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赫说得来劲，干脆一屁股在东海对面坐了下来，道，"我们客栈因为坐落在雀桥镇的镇门口，但凡来雀桥镇的客人都会在我们客栈里下榻，所以我们客栈取名叫做‘迎客来'，这名字不错吧。"恩赫摇头晃脑，甚是得意，"过了桥头，就真正是雀桥镇的范围了，雀桥镇之所以取名叫雀桥镇，是因为传说在千年之前，有一只美丽的神鸟在南山上浴火涅槃，火红色的神鸟直冲云霄，还带着长长的耀眼的尾羽。那之后，村民们便把那只神鸟称为朱雀，把它奉为我们的守护神，而将它曾经栖息过的南山取名为雀归山，希望神鸟朱雀总有一天能够回到这里来，看看它所守护的子民。"
东海道："关于雀归山，你知道的有多少？"
"唔......"恩赫挠了挠后脑勺道："雀归山就坐落在雀桥镇的南面，主峰很高，传说就是当年朱雀升天的地方，不过真正上过主峰的人很少，听老人们说，那上面住着神鸟的仆人，还在那里一代一代尽忠地守侯着神鸟的归期，他们始终相信朱雀会回来的。只不过那些关于神鸟仆人的传说，也都成了捕风捉影，因为大部分人都没有真正见过。"
恩赫说着好奇地问道："小少爷您是想去雀归山吗？那里太危险啦，山峰陡峭不说，搞不好还有野兽出来咬人。"
东海空洞的眼神此刻像是遥望着远方，充满了希翼："朱雀神君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初升的朝阳悄悄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半个天空沉浸在清晨的宁谧之中。
门外的脚步声错杂起来，恩赫耳尖，首先听出了几个人的声音，于是又活跃起来："又有生意上门啦，小少爷您慢吃，我招呼他们去啦。"
打开门，便见四个少年鱼贯而入。其中两个一边走一边拌嘴，另一个咧着嘴露出两个酒窝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走最后的那个不听不看不笑，只是对恩赫道："小二，麻烦你取些吃的来，再倒几碗茶，我们都渴了。"
"喝什么茶呀，我要喝酒！"原本还忙着拌嘴的一个长得非常漂亮少年立即抗议。
"我们忙着赶路呢，喝酒误事。"抗议无效。
"韩木头你真无趣！"
"金希澈闭上你的嘴。"
带着两个酒窝的少年出来打圆场："哎呀反正就快到雀桥镇了，就让希澈哥喝点儿吧。"
希澈一把搂住那少年的脖子："哎呀始源你真体贴，干嘛要做那木头的式神呀，跟着我混得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东海坐着不动，耳朵却微微一颤。他刚才听到了什么？式神？
始源从希澈的胳膊下钻出来，轻声道："嘘--希澈哥，这种事情不要大声嚷嚷啊。"
一旁的黑衣少年嗤笑一声道："希澈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把别人抢来做宠物，以前是我，现在又想对始源下毒手。"
"基范你皮痒了哦？"希澈扑过去捏他的脸蛋。
韩庚失笑："希澈你不累吗？一路上就没见你消停过。"
基范没好气地道："月神要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不过是在非常欢乐地享受着逃亡之旅而已。"
东海又一震，月神？
希澈将基范的包子脸捏了又捏："小没良心的，早知道我就不把你带在身边了。"
"切。明明是你硬要跟着我们而已。"
"喂喂......"
东海脸色有些苍白，仓皇站起身，摸索着往门口走去。
"等等......"韩庚一把攥住他的胳膊，话没说完，只见东海脸色大变，手掌翻转，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第27话
韩庚不料这看似文弱的少年会突然出手，更不料对方的掌风竟凌厉到如此地步，他脚下急退，一时间难以招架。
谁知那少年的掌力好似长了眼睛，韩庚退到哪里，它就逼到哪里，大有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韩庚心里暗叫不好，自己到底哪里触犯到他了，竟遭到这般穷追猛打？
始源和基范一时都措手不及，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希澈人已冲到韩庚身前，硬生生挡下了他一掌。
两个各自向后一个趔趄，韩庚一把接住希澈，急切地道："你......你怎么样？"
希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意外："好象没啥感觉......"
