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之所以叫云崖,自然是有它的来历。
崖高万丈,深不见底。从崖顶望下,只见一片云雾缭绕,苍茫的云层重重叠叠环抱山崖,而崖底究竟深藏着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或许那是世外桃源,别有洞天;或许那是沼泽深林,暗藏玄机;更或许那真是无底深渊,万劫不复............
狂风嘶吼,衣袍欲裂。
隐藏在林中的大队人马,悄无声息,只是静静如松般的站在那里。全当刚才在眼前的那一幕不过是个幻觉而已,就如同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一名锦衣的少年匍匐在崖边,惶遽无措,泪流满面,伸出的手微微颤颤,仿佛要在这片虚渺的云雾中抓住什么,可惜手中依旧空空如也。
"为什么......为什么......慕枫......为什么......"
少年身后站着的黄袍男子,也不怕他会这个胆子跟着刚才那身白衣跳下去,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冷若冰霜:"来人,把熙王爷带回去。"
少年听闻,立刻反抗:"不......不要!!求求你!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慕枫,救救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救救我,慕枫......"
少年徒劳地挣扎,完全不被男子放在眼里,迎头给了少年一手刀将他劈晕过去。
"呃......"
慕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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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崖底只有一道河流,但却是急川。川中更是礁石林立、纵横交错,倘若有人摔下云崖,当真必死无疑。
毕萧然皱眉看着床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少年,叹了口气,搭上他的脉,却更让他吃惊不已。
由于震惊太大,毕萧然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想起刚才自己救起他的时候,此人浑身是血,面色惨白,气息紊乱。但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却并未检查出他身上有任何导致流血的伤存在。
那究竟是什么使得他伤得如此之重?这一探脉,毕萧然就全明白了。
躺在床上的人,忽然五指一收,紧紧拽住身上的衣袍嘤咛了一声,却并未醒来。
看来他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啊!眉头更紧了几分,毕萧然翻出一直压在箱底的银针,认真为少年医治起来。
既然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小子今日落到我毕萧然的手上,不把他救活了,以后在江湖上我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想着想着,就往手下使劲一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又扎到我自己了。"= =||||
虽说毕萧然‘有些'笨手笨脚,但他的本事绝非浪得虚名,所以大家不用‘太'担心。
(02)
毕萧然整整守着昏迷的少年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之前,少年幽幽转醒。
四肢软弱无力,疼痛缠身。一开眼,看到的是名刚过不惑之年的青衣男子,少年忽然了解自己不仅没死,还被眼前之人所救下了。
"......嗯呃......"许久未进水的喉咙,如同被火燎一般,嘶哑难耐。少年靠着床边撑身坐起,接过毕萧然递来的水喝下,才道:"前辈为何要救在下?"
少年这一问,也让毕萧然楞了片刻。
一般被救之人醒来的第一句话不都是感谢,或是说要怎么怎么报恩的么?怎么这小子是嫌他多事不成?
"那你为何要寻死!?"反被将了一军的少年闭口不答。
不想太为难这个孩子,毕萧然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转移话题。
"我叫毕萧然。我不问你姓甚名谁,曾经过去。"整理好随身的医箱,毕萧然留下一些药放在桌上,"你也别问我为何会在此,就算我们扯平了。以后你就住这间屋子,这是我
徒弟曾经住过的,反正他早已经出师了......"
"前辈就是‘鬼阎愁'毕萧然毕前辈!!"不等毕萧然把‘后事'说完,少年就断了他的话大诧一声。
毕萧然‘呵呵'笑了声:"看来我的名号还挺响。不才正是毕某。"
尚未恢复血气的脸色略过淡淡一笑,秦慕枫幽幽道,"前辈可知自己救下的是何人......"
"哈!这我早猜到了,璇教教主秦慕枫。"毕萧然一脸得意之色,"虽然你是被那死烂人下通缉令追杀的‘邪教'逆贼,但是以我医者的身份而言,是一视同仁的。"
"既然前辈什么都知道......那你不怕我会对你不利?"
"你不会。"
"凭什么?"
