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殇之意难平————清风拂面

作者:清风拂面  录入:11-24

魏殇之意难平
1.
郑渊怔怔的看着窗外,一片微黄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欲坠,终于不堪秋风的凛冽,被卷落下来。
那叶子在风中辗转了几次,终于还是落在地上,细细看,还是经络分明,却在叶子的边上沾上了几抹微黄。
它是不是也同他一样,蚀了内心,从心开始腐烂的?
有好久没有想起过去了吧?离开魏国整整三年,为了这个太子的名分,他早已无暇去想,或者,他下意识的不想再去想,因为每次想起过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记忆中淡去曾有的不快,留下的都是魏灵均那沉默的温柔。
魏国这时候的天气,正式最好的时节。
没有夏日的酷暑难耐,没有冬日的潮冷难挨,秋日的魏国只有高爽的太阳,和空气中终年不散的花朵的甜香。那年少时候,藏在紫藤树的难言情怀,那个虽然寡言但却坚定的眼睛……
他终于得到了太子的位置,甚至他可以算的上是郑国中不在台面的皇帝,他得到了平视那个人的地位,为什么记忆中最美的时候还是秋日中,那人不经意的一笑?
“殿下,您要的魏国的消息。”
侍卫的话打断了郑渊的回忆,三年已经等了,为什么刚听到魏国两个字心就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
郑渊近乎失态的从侍卫手中抢过那分抵报,想从中看出哪怕是关于魏灵均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可是他失望了,魏国和其他国家不同,他们的人眼睛中都带有深沉的墨绿色,想要在魏国的朝廷中渗透进奸细实在是不容易。
不过抵报上还是透漏出一点魏国巨变的消息。在位三年的魏雍和帝似乎退位了,魏国境内并没有起兵的痕迹,但不知为什么,郑渊就是觉得是魏灵均。他果然没有急躁,三年的时候,足够他培植好所有的力量,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郑渊忽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无论魏灵均当了皇帝后,下怎么的旨意,他都不会畏惧,或许他等待的就是这么一天……
三月之后,从齐国传回消息,魏国忽然遣使者进入齐国。据传,魏使在大殿上傲慢无比,齐国群臣一片哗然,但是魏使带来的消息却无论如何探听不出。
郑国素来国弱,说难听些,一直是依附齐国,每年的进给齐国的各种赋税几乎占了郑国国库收入的十分之一。
看魏国的态度似乎不是去齐国宣战,这几年齐国也是纷乱不断,现在在位的宣明帝十二岁稚龄登基,其实权力都掌握在齐国监国齐桓延手中。
眼见这几年宣明帝长大,离监国交还权力的时日也不多,只怕齐国自己还有一场滔天的风波,这个时候,要齐国介入魏郑之争,只怕是难上加难。
郑渊坐在议政殿中央的椅子上,目无表情的看着下面这些各怀鬼胎的大臣,他们倒是众口一词,如果这次魏国的目标是郑国,他们全部主张用赋税免除一场战争。
郑渊在心中冷冷一笑,如果他们知道魏灵均和他的全部瓜葛,只怕会暗示他俯就魏主,保住他们安逸、奢华的生活吧。
“魏国的真实意图还不知道,齐国动态不明,还是静观其变吧。各位先散了吧。”按住心里的不屑,郑渊挥手让这些大臣散去了。
魏国要想对上郑国,必定要经过齐国。
这十年来,齐国虽然也有纷乱,但是掌权的一直韬光养晦,没有再介入六国的任何战争,如果单论作战,可能比不过魏国,可是战争不止是打军队,后方更重要。魏国远来,先失地利,又师出无名,更是失了人和,如果齐国和魏国对上,胜负真是不可预知。
郑渊轻轻的敲着椅子上的扶手,在心里盘算又盘算,最好的情况当然是魏齐交战,郑国观望。
但是以魏国使者的态度来看,似乎魏帝要的并不是和齐国翻脸。如果他要借道伐郑……
这恐怕有最大的可能性,毕竟魏灵均对郑渊的执念很深,如今郑渊也是郑国的太子,唯一得到他的机会只怕就是灭了郑国。
要保住郑国,唯一的希望就是齐国参战,可是齐国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为了郑国对上魏国吗?
