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苏善武也不知道这栋楼是鬼王的势力范围,看来楼上这些开派对的鬼实在是很倒霉。原本想要丢着不管,但到头来还是狠不下心。边解桃木剑边爬上最后一层楼梯,苏善武在口中喃喃自语:「反正来都来了……」
反正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事再回去他也不甘心。
左手拿了一张大哥给的强力符咒,右手拿桃木剑,苏善武毫不犹豫地踹开顶楼大门。
砰!
门在他狠力一踢中应声而开。
声音大归大,但也只有几只鬼有空注意他。顶楼的场面已经乱成一团,有的鬼想要逃,可是生前对高楼的恐惧死后还无法克服,只能站在栏杆边却不敢跳下。能跳的鬼都跳了,能飞的鬼也飞了,就是为了躲站在顶楼正中间,抓了鬼就咬的一男一女。
青脸男和红衣女。
苏善武很好心地帮那些不敢跳的鬼一把,将他们推下去的同时,对仍在大口咬着其它鬼魂的恶鬼情侣大吼:「喂,那两个笨蛋情侣,你们也吃够了吧。」
青脸男头也不抬,一挥手就是一道妖气冲过来,苏善武身体一侧闪过了那道妖气,将符咒贴在地上,地面光芒一闪将小鬼们弹开,而红衣女和青脸鬼则被锁在阵里。
这一招果然让两只恶鬼注意到他,青脸男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哪来的小道士,竟然连鬼王的事都敢管?」
「从苏家来的小小道士,要来找你们算白天的帐。」
「喔?」红衣女丢开被她咬掉半截的女鬼,目光落在苏善武身上时马上就认出他是白天阻止他们放火烧树的红发学生,「是天师道派的苏家吗?」
「正是。」
「很了不起嘛,不过我们可不会怕。」红衣女咧开嘴,那一口白牙隐约透露出阴森的青色鬼气,「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是鬼王的手下吧?」
「没错。」青脸男说:「这上天师道派的道士,鬼王座下之鬼杀无赦。」
「哈,这种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你可以来试试。」苏善武看了看红衣女,又看了看青脸男。
根据过去的经验,一对一对的恶鬼通常都有主从之分,只要解决身为主人的男鬼,通常就可以很容易地超渡被控制的女鬼。所以,他决定把全力放在对付青脸男上。
「狂妄!」青脸男对红衣女点了点头,同时冲上前。
苏善武连忙念咒,从口袋里掏出皱成一团的符咒.往红衣女的头上一按,红衣女当场发出惨叫声。接着灌注气劲于桃木剑上,往青脸男身上一砍。
铿!
没有预料中的分筋错骨,也没有一剖为二,反倒是桃木剑段成两截。
「这……怎么可能?」连苏善武都有些意外。知道是鬼王手下,白天也交手过一次,他早就知道对方能耐不凡,所以一出手就是砍鬼的绝招。他们苏家的桃木剑灌注灵力可是与铁剑无异,砍起鬼来跟切西瓜一样,一劈下去马上见红,哪知道这一次什么都没劈着。
「哼,天师道派的招术,对鬼王座下之鬼毫无用处啦!」青脸鬼冷笑一声,双爪一出,搭在苏善武的肩上,打算把苏善武的手给扯下来。
可惜他得意的太早,手才刚搭上苏善武的肩,身子几乎是立刻就混杂着火。青脸男哀号几声,在地上打滚,「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苏善武握起拳头,凝聚灵力在拳上,「吓我一跳,太久没遇见不怕桃木剑的鬼了,一时之间差点忘记还有‘鬼师恶灵’这种玩意,反应慢了点。」
说到「鬼师恶灵」,就必须从道教的流派史说起。
道教以全真派和天师道派流传最广,像苏家就是属于天师道派的一支,其它还有一些流派像是上清派、逍遥派啦,但不管是大流派还是小流派,大多是属于用道术来收鬼。但也有纯靠灵力和体术来收鬼的流派:像是鬼师道派。
鬼师道派和天师道派可以说是「罗密欧与茱丽叶」中卡帕莱特家和蒙特克家,两边不只是对立还互相仇视对方。天师道派以道术高超闻名,鬼师道派则是靠纯粹的灵力伏魔,简单地来讲就是技巧派和蛮力派的分别。
靠灵力伏魔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灵力本身具有正邪两种特质。鬼师会将自身的恶性和善性分离,恶性离体之后就成为鬼师恶灵,具有善性的本体则可借此方式获得更强的灵力。因为鬼师恶灵出自道士本身,所以符咒和桃木剑对鬼师恶灵不怎么有用处,还是得靠道士本身的灵力才能够击杀。
「你明明是天师道派的道士,怎么会有鬼师道派的灵力?」青脸男在地上翻滚,火越烧越大,怎么样也无法熄灭。
「真不幸,我是半个鬼师……或者算是四分之三个吧。」出身天师道派的苏善武本来应该像大哥一样擅长符咒,但他的父母不巧就是那对罗密欧和茱丽叶,虽然不知道出身鬼师道派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却让他们三个小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能力。
虽然父母各给了一半,不过苏善武自身的鬼师血统似乎比两个兄弟还纯一点.他从小就显露出强大的力量和一头红发。