"就凭你叫我一声‘前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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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大亮,深冬旭日驱散了晨雾,沉寂了一夜的深山野林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林边的小木屋里,也被初升的淡淡阳光慢慢填满。
"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别多想,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孩子已经没事了,不过你的身子受过重创,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孩子?什么孩子?"秦慕枫不解的看着他。
"怎么?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毕萧然也惊讶不已。再说孩子这么大,都已经有形状了。
"什么?!!!!!"秦慕枫紧紧按住自己的小腹,手下真真实实感觉得到那渐渐凸起的小腹下有生命在微微颤动。
"你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
"......我是个被捡来的孩子,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对于毕萧然的问题,秦慕枫只是淡淡地解释。
"那这几个月,你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体有什么变化?"
"这几个月......"这几个月,为了‘那个人'疲于奔命,根本没注意过自己啊。
见他沉默不语,知道是自己戳到别人的痛处了,毕萧然也就不再追问,可刚举步转身要走,又有些为难地问了一句:"那个,你......"
"前辈还有什么事么?"
"......会做饭吗?"
"啊?"虽然不知道毕萧然为何会忽然这样问,秦慕枫想了想,以前一直都是自己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自食其力的本事还是有的,便答道,"会一点吧。"
"那好,以后这里的伙食就交由你负责了。"
"什么......"意思?
当秦慕枫喝下第一口毕萧然做的粥后,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呕--"这是给人吃的吗?表面上看还很正常的粥,怎么就这么‘表里不一'呢。
这碗粥第一层看起来是半糊状,但是挖开里面,粉状、块状、颗粒状更是应有尽有,最下面一层居然还能结出锅巴来............
前辈果然不是一般的‘高人'啊!
据说事后秦慕枫也有向毕萧然‘投诉'过,而毕萧然的回答则是:"我煮的粥叫‘混沌归元'粥。"
(03)
突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让秦慕枫已经无暇再顾及其他。爱人被逼无奈的出卖,一心求死却仍九死一生,还有这个根本从未设想过会存在的孩子。
崖下的生活平淡无奇,没有尘嚣俗事的忧愁烦恼,也没有血雨腥风的江湖恩仇,简单到甚至每天都只是吃了睡,睡了吃。真是猪一般的享受。
当然,食物还是得秦慕枫自己去找,不然以毕萧然那糊涂的‘个性'和坏毛病一数一箩筐的‘生活白痴'综合体来解决,世上第一具活人标本毋庸置疑就是他们秦慕枫两‘母'子。
毕萧然告诫过他,以他现在的状态是不可以妄动真气的,好在毕萧然偶尔也会帮忙捉些野兔鱼虾什么的,才不至于让他太过劳累。只是有的时候还要抱着个肚子在简陋得可以的‘小'厨房里为‘毕前辈'强烈要求的‘饕餮大宴'而忙碌不清,仍是会累得他有想要暴扁毕萧然一顿的冲动。
与毕萧然相处久了,之前对毕萧然的崇敬都差不多被他的本性给磨光了。秦慕枫也发觉到自己最近脾气是大了好很多,但多多少少都是忍了下去。反正除了吃饭外两人都不会参与对方的私生活,各自还是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男人生子,在别人看来是天下奇事,但在毕萧然眼里却并不这么认为。毕竟自己也是游历过很多地方的‘前辈'嘛!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这荒唐的事他毕萧然见得还少么。
只是有件事让毕萧然一直耿耿于怀。那日救起秦慕枫时,从他身上滑出的令牌,才使得毕萧然得知他的身份,要不以毕萧然那笨脑子是不可能这么快猜出来的。
重点就是在这里了,璇教其实并非什么传言中的邪教,璇教的前任教主风绝尘也是个绝色的美人,武功天下第一不说,单是璇教在风绝尘的治理下,已经隐隐有手握半壁江山之势。其后,风绝尘突然无故退位,并将教主之位传于教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毛头小子,这人就是现在的秦慕枫。短短半年,秦慕枫很快掌握了教中所有大小事务。也就在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秦慕枫一只独秀、冠压群雄,并夺下了武林盟主之位,只是他不屑,当场拂袖离去。在场众人都看得出,这个名不经传的少年武功修为甚至还胜于当年的风绝尘。可见这孩子还是个有手腕有心计的角儿。既是此中高手,无人能敌,秦慕枫定不是被人打下云崖,而是自己跳下来的。那试问天下有何事能让一个已经睥睨天下、无欲无求的人,选择了死路?
难道是因为他肚里的孩子?可是他一开始就否认啦!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孩子这一事。排除一切的可能,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蹲在秦慕枫旁边等着开餐的毕萧然忽然摇头叹气。
"前辈......是生死相许啦。"毕萧然立刻接收到一个白眼。
"啊,差不多啦!"
