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主子和任凌霄之间会突然变得那么剑拔弩张,水火不容。只知道主子之所以非杀任凌霄不可是因为一个男人的缘故。父子两人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传到江湖上的。不过主子的命令他就一定做到,哪怕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岳升领命离去,转身之前,他看到任傲云从怀里拿出他经常见到的一段绯色布条轻柔的抚摸着,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眼底还闪着一点波光。他明白,布条的主人一定就是那个使得任傲云判若两人的男人。眷恋的看了任傲云一眼,随即坚定的转身离开。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心了。
坐在上位的任傲云拿起桃夭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脸颊上摩擦着。已经变得有些脆弱轻薄的布料感觉有些粗糙。不过这样带着些许刺痒的感觉很好,至少还可以证明桃夭曾经存在的证据。
深夜,月已高悬空中。而躺在凌霄殿正殿卧室里的任傲云却无一丝睡意。他只想手韧任凌霄,为了已经再也不会出现的那个人儿,那个为了他付出一切的人。原以为父亲就是他生活的目标,一切按照父亲的指示去做肯定是对的,谁知道活了二十三年都没能真正的看清楚谁是谁非,白白让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就这么逝去了。
好可恨,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也恨那个看不清世事的任傲云。捏紧桃夭剩下的那块布衫,暴虐的情绪淹没了整个思想。高处不胜寒,越是处在上位越是明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件多么寂寞的事情。原本并不想争权夺利,但是温和无害的处事并不会让别人放下谋害之心,只有变得比任何人都残忍都强大才能保全自己。
忽然察觉到屋顶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任傲云深邃的瞳孔闪出一丝邪狞的精光,现在的凌霄殿居然还会出现不怕死的人,呵呵,是自己太久没杀人了,以至于已经被外界遗忘了他的残暴了么?是把他当成无害的绵羊了么?
抓起枕边的佩剑,飞窜出房门,一跃上了屋顶。有些黯淡的月光底下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人。夜晚的冷风吹拂下,任傲云闻到了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香气,迷离的有点遥远的味道,是属于桃夭的味道。莫非这个人是……激动的神采浮上眼瞳,随即又迅速的黯淡下来,所有的理智也回到了脑子里,细细打量起来人的特征。
这个人明显要比桃夭矮上许多,身体线条也更柔美了一些。呵呵,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了,连来人是敌是友都没弄清楚就因为那点相似的气味沉入自己的幻想里,这样的任傲云哪里还是凌霄殿那个冷酷无情的主人?
不过他直觉的认定,来人对他没有恶意。只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前上过的当今后也不会再犯了。任傲云身形一动,闪身到了来人的身后,抽出佩剑就刺向背对着他的那个人的心脏部位,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敌人都要除掉,世界上再也不能有另外一个人可以拥有桃夭的气味,哪怕是相似的味道他也绝对不允许。
来人在任傲云的剑出鞘的瞬间就移开了身体,后退了五步远,有些噌怒的说话了:
“师兄的徒弟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娇脆的声音很明显是位女子。
听到来人这么说,任傲云停下了攻击,那相似的桃花香气和带着亲昵的口吻说他是她师兄的徒弟,那么来人的身份也就很清楚了。
女子现在站着的地方可以让任傲云借着月光看清楚她的样貌了。
第十章