对面的东海收了掌，脸色很难看，问的却是希澈："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竟然将我的掌力全部吸了进去？"
"诶？"希澈又摸了摸胸口，虽然说刚挨了一掌的时候的确有点疼，但是随之涌入的一股气流却微弱无比，好象都被一一化开了似的，又像是与体内的某些东西融合在了一起。
基范一把扣住东海的手腕道："你为什么要突然袭击我们？"
东海冷哼一声，一副倔强的表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想要跟踪我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了，回去告诉他，我做完了想做的事情自然会任凭他处置！"
基范一怔，不明白所谓的"他"是指谁，手下稍一松懈，东海手腕一转，轻而易举从他的钳制下挣脱，便欲夺门而逃。
另一边始源抢先一步挡住门口，道："本以为你眼睛看不见所以大意了，不过我倒是突然想起来，其实眼睛看不见的人比眼睛看得见的人还要敏锐。"
"没错没错！"希澈接口道，"你刚才劈过来的那一掌能追着韩庚不放，完全是因为你有听声辩位的能力，其实你的掌风虽然凌厉，后劲却很弱，想虚张声势地把我们唬住，然后自己可以趁机脱身是吧？"
东海被他们四人包围住，要与他们拼命是万万不能的，自己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他暗暗咬了咬唇，思索着脱身之计。
这时一旁的恩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有些战战兢兢地凑上来解围："各位......各位大爷，有话好商量，大家都是出门人，别闹得不愉快......"
他原本是想来劝架是，不料一靠近东海，便被他一把拖了过去，一只手已经扣上了他的咽喉。
"如果你们不放我走的话，我可不怕多杀一个人。"东海的声音非常冰冷。
"小......小少爷？"恩赫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两根节骨泛白的手指，仿佛它们真的会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脖子。可是，天可怜见，他只是想在自己的小店内平息纷争而已，怎么反倒被东海扣做人质了呢？
"对不起。"耳边传来东海刻意压低的声音，"只能请你帮忙了，对不起。"
恩赫似乎有些明白了，毕竟他是个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店小二，其他的不会，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看客人们的脸色了。当下他哇哇大叫："救......救命啊！！！！"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这两个人这是演的哪出戏啊？
韩庚耐着脾气道："我们也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啊，若不是你先出手挑起事端......"
"若不是你抓着我不放，我也不会对你出手！"
"说的也是哦。"希澈转头看韩庚，"韩庚你为什么突然抓住他啊？"
韩庚无可奈何地抚了抚额头："我......我只是想告诉他，他把包袱忘在桌子上了......"
众人循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松松垮垮的包袱耷拉在桌角上，似乎在哭诉着被主人遗忘的委屈。
东海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果然包袱不在，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地松了手。
脱了身的恩赫忙跑去将包袱递给东海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哈。"
东海将包袱往肩膀上一搭，表情僵硬地道："刚才......是我太敏感了。对不起。"说着柱着竹竿子走出去。
雀桥镇可以称得上是个繁华的小镇。有句话说得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雀桥镇地儿不大，可农业商贸应有尽有，而且风俗比较开放，大街小巷里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但是今天的热闹却透着些古怪，似乎镇上所有的人都从屋子里走出来往闹市中聚集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庆的喜气。
韩庚一行四人自从进了这镇子就被人流席卷着往南涌去，他们拉住一个中年妇人问道："今天是什么大节日吗？"
那妇人笑道："四位是从外地来的吧，你们可赶上好日子了，今天是我们镇里的红鸢戏班在镇南门演大戏的日子，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到演大戏的日子，大家都可以暂时丢下手里的活跑来看戏，所以镇南门特别热闹。
始源以前只见过自己村里人祭祀龙神，却没见过戏班子，懵懂地问："演大戏是什么意思？"
"就是唱戏啊！这是我们雀桥镇的特色节目，红鸢戏班的拿手好戏是‘神鸟涅槃'，那叫一个精彩，你们外来的客人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啊！"
四人都觉得这戏名有意思，都想看看那戏班子如何把"涅槃"给演出来，于是随着人流向镇南门跑去。
只听一声开堂锣，几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孩子在戏台上蹦来跳去，表演着五花八门的杂耍，看戏的群众都兴致高涨，一个劲地叫好。
那几个猴精似的小鬼于是向台下鞠躬作揖，一边不断变着鬼脸供大家取乐，观众们都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地将大把大把的铜钱抛出去--这是开场礼。
这几个孩子退下之后，走上来一个高大粗壮的少年，虽然用很浓的颜料涂满了整张脸，可是那一双眼睛却还单纯地像个孩子。
那少年向台下拱了拱手，也不多发一言，便从一个木筒中舀起一大勺的生血，囫囵灌了下去，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个个凝神屏气地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他闭目片刻之后，突然胸腔一震，一团红色的火焰自他口中喷薄而出，那团火焰在空中迅速变换着形状，顷刻间化做一只红色的雀鸟扬翅腾空，一直窜上高空之后才渐渐消失。
