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如君愿——临江寐

作者:临江寐  录入:08-17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东方奇幻/未定/正剧 关键字:何逢世  高富帅  其他 关于选择,关于自弯。以上。 01.意外的表白 早上七点半,初夏的阳光明亮却温和,拂窗而入的轻风甚至还带着一丝晨露的清凉。 何逢世将煮好的豆浆装杯,再将蒸屉里的小笼包夹出来一起摆上餐桌,然后走到主卧室前在紧闭的门板上敲了几下,便走进主卧对面的房间。 等他将自己打理妥当,拿着手提包走进餐厅时,他的好友兼房东正光裸着上身,睡眼朦胧地吃着早餐。 看着他将整个包子塞到嘴里、鼓着双颊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何逢世忍俊不禁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阿高,还是再回去睡会儿吧。”昨晚阿高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完全不知道,虽然他特意等到了十二点才去睡。 “……不要,今晚又有代理商过来,都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阿高转身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的腰腹间含糊不清地说道,带着浓重倦意的高大的男人似乎累得抬不起头的样子,让他不由得纵容了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 眼看阿高似乎又要睡着了,他无奈地用上了几分力道将其推开,却见阿高仰着的俊脸上那双血丝满布的眼眸带着无限委屈地看着他,唇角下垂着,以一副可怜模样控诉着他扰人清梦举动。 这个平时强势到似乎无所不能的人,也只有睡眠不足的时候才会孩子气地撒娇吧?!何逢世不由得柔软了声音,用小时候对待自家双胞弟弟的语气诱哄:“阿高,你再回去睡一会儿吧,我会请李秘书帮你把行程处理好的,好么?” “你背我进去?” 阿高再度把头靠在何逢世的怀里磨蹭着,像一只渴望着主人双手爱抚的猫一般。虽然面对着这样卖萌撒娇的阿高心软到不得了,但是何逢世对于背起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重十公斤以上大男人的不可能任务还是明智地选择放弃。 “好了好了,快回去补眠。我待会儿会将早餐放在微波炉里,你起来后热一下就能吃了。”何逢世推开阿高,准备绕到餐桌对面,不料某人极无耻地趁着他转身之际,扑到他的背上。 “呃……你,好重……”何逢世被冲力撞得向前倾,踉跄地前行了几步,多亏了有阿高的体重在后牵制着才得以站稳。对于他的抱怨,阿高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些什么,却并没有放手,只是大发慈悲地只将一半的重量交由他来负担,不过他的气力一向偏小,这一半的重量也很压得他够呛。 何逢世对于阿高难得一见的撒娇耍赖完全的没辙,只得拖着个大包袱举步维艰地挪到了房间里。等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主卧里那张超大的睡床前时,阿高却顺势扑向大床,他猝不及防地被阿高困在怀里并压倒在床上。 被一个身形大了自己一圈的人完全压在身下,再加上倒下的冲击力,何逢世陷入柔软床被的那一刹那,胸口一窒,差点以为自己就这么被压成了纸片人。幸好阿高还算有良心,迅速地抱着他翻身滚上床,不然他都要被那软绵厚实的床褥闷死了。何逢世好不容易才从阿高的怀里挣扎出来,狼狈不堪地爬下了床,身上整齐的衣着此刻已凌乱得犹如刚刚起床一般,又得重新整理了。 何逢世气苦地瞪着已经滚到床中央乖乖躺好的家伙,咬牙压低声音道:“高富帅,你给我等着!” 被他那么一搅和,何逢世较平时出门的时间晚了近二十分钟。幸好公寓距离他上班的幼儿园并不远,加快脚步的话,肯定是不会迟到的。 今天的黄历上应是标明了诸事不宜,何逢世并没有迟到,但却非常不巧地遇到了平时行踪不定的园长,更不巧的是园长正招待着尊贵的来客。那些不明身份的贵宾看到他大汗淋漓地跑进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过后,他便被面色暗沈的园长给好好的批了一顿。 接下来更是祸事连连:一位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女孩高烧至昏迷才被发现,所幸送医后并无大碍;好不容易联系上家长,年轻的夫妻在互相埋怨一通后,一致炮口向外,轰得他体无完肤。当他灰头土脸回到园里,刚好遇上大班的小朋友因为各自拥护的老大而开战,二十多位小朋友制造出来的混乱场面,几个老师一时无法招架,顿时哭喊声震天,刚毕业的小老师们差点也跟着一起哭了。 等到场面被控制,一半以上的小朋友哭得涕泪纵横,粉嫩的小脸带着抓痕,玉藕似的小胳膊小腿都有了瘀痕、完整的牙齿印。待下午放学时候,小家伙们却已冰释前嫌,友爱如初了。但因为小祖宗们的伤痕,老师们得无数次地对着前来接小孩的家长们弯腰致歉,若是遇着气焰高些的家长,免不了要挨好一顿说。 何逢世筋疲力尽地离开幼儿园,吁出累积了一天的乌烟瘴气,终于感觉轻松了一点。 加入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潮前行,他已没有了一年前不知归处的惶然感。 想当初他阴差阳错地读了幼师专业,万紫千红中就只有他那么一片小绿叶的日子,其中辛酸只有自己才知道。好不容易才坚持完四年,求职时却又屡屡碰壁。在这个已居住了四年的城市,离开了学校后,他却发现自己竟无处容身。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致电给父母时是绝对不能表露半分负面情绪的。无法在他的求职路上提供助力,双亲已经对他饱含内疚,他又怎么忍心再让双亲担心?生活再难过,他也只能一个人默默扛着。 艰难的就业过程、居住的环境过分恶劣,他仍能淡定面对,但突如其来的限时搬迁要求,却让他张皇失措。 彼时才工作半年,微薄的薪资除了养活自己,还要支援家里,根本没有任何积蓄。当他孑然立于街头,恍惚地看着眼前汹涌人流的时候,第一次品尝到绝望的滋味。 被拥入陌生而温暖的怀抱时,他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突兀,直到被带上车才反应过来。 驾驶座上的青年看着陌生,轮廓却莫明熟悉。仿佛感觉到他的注视,青年微笑着转头看他:“逢世,我是阿高。” 阿高,他的小学同学以及曾经交情非常好的朋友,自从高家一夜爆富后全家搬到大城市,两人失联至今。 阿高有个不受本人待见的大号——高富帅,但现在的他却没有辜负这个名字,高大、帅气而且还是个富二代。 重逢的那一天,阿高把他带回自己的公寓,豪迈地表示房间随他挑,租金什么的就不用提了。两人沟通后,阿高最终接受了他的建议,以低廉的价格将客房租给他,擅长家事的他同时要求包揽下所有家务。 同住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两人相处意外的融洽。纵使其中两人分开数年,各自的生活轨迹背道而驰,但那个长袖善舞,主持自家公司游刃有余的青年,居然还是一如以前,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何逢世习惯于照顾双胞弟弟,照顾起这个超龄儿童,仍如当年一样得心应手。 阿高常常感激涕零地表达对他的无限感激,感谢他没有让自己饿死在这个物质丰富的大城市。 对于阿高的感激言辞,他慌乱得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他从阿高那里得到的,远远多于他所付出的,怎么承受得起阿高的感激之情?幸好阿高仿佛知道他的不自在,最后不再提起,也习惯了在生活上完全依赖他。 何逢世简单地吃完晚餐,然后将在下班途中采购的新鲜食材处理好,方便明天使用。接下来清理厨房、收拾晾晒好的衣物、整理一切看起来要整理的事物,但当他将自己也清洗得干净到闪闪发亮的时候,才发现距离晚上十点尚有十分钟。 他突然有点泄气。 何逢世自觉从阿高那里得到的,多到无法偿还,甚至是到了大占便宜的地步。相对于他得到的,他所能回报的却是太微薄。就像这段时间,阿高忙得日夜颠倒,可是他除了准备三餐,其它的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恹恹地继续着翻译稿的最后润色,心神却不知游走在何处,结果自然是效率大打折扣,磨蹭到十一点多才将完成的稿件发到朋友的邮箱。手头上的翻译工作已全部完成,明天又是周末倒也不急着休息,他干脆到客厅去看电视消磨一下时间。 初夏的夜晚气温并不高,落地窗大开着,夜风吹拂在裸露着的肌肤上甚至会让人稍微感觉到寒意。 何逢世抱着抱枕蜷缩着身子在沙发上沉睡,朦胧中觉得被一股暖意包围着,有些沉重却不会太难受,同时还有柔软的东西不停地碰触着他的脸颊。那使他感觉到很舒服的碰触最后游走到了他的唇上,在嘴唇上辗转。他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感觉也越来越清晰——有人拥抱着他,并且正在亲吻他! 他顿觉一阵冰寒袭体,连后颈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便立刻用力地挣扎起来,但却惊恐地发现,这点挣扎的力道无异是蜉蝣撼树,对方根本纹丝不动。 客厅里灯光大亮着,电视机被调低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惊醒过来的人僵硬地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最要好的朋友,此刻正酡红着双颊带着一身酒气,对他做着超过朋友界限的事情。 “阿高……你喝醉了,我是何逢世,不是……”那双他曾羡慕过无数次的漂亮眼眸里,此刻满是不容错辩的热烈欲望。 对于他的突然醒转,阿高似乎也非常的慌乱,但是却很快镇定下来,甚至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我当然知道你是何逢世,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何逢世的身体僵直如木,脑袋里像塞满了被猫咪玩乱的毛线团,最终挤出来的声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你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也喜唔……欢你,可,可是……”可是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 阿高的神情哀伤,原本因为酒气而泛红的脸颊已经变得惨白。他用力地闭上眼,仿佛完全失去了气力,软软地滑下沙发,抱头坐在地上。 肢体获得自由的何逢世仍是无法动弹,他正在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阿高喜欢他?像别的男人对女人一样的喜欢,想与他亲吻、与他亲热的那种喜欢…… 转头看着地上那个消沉的人,他直觉地想伸手给予安慰,刚抬起手,却想到这个动作在此刻并不适宜;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默默地离开客厅。 躺在床上的何逢世自然是完全没有睡意,只是一直支棱着耳朵留意客厅里的动静,但外面只有调到了最低的电视节目的声音隐隐传来。 想到阿高喝了不少酒,而外面的落地窗还大开着,如果他在客厅里睡着了的话,明天肯定会生病的。何逢世不由得担心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安躺在床上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客厅里,阿高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似乎已经熟睡。 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回房将自己的薄被抱出来盖在阿高身上,关掉了电视机和灯,再把窗也关上。对着地上隆起的包子,他又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飘来荡去的东西很多,却抓不住重点。 天将放亮了,他轻手轻脚地准备好简单的早餐,然后带着平时上班的手提袋出门。而带着一丝期待和更多忐忑的视线追随着他背影,最终被轻阖的门扉隔断。 02.变故陡生 失魂落魄的何逢世正走在通往幼儿园的路上,但他并没有发现,脑海里阿高哀伤的脸孔一直在闪现,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句绝望的表白。 他知道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可那对于他而言是很遥远的事情,与他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的可能。但是就在昨天,最好的朋友却对他出柜了,并且得知好友喜欢的人正是自己。 怎么可能呢?那个追求者多到数不清、帅气得让男人自惭的阿高,怎么会是同性恋呢?就算那么优秀的阿高真的是同性恋,怎么就会看上一无是处的他呢? 或者,表白什么的其实阿高是在开玩笑吧?! 何逢世越想越乱,再回想平时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反而坐实了阿高表白的喜欢,心里更是一片的混乱。 会不会是阿高突然离开家里,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迷惑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想及阿高在开始同住的时候一直对他表达的感谢言辞,何逢世犹如醍醐灌顶,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都退散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喜欢上他什么的不过是阿高一时糊涂了,只要两人分开一段时间,阿高便会清醒过来。 何逢世对于自己的这个结论非常满意,决定回去找阿高好好谈一下,然后尽快搬出去,让阿高回归到正途。没有了思想负担后,他一身轻松地转身打算回家。 回过头,就与一位刚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人打了个照面:“何老师,今天加班啊?”他楞了一下,看到周围熟悉的街景,才发现自己已走到了距离幼儿园约五百米远的地方,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才与那位学生家长寒暄了几句,便远远地就听到小男生兴高采烈与他打招呼的声音,他看过去,却见牵着小男孩的也是一名年轻男子。 直到那载着三人的小车已完全看不到踪影,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才那两人的互动并不亲密,但是他们之间只凭一个眼神便能了解对方所想的默契,并非短时间能形成的。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绝对不会认为这两人是恋人关系,但是现在的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家三口”的幸福氛围。 他呆立了一会儿,便慢慢地向公寓的方向走去。时间尚早,又是周末,街上的行人稀少,他的视线极容易便被正前方两位男孩吸引住。 男孩们大概十来岁的年纪,脸上带着朝气蓬勃的笑容,正面朝着他慢跑而来。高个子男孩靠近车道那侧,落后半步于低他半个头的男孩,眼光一直放在矮个子男生的身上;矮个儿男生皮肤白皙,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梨涡,应该是跑了不短的路程,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早晨金黄的阳光在额上密布的细小汗珠上跳跃着。 跑到距离他约十米的地方时,高个子男孩突然加快了速度与矮个儿男孩并肩,低头与他说了些什么,就见矮个儿男孩脸上淡色的红晕突然迅速蔓延,用力瞪了笑得开怀的同伴一眼,也不回话,埋头急跑起来。 何逢世见男孩不管不顾地闷头跑来,眼看就要撞到距离自己只有三步远正在谈话的两名男子,正欲提醒男孩注意,却不料尚未发出声音,男孩一个趔趄,撞到了其中一名正从包里拿东西的男子。这一下冲撞,让男子手中的东西脱手向何逢世飞来,他直觉伸手去接,但男子已惊呼着冲上来,并未留意他的动作,结果两人撞到了一块,并且一同跌到地上。 当了肉垫的何逢世后脑勺着地,痛得张口惊呼,这一张口,刚好接住了坠落的东西。那散发着异香的也不知是什么,居然入口即化,他只觉满口生津,口中却已是空空如也。 “啊啊啊……我的如愿丹,最后的五颗如愿丹!你给我吐出来,快点吐出来!”跌在他身上的男子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同时双手向他嘴巴袭去。 何逢世正因撞击而头晕目眩,根本反应不过来,感觉到男子的指尖已是触及他的嘴唇,突然之间又离开了,同时感觉到身上一轻,正张牙舞爪的男子已经被同伴扶起身来。男子仍气愤的叫嚷着,但在另一名男子的安抚下,声量倒是渐渐降低了。 正被高个子男孩紧张地检查有没有受伤的白皙男孩见他仍躺在地上,急忙推开同伴跑过来将他扶起,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他的头还晕得厉害,眼前所见都在晃动着,只好凭借着男孩的扶持站在原地,等待不适感过去。 当晕眩感慢慢地退去,何逢世正想松开男孩扶着自己的双手,却突然听得不远处有人模糊地惊呼了声什么,然后就听到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被撞上的一刹那,他只来得及将站在身旁的男孩推开。 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个想法却是——阿高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仿佛沉睡了漫长的时间,何逢世渐渐地清醒过来,只觉全身绵软,连睁眼这样小的动作,都似乎要用尽全身气力。好不容易将沉重的眼皮张开,眼前却只得一片漆黑——连光都无法透进来的、纯粹的黑暗。这里究竟是哪家医院,无门无窗,连灯也不开一盏么? 身处在这个黑暗而死寂的空间之中,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清明,压抑的感觉就越来越沉重。他想开声打破这样的氛围,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动弹了。唯一的可以安慰的,可能是身上并未感觉到痛楚吧…… 难道他已经死去了吗?啊啊,怎么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啊啊啊,他还欠着阿高的钱呢…… 你想要钱啊? 当然想要,可是……还没等他可是完,眼前突然炸开了一片白光,顿感眼睛剧烈地疼痛起来,继而感觉到头痛欲裂,还来不及呼痛,意识又再度陷入了混沌。 03.如梦似幻 何逢世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痛,那突然而深沉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女子带着担忧神情的丽颜。 “夫君,可是魇着了?” “嗯……时辰尚早,你再多歇会儿。”何逢世对妻子微微一笑,翻身下床。 他穿戴整齐走出内室,手脚伶俐的丫鬟已备好热水,随侍在侧,也不用他动问,丫鬟已将高管家的行踪细细告知。他得知那人寅时才歇下,不由得皱眉:“炖些上好的补品送过去,今儿个毋须他去银号,让他好好歇着。到他屋里去侍候吧。” 今儿个倒是无甚要事,官府要的粮食已备得八成,两日后便能交付。往年只需在岁末为官家提供粮草,只因今年北边有敌来犯,故而提早了好些时日筹备。 边关战事使何府的玉石生意损失巨大,其它营生虽并未波及,毕竟利害关系盘根错节,这些日子,身为家主的他忙得脚不点地自不用说,与他一起长成、掌管何府大小事务的高管家更是忙得晨昏颠倒。 何府在南方可算是富甲一方,但子息单薄,如今主家仅他一人,自小卖身进府的高富虽未冠何姓,却似他的亲兄弟,且能力卓绝,与他一道担起了何府这个重担。 何逢世想到前些天见面,阿高瘦得更是厉害,一袭锦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这些时日定是不曾好好安歇,不免忧心。 阿高对何府事务的忠心与尽责他自是打心里欢喜,但是阿高自小体弱,纵使一直以名贵稀有的药材补品养着,也不见有多少起色。这些时日琐事倍增,长此下去身子定然吃不消,怕是今冬不会好过。 坐在往自家银号而去的马车上,何逢世细细思量着,如何方能让阿高今冬过得舒坦些。 此时街上人颇多,马车只得缓缓前行。这马车备以供短途出行使用,车厢轻薄,街上行人交谈声可隐隐听得,忽而听闻一女子的温婉声音,低低地唤了声相公。 何逢世茅塞顿开。想阿高五岁入府,至今仍伶仃一人,虽则在府中地位超然,却无人嘘寒问暖,莫怪一直如此消瘦。 想来两人同是二十有四,他已有一妻一妾,而阿高则连花街柳巷也未曾走动过。说来还是他这做主子的不是,不曾留意到阿高真切的需要。 阿高模样长得俊俏风流,城中无人能比肩,而府中丫鬟姿色俱为上上之选 ,竟未听得他与任何女子有丝毫旖旎,怕是多有挑剔。或者,当让阿高改以何姓,落实了他的身份地位,再为他觅一貌妍品端的千金闺秀婚配才是良策。 这倒是个两全的做法,待他回去便交待夫人尽快行事。 何逢世拿定了主意,心情爽利,想及今日需处理的事务也不再觉郁结。 傍晚时分回到府里,何逢世满意地听到下人的回报,阿高整天未出府,但是当他行至书房,仍是看到阿高伏案工作的身影。 看着那个瘦得可怜的侧影,他不由得叹气,引得正在翻看着帐本的人抬头望过来。 “少爷,银号出事了?”阿高急急迎上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自从三个月前从京城回来,阿高便一直是这样的神情,他数次追问缘由,阿高却只推说身体微恙。 何逢世见他脸色苍白,连说无事让他安心。见他表情终于松动些许,几欲再叹气,“阿高,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少爷言重了。” “府中之事繁琐冗重,倒是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是我疏忽了。你心里可有中意的女子?”这话一出,阿高的脸色却更是白了几分,“毋须担心,若得你喜爱,不管那家千金,我都设法与你保媒。” “多谢少爷好意,只是属下无需顾虑香火继后,妻室于属下只是负累,因此并无意成家立室。有劳少爷挂心了。”阿高垂首恭敬回应,看起来与平常姿态无异,他却觉阿高似是万分伤感,乃至哀痛欲绝。 毕竟多年来日夜相伴,阿高从小便寡言鲜语,久而久之,他对其隐而不现的情绪竟能察觉七八分。而,虽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你自幼入府,与我虽名为主仆,情谊却胜似兄弟;我有意与你结义为兄弟,日后也有个帮衬,你可愿意?” 阿高身躯微微一震,仍是垂首不语。他也不催促,笃定而耐心地候着。良久,阿高抬头看向他,神情平静,甚至连日来的忧色也淡去许多:“承蒙少爷厚爱,阿高虽则资质平庸,亦愿鞠躬尽瘁,保何府之荣华永享。” 何逢世顿觉心生暖意。他至今无所出,族中年纪相近的弟兄,不过觊觎着他家主的位置;与他最亲近且可依恃的,只得阿高一人,而阿高自此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兄弟。自父母往生后,纵使有妻妾相伴亦未曾消除的不安稳之感,此刻竟是消弥无踪。 “阿高,此后你便是何府的另一主人,与为兄福祸与共。” 阿高点头,但笑不语,神情较之此前,已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何逢世得偿所愿,又见阿高舒颜,自然心情愉悦万分。转念想到阿高仍枕单衾寒,虽则其表明无意婚娶,但如今他已是自家弟弟,身为兄长的,自是应当为其妥当安排。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公事,其后一道用晚膳,期间何逢世便将结义之事告知夫人,何夫人自然也是十分欣喜,直说择了吉日良辰便快快行金兰之礼。席间其乐融融,连随侍的丫鬟仆妇亦笑颜逐开,却无人见得阿高眼眸中的黯淡。 04.意料之外 得了夫君的嘱咐,青娘延请了城中声名良好的媒人,托其为何府二爷广觅良缘。何府何等富贵,这位二爷长相俊秀又才德兼备,一时间城中有适婚女子的人家趋之若鹜,甚至连邻近城镇的人家都托人送上了画像。 而阿高确是如其所言,并无意婚娶,日日借口处理粮草之事避出门去。因着连日暴雨,部分粮草滞停于途中,所幸时限尚宽裕,但若不尽快处理唯恐有变,确实不能松懈,何逢世也奈他不何。 这日,何逢世处理完事务返回家中,果不其然,阿高仍在商铺未回。 换过外出衣衫,何逢世便到书房查看这些日子各地商铺的收支。青娘悄然行至门外,但见他无暇他顾,在门口踌躇半晌,仍拿不定主意是否出声扰他。 “青娘,有何要事?”何逢世偶一抬首,望见妻子行迹无措,便唤她进来。 青娘进得来,却是左盼右顾、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逢世奇道:“青娘,究竟何事如此惊异不定?”青娘一向沉静稳重,结缡六年,他未曾见其显露如今这般慌张无措之神情。 “妾身听得,听得些传闻,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今儿个一早,妾身应刘府夫人之邀一同去城东观音庙,途经那南风楼,见着二爷……送二爷出门的,从旁人言语中得知,正是楼中当红的小相公,这……”青娘当时自以为看错,还再三仔细确认;所见已令她震惊万分,再听得些闲言,更是不知所措得很。 何逢世听得这一番说辞,心内也是惊骇不已。阿高无意婚娶,竟是有着龙阳之好么? 何逢世暗地里大为惊异,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神情坚定地对青娘道:“此事尚待商榷,不可尽信人言。想阿高自幼进何府,我与其形影不离,也不曾见他与他人有甚不同,怕是外人见他外姓人莫明成了这府中二爷,多有中伤罢了。你仔细管教下人,莫信了旁人胡说八道,乱了府中规矩。” 青娘对他的说辞自不会有疑,心下也安了几分,再得了何逢世温言抚慰,便将此事交与夫君去处置,只当自个儿不曾听闻此事。 送走了放下心头大石的青娘,何逢世却再无心思去理会案上堆积的帐册,兀自呆坐一旁。 阿高五岁卖身入府,一直与他同桌而食共床而眠,爹娘只得他一子,对他多有纵容,对此未置一词。乃至十八岁,两人仍是同眠,府内外均有不少风言风语,爹娘也因此事而告诫过他,终究拗他不过,最后只得默许。 待自幼订了亲的青娘及笄,爹娘甚至没有知会一声,就将一切事宜都暗地里快速备好,当天把他这新郎摆上堂,他糊里糊涂地便成了亲。 成亲后将近一个月,他总是无法成眠,彻夜地在此前与阿高同住的院落外徘徊,更别提行那夫妻敦伦之事。最后被娘亲好好训了一顿,他自觉何府香火还得仰仗自个儿,也就息了心。别扭了些日子,他倒也是从善如流,惯了这样的生活。及至三年后,因无所出,再由青娘安排纳了一位如夫人。与他人无二致的日子,他过着也并不觉有何不妥。 细细想来,阿高不甚强壮的身子,似是自他成亲后方一日甚于一日的羸弱,虽比他高半个头,却总觉如柳扶风,不堪重荷的样子;但一旦处理起府中及商铺的繁重事务,却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自他成亲后,爹身子大不如前,商铺事务多由他接手,阿高能力卓绝,也颇得爹爹欢心,自然也不得空闲。此后两人相见,多为阿高不便处理之事需由他定决策,常常是公事之外有那么三言两语,又匆匆别过。 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纵使不常相见,那清俊面容恍如在眼前,眉头总是紧皱着,目光炯炯,望向他时,无时不带着笑意;何府事务,除却主母之责,阿高事必亲躬,对他更是多方回护,这些年来,他只需安坐城中,外头繁杂事务自有阿高奔走…… 阿高阿高,尔待分桃予谁? 朦胧间,见着稚儿模样的阿高怯怯地接过他给的包子,学着牙婆唤他少爷谢恩;少年时候两人同学,先生常抚须大赞两人聪慧少见,必成大器。先生未明言,但他自知稍逊阿高一筹,每每妒恨难抑回首看去,阿高仍是恭敬神情紧随身后;在他成亲当天,阿高与他一道对着满屋喜庆目瞪口呆,得知缘由后,他万般惊异,回头却见阿高黯淡了双眸默默隐于众人之后…… 何人比我更能得你全心相待?又有何人能熟知你更胜我? “……我喜欢你。”男子淳厚动听的嗓音,是他所熟悉的,但那究竟是对谁而言说?迷雾中的人,是谁?他眦目欲裂,双臂乱挥,漫天浓雾反而益重,最终目之所及,尽是白色雾气。 何逢世挣扎醒来,发现暮色四合,廊外的灯已点着,房内物什隐隐绰绰看得他一阵发昏。 约莫已是晚膳时分,阿高竟是未归。他脸色一沈,走到外面即吩咐侍儿,速速使人去接二爷回府,不可错过晚膳。 对侍儿眼中的惊异视若无睹,他木着脸住内院而去。不论阿高喜爱何人,他断不能让阿高往邪路而去。 世上女子多如繁星,娇美贤淑妩媚妖艳……不一而足,总有能讨阿高欢心的一人;若是一人不够,十人八人他亦是有能力供养,绝不可使阿高沦成他人笑柄! 05.同舟异途 “逢世,你醒一醒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马上就走,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发誓,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快点醒来,不要再睡了……”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伤心和疲惫,一直在他的耳边喁喁细语。 为什么会那么悲伤?又为什么要永远都不出现? 阿高?你是阿高吧?!我不曾要求你永不出现啊,我与你是兄弟,是要福祸与共,相互依恃的,怎么会要你离开呢? 那个声音却只是径自不停重复着那番说辞,渐渐地远去,最后终于飘散在虚无中。 等等,别走……何逢世急着想挽留,不由想高声呼叫,却在张口的同时醒转过来。 天色仍昏暗,他瞪着黑黝黝的床顶,已完全没有睡意,听得枕边人细微而平稳的呼吸声,反而平添烦躁。披衣下床,他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冷透的水入喉让他不自觉地全身一阵颤抖,头脑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阿高按时醒来,天色已微曦。侧耳细听了屋外的动静,只有仆役们洒扫的声响,他匆匆起床漱洗。 快速地穿戴好,打开门,他却楞了。何家的家主正倚着朱红的柱子闭目而立,晨间犹带着雾气的风拂过,带动他的衣袂,飘飘然似脱去了凡尘之气;带着淡淡青气的晨光,映得那雪白脸庞如玉般温润;眉眼和顺,唇线柔润,诱得阿高如着了魔般,欲抬手而抚,但心头怯意止住了这贪欲,双手仍安份垂于身侧。 “兄长,何以在此休憩?晨间风冷仔细着凉,还是回房歇息吧。”他轻声说道,似是并不愿惊醒那个安然的人。 何逢世睁开眼,温和而笑:“今日天气尚可,又正是柳茂花暄时节,想及你我已许久不曾一起游玩,竟无法成眠,便早早在此候着了。不知阿高可否赏光同游?” 年少时两人无事一身轻,寻得空闲,便结伴到处游玩。自何逢世成亲后,出门总是有着诸多不便;乃至接手家中营生,得以同游也只是清明踏青中秋泛湖重阳登高之类。但已不再是两人独处,俱是携家眷仆役浩荡同行。阿高似是全褪了少年心性,不喜游玩,对出游能避则避,若实在避之不过,便包揽了所有琐事杂务,一路忙碌不已。 这时的千玥湖正是荷香十里,菱歌动湖,景致极好。城中富贵人家也喜爱于此时节放舟湖上,与家眷饮酒作乐。只是何府却无此习惯,那精致画舫平日多是闲置,或偶作招待客人之用。 “兄长好兴致,只是今日需将粮草交付予高大人,愚弟实在抽不得身。兄长不妨与嫂嫂结伴而往,不至错过了芙花盛开之胜景。” “我已让方管事处理此事,你大可安心。你我数年不曾同游,藉此良辰美景重温洒脱少年时,岂不快哉?”何逢世一脸向往,似是想及当年洒脱不羁岁月。 阿高见他如此期待,自不想拂他兴致,终是遂其所愿,与之一同出了府。何逢世竟真的不唤人侍候,仅与他一道沽了薄酒,备些下酒菜,租了轻舟,两人便出了湖。 因时辰尚早,湖中画舫不多。眼前只得满湖藕花初绽,田田莲叶迎风举,其上更有晨露如珠走玉盘,繁花缀碧叶延绵至湖天相接处;采菱女轻歌细语,与岸边柳树之上莺声燕语相和,更觉悦耳非常。 景致怡人,眼前又是心念的人,阿高心里舒畅,往日的积郁均抛诸脑后,平日的拘谨更是忘却了。两人相对而饮,忆及当年意气风发,皆是笑意盎然,恍如光阴不改,世事如前。 待得酒酣耳热,何逢世停盏止箸,对已醉态可掬的阿高道:“你可曾记得,那年你我月夜泛舟湖上,彼时皓月当空,你曾说日后定要娶容貌胜月中仙子之女为妻?” 阿高衔杯而笑,半响方缓缓说道:“当时不过触景生情,作不得准,作不得准。”其时,两人正如现下般相对而坐,对面那人身置皎洁月光下,清雅出尘,他暗想月中仙子再绝美姝丽,也胜不过眼前人的淡淡笑靥。 何逢世朗声而笑:“阿高长相本就俊美,自当迎娶一位仙姿玉质的娘子,方算般配。为兄势必为你尽力张罗,成就美满姻缘!” 阿高执杯的手一顿,然后仰首尽了杯中残酒。待放下手中酒杯,面上的红晕也褪了几分,他为两人空杯斟满酒,举杯示意:“兄长过赞了。今日难得同游,婚姻之事留待他日再议,切勿辜负眼前美景。” 何逢世笑而不语,举杯就口而尽。 旭阳初升,光芒渐盛。微风拂过,花晃叶摇,莲叶之上露如明珠滚动,珠光点点滴落却无迹可寻。此景引来两人齐声赞叹。 “阿高,你看,似不似万千明珠坠湖?此湖名为千玥,真真生动。” “此名的确雅致。”阿高见他不纠缠刚才话题,高兴点头附和。 “若是湖中藕花绝了迹,这湖失了此等美景,可就与这雅名不相符了。” 阿高心觉怪异,也只得随口回应:“这万千藕花落去自会结莲子,莲子次年萌芽,湖中之莲便会生生不息,自然能保这景致长存。” “若是这藕花落去了,却不结莲子,又当如何是好?” 