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澈翻了翻白眼："套在手上的不是手套难道是脚套？怎么，织得不好？"
韩庚无语，已经不是织得好不好的问题了......这种看上去饼不像饼，包子不像包子的东西，居然被定义为手套，韩庚真不忍心打击他的自我满足。
希澈眨巴着眼睛盯住韩庚："真的织得不好？"
"呃......那个，看上去挺有创意的......"韩庚紧接着岔开了话题："问题是，现在又不冷，你编手套做什么？"
"傻瓜。"希澈笑嘻嘻地迈上前两步，刚要往韩庚胸口拍去，韩庚急急后退，心中越发奇怪：今天希澈真是很不对劲，要么一整天不来打搅，要么拼命往他身上粘，难道这一觉睡醒，脑袋睡坏了不成？
"木头！"希澈的脸说变就变，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躲什么呀，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是手套了么，刚才我用它来蒙你的眼睛，不也没啥事么？"
韩庚一想，倒也是。他皱了皱眉，恍然大悟起来："你是用它来抵消我身上的魔性？"
"你总算是开窍了。"希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其实昨天听你说这辟娑藤的功用，我便在想了，这辟娑藤又细又软又光滑，如果我能用它来编织衣服的话，穿在身上就不怕碰到你了。这样总比你以前老披着黑色斗篷要好。所以我今天花了一天的时间，织了这个手套做试验，看来真的有效呢。"
韩庚一时间有些感动，虽然他知道希澈看似性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但是为他做到这样的份上，还是不得不为之动容。
只听希澈兀自抱怨道："但是这辟娑藤过于光滑也不好，太不听话了，好几次织好了又溜了出去，光织个手套便累死我了，若要织好整件衣服，还不知要织到何年何月。"
韩庚笑了笑，道："明天再去采些辟娑藤来，我帮你一起织吧。"
希澈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希澈一阵兴奋，便下意识地要扑上去。
韩庚险险避开，口中催促着："准备准备该吃饭了。"心中却连连叹气："才没老实几天，这习惯性抱人的老毛病便又犯了。还是早早为他做一件防护衣才是上策。"
第109话
昌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景物既陌生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年轻的男子立在朱红的回廊上，默默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允浩......"他听见自己轻唤出声，同时回廊尽头出现的峨冠博带的身影让他立即住了口。
"昌珉，今夜到我内殿中来议事。"天帝简短地下了命令。
"是，陛下。"昌珉毫不犹豫地应诺。是了，他是天界新近崛起的战之神，拥有勇武的魄力和巨大的潜力，是天帝身边的红人。每一次出征平乱前，天帝都会令他入内殿详谈，所以这次也不疑有他。
天帝的目光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允浩，声音清冷了下来："允浩，怎么不回去东宫念书？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再随便出入前殿，听见了么？"
昌珉惊怔。虽然早就听闻天帝对东宫太子越来越冷落，但是因为长年出外征战，宫中的事情也都是道听途说，不太置信。不料今日竟让他亲耳听见这番话，看来天帝对允浩的软禁已经到了相当严酷的程度了，他不明白允浩究竟犯了什么错，竟突然失宠。
允浩眼中神采一黯，顺从地低了低头，回转身去。却在转身的一刹那，两手在背后有意无意地反剪了一下。
昌珉蓦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他们五个好朋友以前时常玩的暗号，允浩让他半个时辰之后在东宫后院私会。
昌珉凭借轻巧的身手翻入了东宫后院。这里草长莺飞，原是一片生气勃勃的景象，只是一旦想到允浩目前窘迫的处境，便连这些繁茂的事物也都变得暗然失色。
允浩早已候在了那里，嘴角露出一丝释然："你果然守约。"
"找我什么事？"昌珉快步走到允浩面前，因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有许多话要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允浩压低了声音道："今夜，是你的劫难之期。"
昌珉一怔："什么意思。"
允浩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父皇他啊......最近看你的眼神可是越来越露骨了。"
昌珉迷惘地抓了抓头："你在说啥啊？能不能讲明白些？"
允浩却突然转了话题："传说，千年以前，天帝反噬了原始八神，才得到了如今的帝位，你相不相信？"
昌珉脸色一变："这可不能乱说啊！"
"你怕么？"
"总之这是天界禁忌的话题，最好不要提。"
"好，那就不提这个。四百年前，东海龙神被革去神籍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吧？"
"听说过那事，只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一介小神，不曾太过注意，怎么了？"
"东海龙神自从被革去神籍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连魂魄都不曾留下，你知道原因么？"
昌珉迟疑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被天帝给吃了，肉体连着元神，全部被吞了下去。"
"不可能......"昌珉震惊万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绝对不会相信。"允浩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仿佛在极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惊惧。
"好在那一次我将自己隐藏地极其隐蔽，天帝没有发现我，否则我早就被灭口了。两百年前，我随天帝远征玄武国，最终休战而归，那之后天帝便逐渐对我冷落，一半原因是我知道了他内心最惧怕的东西，也就是玄武国北面的那块谕石，另一半的原因，是他似乎看出了我对他的怀疑。"
昌珉不由地靠近了身子："......怀疑什么？"
"我摸清了他每隔两百年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罚天界重臣的真正原因。我猜他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枯竭，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是根据我搜集的证据表明，不论是四百年前的东海龙神，还是两百年前突然失踪的广目神，亦或是更早一些时候被天帝处决的鬼力神，都是当时在天界力量首屈一指的神将，但是他们最终都因为一点小小的错误，便引得天帝勃然大怒，革去神籍，最终尸骨无存。"
允浩说着，抬眼盯住昌珉："而这一次，轮到你了，我们英勇神武的战神。"
昌珉脸色苍白地向后趔趄了几步，惶然摇头道："我......我不信，天帝陛下对我一直都很慈蔼，他不会......不会的......"
