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原名:帝落轻尘)----春从春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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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的哨音倏然划破了夜的寂静。
训练有素的大鹰猛地循声而下,尖锐的鹰爪牢牢的攀在柳长缨高高举起的右臂之上。
在大鹰的右腿肚上,赫然用银丝绑着一个长圆形的竹筒。
柳长缨娴熟的把银丝拆下,抽出了竹筒里的纸条,便又振臂让它离去。
信上只写了"北门石桥"四个大字,黑色的墨迹未干。
柳长缨淡淡一笑,旋即回屋取了裘衣披上,自宅邸的偏门悄然而出。
星光疏落,柳长缨出了门往北径行,穿过行人冷清的街道,面前浮现出一座白桥的姿影。
阴影中有几个黑衣束服的带刀侍卫守在桥头,树下一个人披着火红的狐裘,臂上一只大黑鹰,赫然就是方才至柳宅送信的那只。
"你来啦。"那人背对着柳长缨振臂一挥,大黑鹰便扑簌簌的扇着翅膀,倏然冲入了长空。
"嗯。"柳长缨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请安,回应的时候眉眼极是清淡。
那人也不恼,像是毫不介意一般回过头来,朝柳长缨笑道:"事情办得如何?"
"经御医确诊,楚无念的狂疾已不药而愈。"
"是么......"那人略一沉吟,眸中顿时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厉色,"我可不想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宫里。"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柳长缨淡淡的回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那人饶有兴趣的挑眉。
柳长缨只微微一笑,并不急着作答。
"连神道盟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你会有什么主意,既可以让楚无念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能做到不留痕迹以避人耳目?"那人顿了顿,又道,"还有亭桢......若是他知道自己最亲近的大哥出了事,那还不要闹翻天......"
"这个用不着担心。"柳长缨笑,"此时此刻......只怕三殿下巴不得再也见不到他才好。"
那人将信将疑的盯了他半晌,又倏然笑道:"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你心里想什么,我是一次也没有猜对呢。"
柳长缨仍是笑着,只不说话。
"也好,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那人走得近了,轻轻一掌拍在了他肩上,"我回宫等你的好消息。"
"嗯。"柳长缨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住了眼,竟是朦胧得看不清表情。
那人转身走了几步,又倏然回过身来。
"小缨......"
"嗯?"
"这次的事情办完之后,你就回来吧。"那人摸着鼻尖讪讪的笑,"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我身边还真的就缺你这样的人手呢。"
柳长缨身形一僵,旋而又倏然笑弯了唇角。
那人盯着他恍若隔世的清澈笑容,不觉怔怔的失了神,半晌才幡然清醒,便尴尬的回身走了。
一时间四围万籁寂静,唯见疏星在天,夜色幽冥。

"咳、咳!......"
楚无念自睡梦中被烟雾呛醒,猛地自床上坐起,外面一片灼热的光亮,映得室内只红彤彤的一片血影,宛如置身于火海之中。
"轻尘,醒醒......"
肩膀被大力摇晃,玉轻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眸中却是一派迷茫之色。
楚无念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道:"外面着火了......"
玉轻尘的眸子倏然睁大,霎那间清醒了。
楚无念披衣下床,想要开门,无奈推了几次,门扉却岿然不动。
"怎么回事?"
玉轻尘整衣已毕,迅速自帐上取下了两人的佩剑。
"......打不开。"楚无念说完,竟又呛咳了数声。
"我来。"
玉轻尘不由分说,拔剑就要往门上劈去。
"慢!......"楚无念慌忙握住他的手腕,"不行,万一火势太大,不但出不去,还有可能让火势加速蔓延到这里,到时候更危险。"
"那怎么办?"玉轻尘蹙眉。
"看看再说。"楚无念环视一周,不由得轻笑,"连窗户都被人封住了......看来你我这次是在劫难逃。"
"你是说......"
"此处是柳宅,这火来得蹊跷......房间又被人封死,恐怕是人为所致。"
"有人要置你于死地?"玉轻尘蓦然反应过来。
"本来是只有我......"楚无念讪讪的笑,"不过现在也包括你。"
"......"
"你怕不怕死?"
外面火声荜拨,楚无念的语调微沉。
"怕死?"玉轻尘笑,"从小到大......鬼门关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可怕的。"
楚无念一怔,旋即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多少带着些许无奈:"我以前也不怕,可是现在开始害怕了。"
"......"
"我们活着的话,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不管是什么事,一定哪一件都比死强。"
玉轻尘眼眶微热,竟是说不出话来回他。
"既然有人要我们死,只怕强行出去的话,会死得更难看。"楚无念笑,"你倒是说说......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对亡命鸳鸯?"
"谁要跟你一对。"玉轻尘红了脸骂道。
楚无念但笑不语,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搂得死紧。
"人生苦短......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吧。"
玉轻尘恍神的瞬间,竟被抬高下颚吻住了。
异样的情绪自心底缓缓爬升,满腔的热意无处宣泄,玉轻尘伸手环住他后背的同时,红唇也轻颤着微启......楚无念的舌立时探入他的口中热切的翻搅,水声淫糜。
太过热情的激吻让玉轻尘几乎站不住脚,胸口剧烈的起伏,前所未有的悸动让他的身子顷刻间就绵软如水。
楚无念的手在他的后背、臀部来回抚弄......被碰到的地方仿佛有火在燃烧一般,玉轻尘受不住的扭摆着身子,想要躲开他的手。
直到浓烟满室,楚无念禁不住轻咳出声,玉轻尘才猛地惊醒,急忙把人推开。
楚无念粗喘着,仍用指尖沿着他微微肿胀的红唇细细描摹,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玉轻尘脸红如火,视线垂得很低:"......再不想办法出去,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楚无念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和我一起死不好么?"
"......要死也不能是被活活烧死。"玉轻尘抬眸瞪他。
"说得也是,你这么美,被烧死的话岂不是会变得很难看?"
楚无念戏谑的语调一出,玉轻尘的脸红白一阵,一副哭笑不得的可爱模样。
"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你死呢?"楚无念在他耳畔低低的笑。

