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爱情无关忠贞无关道德,只不过是一记苍白的嘲讽。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走神。"
他恶劣的用牙齿磨我的喉结,想以次让我回神。
"在这种荒山野岭也能发情,佩服。"竭力发出完整冷静的声音。
他抬起我的脸,冲我露齿一笑,手接著伸进衣服下面,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侵袭皮肤让我不由自主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说起这个的话,这几年你该比我更难受的,毕竟只有我能碰你,我说的对不对?"
冷笑,对,真是对极了。可惜只有後半句。连这你也能看得穿,但遗憾的是这只是个误算。
"自然的,因为不想染上奇奇怪怪的病。但听阁下如此说来,你也不怎麽安全。"用无所谓的口吻冷漠的堵回去,这并不难。
他停下,瞪我。
半晌後,终於停止发情,拉著我又继续往山顶走。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们需要好好沟通一下。"
如果是用身体沟通,可以免了。
"没这麽简单。"
他浅笑著回答。那神情十分陌生。
这样的表情我只见过一次。8年前一部战争片里面他扮演的少年犯,纯稚与沧桑并存的脸在走向死亡前最後回头看向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女时,平静而虚幻的笑著的表情。如同死灰,却动人心弦。那时候很多人在电影院里哭了。
他也因精湛的演技16岁便拿下不少大奖,一炮而红。
这样的演技并不奇怪,毕竟演戏是他的爱好。
半个小时後才到达山顶。
山顶比较平坦,杂草丛生,冷风直吹。
另一边是断崖,崖下怪石嶙峋。
两人站在崖边远眺,可以望见远方城内高楼林立,在阳光透不过的雾气里,像发育不良的灰色丛林,渺小冰冷。
"喜欢这里麽?"他笑问。
"景色不错。"我亦笑,"写好遗书了麽?"
"已经公证过了。"他并不惊讶我恶毒的言辞,悠然的从衣服口袋里取出烟点燃,放松身体靠上旁边唯一一颗矮松。"我买下这块地准备建别墅,不管我是死是活,它都是你的。希望你喜欢。"
自动略过不感兴趣的内容,我看著崖下的方向,收不回目光。
来时匆忙,没有准备遗书,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我想不在乎的继续笑,但是开始渐渐笑不出来。
很早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坏习惯,站在很高的地方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设想自己往下跳的感觉和结果。地方越高,往下跳的冲动和幻想就会越强烈。我总要费力的克制自己的冲动,和那种会让人产生莫名快感的死亡的恐惧带来的颤栗。
如果说我注定会和这个人一起去地府报到,那也该是在我安排妥恩慈的事情以後。
"其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天天。"他熄掉烟,再次抬头看我,目光如雾如烟,"否则你不会陪我玩到这种地步。"
面前的这个男人现在十分陌生。他突然展现出我没见过的沈稳和内敛之貌,如此异常。我不说话,该如何回答?
我不爱你,不爱任何人,一切的缘起不过自私两字。而你,其实一样自私。
"为什麽总是不肯承认?"他苦笑著问,样子很疲累。
"为何要承认不存在的东西。"
"我不是不存在的东西,我爱你。我和这种感情都是真实的,为什麽你们都不肯承认?却宁可为那些不过是我演出来的并不存在的人虚无的流泪喝彩?而你也一样,你就连你自己都不敢承认。"
他看著我,面部死一般平静,眼神泄漏没人看得懂的悲哀。
"而我,不伪装成别人,不演戏就无法生存。明知道你是和我一样的,想让你看到真实的样子,却仍要装成另一个自己,否则无法接近。"
也就是说,以前那个白痴低级没神经的花花公子是假的,面前这个忧郁的男人才是真的。
好笑,多好笑。明明已经麻木,嘴角还是泄漏笑意。
"很长一段日子我完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久了,你看到的那个我也变成真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今天在这里的我也是真的。好多个我,我无法再维持。我只是累了,天天,我们不要再绕了好不好。我只要你一个人,只要你一个人,点点头就好。其他我什麽都不在乎,我只要你承认我们。"
他的目光好像在哀求什麽。
可是奇怪,为什麽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立在原地,冬日淡漠的阳光落在身上仍然很冷。他走过来用胳膊圈住我的身体,在耳边轻声说话如同念咒:"说你爱我,只要一句话。或是点个头。"
"不。"冷酷的声音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清楚地飘进山风里。
"你说谎。"
"我没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做梦?"推开他,风吹散身体接触时暖和的温度。
他的脸上再次出现类似绝望的东西,退到崖边。
"你不说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脸色惨白却依旧平静。
"不爱就是不爱。"没想到他还是可以做出这种小孩子赌气的好笑行为。
他艰难的挤出笑容:"还是连说个善意的谎言挽救一条人命都不肯麽,还是你以为我不会跳?"
"两者都有。"
"骗我开心一下好不好,我真的会跳的哦。"他再次微笑著後退,身後不足一尺便是绝壁。
"这样有意义麽?"站在原地看著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的,依旧可以冷静的思考,只是胸口的跳动却天杀的加快。
为什麽要逼我。你从来都知道逼迫於我无用。
"有,只是你不了解。最後一次,不说我就跳下去。"他似笑非笑的弯起嘴角,後退半步,一只脚已经踩在崖边上,半脚悬空。
他真的演戏演多了,已经分不清戏里戏外,竟然在他真实的人生里面扮起亡命徒来。不管他如何驾轻就熟,但他忘了他的命只有一条。总变不成九命怪猫.
