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为这种事费心了。”银影走过来半跪在她的面前，“很晚了，你该去休息了。”
花朝温顺的点点头，在离开之前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些预示着那两个人未来命运的图形，那张表示“死神”牌上有着巨大黑色羽翼的恶魔栩栩如生，她皱着眉低声喃喃着：“希望……不会是真的代表‘死亡’才好……”
六 破裂合弦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堆起了片片乌云，将近十一月底的日子，忽然又开始下雨了。
地处偏远人丁不旺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玉城，在这样深秋阴霾的日子，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显得死气沉沉。
冷雨打在窗子上噼啪做响，会让人不由得就有了些冷意。街上没什么人，店铺的霓虹在雾雨中显得分外迷茫。一切都是阴沉的，就连树上零星的鸟儿也失去活力，无精打采的散乱着翎羽。
将近下班的时间，欧阳律师事务所也清静了起来。慕飞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是一天了，这样繁忙却又无聊的日子。
“欧阳律师，”秘书大姐敲门进来，“抱歉打扰你，我可以先走一步吗？今天是我先生的生日，我想早点回去准备。”
“哦，好。”慕飞温和的微笑着，“那么你就先回去吧，请替我向你先生问好。”
“谢谢，那么我就先走了，再见，欧阳律师。”
慕飞微笑着看着她离去，然后笑容慢慢的淡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真好呢，有家人陪伴着过生日，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吧。
这种温暖的感觉，是他这个孤家寡人没办法体味的……算了，干脆也早点下班回家去吧。
……
一个人住的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尤其是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
打开冰箱只看到几包泡面，慕飞忽然怀念起翠梅轩的芙蓉百花糕、百果香草饼，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小点心。
“……三餐一定要吃，小心再饿出个胃穿孔来……”
他想起那个白痴警官横眉立目的碎碎念，不由得勾起嘴角——还是，凑合吃一点东西吧。
“嘟！”电话留言机显示有新的留言，他按下放音键，然后去拿锅子烧水煮面。
“……喂？怎么又不在家？”段斌的大嗓门从留言机里冒出来，“欧阳慕飞？你是真的不在还是死在床上懒得接我电话啊？”
慕飞翻了个白眼，把锅放在炉灶上打开火。
“……不管你了。对了，我现在在XX城，上次跟你说过我借调到这里几天的事了吧？我说过了没有？咳，不管了。手上的案子差不多快解决了，大概过两天就回去。”
水开了，慕飞打开包装袋把面倒进去，沸腾的水蒸气烘到脸上，湿湿热热的，但是还满舒服。
“……我不看着你别又不好好吃东西啊！不然把胃口弄坏了可没人管你。别老是拿泡面凑合，那东西吃多了没好处。要是自己懒得做饭就去花朝有酒那里找七香她们。还有啊，天气凉多穿点衣服，你本来身子就淡薄，别感冒了。”
面在锅里滚来滚去，慕飞愣愣的站在那里，似乎忘记了该放进调料然后搅拌一下，就这么看着面被沸腾的水泡淹没。
“……就这样吧，我还有工作要做，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啊。好了我挂了，回去见。”
电话留言到此为止。
慕飞关掉炉火，把锅里煮烂的面倒掉。
虽然外面还在飘着细雨，但是……间或也该出去吃一顿好的吧……
花朝有酒。
艳丽性感又火爆的美女老板七香大惊小怪的指着面前优雅俊美的人儿：“你、你、你，你怎么会来？”
慕飞微笑：“我不可以来吗？还是你不想看到我？”
“当然不是！”七香笑着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只是见到欧阳大律师独自前来觉得太过惊讶了嘛，你怎么会想到来的？”
微微侧身避开她的亲密举止，慕飞的微笑依旧，“请帮我准备一份晚餐好吗？我饿了。”
“当然没问题。”七香赶忙跑去准备，临去还给了他一个飞吻。
慕飞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酒吧五彩迷茫的灯光下，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说说笑笑，似乎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人周围的事。引发的高大男子银影在吧太调着酒，黑衣娇小的巫女花朝眨着水晶般纯真得不见一丝烟火色的眼眸站在吧台前，大概又在玩着那老套的占卜游戏。穿着整齐的服务生在客人和桌子间穿梭着，脸上挂着职业的亲切微笑，手中端着盛满五颜六色鸡尾酒的高脚杯，酒杯碰撞叮咛做响，夹杂在那些低沉呢喃嘻笑中，混成一种特殊的萎靡凌乱的声浪。
慕飞有些恍惚，这里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有一些怪异与格格不入，但却又很容易被那种颓废的气息感染，失去抵抗的力量。
“你的晚餐。”七香端着丰盛得过分的精美食物笑容可掬的站在面前，慕飞笑着道谢。
七香随意的歪在他旁边的沙发上，问道：“阿斌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很奇怪她会这么问——他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呢？但慕飞还是答道：“警官大人借调到XX城协助办案去了，大概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七香挑起眉，笑得风情万种，“难得他会丢下你一个人离开呢，一定很不放心你吧，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怎么好像每个人都把他当作不能照顾自己的小孩子？慕飞有些尴尬的笑笑：“七香你不需要去招待客人吗？”
七香笑着站起身来，既然他不想说，也没必要一定要把话挑明。
以前他也是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再无聊再孤单也不会想到来花朝有酒。也许就是因为认识了阿斌，习惯了有人陪在身边，所以才会在乍然失去依赖的时候，觉得分外的孤独吧。
尤其在这种阴沉寒冷的日子啊，人心会脆弱得分外渴求温暖呢。