柳宅一带已是一片火海,嘈杂的人声此起彼落,周围更是锣鼓喧天。
所幸大部分的仆从都及时逃散,现场尚未发生严重的人员伤亡;只是火势蔓延的速度太过惊人,整个宅苑几乎无一处幸免,只有在最西边临水的一带还未被火焰包围。
"大人!大人......"柳宅的管家大声疾呼,竟然想冲入火海之中,好几个人死命拉扯着他的衣角,这才勉强把人拖住。
"杨总管,你不能进去......太危险了!"
"不行,大人还在里面......大人哪!......"杨总管痛声高喊,面上早已老泪纵横。
"柳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他已经出来了呢!......现在火这么大,你脚又不利索......就算进去了也是送死!"
"我不管,我要去救大人......不能把大人一个人丢在里面......大人最怕寂寞了,就算死......我也要进去陪着大人......"杨总管哭到恸极,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一边,一辆辆的水车终于运到,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壮着胆子拎起水桶,冲入了映天的火光之中。

皇宫内苑紫辉宫,亭桢蓦然自榻上一坐而起。
噩梦带来的心悸之感太过真实,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层层细汗。
"来人......来人!......"
出口的声音嘶哑,似乎还带着些许慌乱。
"奴婢在......"守夜的宫女自隔纱后面转入内间,跪伏在亭桢榻前。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殿下,现在丑时刚过。"
"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亭桢的语调焦躁。
"回殿下,外面什么事也没有......"
"胡说!......难道你没有听见吗?"
"奴婢该死......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宫女胆战心惊,身子因为害怕而簌簌发抖。
"那么大的声音......你居然说听不到?"亭桢不由得勃然大怒,"连你也敢骗我??"
"......奴婢愚钝!请殿下恕罪!"宫女把头埋得很低,说话都不利索了。
"替我更衣,我要出去看看。"
"是......"宫女慌忙自衣橱里抱出了几件便衣,小心翼翼的为他穿上。
"还有披风。"
宫女把手里的披风递过,这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得有些心悸:"殿下......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外面这么吵,我要去看看出什么事了。"亭桢往外走了几步,又倏然回头道,"你去叫人给我备马。"
"是,奴婢这就去。"
宫女一脸惊恐,几乎是夺路而出。

 