允浩苦笑了一下，叹息道："我也料到你不会轻易听信我的片面之辞，但我不忍看你成为天帝口中又一个祭品。他命你今夜去见他，你便去吧，但是我劝你最好做好防备，一旦他要对你下手，你只有一个办法逃脱。"
"什么办法？"
"自行领罪，卸尽全身神力，抛弃过往记忆，堕凡转世为人。"
昌珉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发涩："如果转世为凡人，于我还有什么意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允浩笑了笑："我会在天界等着你的，待时机一到，我会用聆醒咒将你前世的记忆尽数唤回，如此一来，原本应当属于你的神力，便会再次凝聚。"
昌珉怔怔出神，半晌才问道："你......为何如此冒险帮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允浩顿了顿，道，"更重要的是，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昌珉睁开眼睛，感到头痛欲裂，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天未亮，书房中也未点灯。他撑起虚脱无力的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移至书桌旁。
素白的信笺就摊开放在书桌的正中央，毫无规则的细黑线条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此刻在他看来，竟像一张巨网，将他全部的记忆统统拢住。
是的，这就是允浩曾经提到的"聆醒咒"，将他前世作为战神的记忆全部唤了回来。
他五指一缩，将那张咒符捏在掌中，揉成了碎片。
"允浩，既然你履行了你的承诺，现在该换我履行我的承诺了。"
听到书房内发出的声响，一名守候在外的侍卫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低声问道："城主醒了？"
昌珉迅速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披上盔甲，打开门道："传令下去，开城议和。"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辟娑藤衣终于在韩庚和希澈两人的齐心协力下编织成功。
希澈开心地无以形容，迫不及待地将衣服套在身上，质地光滑微凉，十分舒适合身。
希澈展开手臂在韩庚面前转了几圈，连声问道："好不好看？"
韩庚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实用才是最重要的吧......"
希澈停下脚步，定定望着韩庚："我，现在要拥抱你了哦。"
韩庚虽然心中还有些惴惴然，但总算没有像以前那样迅速逃开。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希澈一步步靠近自己，静静地，让自己露出鼓励性的微笑。
希澈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越过他的肩头，环住了他的颈项，同时小心翼翼地把身体贴上去，隔着凉滑的辟娑藤，感受着对方传来的微热的体温。
"庚啊，我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地抱住你了。"希澈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眼，微微叹息了一声。
韩庚忡怔了片刻，心中涌起了阵阵暖意，他们成功了吗？通过辟娑藤的阻隔，他们终于又可以触碰到彼此了吗？
韩庚感到心中幸福甜蜜，抬起手，轻轻拢住希澈的身体，回应着他的拥抱。
突然一股热流透过掌心迅速窜入体内，怀中的希澈浑身战栗了起来，韩庚如遭电击，猛然松了手，抽身后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希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微微俯下身子轻浅地喘着气。
"没......没什么的，就是身体稍微麻痹了一下......"希澈急切地安慰，声音却虚弱无力，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悲哀地发现，紧紧是一瞬间的接触，自己全身的力气便经由韩庚的掌心尽数抽去，现在的他，连保持着站姿都有些吃力。
韩庚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明明非常担忧希澈的身体状况，却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真的没有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的......我金希澈什么时候被真正打倒过，对不对？"
希澈仍在叨叨絮絮说着安慰的话，韩庚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咬了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韩庚......"希澈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叫住那个迅速消失的背影。"弄巧成拙了呢......"他慢慢地颓然坐在地上，兀自苦笑。
明明想要快点靠近他，却反而把自己推得更远。
第110话
韩庚不知自己在这苍凉的月色下独自忡怔了多久。