难道他自己还没有发觉吗，那个看起来粗鲁又冲动却会在适当的时候理所当然付出温暖关心的警官大人，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无法分割的重要的东西了。
可是他自己却还骗自己说“我们只是两个相熟的人罢了”，然后拒绝深想下去。
原来精明冷静的欧阳律师也又如此迟钝的时候呢。七香低低的笑着——不过情感这种事，就是在暧昧的时候，才最有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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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城市在距离玉城几百公里以外的一座较大的城，因为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成为许多商品交易的中转站——当然其中也不乏违法犯罪活动。
段斌此行的目的就是协助当地警方破获一起跨地区的毒品交易案件。
当然段大警官一出马没有办不了的案子，凭着矫捷的身手和敏锐的第六感（汗！），段大警官辉煌的破案纪录又添上了完美的一笔。
正当任务完成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当地警方忽然接到报案，城中巨商XX集团董事长苏国威在家中遇害，立刻组织进行调查。听闻有案子，一向以保护人民生命为己任的热血警官段斌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反正也没别的事，就跟着当地的警察一起去了。
不过他并没有料到，这一次冲动之下的行为，会在之后带来多么严重的打击。
……
天上蒙蒙的落着细雨，苏国威所居住的以雪白的大理石建造的别墅在灰暗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在段斌与同事到达的时候，从二楼的某间屋子里传出了一阵钢琴声，段斌侧耳听了听，问身边的同事：“这是什么曲子？”
“好像是《安魂曲》，是为了悼念死者而奏的曲子。”
段斌皱着眉头，看着那传出音乐的窗口，雪白的纱帘随着冷风飘扬，悲伤的乐曲还在继续，隐隐的，夹杂着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
雨还在浠淅沥沥的下着，花朝有酒里面的客人已渐渐的散去，只有吧台的一角还有一群人在热热闹闹的聊天。
“我想阿斌现在一定按奈不住相思，正在往回赶呢。”涪大金融系二年级正在打工中的的林雨欣忙完手中的活，也跟着大家一起开起欧阳大律师的玩笑——谁叫他好久都没有来了呢！这种机会可不是很好找的哦。
七香看着慕飞绯红的脸笑个不停，弄得慕飞更加尴尬。
“我想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来，七香笑得无力靠在银影的肩上：“是啊是啊快点回去，说不定他会打电话给你呢！”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再逗他了，”还是孔方比较好心，“不然让阿斌知道你们欺负‘他的人’就麻烦喽！”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慕飞就在众人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真不该听那个白痴的话去那种地方！真是……真是……丢死人了！
就好像他跟那个白痴警官真的有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一样，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嘛！
回到家关上门坐在沙发上，还能感觉得到脸上的热度没有完全退去。不愿去深想为什么一向平静从容的自己会因为那种玩笑而失却常态，因为真实的情况是一向自命无情的自己无法接受的。
这样异乎寻常的感情……是他不可以、不应该也不允许有的，更勿论对方还是一名同性的男子……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前世所犯下的罪行赎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完全，没有。
所以……
电话答录机显示又有一条新的留言，他按下删除键，似乎也同时抹去了，心底隐藏着的，难言的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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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淋淋的细雨随着夜风一起沁染了大地，闪电不时划破暗沉的夜幕，也映亮个古暮的别墅内种种可怖的迹象——
破裂的玻璃杯反映着点点微光，深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滴落下来，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缓慢的流动着，蔓延出诡异恐怖的气息——
又是一道闪电，映亮座椅中瘫倒男人面孔上惊怖难以置信的表情，以及心口上那一柄雪亮的利刃——
噩梦惊醒！
慕飞惊喘着坐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略略的平静下来。
刚刚他梦到了什么？
似乎还是那个属于前世的记忆，古代服饰的自己，还有孔方和段斌，以及模糊的，其他陌生的身影。但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梦中的段斌那样清晰生动，就如同平日里所见的一样扬着灿烂而爽朗的笑容——然而忽然间，他的衣衫被鲜血染透！他脸上还带着那样的笑容，却直直的倒在了他的面前！
甚至在已然清醒的现在，段斌浑身是血的样子依然清楚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看到他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那并不是一种陌生的感觉，相反的，那种直接贯穿到心脏的痛楚，仿佛是真实曾经经历过的，那样的触目惊心。
难道说，他们在前世，就已经纠缠不清了吗？