台下突然迸发出热烈的掌声，观众们欢呼着道："再来！再来！"
那少年也不含糊，又从木筒中灌下一大勺生血，这次他运气的时间更久，一张口，竟从他口中飞出三四只雀鸟。一时间台下掌声雷动。
站在人群中的希澈自是兴奋地不得了，连连拍掌道："原来这就是‘神鸟涅槃'啊？的确好看，那鸟儿的影象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的呢。"
他身旁的一个观众得意地跟他解释："听说这孩子名叫神童，是几个月前被红鸢戏班从野外捡回来的流浪儿，因为发现他有这种新奇的本事，所以自从他加入红鸢戏班后，便一直成为戏班的台柱。"
这时，忽然从人群中发出一声哨音，即便是在喧闹沸腾的人群之中，那哨音依旧清亮辽远，仿佛划过苍茫天际传来一般。
台上那名叫神童的孩子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浑身一震，既而脸上渐渐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喃喃道："少主人回来了！"只见他一个健步跃下戏台，拨开人群向外冲去。
留下全场的观众，对这突来的变故面面相觑。
戏班的班主最先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跳脚："神童，你不接着表演你跑去哪里啊？快回来！"但是哪里还有神童的影子。
第28话
神童虽然身体肥胖，但奔跑起来却透着一股子猛劲，谁也没胆子拦他。
神童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了镇外的一片竹林，果然瞧见一个素衣少年负手而立。他面露喜色，单膝下跪道："少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东海偏了偏头，摸索着将神童拉起身，笑了笑："多日不见，你又长了不少肥肉吧。"
神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镇里的人都爱看我表演，戏班的班主把我当成了宝贝，我爱吃多少他就让我吃多少，生怕饿死了我。"
"你怎么会流落在镇上的戏班里？"
"主人说啦，如果找不回少主人，就不准我回去......我想少主人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走太远才对，所以就一直呆在了镇上，可是肚子饿了没饭吃，幸好戏班的班主把我当成了流浪儿，就把我带了回去。"
东海犹豫了片刻，道："我父亲，他还好吗？"
"好是还好啦，就是......"神童瞅了瞅东海的脸色，道，"你也知道主人那脾气，平日里不苟言笑，其实他比谁都疼爱你。上次因为你顶撞了他，他才会发火的......少主人，你就不要跟主人怄气了，跟我回去吧。"
东海道："我会回去的。这一次，我便是专程回来的。"他的脸上透了前所未有的坚毅的表情。
戏班的表演莫名其妙中断了，众人只好扫兴而归。
希澈兴致勃勃地跟始源讨论着为什么那神童能从口中喷出鸟来，韩庚则向路人打听从这里到雀归山的路途，基范看着韩庚的身影，一语不发。
路人非常热心地指给他看雀桥镇南面那远远一带的山脉，道："那就是雀归山了，如果是要去主峰的话，最高的那座就是了。"
基范突然扯了扯韩庚的衣袖道："我们去雀归山做什么？"
"如果找到了朱雀神鸟的仆人，兴许他们能帮你把你体内的朱雀元神引出来。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身体里装着别人的元神么？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也能迎回他们的神鸟了。"
基范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这么一来，我就自由了。"
韩庚笑了笑："但是一旦没有了朱雀元神的庇佑，你恐怕会被月神杀掉。"
基范咬了咬唇道："即便月神不来找我，我总有一天也会去找他的。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死了，我也不让他得到蝙蝠皇族的血液。"
韩庚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活着多好，为什么要说死呢。不要总是想着独自复仇，要记得现在在一起的大家，都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啊。"
基范瞟了一眼还在跟希澈讨论着什么的始源，闷闷道："是吧。"
希澈突然奔过来道："韩庚，基范，你们说说，那神童为什么能从口里喷出神鸟形状的火焰呢？刚才我跟始源打赌，我猜他如果不中断的话，应该能越喷越多，可能会一口气喷出一百只也说不定，可是始源他不相信，所以我们就打赌，你们看谁会赢？"
基范和韩庚面面相觑，过了半晌，韩庚道："好无聊。"
基范道："会跟希澈打这种赌的某个人更无聊。"
始源凑上去笑着道："我这不是陪着希澈哥玩儿嘛。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聊得这么严肃？"
"没什么。"
"保密的事情吗？"
"算是吧。"
"真的不能跟我说吗？"始源的表情有些受伤。
基范放慢了脚步。
希澈又不知跟韩庚抬杠些什么，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基范想起了刚才韩庚说的话，他涩涩地开口道："始源。"
始源回过头来，看着他。
"始源，你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啊。"始源笑出了两个酒窝。
"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吗？"
"这个还用说吗？"
"如果有人要杀掉我......"
"我会保护你的！"始源几乎是抢着回答他，"我听韩庚哥说了，月神一直想抓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基范笑了，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当我遇到月神而无法脱身的时候，你便立即杀死我，将我毁尸灭迹，千万不要让月神得到我的血液。"
"什么？"始源有些呆怔。
"为了......保护我们蝙蝠皇族的最后一点尊严，请你，一定要杀掉我。"
艳阳高照，路人渐稀。两个少年的身影，不过相隔几步而已，然而望在始源的眼里，此刻的基范却显得那么遥不可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