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董健咏不是傻子，贾琳那是一出演给他看的戏，他明白。莫说她知道门外的是自己，就算来的是其他人，她也绝对应该把自己收拾齐整了才会开门，平时的行事打扮在那儿摆着呢。难道，她真的对钮循有那个意思？那她做这出戏给自己看就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对钮循的想法？这对董健咏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自己一直以来向家人、朋友、下属等等等等隐藏的性向，就这样被看穿了……
董健咏陷入了两难，要放下对钮循的执念，这是近两年的感情，不是两天；可是，要他公诸于众，打破此刻所谓的平静生活，他又不能接受，那样的生活太多未知，太多潜在的危险因素，对于事业、对于家庭……难，难，难。
在那位已婚未出柜的男人为生活、为感情而困苦的时候，牟士冬牟教练正在步步为营的实施自己的捕猎计划。
贾琳小姐功成身退后的十分钟时间内，钮循一直坐在沙发上放空，脑子里嗡嗡的都是“牟教练”怎么怎么样……放谁身上，被别有用心的嘱咐十几遍“牟教练如何如何关照你”之后，他脑子里都得这么闹腾半天。这就是广告效应，当你能比背小九九还熟练的背出一段广告词时，那么厂商和广告商就已取得了双赢。
钮循的小心肝儿就这么跳啊跳，手机也跟着不安分了起来，那震动声搁在玻璃桌面上不啻于机动车过境。
来自未知手机的短信：快上网，开Q，开MSN。
钮循挠着脑袋坐到电脑前开机，在机器运作的同时运作自己的大脑……看这说话的语气应该是某个熟人吧，估计是换了手机号。
按照要求开了QQ也开了MSN，几乎是上线的同时，就跳出两个要求加好友的对话框，上书：加我
钮循犹豫的挪动鼠标，通常情况下他是不加陌生人的……但这人跟手机上的人应该是同一个吧？应该不会是巧合……
其实他心里有那么点儿期冀，毕竟那天牟士冬要了他的手机号、QQ号不是么。可是吧，刚又听贾琳说，他还要在训练场呆一段时间啊，没见他在那里上过网啊……
手机在手心里闹，又一条短信紧跟而来：加我牟士冬
钮循手一滑，手机差点儿摔地上，美梦成真啥感觉？
迅速的接受了好友申请，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睛跟黏在了屏幕上似的，一动不动。
十秒钟后——
永葆青春：动作真迟钝！我这里信号很差，你再耽误耽误又得掉线
钮循看着对方的名字傻乐，这人真够自恋的。然后他就想起来前前任男友一边抹护肤霜一边说的话，凡是Gay，必自恋……他，会不会也是……钮循知道自己这是以偏概全，但就是忍不住去揣测。
永葆青春：在吗 说话
叮当不是机器：在。
钮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问什么答什么。
永葆青春：我说你这名儿什么意思
叮当不是机器：呵，没什么……
永葆青春：没什么你怎么想出来这么一名儿 怪绕口的
永葆青春：小叮当？机器猫？小叮当不是机器猫？不是机器猫那是啥？
钮循本来还怕被笑话幼稚，没敢说，结果倒直接从牟士冬嘴里冒出来了……而且对方还一本正经的问。
钮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刚玩QQ的时候正沉迷于机器猫的漫画中，像很多孩子一样，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陪在身边、出谋划策。可是，他又不希望它仅仅只是一个机器，他希望它有感情有温度，像人类朋友一样窝心，所以在两种翻译中，他挑了小叮当这个名字，而不叫它机器猫。自己的QQ一开始起了个名字叫“叮当”，后来一搜索，此名之多犹如洪水泛滥，一点儿识别性都没有，干脆把完整意思打了进去——“叮当不是机器”。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妄想症，对着个漫画角色要求这么多。
永葆青春：怎么搞的，又不说话了？我掉线了？
叮当不是机器：没有吧……
永葆青春：这破网络，整天提心吊胆的。你胳膊怎么样了？
叮当不是机器：…… 好多了，谢谢你，教练。
永葆青春：那就好，药记得按时用，很快就能好利索
永葆青春：还有，训练之外不用叫我教练，感觉跟老头儿似的
叮当不是机器：……
永葆青春：你怎么那么多点儿？
……
永葆青春：喂，说不说话你吱一声吧
叮当不是机器：吱
牟士冬看着最下面那个象声词，先是一愣，正要打过去问什么东西，一下子反应过来……跟那只听冷笑话的猪一样，锤着桌子傻乐，“这孩子真逗。”
永葆青春：原来你也懂幽默嘛
叮当不是机器：呵呵
牟士冬听着外面喧闹的蝉鸣声，看着屏幕上淡淡的字，忽然特别想听听钮循的声音，干净的、温润的声音。
“嘟嘟~~”钮循正对着屏幕发呆，等牟士冬挑起新的话题，要求语音的对话框就这么突兀地跳了出来，条件反射的朝着拒绝一按。
牟士冬看到拒绝的回复，搞不懂了。
永葆青春：？？