阿高心中一跳,只觉口中如嚼莲心,苦不可言。眼前人殷殷期盼地看过来,真如尖针刺心,阵阵作痛却不可与人道,尚要强笑作不知,“花落了自然会结子,兄长毋须忧心。” 何逢世见阿高笑容木然,心下也是不忍,但又一心要他走回正途,只得硬下心来当作不见,再为他添酒,笑言:“有酒无歌,减了几分趣意,待下次重游,阿高可要操琴同来……咦,阿高你听,远处似有乐声。” 倾耳细听,确是有乐声隐隐传来。两人抬眼远眺,见一画舫悠悠驶来,俨然正是何府之船舫。 阿高猛然醒觉,望向面前的人,却见他已调转眼光,望着越来越近的画舫说道:“真是巧,青娘今日好兴致,竟与你我不谋而合。只是不知她邀了何人同游?” 阿高脸色刷白,最终一咬牙,慢慢地自斟自饮起来。 那日在千玥湖半强迫地让阿高见过了王家小姐,虽则阿高对此未作表示,期间待那不请而来的王小姐亦是恭谦有礼。回程中,纵然阿高神色无异,何逢世仍是察觉他心有不豫。 一切如常。何逢世却极难再见上阿高一面,不管在商行或是在府里,他完全无法与其碰面。使人去传话,也只是带回阿高手上事务未完的回应。阿高戮力于何府各种营生,何逢世自是落得轻松,只是为阿高所寻得的千金画像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何逢世不敢再使手段,再者因隐隐觉察出阿高的心意,越发慌然无措。阿高是他的亲人,是他不会弃之不顾、亦是不会弃他而去的亲人。他不能将其置于青娘的位置,阿高是与他并肩而战的兄弟,并非柔弱且需怜爱呵护的女子;自身也并非弱质之流,无需男子在前遮尘挡风…… 猛然想及,他与阿高之间,确实较之与青娘更为亲密,莫非他亦有着断袖之癖? 他不觉惴惴。忆及少年时,两人夜夜相拥而眠,并不觉有异,因身边有着熟悉的体温与气息,睡得极是安稳。可是他并不觉与他人有异,与妻妾间相处亦无异样;但他人应不若他般,不愿与兄弟分离,只求今生相伴到老。愈想便愈觉自已待阿高,过份亲厚,乃至万般依赖,并非仅有兄弟之情。 06.初问风月 何逢世终日惶然,却无人可商议,只得自个儿思量。阿高每日在外奔忙,他置身事外,镇日只是计较着自己的那些个心思,也无暇他顾。一时间,府中甚是平静。 何逢世苦思多时无所得,不由得心烦意乱,在书房里团团乱转。突然听得房外一阵笑语喧闹,少年人清脆的笑闹声清晰传入他耳中,他的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南风楼。说起那南风楼,是城中极为知名的倌馆,在各地青楼楚馆间也是叫得出名号的地儿。 他未曾亲至花街柳巷,间或耳闻下属们口耳相传的风月艳事,均是一笑置之。想及若是他大摇大摆去了那些地方,成了他人口中行那些艳事之人,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妻妾亲友?不妥不妥…… 烦恼了多日,何逢世偶然于商铺见了有日子未见的下属一脸胡渣时,终于灵机一触。 他用染料将白皙脸皮染成黧黑,再寻了些动物毛发,粘在人中下颌,最后不畏溽暑在夏衣内套了厚重衣物,头戴肥大帽子。打扮妥当后,看着铜镜中自个儿都认不出的模样,他满意地偷偷地出门,径自去了倌馆。 是夜,花街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家门前均立着些衣着光鲜轻透,妆容秾艳的花娘莺声呖呖,殷殷招揽着过路人,更有胆大些的,玉臂径自挽上路人臂弯便往自家院中拉去。 何逢世何时见过这等阵仗,一路走来闪避得万分辛苦,衣衫厚重密不透风,更添躁热;及至南风楼门前,脑门已是汗珠匝匝,身子如置身火炉,热得生烟。 南风楼前,除了门僮竟无他人。楼里灯火通明,乐声说话声隐约可闻,间或有轿子马车停下,接了人或是放下人后又快速离去,与邻近楼阁之喧闹泾渭分明。 何逢世小心地以袖拭汗,极是担心那涂料被汗水一浸便尽数褪去,白枉了他一番功夫,待再看白色袖口并未染上色彩,心下稍宽。 许是他停留有了些时候,楼中已有人迎了出来。那素衣男子面白无须,面带欢容,却并不谄媚,颇得人好感。 “这位爷,楼中备有美酒佳肴,亦有丝竹歌舞相伴,请移步入楼稍歇。”男子声音也颇为悦耳,话中更是诚意拳拳。 他轻咳一声,双手腰后交握昂首凸肚大步进楼,着意粗着嗓子道:“大爷闻得你楼中颇有些秀致人儿,今日特来看看。让你楼中最得意的人来侍候着,若是本大爷舒畅了,少不得你们好处。” “这是自然,大爷这边慢行。”男子对他如此自矜身价更觉满意,态度愈发殷勤。 何逢世被恭敬领入一间精致的雅间,方落座,便有三位手奉清茶果品的清秀丫鬟鱼贯而入;他端着茶杯,尚未就口,门扉便再度被打开,一名纤细男子嫋嫋而入,惊得他几乎撒了杯中茶水。 平日所见,男子纵使文弱,男儿气概却不会少于强壮之人,断不可能带着女子妩媚。眼前之人明明是男儿身,行止间却在在都是女儿娇态,倒也不是丑恶得不堪入目,那男子身形美好,面目清丽,缓缓行来,甚至可说是赏心悦目。 只是他生平未见,初见颇有些吃不消。待男子在旁落座,他已面色如常。 “爷,雅竹来迟,给您赔不是了。”幸而雅竹的声音并不尖细,只是较之平常男子更为清朗些,听在耳中极为舒服。 何逢世作势轻咳下,摆手表示不以为意。雅竹让人摆上酒菜,却也不劝酒,只是细心布菜,又殷殷垂询,是否需歌舞助兴。他意不在此,仅草草用了些酒菜。 搁下牙箸,他问道:“这楼中哥儿都似你般……纤细么?” 雅竹被问得一楞,到底是久混欢场,很快抿嘴笑言:“自然各有不同,爷若不喜雅竹,可请爹爹为爷另选他人。” “不……不用,你很好,很好。啊,你擅丝竹或是歌舞?”何逢世细想如何解己之惑,心思漫游无方,问得甚是随意。 雅竹倒也是知情识趣,见他似是心不在此,便请门外侍候的人去取了琴,也不问他喜好,抚琴而歌。 一曲阳春白雪奏罢,何逢世虽说心思不属,也是连连称赞,雅竹只是回以浅浅一笑。 两人对饮相谈半晌,何逢世状似不经意问道:“方才进来之时,似是见着一俊俏哥儿,听说是何府的二爷,竟也是这楼里常客么?” 那笑吟吟的雅竹听他如此一说,笑意一瞬间褪去,木然道:“何府的高爷对楼里的乐竹青眼有加,近来更是夜夜在他房里歇息。” 何逢世的脸色愀然大变,黑得连涂料都掩不住,连雅竹也被震慑住,嗫嚅半晌,最终只得无言端坐一旁。 竟是他错估了阿高的情之所钟,原来无法明言所爱,并非在意身分,也非顾虑他对断袖之癖会避之不及。只因所爱之人是倌馆的相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突然雅竹狠狠一个抽息,以手掩唇挡去惊呼,双目大睁瞪着面前古怪的客人。这位外地客人长相不讨喜,身形又怪异,言行间俱是初次光顾倌馆的不自在,却又意不在狎玩。现下却不知何故,居然一脸悲戚伤感,泪流满面。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客人,雅竹手足无措,劝又不是,置之不理又不妥当。正左右为难之际,那客人已猛然丢下银两,仓促离去。 07.风波初涌 何逢世心慌意乱地匆匆逃离南风楼,茫然四顾却不知往何处去。途人见他泪流如涌,脸上又是黄白相间的一片狼藉,纷纷走避,他浑然不觉,如离魂脱魄般沿路踽踽而行。 阿高情有所钟,纵使不喜见其所爱为男子,亦曾作阻挠,最终仍是决定以阿高喜好为重。既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何以确切得知阿高心仪何人时,他心底却这般难受? 那个曾与他同榻而眠,对他千般回护的阿高,自此待他再也不是心尖上珍之重之的唯一;他有他的妻妾,阿高也有他的所爱,两人此后便如世间平常兄弟一般,兄友弟恭,如此不正是他所冀盼,也正是他一贯待阿高的态度么? 如今不过是阿高循了他的行径,按他所愿的相待,何以他会恍如失去世上最珍视之物,心疼难抑? 他游魂般回到府中,无视众人讶异神情,只是径直去了阿高的房中,不管不顾倒头便睡。 何逢世心里难受至极,想不到居然能睡过去,只是睡得不安稳,陷在纷乱梦乡里抽不得身。梦中俱是与阿高往日相处零零碎碎的琐事,笑泪交织,竟历历在目。 睡睡醒醒间,竟然也能睡到日头高起。何逢世拥被坐起,一时不清楚自己在何处,细看才知是在阿高房中。 阿高不喜生人出入内室,连清扫也是自个儿动手,此时一室的静谧,并无他人。阿高彻夜未归。 他想及昨晚那媚态横生的雅竹,再想到那位素未谋面、阿高青眼有加的乐竹,心里阵阵抽痛。 阿高已多日未归,白天在商行,晚上却是到那乐竹处歇息,莫非阿高已不将何府当作归处?莫非阿高要弃他而去么?想到此,他不由一阵惊慌,急忙推被下床。 尚未站起身,门被推开了。阿高表情诧异立于门外,与坐在床沿的他相对无言。 “兄长,有要事找我?昨日误了时辰,便睡在商行。劳你久候了。”阿高带笑踏进屋内,任由门扉大开,他能看到阿高身后金色的日光,晃眼得让他晕眩。 定是日光迷眼,他看着阿高走近,忽觉眼眶热辣眼中干涩。阿高回来了,不曾弃他而去,仍是他重要的家人。 “阿高,你可真心当我是兄长?”他沙哑地开口,眼光湛湛,紧盯着阿高笑脸,生怕错过丝毫变化。 阿高一楞,却极快地再笑开:“兄长待我一片赤诚,阿高感恩在心,一直视兄长为至亲家人。” 何逢世却生起气来,低声吼道:“你撒谎!你心里本就不愿认我为兄长,终日只是规避;避无可避则以假笑虚应我,这是为何?若是不想做这何府二爷,直说无妨,我曾几何时强你所难?若是不想见我,分府而过亦可,何以用这假面待我?你我情谊,终不及,不及……”最后气极,竟说不下去,径自急喘不休,眼中酸胀似要落泪。 阿高被吓得不轻。乍见他突然出现在房中已是惊诧,再见他一身狼狈不堪又是一惊;如今被他气势汹汹地质问,却是完全不知所云,更遑论应对。 见阿高呆楞无言,何逢世以为方才所言正如其所想,气愤至极,竟真的落下泪来。 这下阿高更是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何逢世一向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怎样的伤心方能使得他在人前落泪?! “万事皆可商议,均有解决之道,兄长万万不可如此伤怀。”阿高遍寻不着可供拭泪之物,情急之下,只好撕了袖子递过去,谁曾想何逢世见他撕袖子,想及他断袖之事,不由悲从中来,干脆号啕大哭起来。 阿高莫可奈何,只是这何府当家这样不顾身份大哭,传出去可不知被编排成如何模样。于是急急奔去关上门,转身见他哭得面红耳赤,不由心痛,急步上前去如儿时般拥他在怀里轻声抚慰。 何逢世在他怀里,却立时没了声响,只是抽抽噎噎不肯抬头,想是过于尴尬,不知如何面对他。 “兄长有何烦恼不妨直说,阿高赴汤蹈火也必为兄长去烦解忧。”安慰了几句,阿高便放开何逢世,离他一臂远站定,柔声询问缘由。 何逢世垂眸沉吟良久,终于仰首面朝他,只是自觉赧然,通红的双眼游移不定,却不敢直视他。 “……阿高,你是否并不喜欢女子?” 他声量极低,若不是阿高站得近,根本听不清他的问话。阿高心内暗喜,但见他面露难过,那点喜悦即刻消散得全无痕迹。 “兄长何出此言?” “你从不曾欺瞒我,现今却要措词应付我了么?”何逢世说完,心底又是一阵沉痛。 阿高低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何逢世决定今日定要有个准信,也不急着催他回应,就此僵持着。 远远听得一阵脚步声乱响,新任的管家一路慌乱大叫着奔了进来,将门拍得山响,“二爷,二爷,大事不好了,那平北将军登门问罪来了!”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阿高之人,何逢世自认非己莫属。阿高生性稳重温和,进退有度,若非面无表情,则是笑颜以对,却未曾见过有大惊大怒的神情出现。 此刻阿高听得来人名讳,先是大惊,面色青白交错;继而怒火勃发,隐隐见其咬牙切齿动作;最后却是带着些微惧意地冷下了脸。 这平北将军何许人也?何逢世好奇不已,却不作声,看阿高应对。 “不必如此慌张。富管家,你先到前头好生招待将军,待我换过衣裳便过去。”阿高也不开门,沈声吩咐着。待管家离开后,恭敬对何逢世道:“阿高先去应付着,请兄长梳洗后速来。”说罢也不待回应,取了一身衣裳一躬身后掩门而去。 08.故人重遇 何府世代行商,与各司均有些往来,但往来之人俱是些平常官吏,知府大人他亦是仅见了三两面。这将军名号听着耳生也就罢了,只是这征战沙场的武将与他一介商贾,又能有甚关联? 何逢世匆匆梳洗穿戴整齐,急忙去了前厅。 大厅里一片静默,厅中只得一人坐着,阿高腰背挺拔,面露笑容卓立于其前;在座之人是位年青男子,面如冠玉,身量虽高却儒雅非常,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男子正神情闲适,眸中却带着深沉直视着阿高,想必便是那位平北将军。 现今情况看来,这两人并非初次见面,倒是未曾听得阿高提起。何逢世暗自寻思着这两人关系,急步进得厅来,便欲行礼,却被男子出声阻止。 “不必多礼。本王此行仅为探访旧友,多有打扰,还请海涵。”男子声音醇厚,语气温和,语言间的威慑力却还是让人不由心颤。 竟然还是皇亲国戚!阿高何时结交了这等显赫人物?何逢世心里大惊,偷眼看阿高,却见他也是一副惊异神情。 何逢世略一思索,仍是率众下跪恭恭敬敬回应道:“草民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恳请王爷恕罪。能恭迎王爷大驾,乃寒舍无上荣光,还望王爷饶恕草民招待不周之处。” 男子低笑,以手扶额作无奈状:“本王与贵府二爷意趣相投,友爱甚笃,因久别思念过甚特来探望,尔等确实毋须如此多礼。都请起看座罢。” 众人都起了身,两兄弟依次入座。何逢世见阿高惊恼之色稍纵即逝,拿不准两人之间有何恩怨,便打发了富管家门外侍候,自己则品茶不语。 阿高神情已回复如常,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拱手致歉:“当时草民眼拙,不识王爷尊驾,如有得罪之处,请王爷恕罪。” 王爷朗声笑道:“子都何必如此拘谨!你我相知相交,不必拘泥于身分地位。当日一别,本王对子都甚是想念,只是不知子都乡梓何处,探访无门。日前方得知子都下落,又受王命需往边境平定战乱,只是思念过炽,因而取道欲见子都一面随即北上。” 听得他言辞间情真意切,兄弟两人面上俱变了颜色,其中阿高更是面色惨变。 何逢世终于忆起此人确切身份,日前听得那文韬武略的三王爷受封将军,出征边境,只因当时他心烦意乱于阿高之事,并未上心。 听三王爷言语,对阿高颇为喜爱,且知晓阿高之字,两人似交情不浅。但听似诚意拳拳之言,其中似对阿高多有怨怼,阿高何时招惹上这般人物? 再看阿高神情,何逢世不由心生寒意。但见阿高脸色惨白,似有着巨大惊惧,那三王爷对阿高表现却是非常满意,脸上笑意更盛。 何逢世见得两人如此神情,心里暗自替阿高心焦,却又不明白两人之间是何种情形,也只能不动声色打量。 阿高勉强一笑,恭敬回应道:“草民当时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王爷,请王爷赐罪。” 三王爷踏入何府后便没有笑以外的神情,也不知富管家怎么看得出他登门问罪的来意:“子都何罪之有?当日你我一起把酒言欢,笑谈世事,何其开怀!那是本王今生最为愉悦的日子。只是子都不辞而别后,本王寝食难安,花了大量气力去寻却是毫无消息,当真是急煞本王。所幸并未与子都错过,幸甚幸甚。” 阿高的神色已是难看至极,完全无法掩饰丝毫。他抿唇不语,想必心里已是乱得毫无章法,平日稳重之色根本无迹可寻。 一旁的何逢世看两人交谈至此时,心下不由大异:纵使三王爷位高权重,阿高也毋须敬畏至此;三王爷至今仍是一副再见故友的喜悦,但若只是故友,应不至如此喜不自胜模样。 种种痕迹,显见两人之间应不是旧友重逢般简单。 再细细看那三王爷神情,喜上眉梢的模样并未有任何掺假,甫见时那模糊眼神此时已明朗,不容错辩的,竟是爱慕之情!何逢世不由大惊失色,猛然站起,手中的已凉透的茶水泼得一身狼狈也无暇顾及,“阿高……” 他的失态倒是让阿高瞬间找回神智,一手按下了慌乱的何逢世,阿高面上已换上平常神色,甚至带着怡人的笑:“王爷厚爱,草民铭感于心。因其时家中出了些状况,草民仓促归家,以至不及与王爷辞别,劳王爷费心了。” “无妨无妨,只怪世事无常,我相信并此非子都所愿。”三王爷对阿高的说辞似觉满意,也不再细究不辞而别之事,但见阿高的手仍搁在何逢世肩上,面露不悦地眯了眼。 阿高察觉他的眼光不善,极其自然地收回手,对三王爷拱手道:“兄长连日忙于商行之事,有所失仪还请王爷见谅。请容兄长退下更衣,并备宴以款待王爷。” “那就有劳了。”三王爷自不在意无关人等在场与否,他现下眼中只得他的子都,巴不得只得两人相处。 何逢世自是不愿留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现今他终于明白何以三王爷的随侍只候在室外,怕是三王爷早就存了与阿高独处的心思。 王爷不比乐竹,任何府有那泼天富贵,于皇族眼中,怕也只是些玉屑金糠不屑一顾。若三王爷真是对阿高存有绮思,也非他能力能阻挠。他隐约感知,若他放任此事不理,必将永远失掉阿高。 只是现今由不得他不走,那三王爷目光炯炯,恨不得亲自动手请他出去;阿高不知出自何种心思,也以目光示意恳请他离去。 何逢世最终莫可奈何地告罪退了出去,却是留下了富管家在此侍候,并请富管家安排厨子备齐拿手糕点,一一送到厅内,意谓不可怠慢了贵客,其中含意自然是自个儿才清楚。 再不情愿,他仍是这何府的大当家,如今这般金贵客人大驾光临,自然要竭尽全力招待,以免落人口实。而今阿高须留下作陪,富管家也要按他安排,尽量不让那两人独处,这洗尘宴免不得要他亲力亲为。 如此一来,何逢世纵使放不下方才与阿高未竟的谈话,也只得等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离去了,方能继续。只是不知,这个耽搁,将会有何种的后果。 何逢世掬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穷尽何府之能力,设宴为尊贵的王爷接风洗尘。 09.重提旧事 款待三王爷的宴席自然是穷奢极侈,恨不得用上凤肝龙髓的架势,席间亦多次承得王爷大开金口,称赞不己。同席尚有闻风赶至的地方官员,战战兢兢地附和着三王爷,一时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何逢世脸上却并无丝毫喜悦之色。天地之大莫非皇土,珍馐佳肴于生长于皇家的王爷而言,不过是止饥饱肚之物,区区一席仓促而成的酒菜,又怎能入得他眼? 种种美誉,不过为了讨一人欢心罢了。 坐在三王爷身侧的,是神色与平常无异的阿高。端坐主位的自然是三王爷,一侧是知府大人,另一侧本应是何府当家作陪,奈何三王爷执意要与何府二当家叙旧,自然得遂其所愿。 席间三王爷视他人于无形,频频与阿高劝酒布菜,姿态随意亲昵;而阿高神态自然,对应进退有度。 王爷如此明显的恩宠,看得一干人等眼红不己。有些听得三王爷些许风流逸事者,更是一副恍悟神情,暗笑得颇有深意。 不管他人如何看待,何逢世却是宁愿未得三王爷一丝青睐,这样恩宠,绝对是祸不是福。又见三王爷兴致勃勃劝酒之余,自己也是举杯痛饮,何逢世更是忧虑。酒是穿肠毒药,怕只怕宴席过后,不知如何应对那位酒醉的尊贵王爷。 这厢何逢世强笑作陪,心思千回百转,席间众人心思皆绕于主位那人身上,倒也无人察觉。只有阿高最知他心事,趁三王爷不得不回应众官员之际,悄然以眼神示意,请他稍安勿躁。 见阿高成竹在胸模样,他的心头大石缓了些,只望阿高能处理得当,千万莫折损自身。 宴罢,除何逢世只饮了三两杯,其余众人皆有些醺醺然,阿高更是颊生芙蓉,那三王爷借着酒意,更是肆无忌惮,双眼不离阿高分毫。 送罢各位大人,何逢世见三王爷已是醉态毕露,一手揽着阿高肩膀,头颅置于其肩窝,不知在他耳旁说着些什么。阿高却也放任王爷过分的亲近,不时含笑颔首回应。 何逢世急得眼冒青光,就想上前去分开二人,管他是不是尊敬的王爷,才刚抬脚,但见三王爷头颅一歪,竟已酣然入睡。阿高唤来王爷的侍卫,让他们背着熟睡的王爷,然后亲自领着一行人去了早已安排好的房间歇息。 何逢世此时心头大石终于全落,累积之疲惫蜂拥而来,再加上心里忧思仍在,竟双腿一软,瘫坐于厅内。 他歇了好一会儿,并不见阿高回转,想是回了自已院中。以阿高个性,日后对他的追问定是措词安抚,不如趁他酒醉,或可问出事情之一二。 何逢世推门而入,把已换好衣裳准备就寝的阿高惊了一跳,“兄长,为何还不安歇?” “三王爷登门拜访也不知是福是祸,此时我怎有心思安眠?再说,你尚未答我早些时候所问,未得你准信,我断不会安心。”何逢世径自落座,也不管桌上茶水已凉透,斟了一杯润喉。 阿高略一沉吟,见他心意已决,终于一咬牙道:“请兄长厅外稍坐,待阿高换过衣裳后,将实情一一告知。” “你我自幼同眠及长,实在毋须拘礼。” 阿高无奈,只得坐于一旁。 “阿高,你……你喜爱的是男子罢?”何逢世心念的,仍是阿高所好。 阿高默然半晌,终是缓缓点头。 “也罢,你喜女色也好,爱男子也罢,你终归是我兄弟,不必在意外人言语,我只求你快活便好。只是这三王爷……你何时结交了这等麻烦人物?” 阿高听得他言语,颇觉意外,最终却没有回应,只是苦涩一笑。继而将与三王爷相识过程娓娓道来。 因边关战事,何府北地的商铺须迁回安全地方,兹事体大,阿高不愿何逢世置身险地,代替其前往。回程中顺道到都城的商铺巡视,因而在都城逗留了数日。 那日从商铺出来时,天色尚早,阿高吩咐下人备了些酒菜,独个儿出城踏青。 正自斟自饮,却见一匹惊马急奔而至,马上一人似已昏迷,在马背之上摇摇欲坠,临近他身前之时,那人终于被一个颠簸甩离了马背。阿高大惊,不及多想便纵身上前接住那人,两人撞得滚成一堆。虽则摔于草地之上,又无碎石等硬物,但被那人当胸一撞,阿高胸口一闷,一口气上不来,厥了过去。 当阿高醒转过来,已置身于客栈。他细细察看全身,胸口虽隐隐作痛,其它却并无大碍。不见所救之人踪影,他也不甚在意,客栈伙计告知送他来之人已结过账,再将客人留下的谢礼奉上。 那谢礼竟是一百两黄金!阿高知是救助了显贵之人,人家避而不见自有其道理,也就不加理会。 那知次日,便有人登门道谢。那名俊俏青年气势非凡,待他却是万般客气。此后,自称言靖的青年便日日到访,两人相谈甚欢,却又都不约而同规避言及各自身世。 直至那日,两人相约出游,言靖饮得醺然之际,欲强行与阿高亲热。阿高勉力挣脱后,自知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漏夜启程离开都城。为绝后患,阿高绕了远程才归家,只是意想不到,仍是被寻着了行踪。 “……兄长不必多虑,阿高定将此事处理妥当,不会拖累……”他话未竟,何逢世已气得拍台而起,愤然开口:“欺人太甚!阿高你毋须担忧,我断不会让你受屈!斗不过,我们还躲不起么?” 阿高见他神情愤慨,良久无语,最终笑开眉眼,积郁尽消:“兄长所言甚是。”何逢世久未见他如此开怀,心下极为快活。阿高再劝他休歇,他便痛快回房休息,一夜无梦至天明。 10.各自打算 何逢世对那三王爷还是十分忌惮,唯恐他又有何计谋,也作了些应对打算。谁知天色方亮,管家便来告知,三王爷天未明便离开了何府,往边关而去,甚至未与阿高辞行。 何逢世对于“躲得起”之说,倒不是空话。但想及对方皇族的身份,看来势必要离开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国土,方能避开其势力。 位于东边的木绥国是昊炎国的陪臣国,并不适宜;北面的金猊国正与昊炎国开战,其在位国君更是以暴政著名,此时迁入,唯恐被疑为细作。而木绥国相邻的湘湄国与昊炎往来不多,国土大半是水域,执政者又多为女子,民风淳朴宽容,与其余三国关系和缓,是为理想居地。 敲定迁徙之地,何逢世便与阿高商议,趁北地商铺迁离之势,慢慢转移至湘湄,且脱去与何府联系,以求日后可以避过三王爷耳目。阿高对此并无异议,只说兹事体大,不可急进。交付之人须得精挑细选,阿高便开口讨了这寻人的差事。 行事之人确是得好好挑选,可靠之余又得八面玲珑,明面之上,与何府关系必须淡薄。短时间之内,确实不易寻得适合人选。这一耽搁,又是一月时间过去。 何逢世却不急。金猊国此次来犯蓄势已久,纵使其力有不逮,应能耗得一年半载,期间三王爷当然无暇它顾。 寻这适合人选之时,何逢世也留意分支族人中可有能力接掌何府基业的人物。老祖宗留下的基业,终不好变卖,交由其它族人打理,也算是名正言顺。 弃了大半家财只为保有一人,何逢世并不觉有何不妥。他并未细想此举意欲何为,只是不想看阿高愁眉不展、不能让阿高生活得不如意。他自觉,这是他必须为阿高做的。 何逢世镇日忙于安排相关物品一点点地送往湘湄。纵使主事之人尚未寻得,但此前派往湘湄的心腹已置了些田产房屋,也物色好适合开设商铺的地点。 他并未发现阿高也极是繁忙,几乎是夜不归寝的地步。但阿高面上却已寻不着丝毫忧色,反而终日笑颜待人。见者大多惊异不己,何府二爷素是以冷面待人闻名,平日里哪怕是嘴角松动些许也不曾,这何府是有了怎样天大的喜事,得二爷如此动容? 地方官员倒是因着三王爷的另眼相看,对何府相关事务多有关照,只是往日当地政务已对何府多有倚仗,本来待其也是相当敬重,此事还不至让二爷快活成如此模样才对。 莫非是与三王爷成了知交,荣耀加身才至心情愉悦么?有好事之人找何府下人打听了一番,却是得知哪怕是三王爷拜访何府当日,也不曾得到二爷的真心一笑,如今王爷已远在边关,更是不可能。 难不成是二爷好事将近?却又不见得何府有任何动静。两位当家俱忙于商铺之事,何家主母仍是赏花礼佛如常,毫无动静。 任众人纷纷猜测,却无人猜得透何府二爷为何心情大好。 如此忙碌了些时候,适合之人终于寻得,也已启程往湘湄而去;当地商铺又小有成就,昊炎特有的玉石与山货最受湘湄国贵族追捧,于是,因战事所受的损失就此反而得了些帮补。 一切安排妥当,何逢世也是松了口气。现下只需看那些个族兄弟,谁更可靠些能交付重任,他也就能放心去国。 这日,因湘湄那边的货品已紧缺,阿高不得不到邻城去作些补给。何逢世则是带着一干族兄弟到邻近各商铺去巡视,顺道察看这些人近日来是否有所进展。 从最后一家丝绸铺出来,已是金乌西沈,何逢世打发了众人各自归家,自个儿也上了备好的马车。他尚未在车内坐稳,便被一名蒙面黑衣人一手制住。 “何爷,我家主子有请。”黑衣人沈声说道,态度恭敬,制住他命脉的手却丝毫不动。 何逢世只觉后颈一凉,后脑阵阵麻痹,竟一时出不得声。遇上了劫道的匪人了么?城中一向太平,何府虽富名在外,哪怕他独身在城中行走,也不曾遇得恶人,这却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不多言,只是要他不得声张,吩咐车夫往城外而去。车夫听得何逢世吩咐,十分惊诧:此时出城,绝赶不及回城,莫非要在城外过夜么?但主家的吩咐,还不到他多舌置话。 出了城不远,便见一辆黑沈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小树林之外。何逢世便让车夫停车,嘱他转回府中告知夫人,旧友相邀,今晚便在外头歇了,明日自有人送回府中。 车夫得了主家准信,也不疑有它,径自转回城中。何逢世独立道旁,目送马车绝尘而去,直至只余尘烟滚滚,才随那突然现身的黑衣人往那辆黑马车走去。 何逢世此时心里却是平静了,看黑衣人这架势,并不是普通劫财匪人。细想近来,也只是与那三王爷有了些往来,想必这番“邀请”,与那位王爷脱不了干系。只是前些时日听得边关战事吃紧,理应无暇他顾的王爷哪来的空闲时间来与他相见? 莫不是要他往边关而去吧? 何逢世独坐马车内,心思千回百转,怎么也猜测不出三王爷的用意。 迁去湘湄国之事,除了阿高外,便是那三两个去了湘湄国的人才知晓;转移过去的货物,更是细分在各地商铺货品中发出,理应不会有何破绽可寻才是。 只是若离了此事,他与三王爷就再无瓜葛。如此周折地邀请他去相见,还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也实在太过于令人惊疑。 黑衣人赶车的把式极好,如此快速行进,车行尚算是平稳。车厢是密封的,加上又是黑夜,他在一团漆黑中不断随车厢晃动,颠得脑子都开始混乱了,却又停不下思绪,越想更越是心神不属,这三王爷究竟意欲何为? 当马车猛然停下来之时,毫无准备的何逢世一个不稳,直接跌趴在车厢内。同时,黑衣人也打开了车门,对他的狼狈姿势视而不见,仍是那平板的声调:“有请何爷移驾。” 何逢世倒也淡定,也不去管被磕得隐隐作疼的下巴,翻身下车,随意理了理衣履便随那黑衣人往一小院落而去。他偷眼打量周围景物,此时天上只斜挂着一眉新月,虽不至不见五指,也只是隐约可见树木轮廓,除了他们正急急向其而去的小院落,并未见其它火光。 行至院子正中,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便停了下来,正留意着周围景况的何逢世一时不察,差点一个收势不及撞了上去。 黑衣人单膝跪下:“主人,何爷带到。” “退下罢。”从屋内传来的声音,正是属于那位此刻应在战场上的三王爷。 黑衣人闪身而去,何逢世独立于院子之中,未得传唤也不好自行进去,便仔细察看这小院落。还真的是极小,也不知此前是什么人居住,只得三间相似大小的厢房并排,与寻常人家居住的样式完全不同。现今只有中间那厢房正点着灯,依稀见得一模糊人影在晃动。 到了此时,何逢世一路上带着的忧思却消散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见势行事。他暗自庆幸阿高今日不在城中,如今面对那三王爷的是他,情势再糟也不过是威胁,倒也无甚可忧虑的。 11.大势已去 何逢世在外立了半晌,听不到屋内有丝毫动静,甚至那模糊人影也见不着了。他不由猜疑,三王爷莫不是要罚他立于此院中一宵,方觉显足威仪,才能纾尊降贵地召见他。 胡思乱想间,那原本毫无动静的中间厢房此时吱呀一声开了门,从房中缓步而出的,正是三王爷。三王爷站在门廊上,反手小心冀冀地掩上门,仿似房中藏有什么稀世珍宝。 “草民参见王爷。”何逢世恭敬下跪,不意外地,三王爷并无意唤他起身,任他跪在尚有些湿润的泥地之上。 三王爷傲然地俯身看他,冷冷开口道:“何逢世,你可知为何本王要使人暗中带你过来此处?” “草民惶恐,不知何处冒犯王爷,请王爷明示。”何逢世伏身在地,战战兢兢地回应。 “惶恐?不见得吧,本王闻得你打算举家迁去湘湄国,叛国之事尔等草芥小民都敢为之,何来惶恐一说?”三王爷冷哼,满意地看到伏在身前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果然是此事泄露了出去。何逢世骇然无语,身子无法自抑地发着抖。叛国可是要诛连九族的罪名,因此他们行事慎之又慎,他连妻妾都不曾告知,想不到竟然如此轻易便被三王爷三言两语说破。 暗自定了定心神,何逢世以额贴地,摆出更为卑微的姿势,连呼冤枉:“草民确是与湘湄国一些商贾有着物品交易,却也完全未曾有违我昊炎法令,绝无叛国之事,还请王爷明鉴。” 三王爷似对他的说辞颇为受落,语气之间陡然放软:“本王对那些个谣言将信将疑,只是言说之人言之凿凿,种种痕迹又相符了八九分,确让本王费煞思量。不过……” “王爷明察秋毫,此事绝对是他人造谣中伤,草民对昊炎之赤诚可表日月。还望王爷彻查此事,还草民清白。”何逢世咬牙,顺着三王爷之意应道,如此形势,已轮不得他来强硬作态。 “本王便说,子都的兄长定不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事本王一定谨慎处理,你毋须忧心。你起来说话罢。”此时的三王爷已是笑容满面,哪里还有之前的咄咄逼人气势。 何逢世千恩万谢地起了身,垂手退立一旁,看三王爷又待如何发作。 “今日巧遇子都,本王自然是无任欢喜。哪知却听得随从回道,你待携子都隐姓埋名,往那湘湄而去,其时本王惊怒万分,但子都却是一力为你开脱。而今听得你的说辞,也是一字不差,看来确是他人谣传。” 何逢世大惊,不觉抬头望向三王爷,果见他红光满面,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有一事,本王还想请何当家的代为解惑。” “草民愧不敢当,草民自当戮力而为,王爷直说无妨。”何逢世如今心里大乱,又想及如今阿高必定落到了三王爷手里,更是头大如斗,已无法再去猜测三王爷的心思,只能麻木作答。 “听得你府中的如夫人说,子都自幼与你同长,更是日日与你同榻而眠,亲昵非常;本王随从又打听得来,子都酒醉之时对小倌吐真,对你一直存那分桃之心,不知此事是否属实?”三王爷脸上仍是带笑,只是双眸中寒光大盛。 何逢世被他的说话震得神智一片混沌,却还是要强自镇定思量如何回话,才不致牵累阿高。 “草民无兄无弟,又天生胆小,所以一直要近身侍儿同榻方能入睡,此事倒不假。至于小倌所言,却不能作信。草民与阿高义结金兰,实是因其能力卓绝,且对草民忠心耿耿。草民家有薄财,外人都道他白得了便宜,对他多有编排。阿高是规矩之人,从不曾到那烟花之地去寻欢,偶有应酬不得已才涉足数次,那些个窑姐儿小相公也只是闻听他名儿,更遑论与他相饮至醉,想那倌儿不过也是被他人言辞蒙骗罢了。” 何逢世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再强作镇静也不能无痕无迹。也幸得这蛛丝马迹的惊慌,加上他言语恳切,颇讨得三王爷欢心。 那三王爷龙心大悦之际,竟不再与他计较,和颜悦色地吩咐他下去安歇。待王爷进去了中间厢房,黑衣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态度恭敬地带他去了左则厢房安置下来。 这一晚,何逢世心乱如麻,自是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虽无睡意,许是躺得久了些,何逢世居然也迷糊了一会儿。待他猛然醒转过来之时,目力之所及,仍是一片昏暗。 更深人静,小院更是独立于树林之中,只听得远处有虫鸣蛙声隐隐传来,风轻拂林稍促然又止。各样声响太过于远渺,却显得紧邻厢房里的动静过大,听在他耳中,如身临其境般真切。 喘息声低沉而急促,犹如不堪重荷般,偏又带着不容错辨的亢奋,间或掺杂一阵吱呀乱响。尔后听得一声闷哼,吱呀声响更急促,且添了几声重物撞上木头的闷响。紧接着便是响声杂揉,一片混乱;一声低斥过后,便是重物及地的沈响,听得一声痛呼后所有声响都停歇了。 低低的人声听得明了是在说话,却任他费尽耳力也听不得一字半语。一番说话颇费时辰,消歇了后,又是只得些微风声虫语的细响。 另一个更低悄些的声音简短地回应,此前说话的人低低地笑出来,又回了些话。再沉默了些时候,便听得一声清亮断喝:“罢手!” 何逢世一个激灵,神智顿时一片清明。此前已是思疑阿高落入了三王爷之手,苦于无法亲身去寻,更别说当面追问三王爷。此时这声断喝,正正是阿高的声音! 12.晴天霹雳 何逢世跳下榻冲门而出。却也仅仅是出得了自个儿现下住的厢房,便被那似是无处不在的黑衣人制住了,那人只是并指轻点,他便如木鱼泥偶,身上完全无法动弹。 黑衣人拦腰抄起他,无声无息地入得屋去,将他放置床上、盖上被褥一气呵成,再细心抹去自身残留痕迹,悄然掩门离去。方才所有如不曾发生般,仍是夜静风轻一派平和。 僵卧于床上的何逢世气得全身发抖,耳中一片轰鸣。却别说动弹,连喉中也是一阵发紧,完全作不得声。他频频吸气,想着能早些平静,方能寻思得脱身之计。 待得他呼息轻缓,耳内嗡响也尽数散去,邻厢传来的响动便再次传入耳中。那些声响却使得他呼吸一窒,闷得胸内一阵阵发疼。 喘息声较此前更是激亢,乃至听得其中间杂着低吼;木头的吱呀声猛烈如木遇狂风吹袭,似是在下一次使劲儿时便会散落开来;间或有些细细的啜泣声与闷闷的痛哼声几乎被湮没,却如利刃般直刺何逢世。