好不容易从方才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胸口还残留着过于剧烈的奔跑所带来的紊乱的喘息，只是这冰凉的十指，怎么也不敢再去触碰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灵。
想起刚才的情景，他仍忍不住瑟瑟后怕，若不是自己警觉得早，只怕便会就此沉溺在希澈甘美的精魄之中无法自拔了。
他摊开手掌，那里仿佛还萦绕着希澈体内精魄的暖意。掌心，是一切魔性的祸源，玄黑色的条纹再次蔓延了整片手掌，仿佛一条条邪恶的噬虫，亢奋地蠢蠢欲动。
夜风飒起，掀起他宽大而素白的衣袂，将他孤寂绝望的身影裹得越发消瘦憔悴。
"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呢？"身后传来了似曾熟悉的声音。
韩庚转头，望见那一袭华服之下苟芒平静的面容。
"我并没有招你来。"韩庚的声音淡薄生冷。
"那么，你的右手中握着的那个东西，不是我给你的玉石是什么？"
韩庚低头一瞧，果不其然，自己竟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苟芒招了出来。他手一颤，将玉石弃于草丛中。
"啧啧，这好歹是我的信物，不想要的话也不要这么浪费。"苟芒一边不满地抱怨着，一边俯下身去将玉石拾回袖间，"虽然你的理智还在逃避这件事情，但是你的内心早已经明白了不是么，就算你隐匿于巫山，也不是长久之策，更何况你现在连最普通的生活都维系不了......除非你甘愿就此碌碌无为，孤独一生。"
"孤独一生......啊......"韩庚喃喃轻叹，希澈的面容，希澈的声音，希澈的骄横与妥协，全部都已经一一烙印在了心里。
当希澈对他说出"宁愿天崩地裂，也不愿意各自老去"这句话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以前那个独守巫山十年心如止水的韩庚，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苟芒注视着韩庚眼中情绪的起伏，了然一笑，沉吟道："几日不见，你体内的魔性又高涨了不少，真不知道你的那位名叫希澈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即便身处数十里外，也都能嗅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极具诱惑的灵气。他的血液虽然能暂时抑制住你体内魔性的外放，但对你来说却犹如罂粟之果，长久以往，只会越陷越深。"
韩庚沉默着听苟芒说完，半晌，才问道："那个交易，还有效么？"
苟芒眼眸一亮："自然是有效的。"
"我能不能......"韩庚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斟酌了一会，才道："我能不能向你预支......"
"预支......？"苟芒露出了迷惘的神色。
"一天，一天就好，只要你能告诉我压制魔性的方法，一天之后，我便随你去魔界。"
苟芒恍然而笑："你果然还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以此为条件胁迫你去魔界，而是必须要进入魔界，才能找到压制魔性的方法，你明白了么？"
韩庚颓然一黯，绝望之色更甚。
"呃不过，如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求一天的期限，或许我可以想想另外的方法也说不定......"苟芒露出了很好通融的模样。
"我只是......很想抱抱他呵......"韩庚轻叹着，垂下了头，虚拢起双手。
每当希澈毫无芥蒂地靠近他，而他必须全副戒备地躲开时，他的内心也并不比希澈好受多少。他并不是柳下惠，对于已经约定下终身承诺的那个人，若仅仅是相恋而无法触碰，那便是莫大的悲哀。
"明白了。"苟芒意外地收敛起笑容，露出了郑重的神色。当他短促地应承了一声之后，突然几步欺近韩庚，一掌自天顶拍下。
顿时有道道芒刺扎遍全身，蛰得他痛不欲生。
"痛是必然的。"苟芒的声音清冷地从头顶上传来，"要想需求什么，便应当有相应的付出。我为你扎下12时辰的箍魔芒瑞咒，可帮你在一天之内压制住魔性而不发作。但是12个时辰之后，你必须立即离开那个人，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你明白了么？"
韩庚回到竹屋，发现门扉虚掩，希澈半倚在门边，耷拉着脑袋陷入了浅眠，看起来为了等他回来而在门口守了一夜。
韩庚心中涌起一丝酸涩的愧意，昨晚因为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绝望与恐惧，他疯狂地奔了出去，却不曾料到，就这样被独自丢下的希澈，心里会怎样忐忑难安。
他俯下身去，伸出手拂了拂希澈脸上被风吹散的发丝，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希澈立即被惊醒过来，睁眼见是韩庚，立即揪住他的袖子，欣喜地道："你回来了吗？"
"对不起......"
"呃？"
"你的身体......还好吗？"
"没有没有，我说过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希澈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于是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
但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