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同学？同学！"又看见小妖了，微笑的脸、戏谑的眼，可靠近了，那些就瞬间变成冰冷的血、可怖的洞。辗转反侧之际，隐隐约约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嗡嗡，戚少商迷迷糊糊一个巴掌招呼过去，下一秒就被一声惨叫彻底弄醒了。猛地弹起身来，他惊愕地发现，面前一双满是眼泪的漂亮眼睛正哀怨地盯着他。注意到对方捂着的脸颊已经红了起来，戚少商心虚地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开了口："什么事？"
"......"对方沉默了半晌，终于带着哭腔挤出来一句，"你躺的是我的床......""啊..."自知理亏的戚少商尴尬地摸摸鼻子，迅速爬了下来。本以为对方会生气，或是至少埋怨两句，可令他意外的是，男生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脱掉鞋子靠墙坐到床上，拿出一本书开始安静地读，一个字都没再说。
在地下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向来敢作敢当的戚少商虽然很想表示一下歉意，可突然想起自己目前的小混混身份，还是硬生生地把冲到喉咙口的话语压了下去。极力忽视心里不断涌现的罪恶感，他尽职地摆出一副恶霸嘴脸，大大咧咧地坐到床上，向着低着头看书的男生扬了扬下巴，口气颇为不善："喂，小子，你叫什么？"
"诶？"吓了一跳的男生抬起头，同时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紧贴到了墙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胆怯，声音也小得可怜，"我，我，我叫崔略商。""哦，"戚少商点了点头，一巴掌拍过去，"我是戚少商，今天起就是你室友了！多多关照啊！！""呃，好，好......"被对方唇边的邪笑惊到，崔略商忙不迭地应承。"话说回来，"戚少商咧开了嘴，"你小子挺好命的嘛，自己住一间？"
本是无心的一句话，效果却如一道惊雷劈下，对面的崔略商登时僵住了。好半天，他才勉强笑了一下："没，我不是..."声音越来越小，他这次把整个身子都向床头缩过去。发觉到不对，戚少商沉下脸追问："不是？那你原来的室友哪去了？"
崔略商不答话，整个人渐渐缩成一团，然后，他的身子开始抖动。刚开始只是轻微的摇晃，到后来竟是全身剧震，戚少商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牙齿打战的响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生把头抱得死紧，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消失了，都消失了..."
"消失了？"在崔略商几不可闻的破碎语句中敏感地抓住了关键点，戚少商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地凑过去，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谁消失了？什么时候？怎么消失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男生的动作越发剧烈，终于崩溃地一把抓住头发，嘶声喊了出来，"我没看见啊啊啊！！！""别叫！"眼看不妙的戚少商扑上去想捂住他的嘴，结果还是迟了一步，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不出五秒钟，对面的门"咣当"一声，宿管老师的声音恶狠狠地在门口炸响："小兔崽子，大晚上的吵吵什么！马上熄灯了，不睡觉就给我滚出来扫除！"死死堵住崔略商的嘴，戚少商连忙放低态度回应："对不起啊，老师，我们闹过头了！""你们还知道啊！"对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开锁进屋，"再来一次，我就真让你们去扫厕所！死小鬼......"宿管骂骂咧咧的离开，对面的门又"咣当"一声关上了，空气再次沉寂下来。
松了一口气的戚少商回过头，赶忙移开自己的手，崔略商已经被他弄得脸色发青，连连大喘了好几口，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这么一折腾，他刚才的狂乱劲都不知所踪了，然而满头满脸的冷汗，嘴唇也是咬得发白。戚少商看这架势，实在不忍，也不敢继续逼问下去了，他这室友看起来脆弱得很，万一给人家一健康少年硬生生整疯癫了，这天大的责任他可负不起。还不如循序渐进，先搞好关系，日后再一点点打探。可现在弄成这样子，倒不知要怎样才能弥补得了了......
