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最难忘的是在办公室里,王克纯扭着张立民的手,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张立民低着头,笑着说爱爱爱。王克纯松开手,认真地问:"真的爱吗?"
张立民也突然间静下来,伸手摸了摸王克纯的头,说:"我爱你。"
王克纯记得那时自己哭了。他努力睁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双眼,他要记住这个大哥,记住大哥在这一刻说的话。王克纯记得那时自己一字一句地说:
"谢谢你大哥。我知道我们的感情是不容于社会的。我们的敌人很多。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打败所有的敌人。我希望能跟你到永远。我们拉个勾好不好?答应我,一定会一起面对所有的敌人!"
张立民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两人用力地拉了勾。
当然谁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敌人。先是张立民同事的闲言闲语,后来是结婚的压力。当然少不了忠诚度,新鲜感等等爱情的常见敌。
现在的敌人是谁?是来自于内心的猎奇心理吗?还是对爱的不平衡?
王克纯关掉了手机和寻呼。早上10点。今天不上班了。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深秋的天不算太冷。他夹在人流中,不知道为什么上班时间新街口还有这么多人。大家手里提着这样那样的商品,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王克纯看到一个婴儿车,里面有一个漂亮的婴儿在对他微笑着,王克纯不禁蹲下来冲婴儿做了个鬼脸,婴儿笑得更响了,还把小小的小手伸出来。一个少妇对着他笑,说:"瞧,已经8个月了!长了两颗牙了呢!"
生活原来是这样的朴素平凡。王克纯逛到了菜场。有张立民最爱吃的罗氏虾。他记起有一次出差坐夜车,看到路边孤零零地站着一幢房子,盯着一扇昏黄的窗,王克纯突然只想有一间这样的房子,没有别的人,只有张立民和自己,两个人看看书,做做饭。虽然张立民从来不动手,哪怕连葱都不剥。。。。。。
可是这样简单的要求,对王克纯和张立民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幸福。
王克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立民。他原来特别喜欢张立民用那种宠爱的语气说:"调皮鬼!!"他特别特别地喜欢。
可现在发生了杨子奇的事后,他不知道在张立民面前该如何表现了。
他明白,自己将永远带着这个阴影了。就好象没刷牙时他绝不会跟张立民接吻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调整。王克纯觉得自己好脏,自卑感,是他现在最大的敌人。
一直到晚上,王克纯才晃回了他和张初蕾的窝。说是窝,当然是相对张立民的家来说。这边由于是临时租的,热水器,煤气都没有,家具都是旧的。这更让人觉得结婚象过家家。
已经6点了,张初蕾还没回来。可能是公司里有应酬吧。王克纯早已经习惯了。他灯也没开,往床上一躺,在城市的暮色中睁着眼睛跟看不见的敌人斗争。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王克纯看看表,已经8点30了。不知道张立民会不会跟自己联系过?他打开灯,却意外地发现桌上有一个字条。
他拿起来,是张初蕾留的。上面潦草地写道:"徐静怀孕了。请速来龙江小区。即日。"
王克纯头脑轰的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静怀孕了?那是谁的孩子?------是张立民的?
他稀里糊涂地跑出门,模糊地意识到,真正的大敌出现了。
王克纯越走近张立民的家,心里就越难过。在自己做了荒唐事之后,马上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惩罚?