不仅耳内阵阵刺痛,只觉如置身无边火海,炙得全身辣辣作痛,左胸位置更是揪痛得使他只得张口频频吸气。 他如今连举手掩耳都无能为之,只得生生受着这些锥心声响,如丝如缕,绕上他,绞紧他,痛如刀割;眼中酸涩不已,泪水却仍如泉涌,无法止歇。 他视若至亲的阿高,清雅如莲的阿高,在他近得可听得真切动静之地被如此折辱,他却如死者般无力救助。 谈何祸福与共?任他财富积山成海,此时却无丝毫用处。财富何用?!此刻哪怕有些武艺在身,尚可与之拼个鱼死网破;如得些许家势权力,纵使是皇家也要顾虑多少,也不至如今逃离不成只能受辱之境况。 长夜未央,天地俱寂。这厢何逢世无声痛哭,幽恨深悔摧肝断肠;那厢云雨初盛,一室春意喧闹。 他默默恸哭半晌,最终气力尽失不支昏睡过去。这一觉,唯觉如置身炼狱,方自刀山滚落肤绽肉烂,又坠入沸腾油锅之内五内俱焚,痛得神晕智乱之际,仍可见阿高昔日笑颜栩栩在前。 阿高待他的情深义重,他未能回报一二;如今阿高遭此大祸之际他却又束手无策,他枉为人兄!如此酷刑,活该是他的果报。若此时他生生痛死过去,能换得阿高些许舒心如意,他亦是甘心情愿。 待他悠悠醒转,天已大亮。僵卧半宿令他全身麻木,眼帘更是重愈千斤,仅能勉强睁开一线视物。又静躺一会儿,终可颤巍巍撑起上身,不意手指触及一滩冰凉水渍。想及昨夜那场痛哭,转念想到阿高如今可怜境地,不觉又悲从中来,再度鼻酸眼涩,却已无泪可流。 门扉猛然被推开,一人大步踏入,“招呼不周,请何当家的见谅。边关战事未靖,本王不能久留此地。下人已备了些吃食,用膳后自有人将何当家的安然护送回去。” 何逢世此时仅能模糊视物,未见得三王爷神情,但其说话中的餍足之神气,已能全然充实此间。他却已无力去计较其中含意,且身乏气弱连下榻都无能为之,唯有颔首谢过王爷厚爱。三王爷心里畅快,也不去在意他的失敬,一派志得意满神情径自离去。 三王爷走了许多,何逢世才有了些力气下榻。也不去管一身衣衫凌乱、面上泪痕未干眼肿如桃的狼狈样子,出门寻了人,便逃也似地离了那小院。 回了府中,何逢世即吩咐下人急急把二爷唤回来,只交待有急事相商;又让下人备了些碎冰水,尽力以求阿高回来之时,红肿的双眼看不出痕迹。却是他多虑了,阿高自邻城赶回,已是掌灯时分,他的双眼早已回复如常,只是酸涩犹在。 反观阿高,则是一副萎靡神色,走路微微不稳且姿势怪异。何逢世心内剧痛,偏生不能表露半分,就怕阿高更难堪,“阿高,你万万不可因商铺事务累垮了身子。” “阿高身子健壮,只是昨夜过了时辰才歇下,稍事休息便精神了。兄长毋须担忧。”阿高笑颜如常,回应何逢世的关心。但他侧身落座时,何逢世见他露出的半截后颈之上,有着一个暗红印记,一看便知是有心人为之。 “这些时日劳心劳力,确应进补一番。你先喝过这盅人参炖鸡再用晚膳罢。”何逢世掩下叹息,让下人将东西放在阿高手边。 阿高从未拂逆过何逢世好意,道谢后便听从他吩咐,将一盅补品悉数入肚。只是他已用过饭才回来,就不一道用晚膳了。何逢世也不勉强,让他先下去歇息,养足精神后再与他磋商。 阿高确是极之疲倦,也不推却,自顾回房去了。 何逢世整日未沾滴水,却不觉饥渴,再吩咐人去炖些好入口的补物送去阿高房里,才去用晚膳。他不过也只是吞得几口,便无心再吃,对着青娘的忧心询问,只推说不饿。本想往书房而去,回过神来,却是停在阿高所住院落之外。 在院外踌躇半晌,他最终仍是转回书房,也不掌灯,恍惚坐于房中,如梦如痴。 “兄长,怎么还不歇息?”阿高卓然立于书房外头,面上带笑。何逢世仍无法聚起全副心神,带着茫然神情看向阿高,见他笑得柔和,反觉心里酸涩,眼眶居然又再湿润。 所幸房内并未点灯,阿高无从察觉,只唤人取灯过来。待书房大亮,何逢世也已眨去眼中湿气,面色回复如常。“我尚无睡意,便在此静坐稍憩。你今日在外多有奔走,不如早些歇息吧。” “稍作休憩,精神也爽利了些。忆起此前管事告知兄长有要事相商,怕兄长劳心记挂着,便过来察看一番。” 何逢世略作沉吟,想到此前失利,不如早些定夺,以免又有横事阻挠:“得了湘湄的音讯,说是一切都妥当了。想及我拖家带口,动静过大,不如由你独自先行,待你安置万全,我也能安心前往。如此安排,较之我等一同过去,更为避人耳目也更是安稳。” 阿高闻言却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兄长可知如今北边战事如何?” 见他粲然笑颜,何逢世心内隐痛,却又不得显露。自幼时始阿高若有事瞒他,定必灿笑以对。小时见不喜笑的阿高能如此开怀而笑,他心情同样愉悦,从来皆是心下了然却从不说破。 “倒是未曾仔细留意战况,可是有何变数?” “金猊国人因苛捐杂税生活艰辛,因着这场战事更是民不聊生,终于有义士揭竿而起,杀了那暴君。刚登基的新皇不欲与我昊炎为敌,愿意将送公主过来和亲,我皇已下旨,由三王爷迎娶公主。玉人在侧,三王爷自然无暇他顾,久而久之便忘了我这小人物。兄长也就不必离乡别井,此事于我等而言,真是天大喜事。” 果然是要以你一人,全我一家性命么?!何逢世难受得无法成言,低头作沉思状以避阿高注意。 阿高却也未注意他神态有异,接着道:“虽说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我离他封地远远儿,他也未必有心一直寻下去,时日久了,他自然也淡去了。如此一来……” “够了,阿高!佑你一人周全尚不能,我要这金山银山何用!你自谓护我一家安生,若你不在此内,又怎算一家?我宁肯丢了这甲天下的财富,我只愿你能一生康乐,你何以……何以……”他猛然拍案而起,愤然嘶吼到了最后却哽咽难继,最终气急攻心眼前阵阵发黑,眼前阿高大惊失色的脸逐渐被黑雾所吞没,最终一头栽倒跌入了黑甜乡。 13.一愿已了 ——喂喂喂,我可是给了很多很多很——多钱给你了,你生什么气啊?你虽然没有明说,我也把你想见的人放到你身边了,还不够好吗?是你自己推开他的,我那么好心肠,当然要给他个好归宿啦…… ——你是何人,为何不以真身示人,却在此喋喋不休不知所云? ——唉哟,你个没良心的,亏我对你还那么好,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回到正题好了,这次你想要什么? ——世事岂是想要便可如愿的? ——谁说不行的!!我就可以让你如愿!快说,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只求能护他得周全。 ——这个简单!睡吧睡吧,醒来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高富帅拎着自动送上门来的罪魁祸首一通摇晃:“你不是说他很快就会醒吗?现在都过去三个月了,一点要醒的动静都没有!你做的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啊……” 古星瀚的小细脖子都快被摇断了,可是双脚再使劲也够不着地,幸好毕植出手相助,把他从魔掌里解救下来。他后怕地躲到毕植身后,怯怯地探头看着那个双眼大瞪恨不得吞了他的人。 好不容易炼好的丹药稀里糊涂地没了,他既心疼又气急,可是对方因此而昏迷不醒,他只好把自己的情绪摆一边,尽力去补救。如愿丹无毒无害,只是缺少法术引导会有什么后果,他真的不太清楚。 “那个,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啦,医生不是说何逢世身体很健康吗?搞不好他明天就醒来了……” “医生也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高富帅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吼,成功地把古星瀚吓得完全缩在毕植身后。 自进入病房至今未开过口的毕植终于开了金口:“小星说他会醒,就一定会醒,我们也会尽量想办法帮忙。当然如果你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人身上,你大可转身就走——据我所知,你们只是朋友,你对他没有任何义务。” 高富帅睡眠不足的双眼里满是血丝,此刻正怒瞪着说话的人:“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不劳你们关心。只要你们保证他能醒过来,我多长时间都愿意等!” “我们可以保证。”毕植沈声说道,古星瀚也探出半个脑袋,拚命点头。呜呜呜……这人长得再帅也没用,像个炸弹似的随时爆炸,吓人极了,还是他的毕植最好。 高富帅看了眼床上的何逢世,忍不住再次深深自责,如果不是他忍不住自己的渴望,逢世就不会遭此横祸。虽然此时他神情安然,仿佛正在酣然甜睡中,可是连医生都无法诊断出他陷入深度昏迷的原因。因为逢世身体机能都正常,车祸造成的手臂骨折痊愈后,高富帅征求了医生的意见便把他接回家中,再请来专业看护协助,自己亲自照顾他。 原本因为这两人在第一时间将受伤晕迷的何逢世送医,他是极为感激的。但是当何逢世动完了手术,两人之中的纤细男子才主动告知,因为出事前何逢世吃下了他炼制的丹丸,不知是否会有不良反应。谁知一语成谶,医生不久后通知他,因为不明原因病人陷入了深度晕迷。 他竭尽全力请来的各个方面最权威医生,都对何逢世的病症束手无策。最后他不得不让那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住进他家里,只求能尽快找出让何逢世醒来的方法。 只是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何逢世的病仍是无任何起色,高富帅的心情自然好不到那里去,首当其冲的就是丹药的制造者——古星瀚。 古星瀚本来因为不用再住小旅馆而心情愉快,但面对着面容日渐萎靡的高富帅,好心情却完全消退了——这人好可怕,跟他住一起实在是个悲剧啊!但毕植已经点头答应,他再不情愿也只能住下来。 何逢世,你快点醒过来吧,我不想跟这个可怕的家伙住一块儿!! 14.再次起愿 这里是合星。当然,它此前应该有过其它名字,只是已不为人所记忆。 这么一颗小小星球在浩瀚宇宙中,存在感之微弱,哪怕是周围星体的任何变化,都不曾对其造成丝毫影响。在它存在的漫长时间里,既然没有任何天灾光临,那么能影响它的就只有人祸了——来自于寄居其上的生物。 关于这个星球上过去所发生且影响至今的事件,并没有太详细的记载。或许曾经有过,但是大多都散佚无处可寻了,所以导致合星成为今天模样的原因也就无法细考。 现存的史料记载,当时这个星球上分为九个部落,大部落聚居人数有十数万,最小的部落也有数万人。然而因为星球太小,除去三分之一不适宜居住的水域,能利用的陆地少得可怜。于是因争夺土地而引起的战争不曾停歇过。 战争打到了最后,参战的各个部落也不知是不是都鸡血上头,已经不再是为了求得更好的生存条件了,只是不择手段地想夺得胜利。最终,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不但重挫了敌对方,也让星球本身遭受了不可恢复的重创。 当小星球的陆地面积缩小为全部面积的五分之一时,生存其上的生物几乎全数灭绝。人类只幸存了一百三十名,但也只能生活在特定的建筑内。最为严重的是,合星上的水质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成为了使星球上生物灭绝的根本原因,当时的合星之上是一片死寂,聚集在仅存的建筑物内的人类,被祖先们所种下的恶果,几乎逼到了绝境。 时至今日,在人口已达到十三万人的合星,人们在离开室内时仍是必须穿上防护服,否则会在短时间内因为辐射而死亡。但是水中所蕴含量最多的物质却是合星上主要能源的来源。 散发出幽蓝光芒的水一直在侵蚀着最后的陆地,其时人类连自身的温饱都难以保证,纵使发现了这样的情形也是无力去阻止。但是令人们意想不到的是,一直沿水而生的一种植物适应着环境的变化而在渐渐变异,在水陆交界处缓慢却顽强地生长着。原本矮小的植株变成半人高,通体银蓝色,花有四瓣为蓝色,蕊则是纯银色,花开不间歇,花落后结银色果实,经过处理后可食用。作为合星上最后一种植物,既是唯一的粮食,又保护着人们赖以生存的陆地,它被命名为银繁,其形象也作为合星的精神象征,出现在各种场合。 幸存者牢记前人的教训,不再武力相向,将星球取名为合星,尊当时挽救了他们性命的和氏为君主。虽然现在掌权的是高氏,但和氏一族仍是最特殊的存在,是合星之上尊贵的星主。 能掌有整个合星的实际权力,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何逢世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人想要这个权力的话,他倒是愿意免费赠送,这真心不是人能做的事情好么? 参照离合星有点距离、很受合星人欢迎的旅游星球——当地居民称之为地球——的观念,合星是个一穷二白的星球。 合星的人口实际只有十二万零三十四,而且还有下降的趋势,本星球自有的生活物质非常充沛,人们无需为此而担心。莹海虽然除了银繁无法让其它生物存活,但是它所能供给的能源却是源源不绝的,足以保证合星人在生活与娱乐上得到满足。 因为资源的充足,生活物质实行的是按人数配给,货币什么的是不需要存在的事物,也就无甚可争抢的。虽然现在高氏是位高权重的家族,也不过是与星主一样,拥有一些优先权罢了,还是因为基于政务上的便利才有这样的权利,他这般劳心劳命为哪般?! 没错,就是他何逢世劳心劳命!他绝对不是高氏任何一支旁系的亲属,他只是高氏的大总管罢了。再了不起,也就是自他爷爷辈便在高氏工作,而他与高家现任家主是同年出生,一起上学当同学再到如今的一起工作成为同事而已。 可是那位现任的合星执政者——高帅大人打着信任的名义,无限放权,让他每天奔忙于各种政务。看看他手下的十个专用助理,就知道他的工作有多繁重。 有着他在背后的整日劳碌,高大人则以温和优雅模样出现在大众面前,端着一张俊俏得男女通杀的温柔笑脸,表现出世上无难事的淡定姿态,深得民心。 15.所谓叫床 自从为合星提供光照的行星消失了之后,合星已经成为一颗黑暗寒冷的星球。其后莹海成为了合星上所有生物生命的最大威胁,同时也是这个星球的救星——莹海之水包含着能灭绝一切生物的物质,它所包含的物质之多至今未能完全解析,却是提供所有能源的最优良资源;唯一的作物因它而茂盛丰产;整个莹海泛着柔和的蓝光,为陷入黑暗中的合星带来光明。 生活在这个一直被蓝色光芒包围的星球的人们,按照机械安排的时间作息,以保持身体机能的正常。由于受莹海影响,居住在合星上的人并不长寿,因此也有许多人在法令允许的范围内,迁居到其它的星球。高帅的父母也是星际移民中的一员,还顺带捎上了何家爸妈。 现在偌大的高府除了家务机器人,就只有高帅与何逢世两个会喘气的活物,所以把最爱赖床的高大人叫醒的任务,非何逢世莫属。 “大人,出门的时间快到了,请尽快起床梳洗。”当然,这样温和的语言提醒,对于缩在被窝里的人是完全无效的。稍等了一会儿,何逢世提高了声量,重复一遍刚才的说话。 被茧里的人翻了个身,又静止不动了。 语言催促的部分完成了,接下来的就是动手的阶段。 何逢世练习多时已娴熟无比,出手快准狠地扯开被子,抛向自己身后——出手慢了或是力量不够,被子抢不过来;被子还在床上的话,高帅闭着眼睛也能再将之裹在身上,之后就不会让他得逞第二次了。这是多年积累下来的血淋淋的教训啊! 高帅失去了绵软可爱的被子,还是不愿睁开眼,咕哝着蜷起身子抱着自己接着睡。室内设定好了让人感觉舒适的温度,在睡眠时根本就不需要被子,只是高帅偏好钻在这些父母赠予的软呼呼的礼物里睡觉。 何逢世无奈,只好放下身份地位之限,开始动手摇晃着高帅的身体:“大人,再不起来要迟到了!您今天要到一区去视察,我是无法代替您去处理的,请快点起床准备!” 摇晃到最后,何逢世干脆拉着不肯睁眼的人的双臂,强迫他直起半身,再勉力打算将他拖离床榻。在清醒的时候,因两人身量相距颇大,何逢世根本无法撼动得了高帅丝毫,不过如果对方是在睡眼迷茫的情况下,他得逞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被干扰了好眠的人不耐地哼了好大一声,原本无甚力道的手臂开始有了抗拒的力气,反手拉住了何逢世的手腕,一个使劲,何逢世便整个人扑入他怀里。 对方的长手长脚在第一时间便缠住了他,如搂住了自己最爱的被褥般,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满意地打了个呵欠接着睡。被突变惊呆了一下的人反应过来,便开始用力挣扎,结果却是被有点小气恼的人半压在身下镇压掉了。 “高大人,请起床了!!”动弹不得的人只好附在对方耳边大吼,这样近的距离,又是如此大的声量,只要还活着都无法再继续安睡下去了。高帅睁开仍是睡意朦胧的双眸,委屈地看着他:“逢逢,干嘛不让我睡觉?” “大人,您今天要外出视察。”何逢世无奈地看着面前一副可怜兮兮孩子气表情的人——对他装可怜也没有用啊。 “他们会等的,等不及就改期呗。我好困,让我睡好不好?”高帅眯着眼,用脸颊磨蹭着他的脸,那么高大帅气的一个人,居然还能毫不在意地像个孩子一样对他撒娇。 但是就算他装可爱到开出花来也不可能。何逢世意志坚定不为所动。 蹭着蹭着,高帅的眼睛又闭上了。无奈之下,何逢世尽力挣脱了双手,用力想推开他:“已经改过一次,不能再改了。快点起来!” “嗯……逢逢别动,再睡一会儿就好。”高帅被他推得一半身子都悬空了,只好睁开眼,翻了个身把他整个人都圈入怀里。但对方的挣动不休让他有点烦恼,于是低头迅速地在对方抿紧的嘴唇吧唧就是一口:“你乖乖的……”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下来了,高帅心满意足地搂着怀里的人接着睡。可惜,这短暂的清静过后,接下来是天翻地覆的大动荡。最终,他也不可能再如愿地与自己的床继续缠绵了。 当合星上最受欢迎、温柔和蔼又一直笑容可掬的高帅大人带着青了一大块的额头出现在第一区的民众面前时,引来了惊呼一片。但他只是带着甜蜜腻人的笑容连连表示这是情趣,只是颜色看起来可怖了些,其实一点也不痛。于是走在他身后的何逢世接受了一天各色眼光的注目,其中最多的除了羡慕,自然就是妒恨了。 何逢世无奈之余,也只能三缄其口。对于高帅在人前各种明示暗示两人的情侣关系,他已无力再去抗争了。因为结果都是一样,被大众所信任的,一直都是那位表现出一副情深款款的高大人。 16.所谓威严 正点报道的星闻,刚好播出稍早前高帅到一区察看的片断。那个俊美的人脸上温柔笑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隐身在黑暗里的人抬起双手拢上去,最终扑了个空。再真实立体的图像,也只是由光线组成,又怎能触摸呢…… “你有什么资格得到这样的好运?轻松地占据别人竭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不过,你得意不久了,这些终归会属于我的。能享受时,多享受一点吧……” 合星之上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星际飞行器,使用于探访其它星球;至于在本星球上,根本不需要什么飞行器!就那么点儿地方,用传送门就完全足够了。 何逢世一度怀疑,高帅喜欢赖床的原因,就是因为发明了只需调较好地方,打开门即可到达的传送门。或许应该让研发部门制造一艘专用的飞行器供他使用,撤去府内所有传送门,高帅就会改掉赖床的坏习惯了。 听到何逢世这样说的高帅,摆出一副被百般虐待泫然欲泣的可怜样:“你居然忍心让我在外面任凭风吹雨淋,可怜我娇嫩的肌肤……不过,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无条件支持的。来吧来吧,把准许令给我签名。当然,我要求在飞行器上加张床也是合理的吧?!” 其时何逢世差点一巴拍到那张楚楚可怜的小媳妇脸上。他明明只是在抱怨某人太会赖床而已,绝对不可能浪费资源去做这种事物的。这个事件的最后,果然不出所料地被某人要求各种各样的补偿,声称需安抚自己受惊的幼小心灵。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高帅只是跟在他身边当甩手掌柜,把他忙得够呛,害得他现在连抱怨也不能有了。 结束了一区的视察工作,助理们继续奔忙于各种事务。高帅人则以一副操劳过度的萎靡样子挂在何逢世的身上,被他以拖尸体的方式拖回家。 将那个执意装尸体的人甩在软绵的坐椅里,何逢世气喘不已,跌坐在地板上休息。 “主人,欢迎回来!稍早前接到星冠宫的消息,星主即将到访,请主人准备。”家务助理小一滑行过来报告,同进四条手臂齐用,为两人将防护服脱下。 “啊,我不要!!为什么我在累死人的工作后还要去接待那个家伙?!小一,让他滚回去他的宫殿,不要来烦我!”“尸体”在一瞬间复活,中气十足地命令小一,同时坐椅子上滑下来坐到何逢世的身旁。 小一习惯性地无视他旨意,而是在等到何逢世的许可后,便不再理会高帅,带着防护衣下去作准备了。 高帅泪眼汪汪地搂着何逢世的腰:“小逢逢,你为什么宁愿接待他都不陪我,你已经不爱我了对不对?你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何逢世用力掰了一下那双扣得死紧的手臂,纹丝不动,只得随他去了。“如果你稍后也如此撒娇,星主看到你如此的欢迎他,必定十分的高兴。” “才不要,人家只喜欢小逢逢啦,才不会对其它人这样呢,你不要担心……”高帅扭啊扭啊,将双臂从腰部移位到肩膀,把他整个纳入自己怀里。 何逢世早已习惯了他喜欢像只没骨头的大狗赖在自己身上的行径,不知不觉中竟然也习惯了被他抱在怀里。反正无论他再怎么样的挣扎,都是被无情镇压,渐渐的也就省了那些无谓的气力。 “早就让你别总是要夫人给你带那些影片回来,那是其它星球上的事情。你如今生搬硬套,不论不类的,让外人看到,不是坏了你的形象么?”这些老生常谈,随便说说罢了,也不指望他听得进去。 “如果小一小二泄露出去,我就送它们到回收厂去烧毁!”高帅心满意足地抱着乖顺地呆在自己怀里的人,右蹭左揉欢乐地吃着嫩豆腐。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啊,要知道当初为了让他呆在自己一臂之内的地方,都得找尽借口。 高帅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撒娇,但是撒一下娇就能让何逢世亲近他,即使是非常违和,他也乐意为之。 正滑进来的小一听到高帅的说话,原本畅顺的动作一滞,合成的声音居然带上了委屈:“主人,小一有哪里做得不对,您为什么要销毁小一?” 何逢世暗中拐了他一下,也不去理会他似真还假的雪雪呼痛:“没什么,他开玩笑罢了。星主到了吗?” “请主人移步大厅,星主稍后将携宁大人一同抵达。”小一这时言辞态度规矩了许多,虽然知道有何先生在,它肯定不会被销毁,可是毕竟高帅才是它名义上的主人,它还是得在他的面前好好表现的。 17.所谓差别 因世人感念当初和氏尽一族之力,救下了一百三十人性命,避免了合星人灭绝之虞,和氏世袭星主之名,世代为合星之上最尊贵的人。 现在的合星,因为生活资源充足,工作已变成了许多人喜爱的事情。除了采收银繁及开采仅有的一些矿藏,其它工作都是在室内完成的。当然,如果不想工作也是可以的,但是抱歉,旅行什么的就没你的份了,因为飞行器的使用权限,是根据各人对合星资源库的贡献来决定的。 和氏却是例外。他们享有所有物品的优先选择和使用权,即使他们在任何一方面都没有贡献也不会被剥夺这个权利。星球异变后,合星上的出生率一直很低,元气大伤的和氏自然更是人丁单薄。和氏在这一代只余兄妹两人,历代以来和氏族人大多脾性温和,尤以这兄妹二人为最。 两兄妹是双生儿,两人出生时,可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他们是环境变异后第一对双生儿,而且还是龙凤胎,被人们视为祥瑞之兆,为此还举行了极为隆重的庆典。而这两兄妹也不负众望,表现极为优秀。 现任星主和隐风面容俊美,待人和善可亲,不喜外出,痴迷于机械研制,由其主持研发的和风号飞行器小巧精致,与其它相似型号相比较更为节省能源。 和姝丽与其兄长相十分相像,但是更为温婉柔美,性情温和大方,是不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和姝丽有一双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原本一样滋味的银繁果,净化后到了她的手上,便能变化出多种多样的美味。她也不吝于与他人分享这些成果,让仅仅是供给能量的进食变成了享受。 备受合星人宠爱的兄妹二人,于高帅而言,却是避之不及的存在。在外人眼里,高帅对星主兄妹是十分尊敬及爱护的,真实的观感也只得何逢世知悉一二。但即使是几乎与高帅形影不离的何逢世,也不知其中因由,不过他对此并无任何疑问——高帅只是懒散,又不是笨蛋。 如今星主和隐风的到访,高帅不乐意也是正常反应,何况还要加上一个宁安! 和家兄妹只是不受高帅欢迎的人物,来自地位排在高家之后的宁家的长子宁安,则是被高帅划分为拒绝往来户。如果宁安独自到访,必定是捧着新鲜热辣的闭门羹回去;这次倒是聪明,居然跟着星主一同前来,高帅自然不好赶人。 不管高帅在内室是如何对着何逢世撒娇打滚,表达其完全无意于接待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强烈意愿,来客们还是得到了他的热情款待。只是他笑得越是热情,何逢世背后的冷汗就越是冒得欢快——他付出越多的热情,要求的补偿就越大!而且索偿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他何逢世! “阿高,现在是银繁采收最忙碌的时期,真是辛苦你了。”和隐风的声音与长相一样,温柔悦耳得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一直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表情,难怪深得民众喜爱。 高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稳重得体,方才表现出的孩子气神情仿佛只是个幻象,完全无迹可寻:“这是我的份内事,说不上辛苦。再说银繁的种收一向是宁安在负责,我也只是走个过场,最辛苦的还是宁安。” 宁安个子高大,不苟言笑,整天板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脸,枉费了天生的好皮相,确实不太讨喜。正如高帅对他全无好感,他对高帅也是不假辞色。只是今天星主在场,他仅是冷哼一声,便别过脸去看坐在高帅右边的何逢世,微笑颔首示意。 高帅偏过身子,挡去了宁安的视线,顺便瞪了他一眼。安宁也不甘示弱,愣是不转移视线,两人暗中较劲的行径一如稚儿。 何逢世一直不明白何以这两人自小便看对方不顺眼,安宁却又从不与他为难,甚至面对他时都是带着淡淡微笑——安宁对别人都是吝于展容,虽然对他另眼看待,他也不以为然。但高帅可不是这样想的,一旦安宁出现在他的周围,高帅必定也随之出现,一副如临大敌般谨慎神情。 不知这两人私下到底是什么交情,莫不是……何逢世失笑,暗自消了这些不明所以的念头。 和隐风见两人再度杠上,习以为常地轻咳了一声,唤回这两人的注意:“一区那里有什么不妥么?听闻你当天出行时,遇到了一些暴徒,你们都没事吧?” “多谢星主关心,并没什么大问题。一区有零星的一些民众不满现状,冲撞了区府主事几句,现已妥善处理了。”高帅满意地看到安宁的注意力回到了和隐风身上,终于愿意和颜悦色地与和隐风应对。只是话音刚落,又听得安宁一声冷哼。 “你就是太软弱,对那些暴民那么客气做什么,武力驱逐就行了。若是还不服气,将他们流放到偏远星球去,省得浪费资源。” 高帅不看他,也不作答,神色如常根本当是没有听到。安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何逢世只好开口打圆场:“流放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的行为未造成严重后果,再者已被控制了,贸然将其驱逐出去并不妥当。不过已对他们作重点关注,如果还是不悔改,到时再处理也比较让人信服。” 和隐风也点头附和,温言道:“确实如此。再说如今出生率锐减,也不好随意流放这些并非大恶之人。” 安宁见两人都是如此说辞,也就闭口不言,仍是木无表情模样。高帅打定主意无视他到底,哪管他是什么表情。接下来对和隐风的关怀都一一作了回应,便有意无意地显露了送客的意愿。和隐风是个善解人意的人物,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寒喧了一番就爽快的告辞了。 他的爽快让高帅非常的满意,送客时表现得更为有礼周到,看起来颇有宾主尽欢的味道。只是对于和隐风例行的作客邀请,他还是毫不含糊,以工作繁忙推掉了。和隐风直白表达了失望之情,不过也不好勉强,只得失意地离去。 高帅对于他们的离开感到非常愉悦,甚至不在乎安宁在离去前给了他一个冷眼、对着何逢世却是微笑作别的差别待遇。 由于心情愉快,高帅难得地没有撒娇耍赖地将工作都推给了何逢世,反而非常乖巧地遵从何逢世为他所作的工作安排,勤勉工作了。 何逢世没有作任何表示,也不作告知便去了其他区工作,并让小一转告高帅:因为工作繁多,所以需要在外居住数天,请他不用担心。 高帅居然难得并不表示反对,只不过是将小一改装成了盆景,摆在客厅里直到何逢世回来才能自由行动。 18.所谓表白 何逢世打开传送门时,被站在门前的高帅吓了一跳。周身所散发出的怨气,浓重得仿佛能出现实体一般,置身怨气包围圈中的高帅脸色憔悴,看来似乎好几天没有休息了。 “逢逢,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无法联系到你。”何逢世以前也尝试过单独出去处理其它区域的事务,但是不会关掉联络器,让他随时可以找得到人。可是这次不但联络不上,连那留下来的八位助理都不知道何逢世的去向,询问过各区域管事也是没有结果,让他好不担心。 见他如此神情,何逢世毕竟还是有些内疚。位于四区的矿洞出现了问题,在没有塌方的情况下,无缘无故地折损了五台采矿机器人,甚至连残骸都寻不着。而他指派去处理此事的助理,联合维和机构追查时,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而受了重伤。 高帅才刚在一区遇到意向不明的冲突,他不免担忧那些暗处的人是冲着高帅而来的,自然不想让那人再出面去处理这些事情。为免那个粘人的家伙跟过来,他只好关了联络器,而且除了跟随他一起过去的助理,其他人完全不知情。 “对不起,我到了四区才发现联络器坏了,本来还以为事情很快就能处理好的,哪里知道有突发情况拖延了时间。让你担心了,真的非常抱歉。”歉意倒是真心诚意的,哪怕出发点是为了保证对方不受伤害,但是还是让他不好受了。 “好吧,我原谅你这一次,下次还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我可是不会随随便便就算了。呵欠……你不在,我都睡不着,陪我去休息一会儿。” 双眼都快要睁不开的人惯性地趴到他的背上,要求提供陪睡的服务。何逢世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也没有多作休息,着实非常的困倦,也就懒得去作拒绝了,拖着他补眠去了。 “……睡了那么久,应该要醒来了。有什么问题,也要你醒过来才可以解决的,不要睡了好吗?”男子低哑的声音很熟悉,但是语气中所包含的哀伤与绝望却非常的陌生。是谁在说话?又为什么这样的绝望? 你是谁?在对我说话吗?何逢世努力地思索着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应该是他相交甚久的人,名字熟悉得仿佛在下一秒便能冲口而出,却又因不明原因而被阻挡住了。 “呜呜呜……何逢世,你再不醒来我就要被杀掉了。这个家伙好可怕,除了对着你时脸色才会好上一点点,其它时候都像随时会爆炸一样的恐怖,你赶快醒来啦……” 这次传过来的应该是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语气凄凉,如泣似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呢?又全无印象……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要我醒来?脑中各种念头在轮转,却无法抓得住,逐渐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 在快要窒息之时惊醒过来,何逢世发现身体沈甸甸的,室内光线是适合睡眠的昏暗,只能大概看到物体的轮廓。他想坐起来,才发现导致他感觉沉重的原因,是仍在熟睡中的高帅怀抱着他,大半的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尝试着轻轻地挣脱高帅的手臂,哪知这轻微的动静却引来更紧密的抱拥,高帅甚至连脚都用上了,整个人攀在他的身上。看着高帅脸上淡青色的眼圈,他最终还是不忍心再继续动作。 不过他已没有了睡意,依稀有一种遗忘了重要事情的感觉,努力地回想却又毫无所获,干脆阖上双眼假寐。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时,思绪不由得转到了最近频频出现的恶意攻击之上。 合星因当年的战事几乎被毁灭,现在的合星之上,对武器的管制非常的严格。除了维和部门能合法持有武器外,其余人等一旦被发现藏有武器,一律被处以流放极刑;若是私制武器,更是会被判处死刑。 当然,如果极刑能完全吓阻此类行径,维和部门的存在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但维和部门至今仍是所有部门中,人员最多投入最大的。但是像如今这样冲击频发的情况却是不多见的。 众所周知,高帅对何逢世的信赖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有事务均可由其代为处理。因此广为人知的,便是何逢世的外出机会比高帅更多,但不为外人所知晓的,则是高帅根本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但是只要是公开与高帅同行的行程,近来都遭遇到不明人士的攻击,维和部门除了护得高帅的周全,对袭击事件竟然是全无头绪。 这样明显地针对着当权者的攻击是合星上史无前例的。对方拥有的武器之强大、人数之众超出了他们的估计;加之他们现在掌握的相关资料极少,攻击原因也未明,对方来历底细未知,更别说藏身地点之类的,让他们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但是高帅并未将这些来势汹汹的袭击放在心上,还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何逢世放心,却也没有细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有应对的法子。 