只怕这只是一个笑谈,还有最后一个希望,那就是齐国的监国齐桓延本来和郑渊就是表兄弟。
齐桓延怕还不知道吧,他的母亲是郑国战败送入齐国的歌伎,却得到了当时在世的齐帝万千宠爱,齐桓延却不知道,他的母亲还有一个妹妹,最后也和她一样,进了皇宫,可是却没有得到帝王的宠爱。
郑渊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常想起母亲。
那对温柔的眼睛,那双轻柔的手……
为了魏灵均他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他总想着,母亲去世的时候,是不是还张着眼睛?那个他心爱的儿子,远在他国做质子的儿子,永远是母亲放不下的牵挂。
可是他为了魏灵均没有回去,再见母亲的时候,不过是皇陵角落中不起眼的一抔黄土。
他失去了最爱他的母亲,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如此无私的爱着他,上天已经给了他最重的惩罚,原来他不顾一切所爱的那个人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魏灵均,他的东西只能自己放弃,他对郑渊不变的执念也只是因为郑渊自己选择离开他吧。

2.
齐国再次传来的消息让郑渊大吃一惊,齐国的宣明帝齐显扬悍然对魏国宣战。
论年纪,还不到桓王还政的日子,虽说一直以来从齐国传来的消息都是桓王似乎和皇帝稍有不慕。但是表面上还是一派叔侄融融,这样直接的凸现两人之间的矛盾倒是第一次。
局面出乎意料的向着对郑国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的主动权反而握在郑渊手中。
是参战或是观望,是助力齐国还是助力魏国,虽然郑国国弱,但是在魏齐两国胜负难测的时候,他无论选择帮那一方,都可能对对方是致命的打击。
理智上当然是选择齐国,毕竟齐国败了后魏灵均不会罢手。可是一想到要真的和那个人对立,心里仿佛有针刺一样的痛,不愿意啊,即使当年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魏灵均的父王,他也从不曾直接和他对立过。
其实无论是选择帮齐国还是魏国,郑渊都不可能选择回到魏灵均身边。
只有不在他身边他才能一直想着郑渊。z
想到这里,郑渊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真是傻呢,如果魏灵均表现的再寡情一些,心就不会一直收不回来了吧。
“殿下,齐国传回来的消息。”
郑渊收回心思,从侍卫手中接过抵报。
齐国已经主动向郑国示好了。齐国监国带了大批人马迤逦从京都出发往南釜而来。(作者按:就素魏国的首都,说实话偶也忘了,是查了以前的文才知道叫这个名字。汗)
郑渊有些激动,那个王位上他叫父王的男人,从来未曾给过他一点亲情,而那些异母的兄弟,在争夺王位的暗斗中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兄弟,母亲的离世始终是他心灵最深处的伤痛,那个叫齐桓延的男人是他的亲人呢。
有关这个男人的说法很多,更多人是对他从一个年少失母、丧夫又没有家族背景支持的王子成为翻手云、覆手雨的监国的诸多奇异的猜测。这其中,不乏一些暧昧的影子,之余郑渊自己,他得到权力的方式也几乎是郑国半公开的秘密,但是又如何?只要权力还在他手中,就没人敢对他大发异词,只是他宁愿相信那些台面上的传言,他的表兄,从年少就表现出非凡的智慧,齐国先王在世的时候,聪明的选择了扶持幼弟的势力来打压朝堂中根深盘结的各大家族。他死时睿智的把齐国的实权交给了桓王,换来了齐国一个清平盛事。
真的很想见见他,现在自然不用再说出与他那层血脉关联,可是单想要看到他,心里无来由的快乐起来。
又过两日,齐国的使者送到了监国要拜访郑国的正式书函。y
半月后,郑渊终于接到消息,半日之内,齐桓延和他带来的车队就会进入南釜。
有些紧张的照照镜子,镜中人一身紫红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深色的暗花,让衣服看起来更加华丽不凡。一条精致的玉带围在腰间,凤目微挑,细致略有几分柔媚的五官,却配上一双浓眉,那眉毛冲淡了五官给人的阴柔感,倒是添了几分难测的阴沉。郑渊尝试的相对镜中人笑一下,可是勉强的笑容只会让他更添几分阴沉。暗叹一声,只好作罢。