既然是鬼师恶灵,除了杀之外就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苏善武不再和青脸男多说,凝聚大半灵力的一拳在青脸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用出其不意的速度贯穿青脸男的胸口。闷重的声音响起,青脸男惨叫一声,身体化为碎片散开。
打散了青脸男,苏善武转身想要超渡红衣女。哪知道一只带火的爪子朝着他抓来,还好他反应很快,往后一翻躲过那只火爪.顺手捡起地上的断剑往火爪的主人丢过去。
只见红衣女的爪子一伸,抓住那把断剑,扔到一边。
「哇.你这个凶婆娘是怎么搞的?」苏善武连退两步,拉开距离。通常成对的鬼中拥有主控权的通常是男鬼,但这一次似乎不是。
先人为主的偏见常常会害死道士,老哥也曾经对他千叮咛万交代,偏偏他还是忘了这以一点。如果有下次……这是指他还有命活到下次的话,他一定会修正这个错误。
「你答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符咒从头上撕下的红衣女张开嘴:「我要杀了你,让你成为我的奴隶。」
「那也要你有足够的本事才行。」苏善武握紧拳头,试图再度聚集灵力。
早知道红衣女才是恶鬼,他刚刚在打青脸男的时候就会留点力了。现在灵力用掉一半,不等太阳升起来是没办法那么快恢复的。
「这句话我留给你。」红衣女不等苏善武动手,自己就先冲了过来.她的爪子带着火焰,热气直扑苏善武的脸。
苏善武不慌不忙,迎着火焰就是一拳挥去,冲散火焰直往红衣女的胸口打。
两道力量相撞发出闷重的声音,恶鬼和道士的力量交击,结果是两败俱伤。
苏善武的侧腹被红衣女抓着,开了三条八公分长的口子,但爪痕不深,没有致命的危险。红衣女虽然伤到了苏善武,左肩却挨了一拳,整只左手连带肩膀都被打散,但能避过心脏部位的要害已经算是万幸。
「算你厉害,哼。」红衣女知道自己没能力再斗下去,纵身一跳就从三十几层楼坠了下去。
苏善武追到栏杆边已经来不及,探头去看,只听见风声啸啸从耳边吹过,红衣女的身影急速下坠,在黑暗中十分显眼。在接近地面之前,双手一张,竟然降低了下落的速度.稳稳落在地面上。
「溜得可真快。」苏善武再怎么说也是个人不是鬼,三十几层跳下去可是会连脑浆都飞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女逃走。
也罢,今天他的灵力也耗尽了,要追红衣女也得等下回。
按着自己的伤口,苏善武拾起断剑和符咒,往楼梯口走去。滴着血的伤口传来轻微的疼痛,分散掉他的注意力,因此没有发现在顶楼角落的阴影里,有一个穿着蓝白拖鞋的身影一直在注视着他。
「好重的血腥味。」
三更半夜,阿文被突来的亮光惊醒,从床上跳起来反射性地要找放在枕头旁的超厚辞海当防御武器。拿起书本才想起门上已经贴了符咒,除了自己和新室友苏善武之外,不管是活人还是鬼魂都推不开,「你去哪里?怎么一身都是血。」
带着血味回来的人自然是苏善武。
「我哪有一身都是血,也不过一小片。」苏善武看了一眼腰腹之间的伤口,一看之下才发现被血沾湿的部分好像不能用一小片来形容。被红衣女抓伤的伤口不深可是却一直渗血,一下子就沾湿了半件上衣。
哎,真是个不划算的工作。
这件沾了血、看起来不能再穿的T恤在他的衣柜中列在喜欢排行榜的第二名,而且是去年他和善文一起去海生馆时买的,两件一模一样。
阿文从床上爬了起来,飘到善武的身边,「该不会是有人欺负你吧?是学校里的人吗?还是学校里的鬼?」
「都不是。」
「不是人也不是鬼,还是学校的野狗?我帮你对付他们。」
「野狗哪里敢来咬我啊?」狗可比人类识时务多了,校狗在他走进校门的那一刻就立刻知道要躲他躲得远远的,哪像这些脑袋不好的鬼魂和流氓老师阎森一样和他纠缠不清。「感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免了。」
「不是野狗?那到底是……」
「一言难尽,我先去洗个澡。」苏善武很感谢这位十分有义气的鬼室友,不过要抓红衣女,他的新室友不要扯后腿就不错了。拿了换洗的衣服、肥皂还有他老哥给的一盒急救用符咒之后,也不管宿舍规定十点之后不能洗澡的规定,冲进浴室里。
冷水从头上冲下来时,苏善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即使是在热到三十度以上的六月份,洗冷水澡还是让人有点受不了,特别是他现在肚脐旁边开了三条缝,灵力几乎用尽的时刻。不过冻得牙齿打顫的好处是肚子上的伤口比较不疼了一点。
他伸手去摸那几道伤.。伤口不深,血却一直渗出来,如果不是红衣女的爪上有毒,就是这伤口不是医生可以治得好的。
苏善武瞪着他大哥给他的急救符咒盒,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如果可以不要用到这些符咒的话,他很想不用。他大哥总是会把一些没用过的东西拿给他们当试验品,绝大部分的实验都会成功,不过十次中失败的那一次往往会很惨……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老哥写错了一个字,让止血咒变成长毛咒,结果在他大哥找到解法的时候,他已经当了三、四天的狼人。