他当然相信高帅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只是这个成了标靶的人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在想些什么?眉头都皱得像个老头子了。”刚刚由浓睡中醒转过来的慵懒声音,有别于平时撒娇赖床之时的无赖,犹如情人间细声耳语般的温柔。 何逢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漂亮得让他呼吸微微一窒,那么近的距离,已是相互抵着鼻尖了。何逢世的头向后仰,稍微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脸上已不避免地发烧了:“没什么,只是想到最近那些袭击事件,有些心烦罢了。” 高帅倒不介意他故意拉开的距离,双手双脚仍未撤去力道,整个人都在怀抱里,远不到哪里去。 “他们按耐不了多长时间的,迟早要自动现身的,我们耐心等候就行了。别太担心,把自己累垮了就太不合算了。还有,下次绝对不能不经由我的同意就擅自行动,这样会害我短命的。” “抱歉,不会再有下一次的。阿高,你放开我啦,这样子好难受……”何逢世微微挣动,希望他能松开对自己的束缚,与其相贴的部分热得快要着火一般,偏偏又无法躲得开,全身难过到不得了。 高帅翻身覆在他的身上,压制住他的手脚,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逢世,我喜欢你!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也不会允许你逃避了。” 何逢世被这意外的表白惊得无法动弹,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人带着绵绵情意的双眼。 19.所谓追求 最终,高帅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天高帅干脆利落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意,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无视何逢世纠结的表情,坚持等待着他的回应。 可能高帅都没有发现自己等待的神情是何等的紧张,又带着多少的期待。但被那样地注视着,即使心乱如麻,何逢世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万分紧张与期待的心情。 他很想回应,可是无形中却有一双有力的手,扼住他的咽喉,逼得他不得不咽下即将冲口而出的言语。最终,他只能对眼前等待回应的人保持了沉默。 高帅也不与他为难,只是难掩失落地带着牵强的笑容,表明自己不会放弃的坚定决心。 生活还是一如既往,高帅也并不追问他的明确答案,只是行止间比此前更亲密。何逢世也纵容了他的亲昵举止,但是在工作期间发呆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他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个无解的问题里:自己到底在害怕着什么。 高帅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有需要,他甚至可以为其付出生命;他还记得当年情窦初开之时,有着朦朦胧胧的认知,高帅对待他的好是与别不同的——那样的情感,不仅仅是兄弟之间的亲情,还包含着情人之间的亲密爱恋。 其时他并不觉有何不妥,这样的情感存在于两人之间仿佛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期待。可是,那层阻隔的薄纱尚未来得及揭去,他却产生了莫明的怯意。 只是这怯意所为何来,他完全没有头绪。两人这样的情感,理所当然地会受到人们的真心祝福——扣除那些恋慕着高帅的人不说;在这份情感前面,并无任何阻隔,他可以确定对方的心意,更是能够完全肯定自己的情感。但是深深的恐惧却让他无法牵上对方带着万分期盼的手。 只是怯从何而来? 当高帅已是明明白白地撕去了两人之间那层若隐若现的纱隔,他开始变得焦虑:明明自己也想要的,为什么就是不敢伸手接过来呢? 这样的焦虑日益茂盛,蔓延了何逢世所有的神经,现在的他甚至已忘记了那些神出鬼没的、不知何时又会发动袭击的危险人物,只是镇日机械处理助理们呈上的事务。但是由于高帅竟然难得一见的努力,交由他处理的事情,居然少得可怜了。 于是空出了大量时间的何逢世就这样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到了要窒息的程度了。 这日何逢世正对着摊放在眼前的文件发着呆,完全不知道助理A君站在他的对面已有好一会儿了。被忽略的A君看着自己神游太空的上司并没有回神的打算,于是轻咳了一声:“何大人,打扰一下,您手里那份文件我要马上交到三区管事那里去,是否能优先核对与签名呢?” 不知不觉又开始发呆的人惊醒过来,顿时难为情地红了脸,于是手忙脚乱地匆忙完成手上的事务。拿到了文件的A君对上司难得的心思不属好奇了:“大人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精神,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事,谢谢关心。呃,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什么,只是…… 只是——”何逢世为自己在下属面前的失态感觉到羞怯,连说话都不受控制地结结巴巴,反而让A君更加的好奇。 “大人……”敲门声打断了A君的问话,而应声进来的人,却让A君的好奇心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进来的是十位助理之一的柳一依,是两位女助理之中比较沉默寡言的、平日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那一个。可是今天的她,却是微笑着的,即使只是唇边小小的一朵笑花,也因稀少而让相识的人注目。与其同事了许久的A君已经都忘记了上一刻要想问的问题,转而关注起她的情况。 “一一,你……你终于要嫁出去了吗?”他真的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喜事,能让这位面无表情到让人担心是否面部肌肉硬化的同事,在进入上司的办公室时面带喜悦的微微笑容。 相传她有被逼婚什么的,或许…… 柳一依不理他,直接走到何逢世的面前,从手中的小提袋中拿出一个只有她的手掌大小的透明球体——通体莹蓝,其中隐隐可见还有着些什么,递到他的面前:“高大人让我把这个送过来给您,希望您能喜欢。另外,高大人让您在工作之后回家等他,他会尽快从第四区赶回去,请您务必耐心在家等候。” 何逢世有些赧然地伸手接过了那个漂亮的小东西,惊奇地发现在透明球里面,居然是一株只有他无名指大小、开着花的鲜活的银繁。长到开花阶段的银繁全株比普通成年男性还要高,不知高帅花了多少心思才弄得这么一株奇特精致的;更不知他从那里找到的材料,完全隔绝了它的辐射,让人能把玩于掌中。 毕竟还是女孩子的心思细密些,见到上司不好意思地涨红着脸、不愿意正视人的样子,柳一依将球体的基座放下后,拉着旁边好奇得按捺不住要发问的A君退出了办公室。 何逢世双手掬着那小小的冰凉的球体,虽然对高帅毫不避讳的示好有点羞涩,但心里却有着暖暖的感觉。被人一直记挂着的感觉很窝心,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那样在乎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回避非常的可恶,甚至可以说是可恨了。 捧着那颗沉重而美丽的透明圆球,何逢世又再次陷入思考了无数次的问题之中,却依然是满脑混乱,完全看不到解决问题的端倪。想到脑袋都发痛了,也只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去要。 理应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在阻碍着,而且应该是他非常着紧的,却怎么努力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 于是当柳一依再度进来提醒他回去的时候,看到他居然还是保持着此前她离开时的姿势。虽然颇觉惊讶,但是柳一依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暗中记得要回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高帅。 20.所谓坦诚 何逢世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感觉到脸是热辣辣的。一想到刚才柳一依特意进来提醒他按时回去时,脸上带着的了然神情,他便觉得脸皮一阵火燎似的热烫。 有种被人撞破了不想与别人分享的私藏美好心情的羞赧感。 但是,这却影响不了他对于高帅特意交待他等待的期待心情。平日里,两人都是同进同出,分开行动的时候极少。但也有与今天一样的情形,因为四区那边的失踪事件似乎有了新的进展,于是坚持全权处理袭击事件的高帅拒绝了何逢世的跟随,独自去了四区。 何逢世之所以愿意听从了柳一依的建言回家,也是获知四区那边的事件与此前袭击并无关系,处理的进展也非常的顺利,才能完全放心地回去。 才关闭了传送门,但听到小一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先生,您是要现在用餐,还是等主人回来后一起用餐。” “等高大人回来后再说吧。”自从上一次被高帅弄得奇形怪状地摆在厅里后,小一对他的行踪可是密切留意到了接近监视的地步了。现在只要他回到家里,小一都是第一时间来到他的面前,然后直到他休息之前,他都可以在身边看到小一的身影。 “先生,星主小姐希望能与主人见一面,无论任何时间。请问我现在是否可以回复她的要求?”负责对外联系的小二出现在小一的后面,一本正经地报告。 何逢世不由得皱眉。对于星主兄妹的邀请,高帅大约是十次中有五次应邀,通常都是推无可推才勉为其难地带着他去吃个饭就告辞了;至于他们的造访,倒是不好拒绝的。 “高大人处理公务未返,待他回来后再决定吧。”得到了回复,小二便退下了。见到小一还跟在一旁,何逢世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今天不出门了,你可以不用一直跟着。” 小一身上的光芒一通乱闪,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说法是否可信。最终还是闪到了一旁,但还是没有让何逢世离开它的视频捕捉范围。 何逢世见它如此,也只好随它去了,径自去了沐浴更衣。他一直好奇着高帅特意要他按时回来等待的原因是什么,却百思不得,但是收到的那个小圆球让他按捺不住期盼的心情。 他把玩着那个越看越可爱的小玩意,等回了那个明显有着好心情的人。只是高帅却只是如常地在洗去在外奔波的疲惫后,并未多言其它,与他一起用餐。 不可违言,何逢世感觉到了一阵的失落——那种深深期待了,却一无所获的失落,虽然他并不知道期待的原因。 其实他们可以选择直接服用能供给足够营养与能量的压缩丸子,毋须让家务助理花费时间去准备食物。如果是更早些时候,那些用银繁果实做出来的、变化十分有限的食物,能让绝大数的人宁愿只吞食几颗丸子就算了。但是自从和丽姝利用了其它星球上的一些简单的东西将食物改变成美味后,丸子反而成为人们无法忍受的补充能量的东西了。 高家一直都有一起用餐的习惯。大家不是因为学业,就是因为工作而忙碌非常,如果没有了一起用餐的时间,感觉就像是住在同一间房子的陌生人一般。两人都喜欢这种温馨的氛围,因此这个习惯便一直保持至今了。 “逢世,那颗蓝星你还喜欢吗?”吃得半饱,高帅突然开口问道,正因失落而有些心不在焉的何逢世一时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呆呆地抬头看着他。 看来他呆愣的表情颇得高帅喜爱,高帅脸上的神情非常愉快:“我在追求你啊,当然要送个礼物什么的。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找着那么棵特殊的银繁,隔离的物质也是用了不少时间去制造出来的,至少也值一个亲吻对吧?!” 何逢世仍是梦游状态,随意应了声,便被坐在对面的高帅倾过身子在唇上偷了一个吻。高帅只是一触即离,但是何逢世却像是被什么轰炸了一般,脸上红得仿佛要着火了,猛然站起来想要逃开眼前的人,却被反应迅速的高帅拉住了左手,只能侧着身子木立当场。 “逢世,不要逃避了,好吗?”看不到高帅的表情,但是何逢世却在听到了他几乎是哀求一样的说话后,眼前仿佛清楚地出现了他无奈又伤心的脸。 想到那个平时意气风发的人不曾有过的神情是因他而起,何逢世便感觉到一阵柔肠百转的酸痛,让他的呼吸都变得难过起来。 “可不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高帅想要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也想要明明白白地作出回应,只是,还不是时候,一直有什么在提醒着他,不能这样屈服于自己的悲酸而应允。 高帅松开了手,低声说道:“我可以等待,但请千万不要逃避,好么?” “……我不会逃避的。谢谢你的礼物,很漂亮,我非常喜欢。”红着脸丢下这么一句话,何逢世逃一般地离开了,留下了高帅一个人在回味着某人脸红的样子。 21.所谓私会 何逢世把自己抛到了温软的床褥之中,完全不想动弹。 诚如对高帅所言,他并不打算继续逃避这件事情。除却了不明所以的怯意,他也非常的在意自己对待高帅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不曾有过爱恋谁的体验,爱情在他的认知里,便是情感与欲望相结合的一种感情。最初,他认为自己对高帅没有肢体方面亲近的欲望——高帅是他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代价去保护的亲人(即使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他想像不了与高帅如情人般亲密相处的情景。 但是,即使是能相互拥抱、亲吻或是更加亲密行为的恋人,也没有他们之间所拥有的默契;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和了解,较之世间的恋人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爱情并非一定要有欲望才可以成立吧?他盯着刚才被高帅所握过的手腕,觉得刚才肌肤相触的温热感觉还残留着,甚至慢慢地渗进了骨肉之中。这样的想法让他清晰感觉到一股燥热感从手腕蔓延到全身,进而全身都泛起了一阵使汗毛都竖立起来的极轻微的颤抖,却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得有点难以自抑了。 这个久久困缠着他的问题,花费了他大量的心力去思索,如今似乎终于得到了最终最好的答案。只是这个两人都喜闻乐见的美好答案,却因为连他都不明了的原因,如鲠在喉,欲吐不能。 他最近越来越清晰感觉到,若是他开了口说出那个唯一的答案,便会带来不能预知的能使两人灭顶的巨大灾难。 正在烦乱苦闷之际,联络器却不甘寂寞地掺了一脚,欢快地鸣叫起来,让他小小惊跳了一下。 竟然是宁安。虽说高帅总是防贼般提防着宁安,但其实他与宁安除了公事以外,私下并无任何往来,算来这还是宁安第一次通过联络器与他联系。 宁安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严肃与阴沉,使得何逢世的心猛地往下一沈,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何大人,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由于平时确实难以直接联系上您,还请您见谅。” 何逢世不自觉地以单手掩面,只希望对方不要看到现在正在灼烧着他脸部皮肤的羞恼。高帅不但嘱咐过助理团不准宁安直接与他联系,公事上使用的联络器也是由高帅一手掌控着;至于他的私人联络器,则是限制了只能与高帅及助理们联系。看来宁安花了不少心思,才能与他私下联系。 “……宁大人在这个时候与我联系,是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我协助处理吗?”大家都心知肚明难以联络的原因,并不约而同地避而不谈。 “对于近来的不明袭击,我有一些发现想与何大人私下谈谈,不知您这几天是否能抽空单独出来见个面?” 何逢世心里一窒。宁安所负责的,一直是食品供需及建筑方面的事务,对于安防方面的事情,是一概不理的,怎么现在…… “宁大人所说的,是最近四区发生的事件吗?” “不仅仅是零星的那几次袭击。从最初九区的那次骚乱开始,到今天高大人到四区处理的事件,其实都有联系。细节我们见面再谈。” 何逢世突然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似乎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酝酿着一些超出控制的事情。他只是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宁安所订下的会面时间与地点。得到确切回复的宁安匆匆结束了通话,连道别都只是说了一半,联络器便中断了传送信号。 这个时候的何逢世已顾不得去为自己那不明不白的情绪犯愁,宁安带来的信息,真假姑且不去探讨,至少说明了频频发生的袭击事件,并不只是简单的一部分人不满现有制度的发泄。 即使在这个无需争夺就可以惬意生存的地方,也不能拥有长久的太平日子么? 何逢世联系了今天与高帅一起去四区的助理,想从对方那里拿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件的详细记录,却得知由于是高帅独自全程处理,连随行的助理都不甚清楚事情的始末。 何逢世心里不好的预感更为浓重。高帅在袭击事件上对他所作出的隐瞒,是第一次有事情瞒着他,也就是说明事态可能已经严重得超出了高帅的控制。 到底是谁,又是基于什么目的要动摇现在的安稳呢? “先生,和小姐稍后到访,主人要求您务必在场,请您尽快做好准备。”小一的声音将他从深思中唤醒过来,他才猛然想到刚才小二提过的事情。高帅对于和氏兄妹的来访总是十二万分的不欢迎,因此每次都必定要他作陪;当他们离去后,高帅便会以此为藉口,要求各种各样的补偿。结果也导致了何逢世对于这两人的到访无法衷心地欢迎。 上次星主的到访,如果不是他以工作为由避了开去,不知又要被逼答应什么样的要求。而这次呢? 何逢世头痛地一边猜想着,一边不得不迅速地作好准备出去迎接贵宾。 但是当他踏入大厅,迎面看到正坐在大厅中,那个面带着温和笑容等候着他的俊美男人,顿时感觉心窝一暖,当时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只要这人能够一直这样温柔地微笑,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22.欢度中秋之月圆 此番外的时间是两人同居的第一年的中秋节,可以独立阅读~~顺祝中秋快乐啦!! 高富帅在连绵不断的“笃笃笃”声中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得到一片的淡淡白雾浮动,在白雾的后面应该是深蓝得几近黑色的广阔背景。 虽然初醒来仍是睡意迷朦,但是高富帅还是清楚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所处环境,眼前是一片空旷,像是戈壁一般的地方,触目皆是粗矿细石,堆积成不少的井状凸出;身后倒是有间气势恢宏占地颇广的古代建筑。 这地方看起来真像是月球表面啊…… 高富帅如此想着,伸了个懒腰便打算站起来。眼神一溜却被自己的衣袖吓了一跳,如此娇嫩的黄色,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吧?!于是急急起身,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着。 粗略地一打量,他几乎要破坏自己斯文形象破口大骂。那个缺德的这般作弄他,居然给他换了一身阔袖长裾的汉服!如此飘逸如仙的女性装束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穿着,是不是存心要吓死人啊?! 此时“笃笃笃”声响仍是不绝于耳,高富帅一时气愤难平,也不去理会一身古怪装束,提着裙摆就要去找人算帐。毕竟是第一次穿着这么累赘的衣物,他差点便被绊得一头裁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怒气自然又上升了几个点。 他气势汹汹地扯着裙摆绕过那幢建筑——幸好他刚才呆的地方比较靠边,不然他都没信心自己能安稳地完成此行。 当他清楚地看到建筑之后的景象后,整个人便呆楞成一尊木偶。那个人确实是他喜欢了很久的何逢世,也是他好不容易才能留在身边,以互助名义守护着的人。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何逢世会在这个荒凉得只有一棵树的、莫明其妙的不毛之地砍树啊? 正在围观何逢世砍树的除了他这个人类外,还有两只生物,分别是白雪可爱的兔子以及不甚可爱的巨型蟾蜍。 首先发现他的是那只不太专心的蟾蜍,它几下跳到高富帅的面前,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仙子,你终于醒了,我们刚才还在说,如果你今天没醒来,月光太过暗淡的话可就不妙了啊。” 仙子?月光?还有面前正奋力挥斧却连一颗不及碗口粗的树都砍不断的男人,再加上这两只标准配备的动物…… 高富帅顿悟,并且差点效仿推理电影中倒霉的女性角色般尖叫出来。这里不就是传说中的,地段超级精华却居住人口超级少的月球小区么?他怎么就那么好运地成为了这个豪华楼盘的所有人呢? “玉蟾兄,我看起来像仙子么?”高富帅忍下了扯自己脸皮的冲动,对于原住民的蟾蜍先生发问。 蟾蜍一脸古怪看着他,正打算开口回答,却被正稍事休息的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仙子,今天如此的精神爽利,莫非也是因为中秋的缘故么?” 仙子你妹啊!我那里看起来像是女人了,你砍树砍傻了么?高富帅也只是在心里吐下糟,脸上还是带着微笑的——这个微笑对着何逢世是展示习惯了的,因为何逢世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影响,所以在他的面前,高富帅基本上只有一个表情。 “逢……吴刚兄,辛苦了。既然今天是中秋,不如你也歇息一下,我们一起庆祝中秋佳节吧。” “仙子何出此言?我奉玉帝之命,须早日将此桂树砍断,如今未有进展,怎么能停手。再说这中秋不过是凡夫俗子的事情,仙界可是无此习俗。”何逢世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手上居然又开始砍伐的动作。 此时白兔也蹦了过来,担忧地看他:“仙子,莫不是你睡得太久糊涂了?往时你对这中秋节可是嗤之以鼻,怎么今天居然这么重视?” 那么刚才那只蟾蜍那么欢脱地表达对他的醒来让月光明亮的欢欣之情是怎么回事? 高富帅对于自己的搞不清楚状况而对面前各位报以一笑,接着道:“横竖我们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以做,不如也学那些凡人吃个月饼什么的,应景嘛。至于那棵树,一时半会也砍不了的,还不如歇会儿。玉帝也是个明事理的,特殊日子特殊处理嘛,放个假也没什么的。” 看到面前的一人一兔一蟾以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他不由讪讪。过节嘛,搞些特殊不是很好么,再说过下节不也挺好的,何必分仙凡呢! 高富帅不好意思面对那三只的眼神,眼光游离半晌,最终停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终于不能免俗地尖叫了出来。 “……阿高,阿高,你怎么了?快醒醒……”何逢世的声音仿佛从天际而来,破开了迷雾,将他唤醒过来。 高富帅睁眼便看到何逢世担心的脸,他第一时间伸手,一手抚胸一手伸向下身。 好险好险,上面没多下面没少,吓死他了。 何逢世被他的行为搞糊涂了:“阿高,你干嘛啊?我都说你应酬到那么晚,就 不要强撑着来赏月了,反正月圆又不限于中秋,每月的中旬月都如此圆的。” 高富帅看看天际那轮皎洁圆月,再回头向何逢世展颜一笑,然后一手揽过他瘦削的肩:“怎么会一样呢,今天是中秋节呢。节日快乐啊亲~~” 何逢世放松地任他半拥着,顺口也回了句节日快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这呆子又怎么明白我渴望人月共圆的心愿呢。高富帅吃着某人的嫩豆腐,心里暗说。 月月月圆,若月上有仙子,只求能早日让他心愿如月圆满。 23.所谓美人 合星的历任掌权者与星主的关系一直以来都非常友好,甚至还出现过好几对婚姻美满的伴侣。合星人对如此情形一向喜闻乐见,而现任的掌权者与星主又是男俊女俏,若真的能凑在一起自然更是赏心悦目。虽说高帅对何助理的态度有那么点暧昧,但至今与星主兄妹平时的互动也是非常的良好,大家对扑朔迷离的疑似四角恋情况也有颇多的猜测版本。 高帅对于众人的各样猜测通常只是一笑置之。他与何逢世独处时,向来是绝口不提那对尊贵兄妹;却又只有在何逢世面前,他才会表现出应酬那两人只是任务,多一丝感情加诸都是浪费之类的情绪。 但是星主兄妹的想法,明显与高帅截然不同。自何逢世记事起,就见这两人整天跟在高帅的屁股后头团团转,使尽法宝只求他眼光停留自己身上多一刻。 星主兄妹二人感情素来亲厚,即使两人都为求得高帅欢心而不遗余力,也不见这两人有丝毫芥蒂,仍是那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只是在成年之后,两人便尽量避免同时与高帅出现在相同场合,哪怕是私底下的拜访,也是一前一后的登门。 因此这次和丽姝的拜访,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此次的到访,却史无前例地受到了高帅发自真心的热情款待。 何逢世坐在一旁,无言地看着那对金童玉女相处和乐融洽,言笑晏晏。自幼与高帅朝夕相对,他自然能看到出高帅的笑容是虚应还是诚心。至于高帅史无前例的热情所为何来,他大概也能猜得到——如果不是和丽姝到访,稍早前的谈话内容会让他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对高帅,和丽姝的出现能让他暂时忘却尴尬。 和丽姝对于高帅前所未有的热情自然也有所察觉,却并不见有受宠若惊之类的神情,仍是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容。而她所谈及的话题一向都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却又不至于触及隐私或是使人感觉无聊,只让人感觉到她真心诚意的关怀。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和丽姝都是个十分迷人的女性。只可惜她想要的那个男人另有所爱,纵使她再出色也与之无关。这么想着,何逢世顿时无法抑止地泛滥了喜悦,怎么也无法抿住上翘的嘴角。 他的喜悦实在太明显,引得那两个正在谈话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眼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何大人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不介意与我们分享一下吧?”和丽姝柔声问道。她的声音十分轻柔悦耳,说话的速度又非常缓慢,再加上一贯的动作又是慢条斯理的,总是让人有一种她身边的时间已停止前行的错觉。 何逢世应声望向和丽姝,正好见她抬手将鬓边的发丝掠往耳后,玉指纤纤发丝如缎,画面看起来甚为美好,他却感觉有些违和。他再定睛细看,发现和丽姝指甲的颜色竟然是黑色的!他吓了一跳,不由得脱口道:“星主大人,您的指甲……” 和丽姝若无其事地慢慢将手放下,覆在平放于膝上的另一手之上,刚好让两人将十指上的黑色指甲看得清楚:“这是小月从其它星球带给我的礼物,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作蔻丹,我非常喜欢。好看吗?” 何逢世只觉那双嫩白纤手上十只黑色指甲极之刺眼,与她的温婉气质冲突得厉害,却又不好直说,一旁的高帅却反应迅速地接腔道:“确实好看,真的非常适合你。” “谢谢。”和丽姝低眉敛目,粉白的面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微抿着红唇喜不自胜的模样更是动人。只是可惜面前那两人完全是牛啖牡丹,面对着娇艳含笑的美女完全无感,心思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哎呀……”突然和丽姝似是想起了什么,细细地惊呼了一声,将心思正神游他方的何逢世,及正看着何逢世发呆的高帅都将注意力都拉了回来。“高大哥,我今天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些新口味的吃食,可是我来得太匆忙,居然落下了……” 高帅表情温柔,微笑道:“无妨无妨,稍后我让小二随您走一趟去取就好了。真是多谢星主为我等费心了,逢世对星主的手艺一直是赞不绝口的呢。” 和丽姝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快得让人无从察觉,至少被高帅拉入谈话中的何逢世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他有些羞怯——和丽姝经常亲自将新品或是拿手的食物送上门,他也多次对高帅称赞过她的手艺,但是被高帅这样一说,他却感觉自己像是在背后说了别人的不是一般。 “……星主所做的食物的确非常美味,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何逢世低声回道,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他不明白高帅为何特意提起这事,而且感觉到和丽姝听到他的赞美也并没有感到开心的样子,只是客套地道了一声谢。 接下来的时间里,和丽姝的心情似乎变得不太好,甚至都懒得去掩饰不快的神情了,最终只是草草与他们再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带了小二告辞离去。 “阿高,星主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何逢世疑惑地望着明显心情大好的高帅,心头仍隐隐有着一丝忧虑。 高帅一手揽过他:“她心情的好坏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关心我的心情如何就可以了。” 何逢世见他一副不正经的表情,知他不想说,也就不去追问了。 大厅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何逢世有点慌神,再加上高帅几乎是半拥着他的姿势更是让他不自在到了极点,却又不好甩开,只能全身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高帅倒是难得知情识趣一回,神情自如地收回手,随意地道句晚安便施然回房去了。 对于高帅异于往日的干脆,何逢世有点意外。他望着已关上的房门发了一会儿呆,最终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失落感歇息去了。结果这两人都把和丽姝的新作品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奉命去取了食物回来的小二不好打扰已休息的两人,白白浪费了和丽姝的一番心意。 24.所谓出墙 何逢世一直在考虑着如何才能瞒过高帅,独自赴宁安的约;但是眼见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却完全寻不着合宜的时机。他与高帅之间的行止虽然没有达到情人间的甜腻,但较之以前却更为亲密了,他根本没有落单的时候。 现在不明人物已是销声匿迹毫无动静,但也难保不是为了酝酿着下一次更有力的行动而养精蓄锐。因此近来高帅的外出行程完全被何逢世给取消了,他也绝对不可能为了这区区一日之约而让高帅置身于可能的危险之中。 何逢世这厢暗自为了此事而头疼不已,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于是当约定的时间渐渐逼近,他的焦虑之感越来越沉重,导致他日益憔悴。到了约定日期的前一天,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如同得了重病一般。 最终无数次询问原因未果的高帅决心不再纵容,不容拒绝地把他送到了医官那里。原本万般不情愿的何逢世脑中灵光闪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于是他不旦乖乖配合,还反复保证会好好配合医官的治疗,其后会回去歇息,高帅终于同意把他单独留在了医疗所。 何逢世趁着医官离去作准备的时候,联系上了宁安。宁安虽然对他今天要求见面有点为难,但是也理解他的难处,稍作迟疑后便决定在宁府碰面。 何逢世用力揉了一把脸颊,希望脸色能够好看些;他看了一眼随手摆在一旁的联络器,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关掉,只是将其静音了。他收起联络器一抬眼,便望见医官推着满满一小车的器械走进来。 “孙医官,这检查还是改日才能做了,有些紧要公务要我现在去处理,劳你忙活了一通真不好意思。”何逢世展开训练有素的笑容,亲和力与说服力十足。 