又细细问过仪注官迎接齐国使者的各种安排,只带几个近身的侍卫,去迎接将要来的齐国监国。
当先进入南釜的,一身白衣,虽然素净,却不失庄重。也是一双凤目,虽然远途而来,脸上不带一丝风尘,应该就是齐桓延。
他也看到了迎接他的郑国人,目光直接落在了郑渊身上,他们心里都对对方的身份有了几分了然。
客气的笑容摆上他的脸孔,耳边听他说道:“来的匆忙,劳动太子殿下亲自来接,实在是过意不去。”
声音清清朗朗的,不带一丝火气,却也不似郑渊那微微甜腻的嗓音,只让人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郑渊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感,心里忽然空荡荡的,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盼了好久想要见到的表兄。看他眼中霁月无干、清冷无为,即使有再多的心计,这个齐国的监国还没有被染黑吧。
心中翻腾,脸上却是一点不露,也客套的寒暄几句。b
却在这时,后面的马车被一双素手掀了起来,一个身着鹅黄色宫装的蒙面美人,袅袅婷婷走下车来。
微风过处,面纱飞起一角,露出女子优美的唇角,面纱上一双翦翦若水的大眼睛,虽未开口,却仿佛已说千言万语。
郑渊心中一痛,他的母亲,那个用全部生命爱着他的母亲,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他早想到,齐桓延此次前来必会带几个美女,因为他那个老迈的父王荒淫、好色六国皆知,却不料居然会有这样的绝色美人,从她走的几步来看,她必是学过舞蹈,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韵味。
郑渊知道他想要这个女子,不为她的美丽,生在这乱世中,被如同礼物一样带来郑国,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微微的刺痛,不由的想照顾她,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或者,尽全力宠爱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才能稍稍放下对母亲的歉疚。
“殿下……”g
侍卫的召唤打断了郑渊的眼光,他知道自己失态了,齐桓延必定会在心里暗笑吧,这个女子还未看到容貌就迷住了郑国的太子,想来这场出使郑国会很顺利。
郑渊回过神来,不再望向那女子,安排齐国来人住进最好的驿馆。却不提安排他们进宫见郑王的事情,竟自去了。

3.
郑渊一直绝口不提齐使觐见郑王的话,但是他和齐桓延倒是心照不宣。齐郑联手势在必行,只是看郑国到底出兵助齐,还是保证齐国背后的安宁。
这些天的坚持,郑渊不过是希望可以握住更多的筹码,在和谈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虽说郑国现在是他在掌权,但是和齐国联手对付魏国是不可能得到朝臣和郑王的支持的。但是从长远来看,一旦齐国落败于魏国,郑国马上就有覆国之祸,既然选择和齐国结盟,自然应该在最适当的时机加入战局。
现在要做的,自然是先保证不会在背后对付齐国,郑渊现在缺的是一个正式的名分。只有等他真正当上了郑国的皇帝,他才有和魏国,甚或说是魏灵均对抗的本钱。
齐使以来十天有余,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外面月色正好,齐桓延心中也已肯定郑渊是迷上了那个叫惜舞的女子,或许正该顺水推舟,了结这件事了。
初秋的晚上带着几分凉意,地面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落叶,踏在上面,沙沙作响。如果不去想那些钩心斗角的事情,就这样慢慢走在南釜的街道上,满天星斗伴着那轮明月,只是什么少了一个可以陪他欣赏的人,那个叫惜舞的女子会是陪在他身边的人吗?