原本遮住月亮的云已经慢慢飘远了,更加明亮的月光印在了少女的身上。乌黑的长发用一条色彩斑斓的发带绑成了辫子,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在月光底下反而显得有些明晃晃的白。细长的柳眉加上狡黠灵动的大眼睛,再配上俏丽的鼻子和一张小巧的樱唇,组成了一张灵动可爱的脸孔。或许这种样貌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觉得惊艳妩媚的美人,但是也觉得她有着像精灵一样的生气和活力,想忍不住对她百般疼爱。
不过再可爱的女子对于任傲云来说都是一定要除掉的障碍,即使眼前的女子恐怕和桃夭有点关系也不会例外。绝对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人来打扰他好不容易已经平复的心神了。
鹰目里精光一闪,夹于指上的一弯薄刃蓄势待发,瞄准了少女纤细的颈部就准备出手。
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明白任傲云已经起了杀机,但是她手里有王牌,她知道她手里的东西不但可以让自己免于杀身之祸,也可以保证她自己未来吃喝玩乐都不用愁了。
所以在任傲云准备出手之前,她慢慢悠悠的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玦,上面清楚明白的刻着一个“情”字。上等的美玉雕琢而成的玉玦在月光底下闪动着温润的光,但是深深吸引住任傲云不能动弹的却是玉玦桃花的形状。他知道那是桃夭的东西,在他和桃夭同处三个月的时光里,那块玉玦就是桃夭身上唯一的饰物。
颤抖的伸出手想握住那块在月光底下闪着清冷光芒的玉玦,想握住属于桃夭的东西,却被黄衣少女突然抽手的动作打散了迷思。任傲云反映过来玉玦现在是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既然少女没有乖乖的双手奉上,那么他就只能强取了。杀了这个女的,桃夭的玉玦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血煞的眼瞳只注视着那块玉玦,其他任何一切妨碍他拥有桃夭的人或者是物统统都要摧毁。杀!浓重的杀气席卷了黄衣少女,她明白以她的武功对上任傲云只有死路一条,怎么办啊?师兄没说任傲云是个那么恐怖的人啊!他说就凭这块玉玦任傲云肯定能保她平安的,但是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任傲云才是那个铁了心要杀她的人啊?这块玉玦她不要了还不行么?
“喂喂喂,给你给你,这块玉玦我不要了,你可别激动哟。”顺手把玉玦抛到离任傲云持剑的右手更远一点的地方,黄衣少女立刻翻身下了屋顶,这个师兄说温和体贴的徒弟压根就是骗人的嘛!哪里温和了?又是哪里体贴了?一身的杀气只怕是阎王看了也会怕上三分了。
看到玉玦被抛到半空中,任傲云伸出左手稳稳的接住,也顺势就下了屋顶。手里握着散发着微微温暖的玉玦,他只知道属于桃夭的一部分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了,全然不顾还站在他不远处的女子。只是专注的凝视着玉玦上精美的雕刻图案,那些栩栩如生的桃花花瓣还有上面凸起阳刻出的“情”字,都缓慢温柔的用大拇指抚摸着。
黄衣少女看任傲云这个样子也不顾着跑了,只是睁圆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着任傲云。颀长的身材有些清瘦,却完全不减逼人的气势;郎眉星目,潇洒温文。只是这么看着完全感觉不出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刚才煞气逼人的凶神恶煞是同一个人。那凝视着师兄玉玦的眼神只有款款的柔情,带着深切的怀念,此时的任傲云只是一个思念师父的男人。黄衣少女目不转睛的看着任傲云,连眼都没眨一下。
此时任傲云却把视线集中到了少女的身上,瞬间的阴寒就达到了少女全身。真是可怕的男人,刚才对任傲云起的好感全部都消失殆尽了。不过她可不怕他。少女也会瞪他,就是不主动说话,看谁的眼神更厉害,哼!
“你是谁?”小心的把桃夭的玉玦收进贴近心房的衣衫内。眼神里浓浓的深情已经完全变成了冷漠。任傲云只想知道这个自称是桃夭师妹的女子为什么会有属于桃夭贴身的东西?
“哦……哦……哦……师兄肯定是不知道他的徒弟现在变成这样了吧?难怪了,他还给我说什么你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让我来投靠你呢!要是被他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恐怕是叫我逃都逃不过来吧!”黄衣少女用纤美白嫩的手指在下颚来回的划着。嬉笑的说着调侃任傲云的话,没有正面回答任傲云的问话,谁叫任傲云刚才那么看她的?