第十八章

柳长缨在厢房点灯静坐,面前难得的摆满了各色的酒坛,坛口都已拆封,室内酒香浓郁;外面映天的火光把房间照得透亮,热浪隔着门墙,正排山倒海般阵阵扑来。
若是寻常日子,柳长缨是不喜欢酒的。
酒易使人乱性,也会使聪明的人变笨,做出许多漏洞百出的蠢事;所以柳长缨一向喜欢茶,尤其是好茶,清新淡雅的味道,可以使人沉静,也便于凝神静思。
--只是此时与往日不同,再过一会儿,自己也许会和外面的火海连成一片,最后变成一具焦尸吧?
柳长缨给自己倒了十大碗的酒,每一碗都满得像要溢出来一样。
......很快的,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柳长缨这个人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柳长缨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大碗酒。
透明的酒液从唇角渗出,滴落到襟前,可是柳长缨毫无所觉一般,喝着喝着就笑了。
算计了一辈子,临死前才发觉糊涂的感觉其实很好。
难怪人家说傻人有傻福,自然会有聪明人替他操心,果然是有道理的。
柳长缨不恨楚无念,相反的,对于楚无念至情至性的率直很是欣赏,如果说真的有谁可以算自己的朋友,那楚无念无疑是唯一的一个;如果他的病一直不好,也许两人可以就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现在楚无念就要死了,等到大家都下了黄泉,不知道可不可以继续做朋友?
柳长缨把斟满酒液的杯盏端起,肃容倒在地上,唇齿不清的喃喃道:"楚无念......我敬你一杯......下辈子,下下辈子......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
火越来越大,似乎也更近了些。
房间里的热浪让醉酒的脑袋变得有些不清醒了。
柳长缨忽然又想到那个人问自己的话--你会有什么主意,既可以让楚无念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又能做到不留痕迹以避人耳目?
......柳长缨猛地笑得厉害了,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
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最后,那个人都一定难逃师弑兄的罪名。
柳长缨是人,不是神;而楚无念是皇子,一个皇子死了,就算能瞒过天下人,也不可能瞒过当今天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天灾人祸,只有自己也死了,才能封住天下人的众口悠悠;所有的人都会说自己和楚无念是朋友,这些年来自己也极少和那个人往来,大家会悲恸的说这是一场意外,没有人会怀疑到那个人头上的。
那个人真的很笨,不过他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对他死心塌地......此生此世,没有人会比那个人更了解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没有他,那就没有现在的柳长缨;那个人说让自己办完事就回到他身边帮他,恐怕是真心的,但是自己也清楚的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等到这场大火过后,柳宅会变成一片废墟;柳长缨在这个世上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会在今夜消失殆尽......只要等到那个时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外面起风了。
风趁火势,火助风威,缭绕的火舌不断喷向天空,包围了整个柳宅。
宅邸外围人头攒动,官府已经被惊动,派了两队年轻的衙役赶来救火。
住在附近的百姓正在帮忙抢救伤员,场面一片混乱。
带队的捕头正朝着人群大声呼喝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阵得得的马蹄响逼近,结果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袖口被撕裂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区!"捕头勃然大怒,声若洪钟。
马上的人一个翻身下来,宽厚的披风随风牵起,绒帽半掩下的面容更如白瓷般秀美精致,捕头惊为天人,竟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对他置若罔闻,只匆匆忙忙的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捕头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几步跑到那人身边道:"这里很危险,请到外面......"
"柳长缨呢?!"亭桢正找得急了,见有人过来立刻揪住他的衣领。
捕头见他直呼侍郎大人的名讳,一时吃不准他是什么身份,不过仍是老实回道:"目前还没看到大人出来,已经派人去找了......不过也许大人刚好不在府内......"
"蠢货!一群蠢货!......"亭桢狠狠地斥骂着,竟猛地把披风脱下罩住头顶,就要往火海里去。
"里面危险!你不能进去!"捕头慌忙拽住他的衣袖阻拦道。
"大胆奴才!凭你也敢拦我!"亭桢气急,竟用力把人推倒了。
捕头一个失神,就见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映天的火光之中,就在这时,身后又是一阵骚动--府尹大人挺着胖胖的肉肚,满头大汗的小跑过来:"小武!有没有看到三殿下?......"
"三殿下?"捕头顿时一惊。
"是,宫里的人说三殿下到这里来了,你到底看到没?"
"好、好像看见了......"捕头的头皮开始发麻。
"太好了!人呢?"
"在、在里面......"
"......"
咚--府尹大人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大人!大人!"捕头慌忙起身,冲附近的一众手下高喊道,"快!快跟进去!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就要你们的脑袋!"
......原本就混乱的场面,此时变得更加混乱了。

屋顶一阵噼啪的乱响,梁上的横木被烧着了,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溅起了一阵火沫。
玉轻尘只觉得身形一晃,竟是楚无念把他护在身下,滚到了一旁。
......浓烟层层叠叠的扑面而来,两人的呼吸也开始有些不顺畅了。
"......你没事吧?"玉轻尘忧心的抬眸望着他。
楚无念摇了摇头,道:"要不要到床上去?"
"你......"玉轻尘的脸腾地一红,几乎是瞠目结舌。
"你想到哪里去了?"楚无念忍不住坏笑,"床柱是木架结构,那里比较安全。"
玉轻尘满脸通红的爬起来,自顾自的往床头走。
楚无念在他身侧坐下,望着眼前熊熊的火光喃喃道:"这么大的火,得费多少的心思才点得起来......"
玉轻尘不由轻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替要杀你的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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