站在驿馆的门外,郑渊忽然有点犹豫,一踏进去,注定有一天会和魏灵均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如果是战败,未来可以不用去想,一旦齐郑联军胜了,魏灵均可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终究还是横下心扣响了驿馆的门。
刚一进来,就听得琴音袅袅,弹琴的人对音律操纵娴熟得很,听曲子,应该是齐国传统的舞曲。
中间舞动的人正是蒙着面纱的惜舞,郑渊的眼前有点模糊,那个在舞曲中摆动的身影幻化成记忆中母亲的样子,直到惜舞回到屋内,桓王一个人静静的凝视他,郑渊这才回过神来。
齐桓延拿出一副惜舞的画像,说这幅画不及惜舞本人灵动的十分之一,这是他重要的筹码吧,郑渊笑了一下,他接受惜舞,但是不是齐桓延想的为了她罕见的美貌,母亲,或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想念你、对你倾诉我的歉意了。
郑渊和齐桓延心中已有共识,齐郑联盟势不可逆,齐桓延带着郑国承诺的盟约回到了齐国。
未及两月,魏国悍然发动战争。
郑国在战争的阴影下飘出几分喜讯,郑国太子郑渊正式娶妻,娶的正是齐国送来的惜舞。
惜舞是已齐国摄政的桓王之妹的身份嫁给郑渊的,没人敢质疑她被册封为太子妃。
当惜舞在郑国正殿上轻掀面纱的时候,很多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女子的美貌较之阴柔的郑渊毫不逊色,有人艳羡,有人妒忌,还有人是痛恨,痛恨却不是郑渊,而是站在郑渊身边的惜舞……
各怀心思的郑国群臣都不知道,口中酒最酸的正是殿上风光无限的郑渊……
这是郑渊回国后第一次喝醉,原来醉的感觉这么好,仿佛人可以飞起来,眼前的再不是他新婚的妻子,翠玉的酒杯幻成了深埋在记忆里的一片深绿,一汪一汪的仿佛要将郑渊淹没,已经太久太久了……伸出手,想要握住那一片深绿,只握住了一双柔软的手,“殿下,你喝醉了……”
是谁的声音?打破了他可怜的美梦?难道在梦中也不让他抓住魏灵均的手吗?
郑渊用力挥开那双手,“走开,走开……灵均……”
新任的郑国太子妃,就见刚刚成为她夫君的那个人紧闭双眼,一行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惜舞将郑渊扶到床上,看着他一直没有停的眼泪,静静低语,“原来,你也早有所爱……也好,我们的心都不在了,这样就不会伤心……”
郑国短暂的繁华挡不住人们对战争的恐惧,齐国和魏国已经正式开战,魏国虽然一时不能前进,但是局势对齐国不利,魏国人骁勇好战,多年来征战不断,就战争的经验来说,远远强于齐国,只是长途跋涉,加上魏王本人正在国内平乱,兵力不够集中,平乱侯袁焕靳战术保守,所以两军还在僵持。
郑国上下已经吵做一团,虽然郑渊已经实权在握,但是仍有不少大臣在朝上暗指郑渊为当年质子生涯复仇才选择和齐国合作,也有人直接提出郑国已经毁去和齐国的信约,在齐国身后开战,齐国背负受敌比不能支持太久,而魏国也会因此放过郑国。
郑渊知道自己还缺一个合理的身份,一直以来,他没有逼迫郑王让位,毕竟实权在他手中,如今他必须要得到那个位置,他不但不会夹击齐国,他还要出兵去帮助齐国。
灵均,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要战场相见,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郑渊并不害怕齐国失败,郑国最后覆灭,要么再次成就魏灵均不败的神话,要么是齐郑获胜,那将是郑渊的最独特的和魏灵均决裂的方式……

4.
从齐国传来消息,桓王已失权柄,无非是功高盖主一类的原因。与此同时,齐国前一段时间大占胜场的阵法被破,魏国的新任国君魏灵均到了。
齐魏的战争再次倾向魏国一方,即使在南釜仿佛也可以听到战场上惨烈的厮杀声。
郑渊终于如愿以偿的登上了皇位,改国号天启。
这一夜郑渊又醉了,依然是带着苦涩的醉意,当他身着大红的礼服,一步步走上大殿,回头看群臣高呼万岁的时候,心里竟然不是睥睨众生的快意,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式成为郑国的王,无论心中是喜是悲,他都只能对这个身份负责,原来横亘在他和魏灵均之间深深的鸿沟没有填平,如今又多了一道,也是一道无法跨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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