年轻的孙医官闻言一楞,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今天他第一次独自当值,战战兢兢地过了大半天,眼看就是下班时间了,正暗自高兴呢,事情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如果是其它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被高帅大人看得比自个儿的眼珠子还要珍贵的人。刚才高帅大人临走前还一脸严肃的对他交待,做完检查后务必保证让何逢世回家休息且立刻向他汇报检查的详细情况。 而现在这颗眼珠子居然提出了别的要求,他要怎么办? “何大人,我……我们还是先告知高大人一声,好不好?”孙医官小心冀冀却不带希望地开口,因为眼前那位大人的坚定神情,已让他明白这个要求是不可能得到应允的。 何逢世依然笑得如拂柳和风般温熙,但站在他面前的孙医官只感觉当下一如未着防护服置身于室外,身体由内至外冰冷得生痛。 “稍后我们会一起用餐,就不用特意去告知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还有,再见。”何逢世不容他再开口,快速地说着话的同时,已将传送门的目的地设置好,在孙医官反应过来之前,门扉已无情地关闭。 可怜的孙医官呆立当地,看着紧紧合拢的传送门,暗自为自己的坏运气哀悼。看来他逃不掉被高大人责问的下场了,不过聊以安慰的是,何大人的目的地的确是自己的办公室,应该不会旁生些什么事端的吧!? 至于何大人到了办公室便马不停蹄地传送去了别的地方,就不是他能够预知的事情了。 何逢世除了偶尔应高帅的要求一同拜访星主兄妹,倒是从未到其他人的府上叨扰过,如今还是独自行动,隐隐感觉有点忐忑不安。细细回想,他除了高帅,竟连一个交情尚可的友人都没有!原来他的人生如果没有了高帅,居然是贫乏到了荒芜的地步么?! 何逢世被这个事实给惊吓到了,一不留神额头便撞上了尚未打开的传送门,还未来得及呼痛,门扉便被拉开了,出现在门那端的,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宁安。 “午安,何大人。”宁安侧身弯腰行了个礼,惊得何逢世立刻闪身避了开去——若要论身份,自然是宁安在他之上的,这个礼,他还真的受不起。 宁安也不以为意,先行一步领着何逢世往大厅而去。 因为合星的土地资源紧缺,除了星冠宫外,其它住宅都是统一规划,以家庭居住人口数量来分配居室的大小,因此宁府的格局与高府的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据他所知,宁安是独自一人居住,似乎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居室的布置简洁得几乎接近空旷。 何逢世粗略打量了一下所在环境,竟然没有太大的陌生感,于是心底那点小小的紧张不知不觉消散了。 “不好意思,因为事出仓促,未备下茶点招呼何大人,还请见谅。”利落的家务助理马上为两人送上了饮料,宁安带笑陪了个不是。 何逢世自然比他更感抱歉,毕竟是他的原因才更改了约定的时间。宁安见他一时讪讪无语,识趣地转而与他谈起了近日的一些琐碎事情。 “宁大人,关于上次你与我谈及的事情,不知是否有新的进展?”不过几句闲谈,何逢世终于还是顾不得两人间依然冷硬的氛围,直接问出了此行的重要目的。 宁安安坐如常,他慢悠悠地呷了口水,似乎终于是欣赏够了何逢世的急切,才缓缓地启口:“何大人,你为何对高帅的事情如此的着紧?” “高大人的安危联系着和星的安稳,自然应该着紧;而且我身为下属,为上司排忧解难也是分内之事。” “只是因为职责?” 何逢世正想回答,抬眼却见宁安笑得颇具深意,准备出口的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略一沉吟,然后直面宁安带着探索的双眼:“我自幼与他一起成长,自然不仅仅是同事之谊——他还是我的亲人,他的安危对我而言是重中之重。” “也就是说他比你的所有都重要?” “是!只要能保他周全,我不惜倾尽我的所有,哪怕是我的生命。”何逢世不闪不避,以最庄严的态度,言语掷地有声地许下誓言。 宁安笑意更浓:“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何逢世正惊异于宁安话语中的涵义,只觉眼前骤然一黑,完全无法挣扎地被夺去了全部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25.所谓事故 何逢世是被痛醒的。 头痛手痛胸痛腿痛……估计除了头发外,全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了。他差点忍不住痛吟出来,几乎是用尽了剩余的力气才忍下了声音。于是当他能睁开沈得像压着砖块的眼帘时,已经是他能稍微忍受遍布全身的痛楚的时候。 “哎呀,太好了,何大人终于醒了!”高昂得有点尖锐的男声让他头一阵抽痛,结果他反应得太快,循着声音看过去的动作太急,让他不堪重负的脖子痛得像是要断掉。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正一脸紧张地凑在自己面前的宁安——虽然不明究竟,但是他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个时候看到宁安再正常不过了。 “我……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全身那么疼痛?” 宁安对他所提出的问题,表达了极大的热忱及欣慰:“您不记得了吗?此前您到三区处理政务,在室外工作时发生了意外,导致您的防护服破裂以及左手上臂骨折。您已昏迷了五天了,不过医务官表示,如果您今天能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 昏迷了五天?何逢世闭上眼细想了一下,依稀记得在高帅对他表白后,他因为感觉到非常的不好意思,不知如何面对高帅之余,擅自去了三区处理政务。 可是,他记得的也仅此而已,其它事情,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除了无处不在的疼痛,他对于宁安所告知的事情毫无真实感。可是身体所受到的伤痛至少证明了宁安所说的事故真的发生过。 伤口绵绵密密的抽痛让何逢世也无暇去细想过去了的事情,而更上他挂心的是,高帅现在在哪里? “请问,高大人知道我受伤昏迷的事情吗?”他收到消息时,是怎么样的表情?何逢世突然很想知道,淡定从容的高帅知道了他受伤后,是怎么样的表情。只是可惜,他肯定是无法获知。 宁安突然掩唇而笑。 何逢世不自觉得皱眉——这个宁安,怎么跟他认知里的那个完全不同?表情夸张,语气别扭,动作做作,怎么看怎么怪异,简直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 “宁大人,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与高大人,怕是好事将近了吧?!” 何逢世心底的怪异感觉越来越浓厚,只好别过头去不看那个带给他奇怪感觉的人:“宁大人说笑了。对了,我的伤处理得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家?” 宁安似乎并未觉察他的态度,仍是捏着嗓子道:“除了手臂上的骨折外,其它的都不严重,都处理好了。你想要现在就回去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高大人吩咐下来,他会亲自接你回家。我倒是很想第一时间通知高大人你醒过来的消息,可是我联系不上啊!你都不知道,你刚出事那会儿,高大人急得那副样子哟,眼睛都红了,可吓人了!昨天他没有过来,只是让人来说了,有急事要处理,估计今天晚点能来。” “这些天有劳你费心了,宁大人。眼下我也没什么大碍,你歇息一下吧。”何逢世感觉脸上阵阵发烧,本想整个人钻到被子里去,但只不过是轻微动作伤处却一阵激痛,只好维持着个奇怪的姿态窝在床上。 宁安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一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的得意模样:“何大人,高大人对你可真是情有独钟啊!这边刚将你受伤的消息传回去,你人都还没到医疗所,高大人就到了。合星已经很久没有喜庆的事情热闹一下了,你们的喜事可要大大的操办一番啊!” 何逢世整个人都石化了。这个真的是宁安吗?他不是跟高帅向来不对盘吗?虽说两人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两人一向都是看对方不顺眼的,怎么一小段时间不见,宁安居然那么热情的要撮合他们?! 他是不是睡太久了,结果糊涂得搞不清楚宁安与高帅的关系了? “宁大人,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何逢世呐呐地开口,却很快被打断了。 “你不用害羞啦,我们现在这个年纪,婚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就你们的感情而言,成婚不是水到渠成的吗?”宁安再次捂唇而笑,把何逢世又再小小地惊吓了一下。 这个宁安与他过去认识的真的很不一样。何逢世心里的怪异感几乎要喷涌而出了,于是也顾不上过于冒犯了,直接开口问道:“宁大人,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与平时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啊哈哈哈……怎么会?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啦,可能是何大人平时与我不太熟的缘故。”宁安这次倒是记得到手从嘴上放了下来,只是硬挤出来的笑却十分勉强。 何逢世闭上眼努力定了定神,也不再去追究宁安的反常表现,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宁大人,如果不需要留在这里了,我还是先回家吧,高大人不会介意的。但是还要劳烦你再次帮忙,真是不好意思。” 宁安听他这样说,不自觉就表现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用客气,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大人不必太挂怀。”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了开来,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来人穿着医官的服饰,看起来应该是医疗所的工作人员。他此时面色慌张,已完全忘记了礼节,对着两人冲口而出:“两位大人,高大人带着维和部队包围了星冠宫,听说两位星主要造反了!” 何逢世闻讯大惊。他急忙转头去看宁安,希望对方能够提供详尽一些的情报,却看到了宁安如释重负的表情!不过那个表情也只闪现了一下,然后宁安的脸上换上了与他一样惊异的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26.所谓交情 即使何逢世心急如焚,一时之间却也完全没有办法。 他急得一头大汗,宁安小小惊讶后反而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你在这里急得要死也没用,不如静观其变的好。你比我还了解高大人吧,他怎么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安心,安心……” 何逢世不回话,忍着全身痛楚起身,按铃将医官叫了进来。刚才为他们带来劲爆消息的医官方才见他们神情大变,估计心下也有些惶惶然,默默退出后可能去做了什么准备,何逢世地按了四五次铃,耐性都快耗没了才把人给召了进来。 果不其然,医官对于何逢世的问话很快给出了答案:全境信号封锁,传送门完全受控,交通全线停摆。 也就是说,他们除了安生地呆在屋子里外,要出行就只能靠双脚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三区与星冠宫的距离,是半个合星,别说他现在是伤残,就是他完好无损,要用走的到达星冠宫,什么事情都早已尘埃落定了。 何逢世打发了更加忐忑不安的医官,而后无言地看着一旁仿佛要睡过去的人。宁安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合星人对领导者的绝对信任与忠诚,不慌乱不质疑,一副即使天塌下来也会有无数高个子顶住的淡定模样。 于是,无聊到要睡着也是正常表现不是? 但是,何逢世却有着深深的违和感。宁安理应不是这样的反应,虽然眼前真真实实的人正是带着这样的神情。而且他坚信,宁安不会就这样睡去,还将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哎,对了,你想去高大人那里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想不想试一试?”静默了好一会,宁安突然如梦初醒地嚷了一嗓子,差点把正等着后续的何逢世吓了一跳。 “那就麻烦宁大人尽快安排了。” 宁安在身上好一番摸索,然后拿出一件小事物,材质非金非木,像颗小铃铛似的精致:“这个小东西可是我当年为了能在老爸眼皮底下跑出去玩,跟隐风一起做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用过,希望还能用吧。” 他自顾说完,并不等待何逢世的反应,径自走到了传送门前动起手来。也不见他手上有多大动静,原本被锁定了的传送门居然真的运行了起来。何逢世本就心急如焚,急步上前就要打开门扉,却不料宁安飞快地侧过身子,挡下了他的手。 “宁大人,你这是……”何逢世有几分惊讶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得有点陌生的人。虽然他感觉到今天的宁安很奇怪,但是当他说出有办法越过重重困难去星冠宫的时候,何逢世根本没有想过他会出手阻拦自己的行动。 “何大人,看如今星冠宫这个形势,你去与不去,都不会改变;只是今日你过了这个门,反倒会引起些不可预测的事情来,到时可能一切都脱出我们的掌控,你可要考虑仔细了。”宁安声音低沉,面上那肃然的神情倒是让何逢世突然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他收回手,眼光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声音低沉地缓缓说道:“我本来就是高大人的助理,理当与其共进退;再者事关合星的未来,无论情势如何发展,我等都无法置身事外,自然要尽自己的一份绵力。” 宁安并不说话,只是一脸沉思地盯着他的双眼。一时之间,两人所在的空间安静得过分,甚至连空气仿佛都有了重量,沈甸得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恕我直言,如果何大人仅仅是忧心这些问题,实在不必要走这么一趟。我相信大人比我更了解高大人的能耐,哪怕他想要把星冠宫完全从合星上抹杀了,再难也不过是花上三两个月。何大人只要像以往那样,跟在高大人后面收拾善后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冒进?” 何逢世被宁安轻描淡写的一番说话给噎住了。 他当然了解,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个看起来懒散的人有着怎样卓越的能力——外人看来,他这个助理因为上位者的不作为而劳碌奔波,可是没有人知道,经他手上的事情即使琐碎繁杂,最困难的最危险的任务却绝对不会落在他的手中;旁人羡慕他大权在握,又有谁知道若不是高帅力压各方反对声浪,他又怎么能身处低微职位却畅通无阻地大展拳脚?! 而这些事情,也根本无需第三个人知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相信宁大人也跟我一样吧,不然你也无需把这个小玩意拿出来。”何逢世不闪不避地迎上宁安怀疑的眼神,“我们在不在场,事态因此走向会不会有变都不是我们可以预测的,只不过职责所在而已。宁大人,请带路吧。” 最近妥协的,自然还是宁安。他对何逢世不配合的表现非常的不满意,但是面对着突然冷静下来的人毫无办法,也只能是自己低声嘟囔了些别人听不清的怨言,然后亲自推开了那扇门。 看着那道缓缓被推来的门,何逢世此前的焦躁情绪就像大火遇上了倾盆大雨,扑灭得只余嫋嫋青烟。直至门扉大开时,余烟散尽,他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清明,就如从未起过波澜的莹海一样静谧空灵。他义无反顾地紧跟在宁安身后,走向已经注定的命运。 27.所谓叛变 门的那一边,是和隐风的卧室。 何逢世默默打量了一番宽阔无人的卧室,再转眼看着宁安——你到底跟星主大人的交情有多好啊,居然门一开直接就是别人的卧室。 “哎呀,那家伙还是这样没趣,收拾得那么整齐都不像人住的地方了。”宁安像是回到自已家一样的自然,一边走还一边随手拿些小玩意把玩再随手一丢。 何逢世只是沉默地尾随其后。虽然他陪着高帅到星冠宫拜访的次数不少,但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接待客人的地方。他对于占地广阔的星冠宫可以说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唯有紧跟着那个仿佛此地半个主人的宁安才是上策。 宁安带着他在装潢得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左拐右转,把他的眼睛都快转花了,终于到了那个他似曾相识的地方。 往日安静平和的大厅,此刻两方对峙的人马各据一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如绷到极限的弦,一触即发。 宁安不愧是半个主人,看戏的地点都找得如此巧妙——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被下属包围着两位核心人物,只要别人没有特意过来搜查就没有人能看到他们。这还得感谢这座有过多位主人的宫殿,保留了它历任主人所喜爱的摆设,也多了很多可以隐藏身形的角落。 他们到达的时间刚刚好,进攻的一方刚刚解决了外围的阻力,进入防守方的核心,而防守的这一方对于外围布置的武力被击破似乎早有预料,两方主力齐聚一处,大家都积聚着全副精力,为最后一战作好准备。 “切,干嘛要摆这么个阵势,要打要杀直接上啊,又看不出花来。”宁安脖子伸得老长地向外观望,还要回头对着何逢世吐糟,何逢世都替他那纤细的脖子担心。 何逢世本来想混到高帅身后的人群里,可是宁安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非常坚决地不让他过去。于是他只能置身事外当个观众。 和隐风隽秀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温和神情,他端坐在那张象征着高贵与尊荣的座椅之上,背挺得直直的,面无表情地昂着头,越过防卫的下属瞪着站在众人之首的高帅。何逢世只能看到高帅的侧面,所以并不知他此时是何种表情,但看他那闲适自如的站姿,估计是能让对手恨得牙痒的神情。 “高帅,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你为何要来阻挠我?”和隐风冷冷地开口,眼神暗晦不明。 “也不过就是如今合星之上的生活罢了,星主大人所说的‘更好’又从何说起?”高帅懒洋洋地开腔,虽说是问句,但是却没有一点要等到答案的意思,大有随意问问应酬一下的样子。 “嗯嗯,我也想知道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宁安满怀好好奇的地低语,完全无视了何逢世给他的白眼。 和隐风似乎没有料到他有此一问,先是一愣,继而面上显出了愤然的神色。他待要接腔,正面与高帅对峙的一名高大男子却抢先开口: “如今合星之上的土地仍不停被侵蚀,食物也仅有数量有限的银繁果实,我们有能力去获得更好的生活环境,为什么还要固守这么匮乏的地方?既然你这个当权者不作为,那么我们就代替你去做!” 男人激昂的发言得到了同伴们的齐声附和,就连他的顶头上司的面上也流露了嘉许的神情。可惜,他面前的众人完全不为所动,高帅甚至直接把他给忽略了。 密切留意着高帅举动的何逢世被眼前预料之外的一幕布惊呆了:高帅一反此前漫不经心的行止,单膝下跪,对和隐风行星主之礼,而他身后的众人也紧随其后。 “星主大人,今日之事除在场众人外,其余人等一概不知情,您还是我们尊贵的星主,还请您三思而行。” 这一举动也让对方小小惊异了一把,却很快镇定下来,把眼光都集中到了和隐风的身上。 和隐风似是松了一口气,但又很快地恢复了冷硬的神情:“这个没滋没味的尊贵身份,我一点也不稀罕!再尊贵,在你心中也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助理,我倒不如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终有一天能如我所愿。今天你们都到了这里,不必多费唇舌,只能一方走出这宫殿!” 话音未落,两方人马已纠缠在一起。 “嘿,高大人真坏心,不好好地按着剧情走,害得星主大人差点演不下去。” “演什么?”何逢世愕然地看着宁安,但明显热血沸腾的宁安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欢快地绕过他参与到混战中去了。 在人群中蹦躂得欢快的人让何逢世非常的无语——这个人在人堆里逮到谁就打谁,完全没有立场可言。 不知是事出突然,还是有所顾忌,大家居然都没有使用武器,都是赤手空拳地近身肉搏。虽然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武力值相等的双方却并没有出现严重伤亡情况。但是与在后方的和隐风不同,站在最前方的高帅首当其冲,成了最醒目的靶子,纵使身边的护卫拚力保护,连脸上都挂了不少彩。 何逢世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一双眼粘在高帅的身影上不敢或离。但是身为一个战斗力为零的运动白痴,他无数次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脚,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冲出去拖累别人。 只是当高帅身边的护卫被纠缠得无暇它顾,高帅的脸颊再度被拳头击中而肿了起来的时候,何逢世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一鼓作气地抱头向高帅的方向冲撞而去。 他的意外出现确实是沿路不分敌我地撞得别人一阵手忙脚乱,但当他跑到高帅身边时,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他在此前的事故中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皮肉可是遭了大罪的,这时雪上加霜,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儿一个倒栽葱趴地上去。 所幸高帅眼明手快,闪过一个飞扑过来的壮硕大汉之后,大跨一步把他捞到自己的怀里。 待眼前的黑雾散去,何逢世哆嗦地站直身体,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与之摆出背靠背的防御模式。 28.所谓保护 何逢世自然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只是拖累别人的存在,可是他眼见着高帅成为众矢之的,仇恨值最高的脸蛋已经青红遍布,可想而知他目所不及的地方是怎样的惨况,更是让他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躲在安全的地方。 “阿高,给你添麻烦了,真抱歉。”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回去后你的皮就要给我绷紧点……喂,你妈妈没教你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吗?一边去!”高帅格开一只拳头,紧接着补上一脚把对方踹飞。 可惜何逢世已无暇回答了。 这种混乱场面,多一个跟少一个人还真的不太让人在意,除非那位新加入的人武力值非常强大,或者是非常的渣。毫无疑问何逢世是后者,他就像一个散发的诱人香气的果子,吸引着敌人不断向他围拢过来。 如果不是反应过来的己方人马驰援和高帅在百忙之中伸出的援手,何逢世早就被敌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即使大家都竭力想要护着他,但是混乱中何逢世吃到的拳头巴掌还是不少,再加上此前的伤,痛得他到最后已经是麻木到无法感受到哪个部位又被击中了。 当他因为小腿挨了一踢而重心不稳,眼前就要侧翻倒地的紧急关头,左上臂突然被狠狠一扯,避免了跌倒被踩的危机。只是这下没有控制的力道,也把他扯得一个跄踉撞到那个拉住他的人身上。 “柳助理,你怎么也在这里?”何逢世低声道了声谢,待抬头看清对方时,不由得惊讶地冲口而出——因为合星上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所以女性一直是受保护的群体,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场合? 柳一依闻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突然动作迅速地将他的双手扭住别到身后,再以他的身体作为屏障几乎将自己整个人都躲到了他的后面。 “全部都给我住手!”突如其来的女子清脆喝声击溃了嘈杂的声浪,撞入众人耳中,震得众人不由自己地都停了手。 受制于人的何逢世痛得脸色发青,可是后腰上顶着的利器浅浅地刺入了他的肌肤,纵使再不情愿,也要艰难移动着痛得不停颤抖的双腿往和隐风的方向走去。 这一变故让两方人马再度分据一方,双方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两人身上。除了和隐风还是相当淡定地在护卫的身后静观场上变化,其它人侧是一喜一怒。 高帅自然是又惊又怒,但是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逢世陷入对方的包围之中。 “柳一依,你想要如何?”高帅沈声发问,站在他身后的人们都一脸惊怒——原来朝夕相处的同事居然是敌人,怕是谁都无法坦然视之。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想怎样的吗?把宫殿外的人通通都撤离,把你的印章交出来,然后自我了断吧!”柳一依并没有因为身处全方位的保护之中就松懈,仍是整个人都躺在何逢世的身后,手上的匕首的位置也没有移动。 她的话让高帅身后的人都骚动了起来,高帅的脸色已经不是能用糟糕来形容的了。 令人意外的是先开口的却是和隐和,而且还是带着焦急与愤怒的语气:“丽姝,我们说好不能伤他性命的!” “哥,你别天真了,纵使留下他的性命,他也不会屈服于我们的。打虎不死必受其害,所以他一定要死。高帅,你自己选吧,是让他死,还是你死?”柳一依,不,应该是和丽姝寒声说道。 和隐和强烈地挣扎起来,意图突破重围去到和丽姝身边,只是那些护卫早就受了和丽姝的命令,挡在他的面前的人墙固若金汤,纵使他拚上了全身气力,也无法撼动得了半分。 “不可以伤他,丽姝,你绝对不能伤害他……”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失态地大叫大喊着,希望能改变妹妹的心意。 何逢世被带着哽咽的喊声震得心头大乱,他的眼光越过重重障碍找到了高帅,看到那双利眸中满是深沉的伤痛和决意,他简直慌乱到腿脚发软,差点支持不住自己继续站立。 “别乱动,你真的想死吗?”和丽姝沈声说道,手上的匕首因为何逢世的站立不稳而在他的腰际划了短短的伤痕,吓得她不由缩了一下手。这个人现在是重要的筹码,可不能在紧要关头出岔子。 可惜这个时候的何逢世已无法听到她在说什么了,他知道高帅真的愿意一命换一命,可是他要怎么样才可以呢?他已经不敢与高帅直视,眼神慌乱地扫视着人群,脑子也在急速地转动着。 蓦地,他看到了神情紧张的人群之中,非常突兀的存在着一张含笑的脸。 是宁安,那个今天带给他无数疑问的宁安。此时宁安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双眼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 那是得偿所愿的意思吗?还是期待着发生些什么?又或者是鼓励……何逢世灵光一闪,转而对着高帅璨然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猛然往身后全身一撞。 和丽姝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时反应不及,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何逢世的后腰!她骇得低呼了声,不自得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自然而然地松开了禁锢着对方的手,以及那把插在他身上的匕首。 何逢世咬牙忍着疼痛,反手摸上匕首的手柄,一口气将之从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感觉到血液急速地从伤口喷涌而出,然后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呵呵,事不过三,这次他终于能干脆地摔倒在地了。 在黑雾渐渐吞没他眼前的光明之前,他看到了高帅惊恐的脸——对不起啊,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你,再见了…… 29.来许个新愿望吧 还不赖吧?你看你有保护到他了哦,这次的心愿完成的还不错吧?!——熟悉的声音非常愉快地响起。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来吧来吧,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一定会让它实现的。 也就是说之前的苦命助理、再之前有钱人家的老爷,都是你折腾出来的? 身份背景什么的,的确是我给你安排好的,你身边出现的那么些人是你自己心心念念的,我就给你弄上了。你也不用太感激我——虽然不是本体,但是怎么说也有六七分相似了吧。来来来,给我说说,你的新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有多少就能实现多少吗? 怎么可能呀!你也就吃了那么五颗……那个不是重点,你快点说愿望,我也好快点动手啊。我可不想又有做得不详细的,搞得那么累! 非常抱歉让你劳累了…… 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人也太喜欢胡思乱想了,一点儿都不懂得顺势而行。你明明也挺喜欢那个人的,我还特意给你们整了个允许男男相恋的环境,都不知道你在一边矫情个什么劲儿……还有啊,我想着给你们推一把吧,你却硬是给我找到了来不及准备的空白地方,搞得我只好改变了故事的发展方向,直接跳到了新的结局。哎,你说,夫夫双双把家还得是多舒爽的事情啊…… 很抱歉打断你了,但是我想问一下,如果故事按照你的设定好的情节发展,我是不是就要一辈子留在那里了? 只要你之前许下的愿望没有完成,而你又对当时的现状满意的话,自然是会继续留下来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独自行事,会不会还有其它可能就不太清楚了……你磨磨蹭蹭地问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倒是快点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呀! 我要回到我原本生活的真实世界! 什么?你这人真没意思,本来你不是不喜欢那里的吗?累死累活,连个能住得安生的地方都没有;家里弟弟们还年幼,花销又大;父母年纪渐老,你连让他们颐养天年的能力都没有。你原本打算着找个好女人,互相扶持地生活下去,可是以你的条件,根本找不到这么的一个人;本来跟好哥们平静生活直到对方结婚,也是挺不错的选择,可是对方对你抱有的情谊却不止是朋友。是你想着这样太累,我才给你另选了好地方重新生活的,现在你居然说要回去?!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但是我还是想回去。别的什么愿望我也不想要了,我只想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 你个不惜福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回去了之后,你要过的还是以前的日子。还有你之前可是出了车祸的,现在那身体可不知道还是不是完整的,到时我是完完全全帮不上忙了的哦,你真的决定要回去? 是的,麻烦你了。 得了得了,反正是你自己要求的,爱回就回呗,到时可不要后悔!!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你真的要回去?确定你不会后悔?真的不需要再重新考虑一下?你还可以选择好一些的生活方式的,真的要放弃吗?你…… 请让我回到原本的世界,谢谢! 好啦好啦,真是不识货…… 30.记得那时年少 冰冷的硬物轻轻地碰触着何逢世的嘴唇,那个让他感觉不安的小东西还隐隐约约地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他神智有些模糊,肚子已经饿到不行了,手脚也发软得完全不听使唤。可是他仍是不愿意张嘴,让那个他不清楚是否存在危险的小东西侵入他的嘴巴里。 