他双手撑住发痛的额头，身体里面感受到的痛苦几乎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他惶恐着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正在往最坏的地方想去——他的梦一向有预示意义，这一次难道也会成真？不会的！他是那么勇敢而健壮，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顺利度过，而且这一次是协助办案，所以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冲锋陷阵的。
所以他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突然想起那一条留言——难道是他打来的吗？他想要告诉他什么事情呢？
猛然袭上心头的是深深的懊悔和担心，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力量去伪装无情，满心满意的只有——祈祷他不会出事。
……
“零零零……”
电话铃响起不到三秒已经被接了起来。
“我是欧阳慕飞。”
“咦，你起来啦？真是难得，我还以为又是电话答录机呢。”
是段斌！是他爽朗而直率的声音！
一直颤抖着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的呼出去，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和平时一样的从容优雅，“你好——有事吗？”
“没事啊，工作刚刚告一段落，想看看你起了没有，昨天打过电话给你，可是你都不在。”
“我要去上班啊！”
“说来也是，后来晚上给你打你也没接，是不是又睡死了啊！——你看我多了解你。”
“啊，”还是不要告诉他吧，去花朝有酒的事情，不然他又会得意起来，“是啊，那么，你昨晚打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啊，就是告诉你我又碰到了一个案子所以没办法马上回去而已。”
是这样吗。
原来，自己不过是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罢了。
“你忙你的工作就好，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照顾自己。”
“是吗？我猜你昨天又熬夜搞工作，然后今天一大早又要空着肚子去上班，对不对？”
脸不知不觉的红起来，还嘴硬的反驳，“没有啊，我正在准备吃东西呢！”——嗯，吃点什么好？先去煮一壶咖啡好了。
“真的？一定又是泡面对不对？那种垃圾食品吃多了会伤身体的……”
唉，段大警官的碎碎念，一开始就没完喽！
要赶紧转换话题才行！“对了警官大人，你新接手的案子是怎么回事啊？我很感兴趣呢……”
“案子啊，是这个样子的：城里一个大富商在家中被杀，嫌疑人已经基本锁定在他的妻子和他的家庭医生身上，因为这两个人是情人的关系，所以动机应该是是为了财产而串谋作案了……”
咖啡浓郁香醇的味道蔓延到整个房间，初生的太阳带来的温柔的光芒，让人觉得渐渐的就温暖了起来……
“段警官，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死者的死因的确是背部中刀失血过多造成的，此外没有在血液中发现有药物存在，尸体也没有别的伤痕。”
段斌接过报告看了看，同事见他皱着眉头就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觉得奇怪吗？”段斌转头看向正在被问讯中的死者苏国威的妻子纪云裳和家庭医生辛树平，“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案子，作案手法简单粗暴，但是嫌疑人却完全没有想到为自己找到开脱的理由，在动机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却又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犯下罪行，这么矛盾的案件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大脑进水，就是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作为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样，我再到现场去看一看，说不定会找到些其他的线索。”话音未落他已经动身离开，警局的同事赞叹的看着他的背影：段警官真的是一位观察入微行动力迅速又很敬业的警官呢！
……
到了下午的时候，原本还算晴朗的天气又开始阴云密布了。
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慕飞从座椅中站起来，狠狠的伸了一个懒腰。秘书大姐敲门进来，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笑道：“辛苦了。今天已经没有工作了，这些文件就留到明天再做吧。”
慕飞随手翻着，忽然想起来问：“明天是不是没有上庭？”
“是啊。”
“而且也没有预约要见的当事人，对不对？”
“对啊，”秘书大姐秦希云笑道，“明天是律师你轻松的一天呢。”
慕飞把桌上的文件都装进公文包里，“那么，我今天晚上把这些文件做出来，明天早上你到我家里去取，我就不来事务所这里了。”
“咦？为什么？”
慕飞回她文雅从容的笑：“私事。”
……
段斌把车停在苏国威的别墅外，然后在佣人的带领下再一次走进了这略微显得有些沉郁诡异的别墅之内。
在这之后，他见到了在这次的案件中起到关键性作用的一个人。
也就是这个人，让他不知不觉的陷入了——一个充满迷雾和哀伤的，悲剧之中。
※※f※※r※※e※※e※※
“零……”
慕飞从满桌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侧耳听了听，确定是电话响了。
“……喂，我是欧阳慕飞。”
对方一直沉默着，让慕飞以为是骚扰电话正打算挂掉，才从话筒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慕飞愣了一下，直觉的问：“是警官大人么？”
“是我。”果然是段斌。不过听他的声音不像往常那样精力充沛呢，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电话那边段斌抓了抓头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打电话给他，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事的，只不过觉得心头压抑着些什么，无从发泄，而头脑中的一个出现的想要倾诉的对象，就是这个平时老是跟他斗嘴的欧阳大律师，虽然觉得有点唐突，但还是依照自己心中的感觉打了电话过去——即使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