"差远了。"
"能不能告诉我你要为什么跳崖?"
"前辈不是说不问的。"
"此一时彼一时嘛~"
"......"往火里添了些柴,秦慕枫无奈地把洗好的龙珍果塞到他手里,"前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八卦?!"
"有哇!"我塞我塞我死命塞。难得这孩子还能在这老林子里找到这么美味的果真佳品,不吃太对不起我的胃了。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脸皮很厚?!"
"有哇!"继续塞。
"那还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欠扁!"
"没......有。"被噎到了。
"哼!"
"你说啦你说啦~我想知道嘛~"秦慕枫从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一个长辈级别的人对自己使用最无赖、最恶心、最不要脸的招数--撒娇发嗲。
虽已摸透了毕萧然的性子,但心下对他还是有几分敬重:"前辈,其实......"
"其实什么?"某人已经两眼放光,八卦就要开始喽。
"其实......是我不想告诉你!"
毕萧然很孩子气的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混小子!你居然敢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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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会随着任何事物的改变而停止,平静的三个月转眼即逝。
即使再宽松的衣袍也掩盖不住秦慕枫日渐膨隆的肚子。之前孩子顶着胃,吃什么都想吐,现在孩子渐渐向下移,圆圆滚滚的肚子像揣着个大冬瓜,压在盆骨那里,走起路来要多别捏有多别扭。尤其像一只肥肥的鸭子。
无事可做的时候,秦慕枫常常会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琉璃色的眸子映着山崖上层层白云,却不知他真正看到的究竟是云还是别的什么。细心的人会发现他手里一直握着的一块玉珏,被摩挲得清亮。可那张一如往常平静无波的脸,总是让毕萧然每每见到就叹气连连。人或许就是这样,太过震撼了反而会变得安静下来。
这天,秦慕枫刚要收拾碗筷,毕萧然便叫住了他。
"年轻人......"
秦慕枫停下手里的事又坐了下来。毕萧然难得用这般严肃的表情看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熙王爷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前辈何出此言?!"秦慕枫警觉危险地眯起双眼,一身杀气骤然而生。
"他就是你肚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我没说错吧!"毕萧然完全无视他的杀气,顺手抛给他一块玉珏,"我就说嘛,你身上那块玉怎么这般眼熟,原来是我那小徒弟给你的定情信物。"
"前辈,你......"
"告诉你也无妨,林晋熙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徒弟。"
秦慕枫握紧手里的半块玉珏,脸上的神情有些让人难以琢磨。
"这玉是他与我传信之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最近已经找到这附近来了。他的意思是要带你回去,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好好想。"
(04)
秦慕枫刚来到这里,身负旧伤,兼之又有了孩子,身子虚又正是嗜睡的时候,所以觉得一生睡得最安稳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了。但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受了自己情绪的影响,肚里
的孩子也整晚躁动不眠。
昏昏沉沉地不知生熬了多久,腹下猛地一胀,秦慕枫只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全被这一脚给踹得停了半拍,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孩子不如往常听话,无论如何也就是不肯安静下来,弄得秦慕枫更是腰酸腹胀,脚也凑热闹的抽起筋来。以前就算自己身受再重的伤,都没像现在这般狼狈过。
翻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已不容易,慢慢转身面向墙里,弓身抱住肚子。面对墙上班驳的月影,又想起毕萧然今天晚饭后提起的那个问题。
"不爱何来恨,不恨又怎知爱得深。你扪心自问下,当你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只是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如果真是这样,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
不决。不如当初就干脆些,狠心打掉这个孩子,以免将来你若有什么不测,这孩子岂不和你从前一样成了孤儿,这是你所愿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这并不是他的所想。因为这个孩子是结合了他和林晋熙的一切才换来的。当他发现自己不仅没死,并且还怀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心里对林晋熙的恨早就被一一瓦解了。即
使他曾经恨过也怨过,但每次抚摩着肚里的小生命时,心,却是甜的。
原来自己根本恨不下林晋熙啊。
毕萧然表面上虽然看似糊涂,其实他比谁都要精明许多,撇开他的某些不良坏毛病,光是他那一身了不得的医学造诣,就够让人望尘莫及了。不然他也不会授有‘鬼阎愁'的称
号。毕萧然的此番话,句句命中靶心,说他一直是在装傻,却也不像是假的。
当然,他是绝不会想到,毕萧然也曾经如他这般为情苦痴痴纠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