“我问你,你是谁?”任傲云的脸色没有因为少女的话有任何转变,目如秋水波澜不兴。他只是想知道他想知道的答案。
看着任傲云犀利的眼眸,黄衣少女觉得颈子后面隐隐冒着冷汗。真是冷酷的男人,一点玩笑都接受不了,那种冰一样的眼神还真是和师兄很相似,感觉就像是被师兄盯着一样。不过师兄也有对她投降的时候,而这个男人却完全不买她的帐。知道这个男人不听到她说实话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所以少女也只能乖乖吐出实情了。
“我叫月媗,桃夭是我二师兄,那块玉玦是他连同一封信一起让下属带回来的。信上只说让我在三年后来这里找你,说你能让我吃穿不愁,就只有这样啦!我没骗你!”月媗嘟着小嘴说道。真是的,平时她见到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对她呵护备至的?谁想今天才一出来就遇到这么一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简直是严重打击她对外面男人的信心嘛!本来还说师兄的徒弟如果真是他说的那么好的话,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嫁出去,从此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谁曾想却是这么一号难惹的人物?
算了,天下之大,总会有个属于她的好男人在等着她的垂青啦!反正出来了也没想着回去了,先好好玩玩再说吧!看这个任傲云虽然无视她这么一个娇俏可爱的美人,但是对于师兄交代照顾她的事情肯定不会违背的吧?
果然任傲云在听到这个自称月媗的少女说的话后,用更深沉的眼神牢牢的凝视着月媗的眼睛,一直盯到月媗都觉得头皮有点发麻的感觉才移开视线,像是下定了决定一样开口了。
“那你就留下,我会吩咐人照料你的日常所需。”任傲云说完转身就准备回房了,只当月媗是个客人一样直接无视了。
倒是月媗觉得有些诧异,不是都已经让她知道自己是他师父的师妹了么?怎么这个任傲云还是这个态度啊?按理说,她还算得上是任傲云的师姑呢!想着想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就准备拦住任傲云的去路,却被忽然出现的黑衣男人挡住了去路。
月媗吃惊的抬头,她的轻功是大师兄亲自传授的,大师兄也说她的轻功是她所有的武功中学的最好的,而现在她却那么轻易就被个男人拦住了?看来这个凌霄殿很不简单。月媗想想,反正她也不想和任傲云有什么牵扯,她只想在外面好好玩玩,既然任傲云已经保证提供她的需要了,那么也没必要和这个男人打交道了。
月媗释怀的笑了,翘了翘可爱的鼻子转身就走。她才不愿意和这个恐怖男人住一起呢!她要去选个她喜欢的地方住。反正进来找任傲云之前她就已经注意到凌霄殿的布局了,肯定能找到一个她喜欢的地方的。握住手上的玉箫,月媗抚顺了编的格外漂亮的发辫,抬起穿着绣鞋的小脚就跨出了任傲云居住的正殿大门。
这时她以为已经回房的任傲云却突然开口了。
“他还好么?”声音带着一些轻微的颤抖,隐隐含着期待,不过却压抑的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月媗一愣,她还以为任傲云是准备反悔收留她的决定了呢!谁知道他却这么问着。虽然她觉得有些纳闷,不过她明白任傲云问的是谁。
“我已经三年没见过二师兄了,我以为师兄一直是和他徒弟在一起的。”月媗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她二师兄任何的消息了,只是在三年前收到过桃夭的一封信和一块玉玦而已,所以现在的桃夭好不好她还真的说不上来。
站在房门口的任傲云背脊一僵,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房门推开,进去之后又关上了。
但是站在大殿门口的月媗却觉得这样的任傲云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刻骨悲伤弥漫了出来,那种绝望的气息连她都觉得有点被感染到了。心有些轻轻的难过,但是随即就把这种鼻酸的感觉完全抛在脑后了,她只对她以后的生活感兴趣,外面的世界肯定很精彩吧?
