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记之千年风雅——荒唐泉

作者:荒唐泉  录入:08-17

 文案:

 如果说,寒落澪的死由强烈的爱意造成的,那么是不是应该由他所爱的人来负全责,将那窒息的爱化为仇恨? 因为相爱,所以憎恨,也蔓延成为一场血祸。 一个人能为另外一个人付出多少?是耗尽修为,还是挡去风雨。 曾经爱过同一个人,因为死去的爱人而饶恕对方一命,可是,长久的相处,却让最初的心意转变。 他知道他很强大,可是他却还是想要保护他? 是因为对他好奇? 阵阵北风,后院里的梅花,似乎仍然绽放着。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北辰无,苏千叶 ┃ 配角:博文宣,南宫昭,南宫靖,裟罗,柳梦梅 ┃ 其它:冷漠受 引子 「谁都不能逼他,就是我,也不能!」 在看尽了最后一眼,寒落澪悲凉一笑,拉过洛虞手中的剑往身体最脆弱的地方抹去。他本是手无缚鸡之力,却不想行为如此之快,只是一瞬,鲜红液体就迸射而出,洒在大理石砌的地板上,无比刺眼。 「落澪!」 「落澪!」 两声叠起伴随翻掌声,苏千叶飞至寒落澪身侧接住对方下落的身体。 他不曾想,自己会失去他。 他的话,他听不清了,他只记得他死前的样子,一如他最初见到的时候,那么美好。 苏千叶想哭,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城里满是血的气味,让他作呕。 痛失所爱?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那颗被填满了的心脏再度被掏空,让他仓皇失措,唯有紧紧的抱着逐渐冰凉的身体,想要温暖她。 无论多强大,也无法救他回来。眼睛很痛,却无法哭泣。城中的桃花开满,为这座终年素白的城池添上可爱的颜色,苏千叶可以带他去江南了。 然而那个人却再也看不到…… 悲绝。 珈蓝城仿佛感应主人的情绪,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决绝的气氛,仿佛要把外人驱逐掉。这来自城池散发的压抑让北辰无透不过气来,抬头看去,只得看见那紧抱躯体的背影。紧张的,佝偻的,仿佛一世风华消失殆尽。 「苏……千叶?」 「还要杀我吗?」 苏千叶回头,眼睛里是极恨也是极苦。而那双眼睛,也是苏千叶留给北辰无最后的印象。 第一章 距离上次的珈蓝城一役已经三年时间。 那场荒唐的对战不仅没有让北辰山庄在武林中失去威望,反而让它的地位更为巩固。这种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在那场几乎是江湖顶峰之间的斗争中,北辰无与宫情雪走出了珈蓝城,虽受伤颇重,却不至死。 尽管那个所谓秘密被北辰无否定了,但是,在江湖人看来,北辰无消灭了武林一个邪派,荡平珈蓝城,还尼若之地安平。 而那其中种种,却已经无人知晓。 这三年来,北辰山庄由博文宣一人打理,北辰无早在回来后一个月便留书出走。信中只说,要游历游历。博文宣如何不知,这游历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无法释怀寒落澪的死,还有因他一时迷失而造成的血祸。 「博少爷,今年中秋,庄主也不会回来了吧。」 「你倒是对他念的紧,他既然没有发信回来,自然又是游历到了忘归。」 博文宣扇骨轻敲了婢女的额头,笑的一脸无奈。这北辰山庄是不是有一天要变成他博文宣的了? 「少爷,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妖怪啊。」 「妖怪?」博文宣诧异,「怎突地这样问?」 「昨儿我去看了戏,白素贞被许仙负情,被他算计压在雷锋塔下。少爷,你说这种负心人世间倒是多了。可像白蛇这种重情义的妖怪,真的有吗?」 「鬼神之说哪里做的真的?」