钮循在这边不好意思了，他之所以对这玩意儿这么敏感，是因为上次同志群里的一个人要求跟他视频，他想也没想就接受了，哪想到视频窗口一跳出来，就是那个男人的阴茎——人家指望着跟他视频做爱呢……这还不算，等那人把头凑到镜头前时，差点儿把钮循给吓死——深更半夜的，那男人又是眼线、又是眼影的，黑森森的衬着红艳艳的嘴唇，钮循脑子里刷拉拉闪过的全是恐怖片的镜头。颤抖着手关了聊天窗口，从此以后在QQ上一听到“嘟嘟”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叮当不是机器：不好意思，点错了……
颇有点儿将功赎罪的意思，没等牟士冬再发请求，自己朝着顶上那个小话筒按了下去。
“嘟嘟”几声后，下面显示“连接已建立，您可以开始与对方进行语音聊天了。”
钮循试着“喂”了两声，对方没回音……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儿过去，半天没回话。钮循想，难道是我刚才拒接惹他生气了？
牟士冬在这边恨不得掀桌子、砸电脑。妈的！什么破网！刚听了一个“喂”，还没等他他激动的“喂”回去——断了。
盯着刚换不到两月的笔记本电脑，举起的拳头落在桌子上……我连我连，我重新连……连不上。
拿出手机，发出去俩字儿：断了。
好么，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手机上一格信号都没有，“发送失败”四个亮闪闪的字，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牟士冬第一次发现，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好吧，我等，等着我厚积而薄发吧！
第十五章
作为培训教练，牟士冬基本上要与队员呆在一起，一是组织活动，二是保证安全。稍微能抽开身的时间就是晚上了，可是钮循白天要上班，他要早起带队，俩人都不能睡的太晚。另外，那令人火大的无线网络，能把他气出心肌梗塞……总而言之，一个月的时间里，牟士冬跟钮循的联络不是很规律、也不是特别多，除了早晚两通固定的短信：早上，叫他起床，晚上，让他睡觉。
牟士冬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三步走战略：
一，时不时得嘘寒问暖，依靠温情路线抓住某人的心思；
二，增加接触频率，延长相处时间，增进彼此了解（不排除此阶段直接晋级本垒）；
三，情意互通，享受美好的感情小康生活。
拟定完毕，他自己拿起来欣赏了半天，那个爱不释手，就跟手里拿的是什么泼墨真迹似的。好不容易恢复了理智，才想到了一个问题——以上均是不考虑其他外界干扰因素的情况下操作的，如果，假设，万一，出现了负面的因素呢？例如，第三者出现……牟士冬脑子里浮现出董健咏含情脉脉望着钮循的画面……
牟士冬捏捏拳头，“自信而不自大”，本着这样的原则，他在最后一行后面添加备注：如有更适合者出现，友好分手；但不包括已婚者、未出柜者……呃，似乎针对性太强，于是心虚得再加半句，“以及风流成性、玩弄感情者”。
撇开穷乡僻壤里独自奋斗的牟士冬，看看城里的钮循，有网络有信号，日子却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阿庆嫂：中午陪我吃饭，别忘了。
叮当不是机器：哦……
阿庆嫂：乖，摸摸~~
钮循在二楼办公室里，偷偷摸摸回复QQ信息，满腹哀愁无处倾诉，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贾琳贾助理盯上的——天天中午约他去吃饭，开始几次还以加班等等为由婉拒了。数天之后，总经理助理在销售部门口稍息、等人，众人呈集体观望状。钮循彻底屈服了，中午一下班，老老实实的往外走，地点均由贾琳安排好，并通过QQ短信的方式传达到位。
阿庆嫂：就在上次咱们吃辣子鸡的那一家，嘿，那口味够劲！
叮当不是机器：……
阿庆嫂：别酱紫嘛，你点清淡一点的好啦~
阿庆嫂：反正我都爱吃 ^ - ^
与钮循哀怨心情截然不同的，三楼助理办公室内，贾小姐正一脸严肃的在键盘上敲字儿，俨然一副忙于工作的神情。其实呢？你仔细看吧，两眼闪闪发光，小曲儿愉悦哼唱（心理活动）：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
舍己救人不敢当。
开茶馆，盼兴望，
江湖意气是第一桩。
……
中午吃饭时，贾琳一边咯嘣咯嘣咬着红艳艳的鸡软骨，一边拨电话。
“真崩溃……”贾琳听着第三次传来“无法接通”的机器播报声，皱着眉头。干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左手反复按着拨打键，右手继续夹菜吃……
“喂？”
“……”
“喂，喂！说话！”牟士冬掐着手机就听到那头的吵吵声了，把手机屏幕对上眼睛——贾琳，通话中。
“啊，啊，在呢。”听到吼叫的声音，贾琳才把手机赛道耳边，“我啊，告诉你个事儿哈，我姨已经把你车钥匙给我了，在你回来之前，它的使用权就归我了，明儿我就去你那儿拿车。”
“什么！？”
“姨父说了，你啥时候把欠他们那一半儿车钱还了，另一把车钥匙就还你……”