但显然对方比他有耐性,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东西还是撬开了他的唇齿,然后冒出一股仍带着暖意的水流滋润了他干燥的口腔。虽然无力,但是他还是勉强提起了精神,本能地咂动着舌头,让那些带着奶香的液体流入了喉咙。 等那个硬硬的小东西再次碰触他的嘴唇,他已经能够主动张开嘴让它进来,然后再次得了能缓解腹中饥饿感的液体。如此几次下来,他终于有气力稍微动弹,于是直觉地想睁眼看一下所处的环境,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想睁开眼,却怎么都无法做到!他有些恐慌,可是却没有力气去做出些什么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感觉。 “……可以肯喝了,他们应该能接受这些炼奶水吧?!”男孩清脆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那个还没开始变声的声音居然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如果大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又还没办法自己吃东西,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幸好你想到这个办法,只要他们能吃东西,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另外一个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也同样让他产生了一丝熟悉感。但更让他熟悉的,却是大花这个词。 他家里曾经养过一只白肚皮的草花猫,为了逗自家的双胞弟弟玩,他给取了个名字叫大花。那只花猫并没有在他家里生活很久,它第一次做妈妈时产下了四只小猫,但是在小猫即使开眼之前就失踪了。 而那四只小猫咪在他与高富帅的努力之下,居然全部存活。后来他家里留了一只尾巴长得像闪电的小猫,高富帅则要走了一只有着兔子尾巴一样的断尾草花猫。 当时那些还没开眼的小猫咪之所以在失去了母猫,又还没断奶的情况下存活下来,靠的就是他们到村里的诊所讨要用过的针管,给它们喂稀释了的炼奶。 这两个男孩的声音都让他感觉到熟悉,再联想到刚才自己喝到的液体,以及喂食的方法,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现在他虽然能感觉到光,但是看不到东西,他只好用尽全身气力,轻轻移动着自己的右手在旁边摸索。当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触碰到毛绒绒的东西,并且那个东西发出了微弱和一声“喵~”的时候,他只感觉眼前那点光芒都全部消失了,意识迅速地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 可是这一次,那个呱噪声音却没有来打扰他。在黑暗里浮沈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再次清醒了过来。 何逢世发现自己的运气不错,这一次醒来,他居然已经能够睁开眼,而且身体里也有了充沛的力气。 看到趴在自己身边睡得香甜的三只小猫咪时,由于早有预料,他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爬起来,用前爪轻轻拨弄花色相同的三只小猫。果然发然三只小猫咪的尾巴都有点发育不完全,长得七扭八歪的,其中一只的尾巴长得像哈里波特的闪电标志。不用伸手去摸,他也知道长在自己身后的,是像兔子一样短小的一节尾巴。 他还记得当时妈妈说过,这一窝长着不同寻常尾巴的小猫都是天生的捕鼠能手。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根据,但是留在家里和送给高富帅的小猫咪,在长大以后都是老鼠与鸟一把抓,甚至有胆去跟土狗干架的彪悍家伙。 他有些无奈地挨着小猫们趴了下来,脑子里乱糟糟地搅和成一团。他昏睡期间那个愿望大使并没有出现,想要了解目前的情况也找不到人来问,只能先静观其变了。再怎么说,他还有两个愿望在手,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当只猫的。只有他有足够耐心,总能等到那家伙自动出现。而且现在的他保有自己原本的意识,只要提防着别再被忽悠,总有一天能回到以前的世界。 急也急不来,他还是认命做只小奶猫,静待那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找上门来,再好好把帐清算一番。 要说服自己倒不是件难事,虽说现在的环境也不得不让他服软,但是心里的焦躁还是得找个法子发泄一下,不然到时控制不了情绪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就惨了。 现在唯一能让他发泄的就只有眼前这三只跟他一样弱小的奶猫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上爪子把它们给弄醒,又抓又揉又蹭的,玩得无比欢乐。被打扰了好眠的小猫们可就不乐意了,无数次伸爪都拂不去扰猫清梦的怪手后,三只猫一齐扑身而上,把他好一顿蹂躏。 虽然奶猫的芯子是个成年男人,但是仍然无法抵抗得了三只猫十二只爪子。尽管不太痛,可是被压在三只猫的身下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可惜他势单力薄,奋力挣扎也没有办法把三只明显玩得乐呵的小猫从他背下甩下来,只能急得喵喵直叫唤。 “哥哥,喵喵饿,喂奶奶……”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他感觉到身下一阵晃动,正在叠罗汉的四只小猫完全没有防备,顿时被晃得成了滚地葫芦,跌躺在在不同的地方。 何逢世因为被压在最下面,因祸得福,只是小小滚动了一下而已,他环视一旁喵喵叫唤的另外三只,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得瑟:叫你们欺负我,活该。 只是还没得瑟完,就到到一只白白嫩嫩的巨型手掌伸到了他的眼前,把他吓了一大跳。只是他连站都站不太稳,想要健步如飞地躲开这只巨手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只能趴在原地瑟瑟发抖。 “小宝,喵喵太小,还不能跟你玩哦。等它长大了再跟小宝玩好不好?”那只巨手停了下来,然后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拉了出去。他的视线也跟随而上,终于看到了那个有着熟悉嗓音的男孩的脸。 那张正微笑面对着小男孩的稚气脸庞,正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自己少年时期的脸。 31.郁闷的重生 何逢世不得不小小的腹诽那个超级不靠谱的愿望大使:不让我回到原来的生活也就罢了,自作主张的让别人重生好歹也咨询一下正主的意见啊!让我重生成一只小奶猫,想发家致富改变未来命运都做不到,这样的重头来过有什么意义啊!! 他看着年少的自己那张未经人事的稚气脸庞,心底默默泪流。他现在就是个开着外挂,却不被允许参战的旁观者,真是太浪费这个外挂了。 小猫何逢世的暗自伤神自然不能被人类所了解,少年何逢世让两个弟弟到一边去玩,然后拿来稀释好的炼奶来给小猫们喂食。 还未开眼的小猫看起来脆弱得仿佛用一个小指头就能弄死,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就不敢碰触它们,只能轻手轻脚地把针筒凑在小猫们的嘴边,引诱它们张开嘴再把奶水挤进去。第一次喂的时候把他们累得不行,不过尝到甜头的小猫习惯了这种喂养方式后,一切就变得非常的顺利了。 现在长大了一些的小猫被放在一个铺着旧衣服的箩筐里,他只能轮流把小猫抱在手里喂养。小猫大概也知道被抓起来是为了喂食,都乖巧得不得了地伏在他的手心里。 只有小猫何逢世让那只巨掌吓得一缩,蠕动着它的四条小短腿连滚带爬地躲闪着。这点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当然是不可能奏效的,最后只好不停地喵声抗议着落到了巨掌之中。 为了表达自己被抓起来的不甘愿,它拒绝张嘴,还将自己的小脑袋偏到一边,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小样儿。 “小四,等一下我去上学后就没有人可以喂你了,到时可要饿到下午我放学回来才有得吃罗。”男孩带着笑的温和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但却足以让它乖乖合作了。 不合作的话,无论对喂食或是被喂食的一方都没有好处,又何苦要自己为难自己呢! 它被放回另外三只小猫的身旁后,箩筐里便陷入了一片昏暗。但是猫的夜视能力仍能让它把周围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周边也没什么值得它去看的。于是,它把小脑袋搁在并在一起的前腿上,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哥哥,要跟猫猫玩。”这个声音应该是双胞胎中的老大,小名大宝的何仲勋,弟弟何季瑜也在一边附和地嚷嚷。 它当然知道外面年少的自己是如何地哄着年幼的弟弟。 双胞弟弟比他小了十岁,这个时候只有两岁多。因为父母平时除了农活,还兼打些散工来帮补家计,几乎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弟弟们基本上都是由他带着。平时上学的时候,他就将弟弟们送到年迈的奶奶那里。 现在他应该正在收拾着弟弟们的小玩意儿,然后在上学之前先把弟弟们送去奶奶家里。 “猫猫还小,不能跟宝宝们玩,等到长大再一起玩好不好?你们先去奶奶家里陪奶奶玩好吗?”男孩温柔的诱哄声让它的眼睛有点发热。弟弟们从小时候开始就很乖很听话,即使当时他也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照顾好他们,还是让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了。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如果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已经因车祸而去世了的话,家人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不过一直抗议自己叫乳名的弟弟们已经长大了,应该能让父母亲撑过这场意外带来的悲痛,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逢世,走了。”远远传来的声音,自然是属于高富帅的。他们一直到分别之前都是同班同学,两家距离又不算远,阿高每天都会叫上他一起去上学。大宝小宝也很喜欢这个时常来家里玩的哥哥,因为他总会带很多好吃的或是稀奇玩意给他们。 关门落锁的声响过后,孩子们笑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猫小四——现在开始,目前是小猫一只的何逢世就这样称呼了——百无聊赖地抖了抖耳朵,准备睡觉了。 可是,为什么它的兄弟们吃饱了就能马上睡着那么幸福,它就不可以呢?!太可恶了,这不是欺负猫吗! 猫小四翻来滚去,顺便还去骚扰了一下熟睡的另外三只猫,可惜人家忙着睡觉根本不理它。于是滚完能滚的地方后,猫小四只能四脚趴地的开始发呆。 如果他真的死去了,不知道高富帅会不会伤心呢?毕竟他说过喜欢自己。其实可能是自责更多些吧,如果不是他的突然表白,自己也不会在周末的时候跑到那个地方,没有去那里的话,就不会发生车祸了…… 对了,它还没有对阿高的表白作回应呢!不过它这样不声不响地跑掉,估计对方已经认定被拒绝了吧。其实那也不能算是拒绝,它想,经过愿望大使这么一搅和,它思考的方向已经是大大地拐了个弯。 前两次所经历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大发慈悲,现在它竟然能够丝毫不差地回想起来了。 先不说那个有几分醒悟的富家老爷,那位苦命助理在故事进展到要回应模拟高富帅的感情之时,即使他感觉到不安进而不敢轻举妄动,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他是那么地喜欢那个人——那个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思念而出现的人。 虽然那个高帅是虚构而成的,但是他的对自己的爱护和关怀,却切切实实是自己曾感受过的,来自真正的高富帅的关心。 也许他被意想不到的事实所惊吓,甚至因此而迷惘出走,但是却是从来没有怀疑过高富帅所表达的喜欢之情。即使他一时无法理解那样的感情,但是仍然发自内心地去相信。 其实总是自以为是地帮它实现愿望的家伙还是做了一件好事,让他经历了以前所没有经历过的,并因此而有了不一样的觉悟。 唉,好想变回人啊,不管对以前的艰辛生活有再多的抱怨,因世道不稳而产生多少怨怼,毕竟还是自己的人生,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就是不错的体验了啊。 猫小四长吁短叹了一会,最后终于得偿所愿地坠入了黑甜乡里。 32.这绝对不是嫁人 再次从没有被打扰的酣眠中醒来时,猫小四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只能跑会跳,卖得了萌捕得到鼠的猫咪了。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猫小四非常淡定地伸了个大懒腰,然后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咦?这地方让它有一种陌生又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让猫小四的心情低落了。孤身一猫呆在这么个冰冷又不太熟悉的地方,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哦,它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它应该是在高富帅的家里。因为小猫们能独立进食之后,就被分送了出去。而尾巴最短最得何逢世欢心的猫小四,被高富帅死赖脸地抢回了自己家。难怪这个地方看着有几分眼熟呢,以前可是带着弟弟们来过不少次的。 猫小四重新淡定起来,感觉也没那么冷了,于是开始了它的故地重游之旅。 这个远海没山少耕的小镇位于本省西边,以青壮年在省会城市打工的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而高何两人的父辈这一代人,基本都是集中在建筑与装修这两个行业里工作。但与只能做散工的何父不一样,高父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但是脑筋够灵活,早早成了包工头一名,家里环境比起小镇其它人家来好的不只一点半点。 高家住的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虽然只是一百二十多平方米的实用面积,但门前还有一大片无主空地可以使用。而高家小洋楼还是整体都简单装修过的,比起村里其它的红砖楼房,美观大方得多。 猫小四施施然视察完现在归它管辖的三层楼房,再想想自家那层冬冷夏热的红砖平房,虽然自家有二百多平方米的宅基地,它仍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名为仇富的情绪。这货比货,真的得扔啊。 一大早醒来肚子空虚的猫小四大概因为仇富时过于用力,肚子开始大声地唱空城计了。它侧耳听了一下房子里外的动静,决定去找它现在的主人投喂。 高富帅的房间在二楼,它熟门熟路地直奔房门大开的房间——高家人除高富帅之外,都是把卧室门关着的。 但猫小四今天却没有机会目睹少年时期高富帅的美妙睡姿,在它路过高家二姐的房门时,被正好打开门的高富美揪住后颈的皮毛给提了起来:“小四你起的真早,叫声姐来听听,我就给你弄早饭去。” 猫怎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啊?就算现在的猫小四听得懂,也不知道要如何叫姐啊?!但是为了可以早点吃到东西,猫小四尝试着对高二姐嚎了一嗓子,然后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果然惹得高二姐爱心泛滥,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狠狠把它的小脑袋蹂躏了一通:“哎呀,小四你真可爱!干脆嫁给我弟好了,这么乖巧还听得懂人话,只是做宠物太浪费了……” 猫小四一阵狂汗:这位姐姐的脑子是什么构造?这样都能想得出来?它虽然跟高二姐也算是老熟人了,但还真不知道她是如此的重口味。 “高富美,少看些莫明其妙的小说,智商都快要下降到负数了吧?!” 正值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简直可以用难听来形容,但是听在小四的耳中还是挺不错的——谁会有机会听到别人两次变声期时候的声音呢?再难听也是可以接受的,它一定要找机会听一听自己变声期时的声音,如果没有记错,他俩变声的年纪是一样的。 被抢走小猫的高富美一巴拍上小弟的后脑勺,气势汹汹地开口:“谁家弟弟不叫姐叫全名的?!一点儿都不可爱,就算是小四,也绝对不会愿意嫁给你的,哼!” 高富帅不理她,绕过她就要下楼。高富美被自己不再可爱的小弟气得咬牙切齿,却拿他没有办法。不对,这小屁孩明明是有求于她的:“唉,某人真是没良心啊。以后再也不用帮某人带书啊零食啊衣服啊什么的,真的轻松很多啊。” 小四发现抱着自己的人突然僵住了,于是一双猫眼好奇地抬头看向高富帅,发现那张白皙的正太脸面无表情,嘴唇紧紧地抿着。然后,就见高富帅不情不愿地转身对着高富美扯开了一个笑容:“姐。” 明显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并没有让高富美满意,不过小弟能知情识趣地主动低头让她挺高兴的。“这样才是乖孩子~东西我都帮你带回来了,吃完早饭记得到我房里拿。” “谢谢姐姐。”这声姐姐叫得还真是心甘情愿的,连小四都听出来了。想不到高富帅还真好收买的,这样就能让他服软,高二姐真是厉害。 “哎我说小弟,你怎么对何家兄弟那么好啊?莫非你看上其中的哪一个了?”高二姐比高富帅还要高上半个头,轻轻松松地就能揽着他的肩膀在耳边说悄悄话。 这下不止是高富帅,连小四都忍不住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位奇怪的姐姐。小四不由得开始怀疑,就是因为有个古怪的姐姐才把高富帅给带歪了。 “姐,你读的什么大学啊,把你都给读成傻子了。逢世是我的好朋友,有好东西跟他分享不是很正常的吗?还有,逢世等一下带着大小宝过来玩,到时你可别乱说话啊。” 高二姐一边叫嚷着要揍他,一边追着他往楼下跑,姐弟俩在大厅又吵又闹,直到高妈妈出声才消停下来。 被人家抱在怀里的小四却没办法平静下来。它记得高二姐就读的是外省的名牌大学,每次放假回来都会带礼物回来给他们三兄弟,美其名曰“照顾笨蛋弟弟的回礼”。由于其彪悍的送礼方式,他从来没有推辞成功过。他也一直很感激这个性格爽朗的二姐,想不到这些东西竟然是高富帅要求她买的,还要借她的手送到自己的手上。 猫小四突然觉到自己的心里暖暖的,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胸口满出来了。它忍不住把小脑袋抵在高富帅的胸膛不停地蹭啊蹭,结果惹得他不断轻扯它的小耳朵,时不时还去推一下它挠上来的小爪子。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连高妈妈让他去洗漱的催促都置之不理。已经洗漱完毕的高富美在一旁哈哈大笑:“妈,那肯定是他新媳妇,你看他那依依不舍的小样。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高妈妈敲了下女儿的头,笑骂了一声胡闹,而高富帅只能无奈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放下小四让它去吃东西,自己便进了浴室。 终于如愿吃上早餐的小四,却发现离开温暖的怀抱后,自己突然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33.谁送的礼物 早饭过后,高爸高妈还有高家大哥就出发到市里去采购年货了。从小镇到市里只能坐专线小巴,平时坐车的人不多,但现在是年末,每班车都只能用爆满来形容。专线小巴的运营时间即使在这时都不会延长,为了赶上末班车,他们就必须要提早出行。 一九九九年,小轿车在他们那小地方还是个稀罕东西,能拥有这样稀罕物品的当地家庭,还是屈指可数的。那个时候的高家,自然还是没有那个能力。 往年高富帅在这种时候是一定会跟着家人到市里去的。高父的工作性质使他能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一年到头满打满算也没有两个月。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生活让他对孩子们根本就到了溺爱的程度,特别是对最小的高富帅。现在又是新年将至的时候,基本上是高富帅指那儿,他爹就能给他扫荡那里的架势。 猫小四自然是了解高家老爹爱子成狂的品性,但也知道高富帅今天不出门的原因。它记得,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少年的他会带着弟弟们来高家玩,他们在前天就已经约好了。 昨天晚上,猫小四被高富帅抱着在家里跑进跑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坐立不安,颠得它都想上爪子给他几道装饰门面了。最后它实在忍无忍地挣出他的怀抱,跑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高妈妈身边趴着,眯着眼睛看他继续折腾。 直到听到机动车的噪响由远而近,最终停在屋旁时,高富帅才安份下来。跟着娘俩把大包小包的高家另外三个人迎进门时,小四终于明白原来他是因为在外的家人要回来了而高兴。 除了高二姐晕车后遗症过于严重而直接回房间休息外,高富帅从高父和大哥的包里搜刮了不少东西出来。充分发挥了猫的好奇天性的小四也跟在他的身后看他清点“战利品”,有书籍有衣服,还有不少零星的新鲜玩意,虽然没有人知道,但小四真的被惊到了,因为它记得这些东西大多被高二姐以各种理由送给了少年的自己。 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是何家也不曾短吃少穿,提供给儿子的用度也是力所能及的好。但是高富帅的这份心意,还是让它感动。少年时,因为要带着弟弟,所以他的课余消遣活动多是看书,可惜条件有限,能借到的书籍少得可怜。 它记得家中那占据了大半书架的书,都是来自高富帅的送赠。刚开始高富帅送的都是新书,他坚决不肯收,后来就变成了旧书。它还记得那时候高富帅对他说,是兄姐的师兄师姐们不要了,才给他带回来的,他最讨厌看书,只好转送给别人。他们是死党,这接收人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当年自己也真的很傻很天真,知道他确实不喜欢看书,居然就没有怀疑过,有的只是占了别人便宜的负罪感,继而对他总是有求必应而已。 它当年怎么就那么笨呢?!小四小小的身子在沙发垫子上滚来滚去,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还不停的用前爪的肉垫挠耳揉脸。幸好现在一楼没有人在,不然它这个像是急病发作的样子能把人急死——这边就算是到市里也找不到能给家猫治病的兽医。 “帅哥,帅哥……”门口传来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一声紧接一声,这种像游戏一样的叫门方式让两个小娃娃时不时还要吃吃的笑两声。 小四立马停住抽疯似的举止,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溜烟似地从镂花的铁门钻了出去。 两个穿得圆滚滚的小可爱抓着铁门,又笑又叫的,清瘦的少年则带着笑站在他们的身后。看到绕着哥哥的裤腿喵喵叫的小猫,顿时吸引了大小宝全部的注意力,也不继续叫门了,四只小胖手齐上,就要把小四抓起来玩。 这可把小四吓得面无猫色,若是被他们不分轻重的手抓到,它的小命还能留得住吗?于是它也顾不上对自己撒娇卖萌,嗷地一声窜出去老远,才敢站定回头。 “大宝小宝,忘记哥哥说的话了吗?”何逢世拦住要追过去的弟弟,敛去了脸上的笑。大小宝看到哥哥没有了笑容,都乖乖地站住低着头嘟囔:“不许抓猫猫玩……” 小四看到少年安抚着弟弟们,不由得有点自得:原来自己从小就那么会哄小孩,难怪阴差阴错地成为幼儿园老师后仍然得心应手。见到兄弟三人跟着高富帅进门,它连忙一蹦三跳地跟上去——虽然它自带皮草大衣,在外面吹着寒风也是会冷的。 二楼的客厅铺着地毯隔绝了瓷砖的冰冷,此时两个小家伙正坐在上面,高富美在一旁陪玩,何逢世则与高富帅坐在沙发上研究新到手的游戏光碟。 “……大小宝,叫我美女,我就给你们小汽车。”高富美双手拿着不少玩具,诱哄着玉雪可爱的双胞胎,可是双胞胎看看她手上的玩具又看看自已的哥哥,见哥哥没反应,只好玩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她。 高富帅听到自家姐姐如此大言不惭,真是替她汗颜:“姐,别欺负小孩子。” “你都能是帅哥,我还配不起这一声美女啊?!逢世,你来评评理。”早就被那两个自然萌的小家伙给看得心软的高富美怎么可能让他们为难,玩具立刻奉上,嘴上不饶人也只是针对自己的弟弟罢了。至于被波及的何逢世实话实说颇讨她欢心,再加上大小宝的亲脸必杀招,更让她心花怒放。 乐呵了的高二姐从房间里拿出几袋东西,无视了何逢世的不好意思,也完全不给他拒绝的余地,直接塞到他怀里。小四躲在一旁同情地看着年少的自己手足无措的呆样。 它犹记得去年他怎么都不肯收下新年礼物,结果高二姐直接打包送到学校去,让他生生地受了助人为乐的虚名,在学校里狠狠地风光了一把。从此以后他只能乖乖地接受这些好意,然后再想方设法地在阿高的身上偿还回去。 如今它是只猫,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历史重演。再转头看看笑得开怀的高富帅,小四抖抖自己的兔子尾巴,缩成个团子状:你的心意,我也收到了。 34.两小无猜是谁 何逢世接下来的的几天都没有出现。年末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有做不完的事情。高富帅这个备受家人宠爱的么子却空闲到不得了,于是无所事事的高富帅在过年前的那几天,基本上都是呆在何家。 小四使尽一只猫可以使的手段,死活都要跟着他出门。有机会回到自己已经过去的时光里,哪怕只是作为旁观者,也要不遗余力地围观。 虽然对于小四的反常行为感到奇怪,但是高富帅还是带上它了,后来见它在何家也只是找个地方趴着,偶尔跟何家养的小猫玩闹一下,也就放心地不去理会它了。 孖宝还小,他们唯一的工作就顾好自己,乖乖地呆在一边玩耍就好了。高富帅在的时候,会陪着他们玩一会儿,如果何逢世很忙的话,即使屡次被拒绝,他还是会去帮忙。 房子在昨天已经清扫完毕了,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清洗窗帘之类的东西。因为今天天气晴朗,所以何逢世打算把被套床单也一起洗了。 这些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女主人的事务,因为父母突然接到了需要赶着在年末完工的工作,所以清扫洗涤之类的杂事就落到了何逢世头上。 小四拍开凑上来要跟它玩的排行第三的猫兄弟,专注地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 何家有一台别人给的,有点小毛病的双缸半自动洗衣机,由于用起来麻烦,何逢世平时是不会用它的。但被套窗帘面积不小,布料湿水之后实在有点沉重,对于瘦弱的少年来说,清洗起来还是非常吃力的,只好借助那台老爷机器了。 十二岁时,他的身高与高富帅相差不大,但是强壮程度就有一定的差距。他吃力地想要将清洗好的被套捞出来,放到洗衣机的脱水缸去脱水——这已是最后需要清洗的被套了,也是最大最重的一张,这个重量使他瘦弱的手臂有些发抖。 小四看着都替少年感到累得慌,原来当年自己的力气真的不怎么样啊。因为需要看顾弟弟的缘故,他并不常下田去干活,只是做些家务细活,因而力气确实不算大。 此时高富帅突然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帮忙把东西放了进去,再把盖子放下来,扭开开关让机器运作。 “阿高,不好意思啊,你来找我玩还要帮我干活。”少年歉意地朝着高富帅微笑,却把对方一手抱住脖子,半长的头发都被揉乱了。 “小事一桩。你头发那么长了啊,我们什么时候去剪头发?”高富帅也没有放开圈在他脖子上的手,倚着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另一手挑起他的几缕头发拈弄。 “反正过年都要剪,我就留着了。晒好被子我们就去吧,这个时候理发的人比较少。” 小四看着姿势亲密的男孩们,面上居然有点发热。少年的自己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奇怪想法,即使是现在的高富帅,也不会存在着什么其它心思吧?只有来自未来的它,才会认为男孩们很平常的勾肩搭背过于亲密了。 他们经常光顾的理发店就在何家村,离何逢世的家很近,去的时间也赶巧,所以男孩们很快就回来了。 小四依然趴在刚才的位置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孩们说笑着开门进来。 小地方的人都不会计较发型什么的,再说年纪也小,四人不过将头发剪短,让人看起来更精神些罢了。男孩们的五官还没有长开,仍是一脸的稚气,面貌也算不上精致,可是因为朝气蓬勃,笑容满脸的男孩们染着冬天明亮阳光的脸庞,看起来美好得让人心头一暖。 时光也曾有过这样的静好。小四听着男孩们玩闹的声音,渐渐被困意包围,睡了过去。 小四是在一阵剧烈颠簸中醒来的,刚醒来却又因为惯性而整个身体往前冲,可悲的以头撞铁网止住了去势。 “喵嗷……”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猫身安全?急行急刹对于一只被放置在车头篮筐的猫来说是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小四气急败坏地仰头对着高富帅怒目而视,却发现人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高哥刚约会回来?”同样是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声音,何逢世是低沉,高富帅是沙哑,而这位则真的是接近鸭子叫了。 “除了这些,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些正常的东西吗?”高富帅一脚支地,转头对着来人说话,小四也好奇地攀上车头,看着来人。 笑得一脸欠抽样的男孩与高富帅同村,两人关系好像还不错,不过它也仅仅知道这些,以致它此时完全想不起他的名字。 “饮食男女,都是非常正常的事好不?你天天往外跑得那么勤快,约你去玩都推三阻四的,不是去约会谁信啊?” “你们不是打游戏就是去堵女生,无聊死了。没事我先回去了。”高富帅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小学那位美女班长说要聚一下,指名让你一定去哟。”男孩对他挤眉弄眼,一副我都知道的贱样,小四突然觉得自己的爪子有点痒,特别想用他的脸磨爪子。 “没时间。我回家了,再见。”高富帅脚一蹬,车子就冲了出去,把他的笑骂都甩在了身后。 只是可怜完全没有防备的小四,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它对着高富帅呲牙咧齿地嗷了一声以示抗议。 “抱歉,今晚多给你一些鱼作为补偿。”小四逆着光看不到高富帅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切,有女生青睐就得意成这副呆样。小四选择忘记他已经拒绝聚会的事实,暗自腹诽着。 啃完晚上加了量的鱼后,小四一直端坐在茶几上面,喝着水看着心情很好地陪着父母说话的高富帅。高富强和高富美的聚会都不少,晚上只有高富帅陪着父母吃饭,倒也不至于让高父高母感到寂寞,也难怪他的父母对他如此的疼爱。 小四突然很想见一下自己年轻的父母。即使它这几天都呆在何家,但是工作忙碌的父母早出晚归,完全没办法见面。不如今晚溜过去看看? 只是还不待它行动,就被高父捏着脖子后面的皮毛提了起来:“小家伙真机灵。” 小四被夸得一楞,毫不挣扎地与高父两两相望。它没做什么事啊,您老哪里看出来的机灵啊?! 高富帅接过小四,抽了张纸巾帮它擦了下前爪:“我养的猫,当然机灵了。”它刚才无法把头塞进杯子里喝水,只好用爪子沾湿再舔,这样的行为就是机灵了吗? 小四无力地趴在高富帅的膝上,如果它刚才是叼些石头放在杯子里,那岂不是成精了? “……爸,如果我现在谈恋爱算不算早恋啊?” 高父高母被这神来的一句给问得一怔,连小四都支起了上半身望着他。 “什么时候谈恋爱不是谈啊!但是我们还年轻,可不想那么早当爷爷奶奶哟。”高父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居然是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高母侧反复叮咛着学业为重。 