博文宣看向一脸认真的小婢子,伸手拿掉落在她肩上的黄叶,「这白蛇重情,许仙负心不过戏里的段子,就是延伸出来也不过是说人世间的情义,正被你一看便是要找重情义的妖怪去了?」 婢子不甚明白,却知博文宣说的都对,「少爷说的都对,不过我只是好奇世间到底有没有妖怪,若是没有为何戏写的那样真?」 「你啊,你认为有便有,这样执着问我。我何时成了百晓生了?」 博文宣佯装怒颜,婢子间对他这表情大都习惯并不被吓到,只说一句「那不问就是了」便远远跑走,跑走之间总不忘向这位当家人做上一个鬼脸,惹得博文宣次次扶额慨叹,是不是他太没有威信了。山庄里的人全不怕他。 「唉……还是等北辰回来,把事情交还给他。我果然不适合打理这些事情。」 就在北辰山庄为了中秋节庆而做准备的时候,距离他们千里之遥的尼若之地却传出异兽之说。镇里人心惶惶,只准备着拜祭异兽。 北辰无不是很想再踏足这个伤心地,只是今年异兽之谣沸沸扬扬传得几个临郡皆是人心不稳,他无法坐视只有前来探究。 沿途而来的消息都是一样,这三年每月十五山中都有异兽出没,异兽外形似狼,身形却比虎还高大。若说要细问究竟,又没人能说出来。 其实北辰无有上山几次,却未见他们所说的异兽,心中存疑怕又是人云亦云,直到前两天镇长告诉他,这月十五郡守会派兵围山保护百姓安危。 「保护百姓?我看他是想猎捕异兽得以高迁。」 「我们不管他为什么,就是能抓到就好啊,每月都来,虽然也没听说有人受伤,可是晚上的叫声恐怖啊。」 叫声他也听过,不过比普通狼要大声一些。 「这兽不伤人,你们如何拜它?」 「自然要拜,有人说他是年兽,放过爆竹它也不走,看来是要想想办法,想不出来就给他吃些烟火,总归,不要让他进村!」 「我夜里去看看就是。」 「看?看就能看走了?你要去就去吧!」 北辰无不知为何镇长突然变了口气,他也不想深究。只待今夜,便能一探究竟,每年的中秋是最恐怖的,那便是说,上几个月没寻到,这个中秋,定能遇上。 其实事后北辰无总想,他和那人缘分究竟是开始于何时,是寒落澪的死,还是这次异兽。如果自己早些离开,是不是就再也碰不上那人。 当夜,北辰无越过郡守官兵上山查探。 北尼若山很大,也很高,到了山腰的地方便已经如严冬。北辰无在山上待了一个多时辰,月已当空,可是山上仍然空寂。 「难道又要睡上一夜?」 正当他泄气想走之时,突然听到人的惊叫声。不是一个,是一群!随及而来的是狼嚎,不是第一次听到狼嚎,可是今次的嚎声不同以往。北辰无足下几个起落,随着声音找到事发点。 那的确是异兽。 就是北辰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动物。 是一匹狼,通体雪白的狼,可是,它的体型却是老虎的两倍,站起来的话足足有两人高。 北辰无被这匹狼的外形镇住,继而马上反应过来围剿它的正是郡守派来的兵。 兴许是因为这匹狼太大,官兵们也都不敢近身攻击,只在外围放箭。看样子更是想活捉了它,北辰无不禁想看看他们如何应付。 狼虽大,可是也禁不得层出不穷的人连绵不绝的攻上来。看着人越来越多,想是这方的动静惊动一同上山的官兵,北辰无闲坐在树干上,望向这只困兽。它似乎并不想伤人,只是用头尾将人打开,却不用爪牙撕咬。 这兽倒是奇怪。北辰无心下思忖,真待此时,雪狼跳起身来压倒这方的一个官兵,兴是想吓走人群,仰头高嚎。 「它……」 见到狼的正面,不知为何,北辰无内心不能平静。什么时候狼的头上也会长生晶石?这异样的熟悉感让北辰无惊讶的不知所以。 它依旧在战斗,虽然方才吓退了一些人群,可是那声嚎叫无异乎告知别人它的所在。北辰无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烦乱,就在这其中,一枝利箭破空,扎进它的后腿血肉之中。本在战斗的狼因为疼痛而倒在地上。 它蜷做一团,咬掉插入后腿的箭,然后环顾四周。 北辰无无法再等,跳下树梢,扔下早早准备的烟雾弹药,趁乱想看视它却早以不见它的身影。 这……还跑得真快。 「狼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助你逃脱,你怎么招呼不打的就跑掉?