在心里把急进的自己骂了无数遍，戚少商僵着一张包子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流氓的架势早都丢到九霄云外，几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崔略商，刚刚对不住，我只是好奇，想了解一下室友，你不要生气..."折腾累了的男生没有理他，而是软软地瘫倒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那个..."追悔莫及的戚少商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到对方的回应就怎样都无法安心，"崔略商，我性子是急了点，可没什么坏心眼，你..."话还没说完，男生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一个字都不再出口。热脸贴了冷屁股，戚少商讪讪地挠挠脑袋，盯着一动不动的崔略商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脱鞋爬上了自己的床。
第四章--滋事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头疼地看着面前死死黏着自己，就连吃饭时都依然啰嗦个不停的崔略商，戚少商觉得浑身脱力，深感昨天晚上为了今后不知要怎样重新获得室友信任而辗转反侧的自己简直是个白痴。不过是随便出手帮了一个小忙，就得到了比"英雄救美"还夸张的"以身相许"待遇，还真是令人无福消受。现在看来，就算盘问崔略商的祖宗十八代，对方恐怕都会竹筒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确实很好，不过好过头了啊！！！他想要的是一个包打听的成熟朋友，而不是一条叨逼叨的黏糊尾巴！每时每刻都有个人跟着，调查起来不是更束手束脚了吗！揉揉抽痛不已的太阳穴，戚少商食不知味，一张包子脸皱了十八个褶。
"戚同学，你多吃点！这顿我请，算是感谢，不用客气！"笑容如花的崔略商小手一挥，话说得"豪情万丈"。"啊..."敷衍地应着，戚少商看着桌上可怜的菜--大米饭、炒青菜、拌土豆、蛋花汤，连吐槽的意愿都没有了。"呀，开学以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饭，太幸福了~~~"肉肉的小脸散发出满足的光芒，崔略商颇为感慨，而他对面的戚少商头上瞬间垂下数条黑线。吃了口饭，放弃甩开男生这一不切实际念头的戚少商试图把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崔略商，照这么说，你被昨天那些人欺负很长时间了？怎么都没想过告诉老师家长？"对方脸色一黯，放下手中的碗，小小的脑袋垂了下去。好半晌，才讷讷地开口："没用的...他们是学校里有名的不良集团，连老师也说不了，而且只要没做太出格的事，学校也嫌管着麻烦，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还不良集团，戚少商的眼角抽动了几下，这小孩说话真是文绉绉，直接叫"混混帮派"不就得了！不过原来连云的管理如此松散且不负责任，这个搞不好可以利用。想到这里，他微微倾身，向桌子那头探过去："嘿？这么嚣张？就昨天那几个软脚虾，我可看不出有那么大能耐！""戚同学，你还是别小看了连云帮的好，"崔略商绞着手指，看过来的眼神有点不安，"昨天那几个都是底下的，他们可是很有组织的，上面有四个帮主，号称"四大天王"，还有出了名的‘红袍诸葛'阮明正做军师，连老师都不敢轻易动那个集团！你昨天帮了我得罪了他们，还不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戚同学！戚同学你怎么了？"
戚少商一口汤没咽好，差点没呛得背过气去，硬是咳嗽得满脸通红，崔略商帮他拍了好几下后背，他才慢慢缓了过来。靠！这他妈的什么世道啊！忍住开骂的冲动，处变不惊的戚大组长彻底无语了。不过是精英学校里一群小打小闹的小屁孩，居然也学人家成立什么帮派！还弄什么"帮主""军师""四大天王""红袍诸葛"！武侠小说看多了脑子都进水了是吧！本来还想说能不能利用他们打探些情报，看这行事风格和这点可怜智商，前途无亮啊......
郁闷地摇了摇头，戚少商决定化悲愤为食欲，身体力行自己"吃饱喝足是革命的本钱"这一座右铭。拿起筷子夹上几条土豆丝，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看到对面的崔略商一脸惊恐地掉了勺子，与此同时，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该死的就不能等我吃完饭啊！戚少商面目不善地转过头去，包子脸一拉长也是颇有点油条气势的，以至于他身后的小混混们集体后退了一步。"干什么！"先发制人的这句话一落地，被震住的找茬几人众立刻反应过来，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子，为首的那个一副屌样地开了口："喂，小子，我们老大找你！"
去，还是不去？在戚少商看来，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不去的话，估计以后自己和崔略商的麻烦都会无穷无尽；而去的话，看看这群小屁孩的能耐，也许能派上点用场也不一定。想到这里，他干脆地站起身来，无视食堂里其他学生的异样目光，直接扔出两个字："带路。""嘿，很识时务嘛！"为首的不良少年怪笑了一声，转过身打了个响指，"走这边。"
戚少商表情严肃地跨出一大步，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大侠气势，可惜下一秒就差点跌了个狗啃泥。青筋暴起地回过头去，果不其然，被忽略了的崔略商正边抖个不停边死死拽着他的制服下摆，白皙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悲壮表情。戚少商一看他嘴唇哆哆嗦嗦就头大，连忙抢在崔略商把话挤出口之前抢白："你，回寝室等着去！"