看一眼那半只脚,又抬头看他,不答反问:"你真的如此爱我?"
"真的。"他的毫不犹豫的回答在说我多此一问。
"那你跳吧。"冷冷看著他,无动於衷。
他的表情凝固,然後又用仿佛可以一点一点将人腐蚀的眼神看我,抬起步子一步一步向崖里走进来。
"我後悔了。"转个圈,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吻。热情而温柔。但我只想著自己的胜利。
"其实你可以更自私点的。"
忽然消失的温度和触感,他低沈暗哑的声音就像诅咒一般从风里传来。
我愣住,身後传来远去的声音。
"所以,你也会後悔。"
回头时,只看见仿佛凝固的巨大血红色夕阳里他对我微笑,然後轻轻仰身,自由下坠。
你会後悔一辈子。
他的嘴唇动了动,很轻的声音,烂熟的台词,仿佛谢幕,我却可以清楚地听见。
没有任何动作,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看著他的身影从崖上消失,直到太阳一起沈下去。山崖始终安静。
如果天亮可以醒来,希望这是一个梦。
也许这也只是一场梦的结束,太阳再次升起後我将开始做另一个梦。在那个梦境里面不会再有这麽一个疯子。
14
梦延续时,大街小巷都能听到新闻。年轻有为的前巨星现某大公司董事长在独身进行本公司计划开发蹦极项目的实地考察时,不慎坠崖身亡。
葬礼於四日後举行。
我接回恩慈并未马上离开,换家酒店住下,依旧有吃有睡。
我不会後悔,不会哀悼,不会有罪恶感。我依旧活著,按我想要的方式,好好活著。
时间继续在干枯的躯体上蔓延。而这个躯体也不用再如女人一样去承受另一个人的欲望。
没有爱与不爱这种无聊的问题。更没有谁没有谁就活不下去这种童话。
接到参加葬礼的邀请电话完全在意料之外。
电话里说邀请的是死者生前的好友,老爷子亲自交待的,便没有拒绝的可能。
换上黑色的西服,厚著脸皮挑的下葬仪式完结以後再出现。
公墓前崭新的大理石碑,仍矗立两个身影。仿佛特地等候什麽。
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选择。等待我的是什麽,再清楚不过。
杀人凶手、怒骂、怨恨、报复......再不堪也不过如此。
连想象都是麻木的。如果艾弦的目的仅仅是将我腐蚀,说不定他已经如愿。
但即使如此,我依旧会是普通人,会和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我走过去,初见时老人油亮的黑发已经花白。
他凝视墓碑,并不看我。他不想看见我,应该的。
他身旁是个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子,有美丽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
她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随後转向身边的人:"叔叔......"
他头也不偏,淡然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说过你不会再出现......"
"对不起。"只能厚著脸皮这麽说。在他眼里我也无疑是个厚脸皮的无耻之徒。
这是命......
他长叹一口气,随即示意身边的女孩:"这是小弦以前的同事。"
女孩冲我点点头,神色淡漠的打过招呼。
"小弦的未婚妻。"
他淡然说过,但谁都听的出来指责。
形式性的点点头,算是问候。
"你先回去。"他对她挥挥手说道,她便听话离开。
"这件事,我冷静想过,我也有错,不该逼他结婚。本来以为他偏激的性格已经改的差不多了。"他把目光放回墓碑,语气平静,"但我最大的失误是收养他。"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更不是合适的继承人。"他的语气渐渐沈淀,最後冰凉,"什麽时候开始,他就只会跟我作对,他从来不知感恩,让我头痛他就会快乐。我给他命,别人都没有的好命,他却不知感恩不肯认命。这麽愚蠢的死掉也好,到省了我不少麻烦,免得总有一天被他气死。只是白养他这麽多年,早点就该把他丢回孤儿院任他自生自灭,另挑个好的。"
早春山郊的风并比不上这些句子寒冷。
快速处理完这些信息,终於和最後那个莫名其妙的艾弦接上。
我也只能冷然一笑,但听不语。
最後是递过来的遗嘱。
"他大概早就这麽决定了。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原谅这件事,只是事情到此追究也没有意义了,只会丢家族的脸。以後你自己好自为知。"
老人慢慢远去。
就著坟前的香烛点燃这个牛皮纸的信封,看红色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消失。
你说我其实从来没有了解你。是的,我从来不了解你这个疯子让我看到的以外的关於你的一切,也从没想去了解。就象你从来只凭心血来潮的妄想定论我的事,却从来没兴趣开口过问以外的一切。
两个人,好像在比试谁可以更自私。
我总以为赢的是自己,其实从开始到结束,全是平手。但却永远成不了和局。
把白色的百合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忽然笑起来。
喜欢这个结局,喜欢透了。
从来没有如此喜欢过一样事物。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恭喜,你终於如愿以偿。
-END-
青猫的庭院:http://209.133.27.108/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124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