推开门,三个人都坐在厅里,对他的进来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张立民闷头在看电视,张初蕾环抱双手在胸前,面无表情,徐静坐在张立民的旁边,抱着一只布娃娃。王克纯也坐在了沙发旁。
张初蕾问:"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王克纯早就编好了:"昨天一个朋友的网吧有问题,我去帮忙,搞了一个晚上带一个白天。"
这句话问完后,大家又一声不吭了。王克纯几乎怀疑刚才有没有讲过话。
环顾四周,家具崭新,家庭影院,空调,样样俱全。这更给王克纯一种压力。看看张立民,文质彬彬,男人味十足,而徐静则长发披肩,温婉动人,怎么看怎么般配。现在,徐静又怀了孕。。。。。。张立民结婚时请了22桌,而王克纯结婚只能叫领证,因为只请了6桌,而且结婚照还没照,他们本来是打算过年了回山东请酒的。王克纯他们住在租的房子,只有一台25寸的彩电,一台VCD加一台电脑,连洗衣机都是在家电修理店里场买的250元的二手货。本来就搞得象过家家一样,现在又这样。
王克纯看着张立民阴沉的脸,突然觉得距离好遥远。他不要这种感觉,就象是梦突然醒来,却发现自己在悬崖边缘,心里不上不下没有着落。而张立民的背叛--这算是背叛吗?
王克纯忍不住问:"有了多久了?"
大家都不作声。王克纯又问了一声,张立民动了动,说:"三个月。"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一个月--电光火石间王克纯想起了什么,问:"徐静,小白兔是你?"
徐静猛地扭头看张立民,张立民也正抬头看王克纯。三人的眼光碰了一下又闪开了。张立民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张立民和徐静相爱了。徐静不就是属兔的嘛。没有第三者。嘿,嘿,第三者倒是自己了。王克纯心里不禁苦笑了一下。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还有什么话说?王克纯为自己昨天晚上的意气用事感到莫名其妙的心酸。这都是个什么事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张初蕾脸一直铁青着。王克纯正奇怪她今天怎么这么老实,张初蕾就叫了起来:"你们是什么意思?当初说得好好的,假结婚,现在假戏真做了?"
"徐静,你想想如果不是我,你会调到电信局?你们的房子如果不是我,2万元就能装修成这个样子?现在倒好,他妈的,肚子都搞大了!"
张初蕾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她握着徐静的手说:"你忘了,我们说过,不但这辈子相爱,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的,现在怎么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不过,我知道这也不怪你,"张初蕾掉转头指着张立民骂道:"一定是这淫虫勾引你对不对?"
淫虫?张立民是淫虫?王克纯不禁想笑。
张初蕾继续说道:"静儿,没关系,我原谅你,去,明天把孩子打掉,我们马上离婚,还跟原来一样,忘掉这些人。"
徐静猛地站了起来。"蕾蕾姐,请不要再说这个话!孩子是听得到的!你会伤了他的心的!"
王克纯抬头看着徐静,她一手抚摸着肚子,脸上充盈着神圣的光辉。母爱使她自信,凛然不可侵犯。
张初蕾退后了一步,不可置信地叫道:"徐静!"
徐静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伤心。她缓缓地说:"蕾蕾姐,对不起!我突然发现,我非常想做个妈妈。做一个好妈妈,而且,我也希望他能有个健全的家庭!原谅我!"
张初蕾有点歇斯底理:"你骗人!你说过你不会再爱男人的!你说过只爱我一个!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要给我把孩子打掉!打掉那肮脏的东西!"
徐静脸色有点变。"请你尊重我们的宝宝!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抚养他!"
"笑话!抚养?你要我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还一起抚养这臭男人的小孩?"
王克纯跳了起来:"喂喂,你吵架不要把张立民带进来!"
张初蕾逼了过来:"你真糊涂啊!这种事只能是男的主动!你不怪他还帮他,真是愚不可及!"
王克纯被深深刺痛了。他无言地望着张立民,张立民低着头,双手直插进头发里。他不敢回答。一定是心虚。
张初蕾紧紧地拉着徐静的手,哀求道:"静儿,我们都离婚吧,然后你把孩子打掉!我们还象以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徐静把张初蕾的手甩掉,说疲乏:"张初蕾!!!你怎么还不清楚!我现在已经不再爱你了!我再告诉你一遍:我爱张立民!"
张初蕾不甘心,再把徐静的手拉着:"不不,你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都怪肚里的小孩做怪!把他打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听我的吧!"