崔略商抬头直直看着他，两只眼睛里的自责和担忧满得都要溢出来。"不关你的事，他们找的是我。"看他这样，戚少商不禁放软了语气，"听话，松手，我肯定没事。"那边摆了个潇洒的姿势却因没人跟来而在原地僵了半天的小混混已经忍无可忍濒临爆发，这厢顽固本质尽显的崔略商依然坚持抗战死不放手。眼看那群人已经向这边走来打算连他一起拽出去了，讲理无用无计可施的戚少商终于撂了狠话："崔略商，你给我松了！别巴巴地跟着到那边给我添麻烦！"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强横比温柔更有效。努力忽视心里不断涌现的罪恶感，终于如愿甩开牛皮糖的戚少商黑着一张脸迎向那些不良少年。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留下崔略商垂着双手站在原地，小小的脑袋低下去，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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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学校都是大同小异的。
所有学校里的混混也都是大同小异的。
所有学校里的混混挑的"谈话"地点更都是大同小异的。
于是被找茬经验丰富的戚少商毫不意外自己被带到了某个偏僻的楼后的某个偏僻的墙角。而当刚刚还规规矩矩带着路的小混混们瞬间翻脸喊喊杀杀地打过来时，他也只是无奈地扭了一下脖子，然后表情一变，迅速开打。边打还边眼神迷茫地回忆自己在警校"横扫千军"的那段轻狂岁月。想起当时那些师兄对自己围追堵截的种种手段，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是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找茬的差异怎么就那么小呢？"
随着这声感慨，世界清静了。
"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耐性渐失的戚少商双手往兜里一插，懒散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那边看热闹的，还不出来等死啊！"
"呸！你骂谁等死呢，你个小白脸！"只听一声暴吼，一个大红的莫西干头横空出世，生生污染了戚少商的眼睛。...小白脸？戚大组长疑惑地上下自我审视了一遍，明明是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到底哪里白？
"小穆，说过多少遍让你学着点新鲜词汇，骂人永远就这两句，我都替你掉价。"一个冷淡中含着一丝汗然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个光头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戚少商的视线。
戚少商一看到这两个人就觉得，自己曾经的乐观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别提打探情报的智商了，这群小孩怕是连正常的沟通能力都缺乏。"你就是那个臭屁的新生？"大红莫西干斜着眼扫了扫戚少商，鼻孔朝天地问话。"小穆...你个白痴到底长没长眼睛？这么明显的事不要问！丢人！！"光头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狠狠在前者的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可是，大哥...""闭嘴！现在开始我来说！"剜了敢怒不敢言的"小穆"一眼，他口中的"大哥"转过身来，直视戚少商。"我叫勾青锋，是连云帮的老大；他叫穆鸠平，是老小。""哦~"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戚少商痞痞地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我听说连云帮有四个帮主啊，那两个呢？"
莫西干和光头的表情立刻僵了。"...他们有点事。"半晌，勾青锋才费劲地挤出这句话。"嗯~"戚少商挑了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而且对付你一个人，还用不着我们都出面。"勾青锋又急急地补上一句。"哼！"戚少商意有所指地扫了扫周围倒得横七竖八的小混混们，嗤笑出声。"混蛋小子，收拾你我一个人就够了！"被他鄙视的表现刺激到了的穆鸠平猛地扑了上来，完全把勾青锋刚刚的教训当成了耳旁风。戚少商好整以暇地直起身子，偏头躲过一拳，然后长腿一扫，穆鸠平就跌了个标准的狗吃屎。"妈的！"撸了一把脏兮兮的脸，不信邪的穆鸠平迅速爬起来，又一次莽莽撞撞地挥着拳头冲向戚少商。后者已经连叹气都懒得叹了，只是在他马上要打到自己面门的时候干脆利落地一弯腰，同时结实的一拳稳稳击中了穆鸠平的小腹。
"咳！咳咳！！"收拳站直，戚少商看着直不起腰、咳嗽连连的穆鸠平有点小愧疚。自己刚才对这小孩下手不轻，不过他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再这么跟他们耗下去，自己在意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呢。"喂！"对站在一旁，一副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的勾青锋扬了扬下巴，戚少商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混混做派，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你们的那两个帮主，是不是失踪了？"
此言一出，勾青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刚刚还边咳边骂的穆鸠平也没了声音。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中，勾青锋抿了抿嘴唇，开口刚说出一个字"你..."，就被突然抬起头来的穆鸠平的大吼打断了--"你怎么知道的！！！""啊哈~"戚少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啊。"而勾青锋的脸色已经黑到可以和墨水媲美了，他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小穆你个缺心眼的，你就不能不多嘴！"也察觉到了失言的穆鸠平被这么一骂，再看到戚少商脸上似笑非笑的讽刺神情，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就第三次不管不顾地向着戚少商冲了过去："靠！管他怎么知道的，教训一顿就让他老老实实全他妈的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