场。
我随性的举动却让上官也注意到你,之后竟处处针对你,更对你起了杀心。这是我此生为止最为后悔没有提早察觉的事,以至后来发生了那些事。
雪涵楼里,你的迷魂术对我并没有成功。
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看来你早知道,无人知晓迷魂术是哪来,但它却是从幽冥宫的前身在蓝贺的鬼蜮宫传到江湖上,你使用的虽然经过改变,但万变不离其中,一样能被破解。
本打算如你愿的参加雪涵诗对,可谁知你竟然中途逃跑。我不顾上官的阻止去追你却选错方向,上官还在暗处派手下去追杀你,后来更是与霆懿的皇室联上线,说服宫主下了阎罗令。
在上官教唆鬼王下,以我办事不利的理由被留在幽冥宫,但我也派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直到一个月前,上官跑来对我......对我......说你竟自投罗网去了盛京附近,无须他动手,你很快就会被杀。
在我追问下,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我去找宫主请他撤了阎罗令,此时,霆懿正巧派了人来撤消暗杀计划。
宫主烦心的很,若不是上官对他有恩,他是不会同意干涩江湖上的事。霆懿的来人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令全宫上下撤回了阎罗令。
我得到这些消息后就立马离开幽冥宫出来找你。
在赶去暄城的路上被上官追到,毕竟我和他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对他礼遇,可他却对我下药。幸被睿之和陆范遇见得以相救,才没有着他的道。
随后,我告诉睿之这些事,他竟毫不惊讶。
呵呵......岚鸣,你真正了解你认识的人吗?
陆范在上官出现后就不见踪影,我们以为陆范是被上官抓走了,就一同追着上官来到七侠镇。
七侠镇上见上官鬼祟的很就跟了上去,却见陆范也追着上官。
你不会想到,陆范竟然喜欢上官,还一路从暄城追着他到七侠镇。
早在到达七侠镇之前,睿之就得知王暄之的消息。七侠镇上见了陆范,睿之似乎很急着找陆范,拉着他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就一起去追上官。
恰巧见上官进了客栈抓了个人出来,我们就追了上去,因为陆范说那是为了引你上勾。到了树林,合我们三人之力,上官见寡不敌众就挟着陆范跑了。睿之怕有什么事,就追了上去,并让我把事先写好的信转交给你。"
叶知秋长长吐口气,定定的看着我
我有些迷惑,镇上就看到睿之和叶之秋一起,随后就发现云翳被上官慕所劫,然后就看到叶之秋要杀云翳,最后,我从叶之秋手上拿到了睿之的信,听着一个关于我却感觉莫名的事件。
按叶之秋的话讲:我被追杀纯粹是上官慕个人所为,动机是看我不爽或是对他产生了威胁,起因是叶之秋,而当事人叶之秋却被"软禁"近两年。我被追杀两年,帮凶是霆懿皇室......可皇室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何撤销追杀?叶之秋所说的"睿之毫不惊讶"又是什么意思?陆范又怎么突然喜欢上官慕?闪电也没这么快!
叶之秋话里的信息很多:比如,我在六横城就被人盯上了;又比如,我的摄魂术和红雪散对他更本无用;重要的是,六横城的雪涵楼关门的最终原因是我。
两年下来,终不能逃避责任,我成了罪人!
撇开这些,叶之秋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你为什么要杀云翳?"
我亲眼看到叶知秋要杀云翳,既然是救人为何要杀?
"呵呵......你真看到我要杀他了吗?"叶知秋无奈一笑,伸手解开云翳的穴。
没杀,那我看到的是什么?
"岚鸣不是庸人,自然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吧。"
惊愕的抬起头看他,疑惑的问:"你的意思是,我判断失误?你根本没打算要杀云翳?"
"具体是什么,你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叶公子是来救我的,我听过他的声音,所以记得。劫持我的人似乎打昏了我,这期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岚弟。"云翳抚着头,低哑的说。
转眼看云翳,细想当时的情景。
叶知秋提着剑在云翳身旁,当时心里就害怕的很,未及细想冲了上去,的却没看到叶知秋是否真要杀人。
若他要杀人何须近身,速度又如此之慢。
如此一想,竟是误会了这人。
想道歉,又想他的话里还有很多疑问,不知真假。云翳已醒,不好再问。
"云兄,叶某刚才多有得罪,抱歉。"叶知秋对云翳一揖。
"无碍,你们江湖中人总有些不能对外人道,云某明白。"云翳回礼。
叶知秋笑了起来,云翳也跟着笑。
两人礼数周全,看似平静,却总给人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