徐静抬手啪地一声给我张初蕾一个耳光。一时间大家都楞住了。
徐静一字一句地说道:"张初蕾!我再跟你说一遍:请你不要打我们的孩子的主意!他是我的!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你再这样别怪我不认你!"
张初蕾退后了一步,摇摇头,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王克纯叫:"初蕾!初蕾!"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张立民关心地看着徐静。他心都凉了,也跟着张初蕾追了出去。
克纯跟在张初蕾的后面,心里乱成一团。
张初蕾低着头猛冲,克纯得快步走才能跟得上。过了一个路口,张初蕾跳上了公共汽车。
克纯赶紧也跳上去。
张初蕾理都不理他。王克纯就这样一直跟到了鼓楼。
张初蕾停下来,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的眼睛很红。她的神情散乱。
克纯茫然答道:我没地方去啊。
初蕾眼睛更红了。她恶狠狠地叫道:那也不能跟着我。都是你,没管好自己老公。让那头色狼做下这种恶心事!
克纯怎么听都不入耳。他抓住张初蕾,脸沉了下来,叫道:不许这样说!
初蕾大叫:我就说我就说!色狼!淫棍!
克纯忍不住给了初蕾一个耳光。初蕾反手回了克纯一个。
克纯盯着她。初蕾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两人对视了一会。路边的霓虹在双方的眼睛里闪着,扑朔迷离。
已经有人在停下来看热闹了。
张初蕾继续走。克纯还是跟着。初蕾再次回头,叫:你再跟我我就叫非礼了。
克纯说:我是你老公。
初蕾扭头继续走。
最后他们去了红都。面对面坐着,各喝各的酒。有人唱歌,有人跳贴面舞。
克纯想起那时候他们四个人常常来。最爱玩的游戏是拿扑克牌比大小。最大点数的可以让最小点数的选勇敢或者冒险。勇敢的,要回答一个随便什么问题。冒险的则必须做一个指定的动作。
那天他们问了好多问题。张初蕾问了张立民一个问题:你爱王克纯吗?
这其实是最好回答的问题。张立民楞了半天,没回答。
张初蕾又问:你爱不爱王克纯?
张立民点点头。王克纯心里就有气。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题嘛。不是是爱嘛。真是。
轮到克纯问徐静问题时,克纯问:你会不会爱上张立民?徐静看着张初蕾的眼睛,坚决地说:不会。我爱的是初蕾。
这个游戏有个规则,就是不能连续选勇敢。在选三次勇敢后,必须选冒险一次。初蕾给张立民出的题目就是在红都里向克纯单膝跪下求婚。立民推了半天,当然没肯。
后来王克纯出的就是让徐静和初蕾在红都里当众拥吻。初蕾当即拉着徐静跳上桌子,在众人的起哄和口哨声中深吻徐静达一分钟!
这些事好象都是刚才发生的。克纯有点黯然。
老板走来问:"嘿!帅哥,你们好久没来啦!快半年了吧!还有两个人呢?怎么没来啊?"
陆续地,有些熟人过来打招呼。克纯坐不住了。初蕾站起身就走。克纯赶忙付了账,追了出去。
初蕾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克纯跟着打了一辆车,吩咐司机跟上。司机非常年轻,还是个小孩子,兴奋极了,问:你是警察吗?是不是追小偷啊?
王克纯哭笑不得。只是追老婆而已。
初蕾去的是正大。振耳欲聋的鼓点敲着,张初蕾点的是红酒。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克纯抢着喝。大家都想醉一醉了啊。
飞快地,一瓶红酒在两人你追我赶下喝完了。初蕾又叫了一瓶。克纯本来想阻止的,一想,何必呢。大家一起醉吧。
初蕾的脸色越来越红,可神情却越来越阴。她突然跑到领舞台上,大跳特跳起来。
初蕾的身材还是挺好的。存了大衣,里面是件黑色皮马夹。她放肆地舞着,每一寸肌肤都象活动的。王克纯也跟着跳上去,搂起初蕾的腰,两人跳起贴面的暧昧舞步。
初蕾身上的热量辐射着,克纯觉得身上烘烘的。DJ起哄道:他们跳得好不好?大家叫:好!再热一点要不要?大家叫:要!