贾琳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把牟士冬给呛住了，他那辆XC90有一半的钱是他妈偷偷借给他的，一直瞒着牟老爷子呢，现在看来……
“对了，油费你给我报销哈，真费油啊……”贾琳得寸进尺。
“你丫，别给了九寸想十寸！”
贾琳半天没吭气儿。
“说话啊……”不怕明着来，就怕闷声不响，阴人的那种。
二十秒后，贾琳说：“几天不见，长知识了，还学会说歇后语了。”
= =|||牟士冬满头黑线。
“牟教练……”贾琳一字一字的念着，眼角盯着手头一顿的钮循。“不是我想得寸进尺啊……您对我委以重任，我不能辜负您的期望不是？您看哈，我跟他吧，回家又不顺路，你总不成让我一弱女子将之护送回家后再独自夜归吧？当然了，本公司不乏其他有车人士，例如各部门经理啦……”
“区区一座驾而已，贾小姐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几滴油耗，又岂及吾等数十载情谊？莫再客气，且用便是。”牟士冬双手捧着手机谦谦作揖。
“有牟家公子这番话，小女子便放心了。”施施然一笑，“钮家小公子正与奴家共享午宴，牟公子可有话要交代与他？”
“废话”俩字儿刚到嘴边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烦劳贾小姐……”
贾琳听着听筒里貌似恭谦的语气，转头向正在灌水，假装没什么也没听见的钮循看去——“牟教练有话交待。”然后把听筒往他耳边一塞。
“喂？”属于牟士冬的气流震颤着耳膜。
钮循装不下去了，“牟教练……”说完又想起来不对，人家不让叫“教练”来着，于是又默了。
“胳膊好了哈……”其实牟士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想听听他声音，蛙鸣蝉叫已经快要把他的听觉神经给摧残殆尽了。
“哈？啊，好了……”钮循反应半天，这都好了快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提这茬儿……穷乡僻壤果然信息滞后啊……
“那就好……那个，你们下午几点上班啊？”明显，没话找话。
“一点半。”
“哟，那你快点儿吃吧，这都……十二，点半了……哈，还是慢慢吃好……”明显，前言不搭后语。
“呵呵，好……”教练俩字儿含了回去，“内个，你吃饭了么？”
“哦，吃了吃了，”牟士冬心说，这么“懂事儿”的孩子，我要是说没吃的话还不立马让我吃饭去？！
“这样啊，挺早的哈……吃饱了么？”
“还行，不过现在又有点儿饿了……”牟士冬说的是实话，因为今儿的进度进行的挺顺利，所以吃饭也吃得早，再加上小伙子消化功能强大……
“那，你再去吃点儿？”
“……”牟士冬头大，“你当这深山老林里还有便利超市是怎么地？”
“哈？也是呃……”钮循拿着筷子搅汤，“那怎么办啊？”
“……”牟士冬气乐了，“你给我送过来呗。”
“…………周末成么？”钮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这句话就那么凌驾于头脑之上的冒了出来。
牟士冬也默了，这句话是真是假啊……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我周末有事情的……”钮循看对方不说话了，赶紧自己找台阶下，殊不知人家听了以后，犹如从天堂掉进了臭水坑……感觉真差啊。
贾琳在一边翻着白眼偷听——无聊、无趣、索然无味。
听到钮循这句话，她抽回手，说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听到对面一声长叹后掐了线。喝口小汤，欣然感慨：本小姐俨然一个面善心软、尽职尽责的红娘了——
你害得他卧枕捶床不思茶饭，
害得他腰如病沉鬓似愁潘。
哪里有墙花弄影三冬暖，
只一派冷语侵人六月寒。
第十六章
回公司的路上经过一家卖串串煮的小店，贾琳摸摸肚子，说“还好刚才吃了个八分饱”，拽了钮循从里面挑了几串儿。
“哎，这个真好吃，你尝尝。”吃了一个，满意的抿抿嘴，抬手递给钮循。
“呃……不用了，我吃饱了。”钮循看着上面红艳艳的辣油，嘴角抽搐、嗓子冒火。
“吃个吃个，不骗你，真的好吃，咬一口你就知道了……”贾琳硬是塞到他嘴边。人嘛，有时候有这么个毛病：自己喜欢的东西，极其希望得到别人的赞同，哪怕知道人家是心不甘情不愿说的，又或者只是敷衍了事，也非得听着才满意……
钮循被贾琳专注的、充满期待的眼神挑拨的心中难安，消化系统与神经系统之间在进行过一场半分钟的对决之后，以前者的失败告终。
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口咬下一整个丸子，含在嘴里慢慢咬下去（如果不是怕堵塞喉管，他相信自己宁可囫囵吞丸）……
贾琳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研究表情的变化——视死如归，呆愣，回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