虽然心中还是有点害怕,但此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再犹豫,苏善武很干脆地打开了大哥绐他的急救符咒盒,拿出一张上面注明可以用来擦掉恶鬼留在身上的邪气的符咒,狠下心往身上擦拭。
这是他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受伤,红衣女不愧是鬼王的手下,的确有点本事。火烧一般的感觉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全身都感到疼痛。虽然是痛了一些,不过的确很有效果,伤口被符咒擦拭过的部分,血丕再渗出。
「还不错嘛,应该再跟老哥讨一点。」苏善武自言自语。
「我没闻到血味了,你的伤好了吗?」浴室的门外传来阿文的声音,吓了苏善武一大跳。
「……别用飘的方式啦。」
「对不起,我以为鬼都是用飘的。」阿文说:「其实我可以飘进浴室,但我很有礼貌的在外面等了。」
「是、是。」苏善武没好气地说,拿起急救盒中的一张雷击咒贴在门上,要是有人想闯进浴室和他洗鸳鸯浴,他保证这道符咒绝对可以电到对方半年不用烫头发。
「你可以告诉我被什么欺负吗?」
「告诉你,你要怎么办?」
「当然是帮你啊。」阿文拍胸脯保证。
「你想帮忙?」苏善武忍不住失笑,这种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鬼想要帮他的忙,真是太天真了。可是这种小男生间天真的义气,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感动。
他从小到大都是不受欢迎的学生。
幼稚园的时候他说看得到鬼,结果被老师关在教室里不准参加团体活动,警告他要是乱讲话,下次连点心饼干一起没收。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常常被高年级的流氓修理,因为他一头红发,家里又是经营「特殊」行业,所以常常被打得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
等到他升上高年级,打架的本事足以保护自己之后,却连以前同情他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再靠近他了。
大哥说这叫强者的孤独宿命,苏善武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和平常人不同。
不同就代表了会被排挤,不管是人、是鬼、还是其他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好多年没有人说要帮忙他,或是站在他这一边了。阿文的关心让他的眼睛有点湿,「阿文。」
「嗯?」阿文在浴室外头应了声。
「你是怎么死的?」
「这个啊……」不管是哭还是笑,阿文一直都用很轻松的语调说话,这是苏善武第一次在他的口中听到带着沉重意味的声音,「我记不得了。」
到底该说这只鬼太天真还是太善良呢,苏善武苦笑:「你记得什么?」
「记得以前学校的事情,记得以前同学的事情。」阿文在浴室门前飘来飘去,有点不安地说:「可是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哈哈,其实那些事都很无聊,你大概汉有……」
「不,我很有兴趣。」善武说。
「真的吗?」阿文先是不敢相信,接着睁大了眼,「第一次有人要听我说耶。」
善武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他应该只说了很有兴趣,没说他很想听吧?算了,难得有一个愿意帮忙他的「鬼朋友」,就当他做件善事,积点阴德……
「你先回房间去,等我洗好就听你说。」
啊……
一小截粉笔飞了过来,要不是苏善武反应快,举起课本将粉笔打落,那记很准的投篮可能会把粉笔丢进他的嘴里。
只见阎森老师手拿着国文课本,穿着十年如一日的短裤和蓝白拖鞋,今天依然是个不良教师,「苏同学.一大早就开始打哈欠,昨天晚上看A片看到这么晚吗?」
「我要赶上我落后的课业,所以很拼命地念书。」胡扯了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苏善武趴在桌上,眯着眼注视黑板。
一大早就开始打哈欠的原因并非昨天晚上太劳累,而是听了一整晚阿文的被欺负史。看看桌前的空座位,阿文并没有来上课,这也是当鬼学生的好处之一,想来就来,想缺席就缺席.不会有人点名。
又打了一个哈欠,这种飘着小雨,气温凉爽,让人忍不住想要跷课的天气,留在教室里真是太不划算了……
正当苏善武在跷课与不跷课之间挣扎的时候,教室外忽然火光闪动。同学们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半个人在意阎森老师叫同学坐下的喊声,全都围到窗边看着突然烧起来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