有这样开明的父母,真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小四正暗自羡慕,却突然想起,在高富帅离开之前,它都没有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啊?那他是跟谁早恋啊? 35.怀孕的猫咪 小四本来以为自己能呆在高家过个不一样的新年,可惜鞭炮声实在是利器,不夸张的说,简直是把它的魂都吓掉了。于是它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昏睡了过去,等它再次醒来时,却被一个“大惊喜”给吓得够呛。 小四是在高富帅的床上醒来的。虽然这个说法看起来很有点那啥之后的感觉,不过它现在只是一只猫,在哪里醒来都正常得很。 窗外正是阳光灿烂,小四懒洋洋地摊在凉爽的竹席上,遥遥望着床头叠放整齐的薄毛巾被,爪子有点发痒。也许是猫的某种天性作祟,对于引起它注意的东西总有种上爪子蹂躏的冲动。 那张半旧的毛巾在它长久的注视下,变得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样诱惑,小四决定遵从自己现在的猫性,先把自己的想法付诸现实再说。 小四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却沉重得连乌龟翻身都难以做到,终于发现了一开始为何会隐约感觉不对劲了——那个大肚子绝对不是暴饮暴食的报应,里面是有真材实料的! 它怀孕了!小四简直想仰天长哭。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变成只小猫也就算了,他喵的居然还是只母猫,他喵的居然现在还是只怀着小猫的母猫!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小四暴躁地挠着身下的竹席,它现在是恨不得以头抢地,死给某个不负责任的不明生物看:你非让我许愿,却不给我如愿也就罢了,你喵的让我堂堂男子汉生孩子是想演哪一出?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算完啊? 可惜它的无声呐喊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激起更大的羞愤感。于是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嗷嗷叫了起来。反正也没人听得懂它在嚎什么,能让它心里没那么憋屈才是最重要的。 它自顾自嚎得痛快,但那凄厉的声音可把听到的人吓了一跳。它还真没想过自己可以喊出什么答案来,所以当看到喘着粗气出现在房门口的人时,它仿佛被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声音一下子都消失无踪。 男孩看到躺在在床上直楞楞地看着自己的傻猫完好无恙,松了好大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阿高只是出门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小四就这样楞楞地看着男孩走到自己身边,弯下腰从它的脖子往下巴轻轻捋了几下,然后它羞愧欲死的发现它居然就这样柔顺地打着小呼噜被安抚了,还是被曾经的自己给安抚了! 它乖顺的样子让男孩很满意,他直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喵喵,下来吃饭了。”等他出了房门,回头看看还躺在床上的小四,很是疑惑:“喵?” 小四不禁掩面。当年的自己怎么能这样的蠢?对着一只猫说人话有用吗?好吧,如果是饲主在喂食前经常这样叫唤它的话,也不是不可行,可是毕竟这只是别人家的猫啊。 直到陌生而又非常熟悉的嗓音再次轻喵了一声,小四才撑起这具已经十分沉重的身体,尾随他而去。其实一醒过来发现自己怀孕虽然惊悚了些,总好过是在进行使它怀孕的某种活动时清醒,这么一想,好像怀孕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吃饱后,小四实在不愿意动弹,就近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窝着。 晾好衣服后,男孩又捋捋它的下巴,就把门锁上走了。小四眯着眼睛打量着整洁的屋里,慢慢有了点头绪。 一九九九年秋天,高父标得了一桩大工程,据说完成了之后能拿到巨额报酬。因为需要的人手很多,何父也因为其薪酬高而加入了;高母则是跟着去管帐。自此高富帅除了睡觉,基本上都是呆在何家。 毕竟还是要在这里住的,所以每到周末何逢世便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房子,不然高富帅绝对有能耐把这三层的小洋楼变成个垃圾场。至于小四的口粮,只能由鱼拌饭变成猫粮了。 小四想到刚才吃的猫粮,不由打了个哆嗦,那口感实在不太好。 可能因为怀着小猫的缘故,小四渐渐觉得困了,鼻子抵着沙发就这样睡了过去,等它醒过来时,屋里依然还是静悄悄的,太阳却已经开始西沈了。 小四踱到自己的食盆前,埋头苦吃。虽然猫粮不好吃,但也不能以身为人类时的味觉来挑剔,除非它想把自己给饿死了。 吃饭喝足后,小四回到老位置趴着去了。它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猫的身份,但是实在做不来舔毛洗脸什么的,随意啦,反正它看起来还是很干净的。 看那足够分量的食粮和清水,看来这个周末高富帅又是要呆在何家了。 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隐隐传过来,小四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准备接着睡,身为孕妇,就该吃好睡好,其它的都摆到一边去。只是还不待它睡着,双胞胎的笑说声已到了门口。 原来今晚是在高家过夜。虽然高家也没有装空调,但毕竟是三层的楼房,自然要比何家的平房凉快。 双胞胎入得门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它,喵喵叫着满屋子乱窜,吓得小四全身的都竖了起来。虽然弟弟们是很可爱,但是他们的战斗力对于一只柔弱的小猫来说实在强悍,它可不敢靠近他们。 “宝宝们,忘记哥哥的话了吗?”男孩的声音很中性,甚至可以说雌雄莫辨,曾经有人说过他的声音宜男宜女,现在听来,还真的没有说错。 大小宝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停了下来,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哥哥严肃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想跟喵喵玩……” “来帅哥家当然是跟帅哥玩啦,走,我们到楼上去看动画去罗。”高富帅一手拉着一个,就往楼上冲,两个小的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脚步,一路开心得哇哇大叫。 男孩反锁好门也跟了上去,小四挺着个大肚子跟着他走,上楼梯的时候四只脚都在抖。男孩见状,伸手抱起它一起上楼。大小宝的注意力已经被电视里的动画片给吸引住了,让它松了一口气。 男孩把它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一旁,听着弟弟们与高富帅的童言童语应答。最终是高富帅不敌,落荒而逃躲在何逢世的身边。 “真佩服你能把他们带到那么大,我陪着他们玩一天觉得比打完全场篮球还累。”高富帅半个身子挂在沙发上仰着脸看他,一手勾着他的腰,头垫着他的大腿。 何逢世笑而不答,把他的那颗大头搬到一边的靠垫上,可是一放手,那颗大脑袋晃着晃着又跑回了老位置。 “很热。”何逢世瞪他。 高富帅干脆两手都抱上他的腰,一头撞到他的怀里。“风那么大,怎么会热?反正又没洗澡,出点汗怕什么。” 双胞胎发现哥哥这边有热闹凑,动画片也不看了,尖笑着扑过来,结果四人不可避免地闹作一团。 小四双眼圆瞪地看着一边应付着双胞胎一边抿嘴偷笑的高富帅。你喵的,摸腰袭胸就算了,你居然趁乱偷亲!亲脸也不可以啊喂!看着一无所觉的何逢世被高富帅和弟弟们弄得手忙脚乱,小四只能掩眼无视。原来当年自己的豆腐就被吃得差不多了。 36.以“身”相许 在双胞胎不自觉的帮助下,高富帅吃起豆腐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小四对于已无力回天的现况早早放弃了,远远地躲在不会被波及的地方,无奈地选择非视勿视。 区区十三岁的年纪技能就如此娴熟,到底是怎么样练成的?小四默默吐糟,然后把自己给吓到了。它对于自己被揩了那么多的油全无感觉,却优先关注到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难道是在吃醋吗?小四打了个寒战,强逼自己入睡,不要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 可是睡不着啊!它今天中午睡了那么久,现在一点都不困,再说旁边闹腾得像要拆房子似的,让它怎么睡! “好啦,你们别闹了,跟哥哥去洗澡,然后一起看动画。”何逢世终于不敌弟弟们的体力,再加上还有个高富帅在一边捣乱,不得不投降了。大小宝正闹得兴起,满头满脸的汗,躲在高富帅这个大靠山后面,不愿意去洗澡。 高富帅配合着两个小的,何逢世一时之间也拿小鱼般滑溜的小家伙没办法,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叹气道:“你们就那么不想跟哥哥一起洗澡啊?那我跟帅哥一起洗好了。” “好啊!”高富帅飞快地答应,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喵?”小四炸毛怒吼。有木有搞错,这是要送羊入虎口啊! “不要不要,要跟哥哥一起……”大小宝立马自投罗网了,扑到何逢世的怀里各种撒娇。 高富帅做出一脸可怜欲哭的模样:“大宝小宝,你们不要帅哥了吗?” “帅哥也一起,哥哥好不好?”大小宝马上仰脸对着何逢世,水灵的大眼用力眨啊眨。也不知道这两只是从哪里学来的,一旦对人有所求就摆出一脸的虔诚,黑白分明的大眼水汪汪盯着别人看。 何逢世完全抵抗不了宝贝弟弟一萌二娇三耍赖的招数,最后自然是妥协了,与高富帅各抱一个去了楼下的浴室。 小四见此情景,几乎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喵的,这可是连渣渣都没有得剩下了!它拚上这个身怀六甲的笨重身体,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等等,此情此景有那么一点眼熟,它记得不过是与高富帅一起帮小家伙们洗澡罢了,根本就没有共浴这么一回事。 于是小四放心了,趴着自我顺毛。这里跟北方不一样,完全不需要公共澡堂这种设施,自然鲜有共浴之事,而他从小就比较腼腆,哪怕是跟大伙去小溪游泳,都会穿着短裤,看光光什么的,是完全木有可能的。至于被揩油,也不差这一次两次的,随便他啦。 心理建设得非常到位的小四,在看到光着膀子被高富帅搭着肩膀上楼来的何逢世时,也只多瞪了那只手几眼,就非常淡定地移开眼光了。 大小宝很快就打着呵欠,睡意朦胧了。高富帅拿出两张竹席,铺在地毯上面,连连点头的两个小家伙自动自觉地爬上去躺好,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凉风习习从窗口吹进来,完全不需要开电风扇。何逢世把被子盖着大小宝的小肚子上,也准备躺到一旁。 “逢世,来玩游戏吧。”高富帅站在房门轻声叫他,年初的时候高富强给他买了台电脑,还拉好了网线。网络游戏对于男孩们来说,诱惑力比任何东西都要大,即使对于一知半解的何逢世来说也一样。 小四跳上高富帅的床,趴在老位置上看着头挨着头坐在电脑前的两人。小镇的初中也有电脑课,但是学校的电脑配置不高,也只有dos操作系统,跟这台最新型号的电脑根本没法比。 高富帅耐心地手把手教何逢世操作,可惜对于电脑小白来说,再有耐心也无济于事,小四想到他正在做无用功,不由得意地偷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是那个朽木不可雕的小白。 纵使高富帅并没有一点不耐烦,何逢世却感觉不好意思了,“还是你来玩吧,我在旁边看着也能学的。” “没关系,第一次都这样,练多了就行了。” 但是任凭高富帅怎么鼓励,何逢世都不愿意继续,他最后只好找了部电影出来看。 “我每天玩游戏都玩腻了,一个人看电影又无聊,你就陪我看吧。这部电影你不是也一直想看吗?”高富帅知道何逢世不愿意妨碍他玩游戏,先把话给撂在前头,何逢世也无话可说了。 电影是最新的美国科幻片,吸引了何逢世全部的注意力。反而是高富帅的心思并不在电影上面,只是偶尔才看两眼屏幕,多数时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身边的人。 摊倒在床上的小四见此,也是感触良多的模样。经历过此前的乌龙幻景,它大概也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确实是有好感的,可是他的存在实在太特别,它一时之间也无法理得清头绪。 自从弟弟们出生以来,就与学业一起对半分了何逢世的整个少年时期,实在抽不出心力去结交朋友,因此高富帅成了硕果仅存的奇特存在。也因此即使他从小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对于高富帅的亲近也并不会排斥。 大学时期同学绝大多数是女生,同寝室的又不同专业,再加上何逢世忙于打工,等他遇到了困境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能求助的朋友都没有!而他落难时,偏偏又再度与高富帅重逢,受到颇多关照。 当日它曾怀疑过高富帅的感情不过是依赖,而它在细细考量过一切的现在,它也不敢肯定自己心存的是不是感恩之情。 这些纠结如线团的事情根本无解!小四忍不住前爪在头上一通乱挠,如果不是身体太重,它真想在床上打几个滚。肯定是猫的脑容量太小,它也不过是偶尔思考了一下人生,怎么就这样的郁闷? “……我先出去睡了。”电影放映完毕,何逢世意犹未尽,只是也到了休息的时候,再依依不舍也得去睡觉。 高富帅也是个善于观颜察色的,一手勾住他的腰:“明天又不上课,我们再看一部电影再休息吧。” “大小宝很早就会起来,我还要准备早餐,晚睡会起不来的。”何逢世拉开他的手,转身欲走,谁知高富帅却两手齐上,抱着他的腰不肯放,“哎呀呀,逢世你那么贤惠,嫁给我啦嫁给我啦!” 这次就没那么容易甩开了,何逢世站定,无奈地看着学他家那两位弟弟,不伦不类地对他抛媚眼的人:“我是男的,不能嫁给你。” “我不介意,嫁吧嫁吧~” 居然还嘟嘴!那个恶意卖萌的家伙令小四不忍直视——大哥,你堂堂男子汉不用这样没下限吧?好吧,他没下限也不是现在才知道,实在没有必要再花气力吐糟。 “……好好好,随你高兴,我要去睡了。” “既然你同意了,就一起睡吧。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哦……” 小四不禁咧嘴:原来它这么早就把自己许配出去了。 37.怀璧其罪 小四对于在年少无知之时,随随便便就把自已许了出去的事,感觉非常的无语。不过既成事实,多说也无益,再说这笔旧债的债权人应该也不会来追讨,呆债一笔罢了。如此一想,小四心宽了几分,口感不怎么样的猫粮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不过随着身子越来越沉重,小四的忧虑也日渐堆积成大山——莫非它真的要亲身经历一次生子的洗礼?这样算不算是身为男性的一种难得体验?可是它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体验…… 是夜,小四懒洋洋地在床上侧躺着玩爪子,高富帅则戴着耳机,与电脑另一边的高妈妈进行视频通话。高妈妈一直在交待着什么,高富帅只是偶尔回应三两声,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到外面的风声虫鸣,百无聊赖的小四开始昏昏欲睡。 村民大多数都极早休息,村子里只有零落几家还亮着灯,但外面即使是黑漆一片,村子也是一派静谧祥和。 汽车引擎的喧嚣声打破了村子的宁静,而当声响在屋旁嘎然而止时,小四突然感觉一阵恶寒袭来,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它挣扎着起来,跑到高富帅的脚边,用肉垫轻推了把他光裸的小腿。 “肚子饿了?”高富帅垂眼看着它,柔声发问。小四翻了个白眼,它的碗从来就没空过,不过也只能对着他喵了一声,高富帅理所当然地以为它饿了,于是摘下耳机,打算去给它喂食。 耳机刚放到桌面上,楼下的大门就被粗鲁地拍响,伴随着女子慌里慌张的大叫:“阿高,阿高,开门,你快点开门……” 是高富美。她此前确实说过这几天会回来,只不过怎么会是这般仓皇失措?高富帅惊得急奔下楼,小四急忙紧随其后,只是现今身子不灵活,等它走到大厅,高富美已经进了屋。 小四从来没有见过高富美如此慌乱,身上衣衫凌乱,还沾着泥土,原本利落的短发如乱草支棱,正一叠声交待高富帅收拾些重要证件,马上跟她走。高富帅见姐姐脸色煞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急忙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便上楼去收拾。 高富美并没有喝水,而是把楼下的窗户全部关上,又在屋里翻找了一圈,最后空手走了回来。小四看着她转来转去毫无头绪的样子,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强悍泼辣的高二姐都慌成这个样子?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高富帅收拾妥当下来,把小四抱上,就跟着姐姐急急忙忙地上了停在屋子旁边的小面包车。 一路上高富美的精神仍是紧绷着,直到他们坐上的长途汽车开出位于邻市的汽车总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脱水一般摊在座位上。 她疲惫的样子让高富帅欲言又止,只能保持安静坐在一旁,时不时轻抚一下怀里安分守纪到不可思议的小四。 相比之下,此时的小四就显得非常淡定。因为它终于想起来了,就是在这个时候,高富帅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像蒸发一样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平时那么要好的朋友,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换作谁也不会平常视之吧?一开始他是非常的担心,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直到后来至高家帮忙看顾房子的亲戚说,是全家搬迁到城里去了,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只是连那个亲戚也不知道他们搬到了哪个城市,又为什么要走得那么急。 后来完成了那桩大工程的帮工们拿着丰厚的报酬回来,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开始传说,因为高家发了大财,成了城里人,不会再回到这个穷地方了。说话再酸再不好听,说的人面上却无一例外带着羡慕的神色。 那些酸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地等着高富帅与自己联系。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高中毕业,也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才终于完全灰心,接受了自己完全失去了一个朋友这个现实。 直到次日的早晨五点左右,才到达了目的地。高富美没有选择呆在车上等待公交开始运营,而是带着高富帅到车站附近的一个旅店。在旅店里等着他们的,是高妈妈和高富强,虽然大家都是一夜未眠,但是情绪激荡之下却没有人休息。高富美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在家人的催促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交待清楚。 由于需要帮工的缘故,高父正在进行的工程会获得巨大利润在小镇上是人尽皆知,这样一来便引来一些居心不良人士的觊觎。哪里都有一些好逸恶劳的人物存在,而这些人在重利的引诱之下,能做出的事情绝对超出良善村民的想像。 暑假期间,高富美打算把弟弟接出来跟家人团聚,直接从学校坐火车回家了。唯一一趟到达家乡的火车是在晚上抵达的,高富美联系了在邻市的朋友来接自己,可是她的朋友因故迟到,就这么一小会儿就出事了。 小镇的民风淳朴,所以在火车站外被那个有点头之交的邻村人攀谈,高富美并没有感到异样,却想不到会被他用刀挟持着到僻静地方绑了起来。那人毕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当着她的面就打电话给同伙过来接应,表示多抓了个高家的人,能拿到手的钱也会更多了云云。高富美大惊失色,趁着那人得意忘形,用自由的腿往那人档下狠狠的一踹,逃脱出来。 虽然甩掉了那个人,又刚好遇上了来接自己的朋友,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决定尽快将弟弟从家里带出来。 高家兄弟听得脸色发青,而高妈妈更是后怕得搂着女儿不停啜泣。这个意外也给高家人敲响了警钟,幸好并没有酿成大祸。如今高父手中的工程也到了验收的阶段,趁此机会举家搬迁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惊魂未定的高妈妈三令五申,绝对不让他们与家乡的任何人联系。纵使三人都不太情愿,但是面对着妈妈的泪眼汪汪,都不得不服软。而相对于在外面读大学的兄姐,高富帅受到的叮咛更多,高妈妈知道小儿子与何家的孩子交情好,但是与儿子的安危比起来,这些交情自然是可以舍弃的。 小四听完这好比剧集一样狗血的故事,深感无语。他们失去联系近十年,竟然是因为一桩失败的绑架案,不知这算不算是无妄之灾? 38.生娃是件凶残的事 虽然因为仓促出行带来很多不便,但是高富帅对小四相当爱护,它的生活倒是没有受到很大影响。饱食终日的小四全副注意力都摆在了越来越沉重的肚子上,纵然它的芯子不一样,也直觉知道将要生产。 小四每次醒来,都要向满天神佛祷告一番才张开眼,但每一次都失望地发现,它还是那只大着肚子的猫小四。直到肚子里开始阵阵作痛,它终于不得不绝望了。 不过事已至此,小四干脆破罐子破摔。生就生呗,堂堂男子汉,生小猫而已,有什么难的?! 可是还真的是很难!小四痛得早就忘了自己是男子汉这回事,嗷嗷惨叫,把铺在身下的衣物都抓破了,更把守在一旁的高富帅吓得手足无措。 “放心,猫可是有九条命的,怎么会那么容易有事!”高妈妈见小儿子手忙脚乱的样子,笑不可抑,“你别一直盯着它看,一会儿就能生下来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他倒是不想跟在一边陪产,可是他走不开啊!别看小四痛得似乎神智全失,那双圆眼却一直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他作势站起来,小四就会跟着站起来;如果他胆敢把手从它的身上移开,它就扯着喉咙惨嚎。 好不容易小四的注意力被疼痛分散了,他抓紧时间去喝个水,谁知道一回头,就看到小四有气无力地跟在后头。让他感到惊悚的不是它还有力气起身跑动,而是那只已探出了半截身子的小猫! 小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此时如果见不到高富帅,就会有莫明的心慌。见他站起身离去,即使身体痛到恨不得昏过去,它仍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小四,回窝里去!”高富帅的声音都打着颤,眼光一直停留在它的身后。小四觉得奇怪,于是也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一砣湿淋淋的粉色肉块一晃而过。 原来它已经把小猫给生出来了吗?!小四瞬间感觉如遭雷击,眼前黑雾翻涌,然后非常幸福地失去了意识。 小四回复知觉的时候,完全没有要睁眼的欲望。它还清楚记得当时昏过去的原因,它承认自己不是勇士,不敢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更加不敢面对如今身为产子母猫的现实。 轻声的叹息如一缕轻风,吹散了它脑中仅存的一丝迷糊——不睁眼不代表依然身处梦境啊。 “小四,我寄了那么多封信,却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他是在生气,还是根本就没有收到信呢?”熟悉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明显的苦恼,同时它的下巴也被人不断轻捋,“逢世脾气那么好,就算是生我的气也不会不回信的,肯定是没收到。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去联系他了……” 小四感觉全身舒爽,早忘记了自己不愿醒来的初衷,打着小呼噜半张开眼。 从它这个方向看过去,半睁的眼只能看到坐在它旁边的人的下半身,以及半张大床。待它眼睛大睁,终于把这个陌生的地方看清楚了。这是个很大的房间,装修简单大方,明显是一间属于男性的卧室。而那个正坐在床上的人,是已经长大不少的高富帅。 看样子,现在距离那个生小猫的时候已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小四十分享受被顺毛的过程,舒服得都开始有点犯困了。不过它刚才刚醒过来,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干脆闭上眼睛好好地享受。 门板被随意地敲了几下,就被推了开来,“帅哥,跟姐姐去个好玩的地方。”走进房间的是高富美,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大大咧咧的野丫头模样,芳华正茂再加上精致的妆容与衣饰,俨然是拥有万种风情的大美女。 高富帅手上的动作只是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姐姐一眼,又继续与小四玩:“没兴趣。” “年轻人要懂得及时行乐,天天呆在家里像个大龄剩女似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跟姐姐走,给你绍些活泼可爱的青春美少女,每个都貌美如花哟。” 高富帅依然兴致缺缺:“学校里的文体活动够多的了,我过得很充实。你都说我是剩女了,你不是应该介绍如花似玉的美男子给我?” “比喻而已,不要那么认真。说起美少年的话,姐姐确实也认识不少啊。不过,美少年哪里比得上美少女啊,不提外在硬件,单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远远超了好几条大街啊。帅哥,你可要三思。” “我还是比较喜欢美少年。”高富帅的手终于离开了小四,神色有些忐忑地看着高富美。而一直带着玩笑神色的高富美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地把身后的门关上并落了锁,然后拉过书桌前的椅子,与高富帅对面而座。 “小弟,你还没有恋爱过,所以你的感觉不一定就是对的。”高富美看以有备而来,刚才那幅调笑的样子已经完全找不到痕迹。她认真的口吻把小四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在它听来,高富帅不过是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为什么高富美要摆出如临大敌的阵势? 高富帅可能被姐姐的严肃表情所影响,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开口:“那么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直想着他?” “那是因为情况特殊啊!离开老家之前,有段时间你们几乎是同吃同住,然后你突然离开,不习惯也是很正常的。又到现在都没有办法与他联系,有遗憾自然就难忘,这说明不了什么的。” “姐,并不是这样的。在更早之前,我就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一样。不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不停地想着他在做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跟他亲近。” 听了这番话,高富美的神色却没有变,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只是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又经常照顾你,难怪你会一时分不清楚。你还小,在家里那个小地方遇不到喜欢的人,不代表现在遇不到。” “他确实很照顾我,但是……” 高富美却打断他的话,“感情的事情不是想当然,凭你现在经历,也不敢一口咬定你对他就是喜爱之情不是吗?” 说得有理,小四点头,再转头看高富帅,他也是一脸的不敢确定。 高富美神色松动了一点,又接着道:“成长过程中,有这样的迷惘是很正常的,也不用太过困扰。多多与人交往,等你遇到更多的人,或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友情以上。” 见到弟弟已经被说动,她接着道:“再说,不肯定的事情就不能贸然下定论,若是他知道了,心里感到不痛快的话,你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知道了。” 最后高富帅还是被高富美拉了出门,而小四则继续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翻来滚去。滚得满足了之后,出门考察新地盘。至于高富美的那一番话……反正是说给高富帅听的,没它什么事! 39.出现情敌 高家的居所自然是今非昔比。这个时候A市的地价还没有后来高得那么离谱,但也是在国内居前几位的,在这种靠近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买座独幢别墅,估计要花的钱少不到哪里去。 小四花了一个下午把楼里楼外都逛了个遍,稍微感慨了一下贫富差距后就跑去找自己的饭碗去了。别人家的钱再多也不关它的事,身为一只普通的家猫,有吃有住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等它吃到了新鲜美味的鱼拌饭的时候,它才发现,这个别人家有钱的话跟它的确有比较大的关系,对于目前的追求只能限于美食的小四来说,高家的富有让它的幸福指数飙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太过幸福的小四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四脚朝天地躺在落地窗前的毯子上不想动弹。或许吃饱了就想睡这个习性不仅会体现在猪身上,猫也一样有此特性,小四在和风吹拂下慢慢睡着了。 ——嘿,好久不见。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吧? ——突然变成了一只母猫,忽然就要生小猫这样的生活叫不错?那换你来过好了。 ——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忙碌,虽然不能说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吃用不愁,又有人悉心照顾,还不够好啊? ——好不好应该由我来判断吧?我当时跟你说是要回到我原本的生活里去,你却把我变成了一个猫!我要投诉你,怎么可以这样的货不对版?! ——胡说!这明明就是你原本的生活,也是真实的世界啊,哪里货不对版了?不许污蔑我的专业服务! ——原本的生活里我可是个人,而不是一只母猫!你还敢说自己是专业的?既然你说自己专业服务,那么肯定有投诉这一项,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要投诉你! 长久的沉默…… ——别以为假装不在就没事了,快点给个答复,不然真的投诉你! ——……我也正在想办法啊,可是也要时间去处理嘛。你看那么久以来我都忙到没时间来看你,你就知道我真的有在努力的啦,难得现在到了一个段落,想说来看下你过得怎么样,你还凶我…… ——别装委屈,听着就不像!如果你不给个准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拚着回不去也要讨个公道,要个说法!你不是在准备了吗?那好,别的事情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这个……这个我也不清楚,已经是尽量去做了,但没有到最后我也是不知道的啊!你再等等,我很快就会帮你达成愿望的。 ——你说的很快是怎么样个快法,总要有个时限的吧? ——哎呀,很快就是很快的意思啦。我继续去想办法了,不用太想我,回见回见…… ——不许逃…… 结果小四嗷地一声把自己给嚎醒了。无处着力的郁闷让它都不得不暴躁了一下,却也只能拿身下的地毯发泄。扒拉了好几下后,小四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爪子下的地毯是枣红色的,可是它记得入睡前身下那张是蓝色的。 它回头了一下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厅,果断地奔过去看个究竟。 坐在长沙发的是高父高母,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让两人看起来不太显老,此时正各人抱着一名婴孩,一脸疼爱地逗着孩子们玩;高母身边坐着的高富美挺着个大肚子,高富强与一名圆润的女子坐在他们的对面,都带着满脸的笑容。 