初蕾边跳边脱,把身上的马夹脱下来,引得众人一阵狂叫,口哨乱飞。
克纯紧紧贴着初蕾的大腿,放松了自己的灵魂。狂舞吧我的肉体。狂舞吧我的灵魂。
很快,两人就都不行了。克纯勉强打了个的回去。倒在床上时,初蕾把克纯的头勾过来,嘟哝着说:我们也来做个BABY好不好?一面将嘴伸过来在克纯的脸上乱找。
克纯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紧闭着的眼,觉得其实初蕾也是很脆弱的。他试着吻了下去。初蕾却翻了个身,叫道:老公。
一个月后,王克纯和张初蕾离婚了。理由:王克纯没有生育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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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很阴。克纯到车站送他妈妈走了。妈妈是哭着走的。
克纯心情非常糟糕。早就知道妈妈会问,所以他请朋友开了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证明。朋友看着他的眼光有点怪,非常难以理解。妈妈不能接受这一事实,硬要求到上海的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为了一个谎言,必须编织更多的谎言。生活就是这样。王克纯只是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没错,却要承担这样的心理压力?为了不让妈妈更难过,就得让她用另外的方式难过?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整个城市变得情绪化。明天就要离开了。难道这个城市也不舍得自己吗?经过了这许多事,克纯已经辞职,打算到上海去闯闯。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应该更好渡过低谷吧。
大雪中,克纯一直从南京站走到了丹风街的房子。房间里非常乱。张初蕾搬走了一半,另一半让妈妈托运回山东了。只有一个随身的包是带去上海的。满地的旧报纸,更增加了沧桑感。
张学友那首《亲亲》,正好符合现在克纯的心情:
重回到你我旧日故居
那里已变成空空废墟
门和墙边飘飘纸碎
破破碎碎如年月眼泪
始终未明 谁令你他去
只好假装再次相聚
怀疲倦身躯拥一地纸碎
卧在地上如伴你睡
还亲亲或吻吻
躺过之地
还亲亲 还亲亲
岁月留低的那依稀
徐徐闭上眼睡在故居
我看见我们仿似共对
即使屋里并没有谁
克纯翻看着屋里的一切。这张沙发,是那天生立民的气,一个人睡的,后来立民跑来,说:强奸你!
诺,这个杯子,是那天自己感冒发烧,半夜立民起来给自己倒水,结果后来是立民用嘴含着喂给克纯的。两人一不小心就把杯子碰到地上了。所以把就掉了,一直到今天。
打开衣柜,里面有两条领带,是克纯送给立民的。黄色那条是配黑色衬衫用的,那条深蓝花的则是为了配立民的藏青色大衣。。。。。。
这一包手绢都是他们走过的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的见证啊。立民最喜欢手绢,所以克纯送了他不少。每次旅行,也会收集一些当地饭店或者是旅游区的手绢。这是黄山的导游图手绢,这条手绢是那次在青岛时留下的。
一共有二十一条啊。王克纯轻轻地抚摸着这些手绢,每一条上仿佛都是密密的张立民的指纹。克纯的眼泪一滴滴滴在手绢上,泪眼中,好象看到一个个镜头在回旋。他们相识的每一天啊,每一点欢笑哭泣的真心感受,这一刻,全涌上了王克纯的心头。
爱。爱。爱。一生一世显得如此地遥远。什么叫爱啊。王克纯想着三年来自己为爱付出的所有,竟有点疑惑。有人说,男人爱时,就让自己尽量享受,而女人爱时,是尽量让对方享受。这些年来,自己天天想的,就是如何让张立民快乐,他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难道说,自己的心态是女人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