第十一章
他……真的消失了……就这么消失了……
不想去想“死亡”这样的字眼,只是固执的认为他只是走了,去另外一个地方隐居了,依然好好的活着,和他一起呼吸着这个世界的气息。他还依旧穿绯色的衣服,冰冷淡漠的眉眼依旧那么妖娆美丽,也依旧喜欢捧着一本医术慢慢悠悠的看着,依旧……还存在着。一直一直都是那么坚信着,他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可惜,逃避也没有用,对自己说了几千几万次也没有用,现实就这么锐利的刺穿了他的幻想,硬生生的把他拉出了梦境。只有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在温柔的对他说,曾经有个名叫桃夭的男人进驻过,存在过,他也深深的爱过,可惜他从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次也没有。
宁可选择遗忘了也好,毕竟比死亡更痛苦的就是被遗忘。而这么深刻入骨的悸动已经不能回头也不能平复了。留下的人注定要活在一辈子的追忆里,逃脱不了,他也不愿挣脱,宁可狠狠的痛着。
任傲云自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起,眼神里的期待就已经完全退去了,只剩下一片空洞。原本以为三年的冷血无情可以锻造出一个绝情绝爱的凌霄殿主人,却还是忘不了身上那依旧只为一个人保留下来的柔情。月媗的话让他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真的真的再也不见了。冰冷的地板和他那终年都冰冷的手指很相似很相似,所以任傲云在属下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来都是弃那张华贵温暖的卧榻不顾,只是穿着内衫静静的睡在地下,哪怕是最寒冷的冬天也是如此。因为这样的寒冷才让那个已经不见的人离自己更近一些。
就这么蜷缩着睡在地上,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纸窗射进屋子,已经寅时了,天也亮了。任傲云撑起身体从地上起身,换了一身墨黑的衣衫,自己梳理好一头的乌丝,拿起随身的佩剑,进行每天都必须练习的“凌玉潇湘”。虽然这个武功是任凌霄自创的,但是为了能亲手杀了那个老贼,就必须把他的武功全部学成,再从中找出破绽。“凌玉潇湘”并不是单纯的剑法,是融入了剑法和音律,一手持剑一手持萧。对于吹箫任傲云很有自信,但是凌玉潇湘中的萧却不是按照一般的曲谱吹奏的。任傲云一直都破解不了,所以他的凌玉潇湘也没有长足的进步。
向着凌霄殿的后山前行,三年来每天如此。只有到那片和桃夭相遇的桃林才能真正的静下心来练武,也不会被旁人窥视到他修习的武功。
和平时一样,先是练习剑招。任傲云并不拔剑,就这么行云流水般的使出所有的招式,也没有任何的停顿迟疑,快、轻、狠、准。周围的桃花树都被剑气震得纷纷掉下花瓣,不过树干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的剑痕。对于这片林子,任傲云很小心的呵护着,只是地面却被劈裂出密密麻麻深深的剑印。正在使出凌玉潇湘第七式的时候,忽然远处响起了一阵深幽的箫声,打断了任傲云的动作。
快速的收回真气,平稳住有点凌乱的呼吸,任傲云辨别出箫声是从桃林深处传来,就纵身跃去。
几个飞跃,提气越到了桃林的高处,隐约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背对着他。任傲云觉得那个身形分外的熟悉,莫非是……
稳稳的停在距离青衣人不远的地方,看着原本在吹箫的人停下动作,拿起摆放在一旁的面具戴上。任傲云惊讶的瞳孔大张,不过又迅速的收回了震惊的表情,恢复成往日的波澜不兴。任傲云缓慢的开口唤道:
“冷情。”没有一点疑惑,也没有因为对方是一头白发而迟疑,他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他以为已经彻底失去踪影的男人。
听到任傲云的声音,一直坐在巨石上的男人站起身,转了过来。正是任傲云以为已经消失的冷情。
紧紧的盯着那依然泛着寒光的暗铜色面具,任傲云已经没有几年前那种想杀人的冲动了,只是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默认无语,就这么相对无言。
冷情面具下的眼眸深深的和任傲云日渐深邃内敛的眼光对视,他只是贪婪的看着任傲云如今的样子。比起三年前,现在的任傲云就像换了一个人,身上那种初出茅庐热血温和的少年气质已经转变成了目光深幽躯体强健成熟的男人样貌了,握住剑的手指也坚实有力,那种惟我独尊的霸气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