一家人其乐融融,唯独不见高富帅。 小四也不好太过靠近,毕竟有那么小的孩子和孕妇在。它左右看张望,看到角落里有个原木的猫架,马上找了个可以能看得大厅里的情形的位置趴着。 “阿美,弟弟不是说今晚回来吗?怎么现在不见人?”高母突然向身边的高富美发问,把她问得一愣,面色有点不太好看。高富强见妹妹这样神色,连忙接口道:“小弟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是路上塞车,估计快到了。” “弟弟那么多年也没见带什么人回家,这次突然就说有同学要来家里住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谈朋友了。”高父红光满面,对于小儿子开窍一事似乎非常满意。 “爸,小弟才大二,根本不焦急谈朋友。他不是说了,那同学因为没买到票才来我们家玩几天,你别误会了。”高富美说得轻描谈写,但是神情却并不轻松,高母还以为她饿了,频频劝她先去吃晚饭。 高大嫂看起来虽然不明就是,但见小姑推搪得火气直冒的样子,便柔声对婆婆说:“妈,下午的时候我跟阿美去吃了下午茶,可能是累了。” “对对对,我只是累了,一会儿就没事了。妈,你再不理宝宝她可是发脾气了。” 高妈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也不再催促女儿,专心逗着怀里的小娃娃。 “我回来了。”一家人望穿秋水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于是一起涌到门口去迎接。 高富帅身后跟着个清秀白净的男孩,高爸高妈虽然有些小失望,但是仍是堆满笑容迎接客人;高富强与高富美对望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几乎是眼冒凶光地看着自家小弟;高大嫂置身事外,站在丈夫身旁温柔微笑。 猫架上的小四虎地一起站了起来,转头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好乖乖地趴好做个看客。 高富帅为大家简单做了介绍,又逗了一下侄子侄女,便开始东张西望:“小四呢?平时我一回来马上跑过来迎接,怎么今天不见影子。” 高妈看着高大强壮的小儿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在猫架上呢,今天整天都没出去,可能是知道你要回来,这小家伙可乖觉了。” “我总听阿高说小四多么灵性,现在可要好好地认识一下。”那个叫简飞宇的男孩声音很好听,模样生得悦目又有礼貌,高家人对他似乎颇有好感,纵然兄妹两人神色不豫,也只是针对自家小弟。 小四心里隐约有些不爽,不过既然别人都称赞它有灵性,不表现一下似乎对不起观众。于是它纵身而下,借力跳到高富帅的怀里,又蹭又扭,叫声荡漾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听了。 大家对它的卖力演出都很捧场,高富帅显然也很受用。小四一直注意着简飞宇,发现他把自己看清楚后有些微的讶然,但很快便跟着众人笑成一片。 当晚的晚餐自然是宾主尽兴,席间高富美更是一改此前的态度,简直可以用热情似火来形容。简飞宇有些受宠若惊,对高二姐几乎是有问必答。但高大哥的脸色还是沉着,高父高母看着孩子们谈笑风生,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小四坐在高富帅的椅子后面,不时接受他的投喂。虽然如此受宠,但小四还是感觉到非常不爽,至于不爽的原因……不爽就是不爽,还需要理由吗? 小四轻咬了高富帅的手指一口,才把鸡肉叼走,狠狠咀嚼。 40.最懂你的是谁 晚饭过后,小四简直就像赖上了高富帅一样,他走到哪跟到哪,连他上洗手间都要守在门口,把简飞宇看得啧啧称奇。不过高家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让小四完全没有了顾忌,撒娇耍赖无萌不做。 高父高母都是早睡的人,只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先去休息了;高富强夫妇因为孩子们,也早早进了卧室;而怀孕将近七个月的高富美也没有精力折腾,于是大厅里就只留下高富帅和简飞宇,以及趴在高富帅大腿上的小四。 简飞宇数次伸手想要摸摸小四,结果不是被躲开就是被爪子拍开,也就不去尝试了。看着小四在高富帅的抚摸下,全无防备的慵懒样子,简飞宇笑道:“这猫咪还真怕生人,让我碰一下都不乐意,到了你手上,就像块橡皮那样泥任凭揉捏。” 高富帅看着半阖着眼扯呼噜的小四,笑道:“除了家里人,它的确不太喜欢让别人碰,脾气大着呢。之前姐夫养的哈士奇就吃过小四的苦头,到现在都不太愿意来我家。” “只有说到你的猫,才能听你多说几句话。”简飞宇笑叹道,“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养的居然是只普通的家猫。我还以为,以你追求完美的个性,能得你青眼的必定是有著名贵血统的猫。” “我对宠物的品种并没有要求,只要够乖巧就可以了;而小四是我一位朋友送的,意义自然不一样。”高富帅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手上抚摸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结果被小四不满地啃了一口。 简飞宇见状,脸上的笑容一敛,很快又再展颜:“这个朋友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吧?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我也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高富帅似乎并不想多说,抱着小四站了起来,“今天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不如早点休息吧,我带你去客房。” “难得来你家一趟,我还想说试试你的床好不好睡哩,不如我们一起睡吧,就不用麻烦你再去整理客房了。”简飞宇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高富帅还没有回答,对那只手万般仇视的小四炸着毛,就要跳过去用爪子伺候。 高富帅压住蠢蠢欲动的小四,带着简飞宇上楼:“不麻烦,在我们到家之前,陈姨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哦。现在还那么早,不如我们先看下电影吧,反正也睡不着。”简飞宇接着提议道,完全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气馁。 “好。你想要看碟还是上网看?”高富帅也从善如流,停住了脚步,得到回答是上网后,又走回一楼。简飞宇浮现出有些失望的神情,跟着高富帅走进书房里。 如果猫咪能做出偷笑表情的话,小四猫脸上怪异的表情大概就是了。高家里的电脑是统一放在书房里的,想要孤男寡男共处卧室,不可能! 第二天,小四就笑不出来了。 朋友来访,高富帅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带着人出去游玩一番。这下就算小四在地上施展沾衣十八滚,扒着高富帅的裤腿死活不放,也无法跟着出门。 毕竟很多地方是不能把宠物带进去的,所以它再委屈,也只能接受高富帅的拍头安抚,凄凉地目送车子绝尘而去。实在太过份了,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这样可恶的行为,必须受到严厉的谴责和惩罚!小四内心忿忿不平,于是决定要去讨好高二姐,让二姐好好TJ他一番。 长假对于家庭主妇和孕妇来说,并没有太特殊的意义,因此高妈、高大嫂以及高二姐都呆在家里,逗着小朋友玩。有小朋友的地方,小四当然不好参与进去,乖乖呆在猫架上看着她们被牙牙学语的龙凤宝宝逗得笑个不停。 宝宝们吃饱了就开始犯困,高妈妈帮着把孩子们送回了婴儿房,很快又下楼走回大厅。高二姐坐在沙发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阿美,那孩子……是与弟弟在谈朋友吧?”高妈妈在她的身旁坐下,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高富美一愣,然后一阵狂笑,“……咳咳……妈,你是怎么想到的?简飞宇跟小弟是一个寝室的同学,所以交情比较好,你别胡思乱想。” 高妈妈并没有被女儿的说辞打动,默默地看着形容夸张的女儿半晌。“弟弟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那个孩子喜欢弟弟,虽然弟弟看起来并不是非常的喜欢他,但是既然能带回家来,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见女儿哑口无言的模样,高妈妈轻叹了一口气,“昨天看你跟老大的脸色不对劲,我就想啊,你们肯定也是知道的。之前发现弟弟在看同性恋的书,再想想他一直都是跟男孩子比较亲密,我跟你爸就非常的担心了。后来,我们偷偷找医生问过,医生说了,这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是正常的,不是病……” “妈……”高富美把娇小的高妈妈揽进怀里,一时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她。 “我跟你爸一开始也很难过,怎么就喜欢男的呢?后来啊,我在网上跟一些人聊天,慢慢也看开了。只要弟弟以后能找个人好好过,我们就当他娶了个不能生孩子的媳妇,想办法领养个孩子养老,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高妈妈靠着女儿,话虽然说得豁达,但是连小四都听得出她的难过。 “妈,你别担心,如果小弟最后还是看上个男人,我跟大哥会帮衬着的,绝对不会让他难过的。”高富美坚决地对着母亲说道,犹如宣誓。 小四看着相依相偎的两母女,鼻子阵阵发酸。难为天下父母心,无论如何,始终不忍心为难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爸妈有没有机会知道,它最终走上了这条艰难的道路。而一旦他们知道了,又将会如何对待自己的选择? 小四开始未雨绸缪,为自己多难的前程而深深地忧虑了起来。 41.悲催的小四 虽然小四还不知道出柜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它已经开始忧思重重,茶饭不思了。它设想了双亲获知此事的无数个反应,结果把自己吓得生无可恋,整天恹恹然四脚朝天地躺在高富帅的床上装死。 过于沈耽于自己的忧虑之中的小四,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高富帅与简飞宇天天出游的事。它一直躲在高富帅的卧室里,连晚上高富帅逗弄它,都是不耐烦地一爪子拍开。直到长假将要结束,它仍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心里的阴暗情绪消散,本来就瘦小的身子,看起来更是瘦弱得一推就倒,这可把高富帅给吓到了。 高富帅要抱它去找兽医,小四自然不肯去,它又没有生病,干嘛要去给医生折腾?!可惜它太久没有认真进食,力气确实不太够,使尽全力也根本无法挣得出高富帅的怀抱,反而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待小四幽幽醒转,真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却说昏就昏,是要抢林妹妹的戏份还是怎样?它以后不能再因为没吃饱而发生这种糗事,搞不好最后跟小四同化,真的一辈子只能做只猫了。至于爸妈获知此事的可怕后果,也是以后的事情,不必它现在来忧虑。 小四的思想负担一放下来,顿时感觉全身轻松,肚子便开始咕咕闹腾。肚子既然饿了,第一要务就是用餐,小四直奔自己的专属饭碗。 饱餐一顿后,小四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它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对不会与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其它嘛。 小四乐颠颠地往外面跑——天气那么好,吃饱了就应该去散步。只是它还来不及跑出门,迎面就碰到了高富帅。 “小四小四,你知不知道我遇到谁了?是逢世,是逢世啊!将近十年了,我还以为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而且以后还可以跟他住在一起。小四,我很高兴,我真的高兴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四如果可以说话,一定会咆哮出来:你喵的,我理解你的欣喜若狂,但是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乐极,莫非却要我生悲吗?!救命啊,有人谋杀猫啊…… 可怜的小四这次吃得腹中饱实,精神抖擞,正要开始它元气充足的一天时,不幸被喜不自胜的主人给重手捏得昏迷了过去。 这一次小四醒来的时候,先警惕地观察一番周围的环境,发现高富帅并没有在卧室里。不过它还是不放心,匆忙用餐之后,即使看到室外夕照迷人,小四也不敢去散步了,又躲回了高富帅的卧室。 吃饱了又无所事事,趴在床上的小四开始昏昏欲睡。它才险险看到周公他老人家的衣袍边,就被人一把抓住后颈的皮毛给提了起来,然后被蹂躏得猫脸都变了形。 “原来逢世从来没谈过恋爱,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没有喜欢过女人,那就表示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对不对?”高富帅开心得忘形,揉了小四一通后,再把他向上一抛:“只要他没有喜欢的人,现在我们又住在一起,肯定能够把他潜移默化。上天真是对我不薄……” 至于后来高富帅又说了些什么,小四就完全听不到了。它从来不知道自己畏高,可是当它看到天花板离它越来越近,地板离它越来越远,它的脑袋开始发晕;好不容易安全落入高富帅的手,又再次被抛了上去,小四终于撑不下去了,两眼一翻,陷入了黑甜乡。 小四再次醒来,真是痛心疾首,痛不欲生。你喵的,这接二连三的昏迷到底是为何啊?这是天要亡我的节奏吗? 既然是这样,我不起床就不会有事了吧?肚子要是饿了,就让它叫吧,我也不吃东西了……哎呀,不对,我也不能呆在这里,这里是“凶手”的地盘,一不小心就会中招啊。——小四痛定思痛,立刻撤退到安全地地方。 三楼的客房一向不会有人上去,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呀,猫猫~~”小孩子娇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小四后颈的毛全部炸了起来,有种大难临头的不好预感。只是它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双软嫩的小手抓住了后腿。 它对着高富帅不能上爪子教训,对着这么个软糯糯的小家伙,自然更加不能动手。于是,它只能苦逼的被小家伙倒提着,一路从三楼颠簸到一楼,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妈妈,我捡到一只猫猫,你看你看。”小孩儿不知见了谁,一时激动得大叫了起来,更把小四左摇右晃了起来。 “老大,猫猫是不能这样抓的,快放下快放下……”随着高二姐着急的声音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小孩儿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闻言马上松开手,被晃得早已头晕眼花的小四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以头着地,再度华丽丽又干脆利落地昏睡过去。 小四先倾听了一番周围的动静,确定在自己的听力范围内都是安静的,才终于慢慢睁眼。 还是那间熟悉的卧室,还是只有它一个活物。不知从何时起,无论在不在里面,高富帅都习惯把卧室的门关着。但是小四忆及最近的霉运连连,为了保证安全,还是从床上滚下来,躲到了书桌旁边的缝隙里。 这个位置呆着确实不舒服,不过与动不动就昏倒比较起来,它宁愿一直窝在这里。 门被推开,又被慢慢地关上落锁,沉重的脚声渐渐接近,然后陷入了悄无声息中,唯一能听到的是急促而又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一声轰然巨响,把小四吓得几乎跳了出来。 “如果是我错了,就惩罚我啊,为什么要让逢世遇上这种祸事?是我不应该喜欢他,更不应该表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男子哽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小四仿佛被那样的痛苦刺痛了,不由自主地更向深处躲。 小四隐隐约约听到啜泣声,更是大吃一惊,双耳都支棱起来,更待听得仔细些,却突然听到一阵哗啦乱响,然后……然后它的头一痛,再次见到了熟悉的黑暗。 42.现世安稳(一) ——老天爷啊,反正醒来又要昏,你又何苦要我醒来呢? “啊啊啊……他睫毛动了,眼珠也动了!何逢世,你醒了对不对?快睁开眼啊……” ——到底是谁啊?那么大声地嚷嚷做什么?好吵,闭嘴…… “逢世,你是不是听得到我们说话?你醒一醒……” ——别摇我,你们真烦人,叫醒我又怎么样,一会儿还不是又要昏?别把那东西放我脸上,好难受。不要叫了,头都被你们吵得痛起来了…… ——眼睛怎么那么花,你们别晃来晃去,看着头晕啊!……那个眼睛里闪着可疑水光的,看起来好像阿高。出什么事了?猫命将要不保了吗?阿高旁边哭嚎啕大哭如丧考妣的年轻男孩子又是谁?莫非走了个简飞宇,又来一个简飞宙!太可恶了,你个见异思迁的混蛋! …… 何逢世这些天以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他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到这个真正属于他的世界,害怕又是那个不靠谱的整出来的幻境;害怕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呆在某个似是而非的地方,演绎着不属于他的人生。 “嘿嘿~小逢世,早餐来了喂~~医生可能要下午才能过来,护工美眉一会儿就到~~高魔王据说出差了,今天不会到!”这个送早餐过来,语气总是非常荡漾,句尾必定是上扬调调(提及高富帅时除外)的年轻男子是古星瀚,或者也可以说是男孩,因为据他说他的二十大寿还在一个月之后呢。 当天何逢世隐约看到他哭得精彩纷呈,还误会了他是高富帅的新欢,一时气急,结果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又给气昏了过去。 后来才知道,因为他而气到昏倒也没有冤枉了他——他就是如愿丹的制作人。这几天相处下来,何逢世深深体会了这货有多么的脱线和自恋,明显跟那不靠谱的属性相同,这也算是物似主人形吧? “麻烦你了,小古。”何逢世对他微笑示意。除了他清醒的第一天,他至今还没有见过阿高,如果不是一直陪伴着他的古星瀚天天汇报阿高的行踪,他还以为阿高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古星瀚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先让扶起他靠床头坐好,然后支好桌子摆上早餐。 “完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是有责任的啦,所以不用客气~幸好你醒过来了,不然我肯定被高魔王杀掉!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那几个月里,我是如果在他的银威下艰难求生的。眼看我就要被精神虐待而死了,毕植只好尝试去找我那个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师叔。唉……毕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都没办法跟他联系,我好想他……” 每日必然会出现的,就是闺怨模式进行中的古星瀚。他没有见过天天被念叨的毕植,据说是位高大英俊、英明神武,气宇轩昂……的全能美男,更是古大美人(自称)一心爱恋了二十年的意中人。那一长串的溢美之词把他都给绕晕了,幸好他最终还是听出了重点内容:古星瀚暗恋毕植。 古星瀚自他醒来后都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复健的时候也在一旁帮衬,他感激都来不及,对古星瀚的各种古怪行径就全当没看见了。虽然表达方式与平常人大相径庭,至少把内心的情感都表现出来,哪里像阿高,把他当作洪水猛兽一样,简直就恨不得完全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但是从古星瀚的口中得知,阿高为他的怪病四处求医问药不算,连工作都几乎全部丢给了副手;只要阿高在家,除了如厕,其余时间都是守在他的身边。而且还是半年如一日,相信如果他没有醒来,阿高还是不会放弃,继续守候着他,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天。 只是为什么在他醒来后却避而不见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真的对你超级好的,清洁按摩都是亲力亲为,连之前的护工阿姨都赞不绝口。如果我变成了这样,毕植也对我这么好,死也瞑目了啊~~”古星瀚语气里满是羡慕,最后惯例的各式关于自身的假设。 “你不用这样诅咒自己吧?”何逢世真是对他的百无禁忌非常无语,“既然你那么喜欢毕先生,直接对他表白不就可以吗?听起来他也很重视你的样子,说不定他也是喜欢你的。” “不可能!你看,他连名字都在表明他直不可弯的性取向了;再说我那么努力的暗示他都没有任何表示,肯定是怕说破了我们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交往。我那么拼命地复制出如愿丹,也是因为这个,可惜让你都给吃了。” 何逢世想到那不靠谱的如愿丹,暗自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对了,我可是吃了五颗丹药,才许了三个愿望。我接下来会不会又会昏迷不醒啊?” “安心啦,如愿丹的药效我已经化解得七七八八了,不会有事的。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护工美眉来了,我们就开始复健。”古星瀚收拾好,便拿着餐具出去清洗,一边走还要一边嘀咕着暴殄天物,让他一个天才来做保姆云云。 何逢世倚着床头,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淡蓝天空。躲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必须要做上一段时间的复健才能回复正常的生活,对阿高避而不见的举动短时间内也是无可奈何。 莫非就像古星瀚说的,是因为害怕面对说破了实情的现况么?可他还没有作出回复啊,阿高就擅自认定被拒绝,从而不想再与他见面了吗?可是即使现在他想追上去解释的想法,也囿于现况而无法实行,阿高简直就是在恃强凌弱,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一番才行! 在电脑面前偷看的高富帅被何逢世脸上的怒气吓了一跳,转念却是怒火熊熊:古小子你居然敢惹逢世生气,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正在欢乐地吃着早餐的古星瀚一边打喷嚏一边乐呵呵的——哎呀呀,肯定是毕植在想念我,好高兴~~ 43.现世安稳(二) 何逢世的身体在昏迷期间得到很好的照顾,苏醒后状况良好,但是依然需要进行长时间的复健。所幸他还年轻,底子也好,熬过了一段时间艰辛的复健后,终于有了再世为人的真实感。 何逢世今天终于能够摆脱轮椅,虽然走路的动作还不算流畅,但是终于可以依靠自己的双腿顺利地走进了客厅。时间还很早,他没有开灯,淋浴着淡淡晨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这个位于亚热带的城市,在十一月份的现在,只是早晚有了些寒意,中午时分有时甚至能让人热得淌汗,何逢世肩上披着件薄外套,感觉温度刚刚好。 他并没有等太久,当淡淡的灰蓝色光线开始褪去的时候,主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穿戴整齐的高大男人迅速地闪身而出,再反手锁门,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甚至连空气的波动都没有。男人面向着对面紧闭的门扉稍作停顿,然后快步向大门的方向前进,但是不过走了几步,他就不得不停止了前进。 何逢世没有动,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凝视着进退不得的高富帅。何逢世现在穿着的衣物都是寡淡的颜色,加上仍然苍白的脸色,整个人像是与客厅里的摆设融为一体,存在感极之微弱。 即使是这么淡薄的存在感,高富帅还是发现他了。这个意料外的会面或者让高富帅在一瞬间会有想退回房间,或是假装没有看到,尽快出门的冲动,但是他最终是快速地跑到何逢世的面前,一脸的紧张:“逢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阿高,我没事。”何逢世抓住他颤抖的手,对他安抚地微笑,“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真的!……阿高,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高富帅仔细看他的面部表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于是把提着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听到何逢世的要求,整颗心都堵到了嗓子眼里。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最后仅是紧紧地闭上眼重重地点头,然后静静地在何逢世的对面落座。 “谢谢你,阿高。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吧,但是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非常不好意思。至于这段时间的花费……” “不用说谢,我们是……好兄弟,不需用计较这些。”高富帅虽然坐在他的面前,却并不愿意抬头,眼睛也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打断了何逢世的说话后,可能是在担心些什么,他的语速开始变快,“那天我喝多了,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你不要在放在心上。如果你觉得跟我住在一起不舒服,我会搬走的……” “阿高!”何逢世有些哭笑不得,这房子又不是他的,要走也是他走才对吧?“我没有感到不舒服,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慢慢谈好吗?” 高富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垂下头不再言语。 “你那天说的话,我还记得,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舒服。唔……在我昏迷的时候,好像作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发生了很多的事,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阿高……”何逢世停顿了一下,直到高富帅抬起头,两双眼睛对上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阿高,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安静得何逢世感觉就要透不过气来,安静到空气都变得沉重的时候,高富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是一直都算数的呢?” 何逢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展开了一个笑容:“虽然有点晚,但是我想说,我也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高富帅面上浮上了狂喜之色,但很快就完全散去了,慢慢变得面无表情。“逢世,这些只是小事,并不需要以身相许。医药费用等你以后开始工作,慢慢还给我就可以了。至于那天的话,如果可以,我们把它当作是一个……一个很拙劣的玩笑,尽快忘掉它。我先去上班了,你身体还没完全好,要注意休息。” 何逢世怎么如此轻易让他逃掉,见他匆忙站起来欲走,一急之下扑身而上,谁知却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扑到了地上。 地上铺着地毯,他也没用多大的气力,所以并不会太痛,他是因为吓到了才会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只是这声惨叫和声响不小的肉体着地声音,可把高富帅吓得不轻,哪里还顾得上要走,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起来,连声问:“摔到哪里了?很痛吗?还是去医院……” “不用不用,只是摔了一下,没事的。”何逢世半躺在他的怀里,一手环紧他的腰,再抓住他的手腕,“阿高,我不是报恩,也不是感激。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但是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但请你不要一直躲着我,可以吗?” 高富帅没有立即回答,轻手轻脚地把何逢世抱到沙发上安置,但何逢世却不愿意放手,只好半抱着他坐在沙发上。“……逢世,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能帮到你,我很高兴。我知道你跟我是不同的,你不用这样去勉强自己,即使我们做不成恋人,也仍然可以是一辈子的朋友。” “我们认识那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勉强过自己?现在你可以不用相信我,但是你不能一直躲着,至少要给我时间去证明。” 高富帅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何逢世平常看似是非常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一旦涉及原则问题,他却绝对不会轻易退让。这一点,高富帅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克制不住地表白之后,何逢世不发一言地离去后,他已经绝望了。 但是现在,何逢世却对他说喜欢。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想要不顾一切地接受这份渴求了那么久的情感,但他的理智却在提醒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绝不可取。 何逢世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打扰他的思考,但是双手并没有放开他。 “逢世,请你与我以伴侣的身份交往,只要你认为我们应该结束,交往才会结束。”高富帅最终还是无法拒绝这个诱惑,毕竟这个人是他最深的渴盼,哪怕是饮鸩止渴,他也愿意奋身一试。 “我不会令你失望的。”何逢世紧紧地拥抱着他,也被他更紧地环抱着。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而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下去。 “嘿嘿~~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来个热情似火的亲吻吗?”古星瀚带着调笑的声音突然响起,然后越来越远,“既然高老板可以照顾小逢世,那我接着睡了,你们不用理我,继续吧……” 这还怎么继续啊?!何逢世的脸红得都要冒烟了,最后高富帅只是偷到了个颊吻,至于其它好处,那就只好寄望以后的日子。 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古星瀚像逃命一样,丢下一本记录着他接下来两年内行程的笔记本,就跑得全无踪影。临行前还对何逢世千叮万嘱,如果毕植回来了,务必将笔记本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到于何逢世接下来的生活,其实与以前相差不大,只不过当日的好朋友,如今成为了他的恋人。生活中增加了爱情的甜蜜,但又有了将要面对家人的忧虑,让他痛并快乐着。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副模样的,不是吗?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18 :松鼠的爱情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