算了算了,我也不与你计较,让我看看你的伤。」 北辰无沿着血迹追到狼的时候,它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也是蜷成一团,白色的一团在夜晚特别明显。只是,北辰无示好,他似乎并不领情。 「狼兄,我就是想看看伤,并没有恶意。」 依然不领情的龇牙咧嘴,把北辰无拒绝在三尺开外。 也许是感觉好些了,它尝试着站起来,然而踉跄两下又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极低的嘶叫。北辰无看着无奈,「他们想活捉你,箭上萃的不是毒,不过可能是麻药之类。」 「吼……」 似乎不想听北辰无说话,它依旧反抗似的发出声音。 「现在我守着你,他们追不上来。所谓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嘛。虽然,我救的不是人。呵呵。」干笑两声,实在无话可说。 想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它便安顿下来,深深的蜷着,尾巴盖住了整张脸。 而北辰无,就靠着它对面的树干,看着它的脸发愣。 也不知如何睡着,次日清早,看到的就是雪狼抖腿的情景。和普通的动物一模一样的抖腿动作惹的北辰无哈哈大笑。而换来的就是雪狼的恐吓。 「我不笑,不笑。狼兄啊,你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哎哎,别误会,你看你负伤了,万一再遇到那群草包,你也失了几分胜算。」 这狼也并不理他,一个大转身,尾巴一扫把北辰无扫到更远的地方,然后自己一扭一扭的离开了。 北辰无望向它离开的方向,颇为无奈,收拾好残局也赶紧追上。 他不跟在他后面,而是走在他旁边,一人一狼在山道上走的休闲而缓慢。只是越往山上去,越是寒冷。在距离山顶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已经是落雪纷纷。山下正值中秋,山上却比寒冬更过,风中夹雪,若是普通人怕已经晕厥过去。 北辰无穿的并不多,只得运功御寒。 好在他功体属阳并不觉得难以应付。 进了雪地,狼走的越来越快,北辰无的脚步也必须加紧跟上。 越到山顶,风越大,就算功体过人,北辰无也无法把眼睛全全睁开,他只看到风雪中,在前方快速向前的雪团。 「狼兄!」 北辰无叫了一声,雪狼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更快的往前跑。料想它是绝不想自己跟上,北辰无暗提内力,飞速起落几点,落在狼的前方。「狼兄……」 「吼……」 「狼兄勿急,北辰无也知道山上不适宜人类,只是,狼兄腿上的伤不好,北辰无实难安心。还烦请狼兄为北辰无找个栖身所在。」 这次,它却没有再拒绝。调转身头,像是准备下山。 「狼兄!狼兄腿伤不好,北辰无绝不下山。」 「吼……」 它依旧凶猛,却只是故作凶猛。「狼兄……」北辰无故作可怜,望向它的眼睛,而它把头撇开,撞向北辰无,然后驼起人飞快的向山巅跑去。 第二章 上山的路不是很平坦,北辰无被狼驼在身上也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抖动,可是那抖动并不让他难受。他不敢乱动的趴伏在它的身上,看着从身侧飞快飘过的物事,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的忍不住扯出笑容。 狼还是奔跑在风雪中,他的笑声并未引起它的注意。 到了山巅,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更胜的风雪,而北尼若的山巅除却厚厚的冰雪外根本感觉不到一丝风声。 狼冲过几处树林,便将他丢下,站立着抖动身子,像是要抖掉什么赃物一般。北辰无眼也不眨的盯着,突然向前欲抱住它,而后者显然率先洞察他的所为,前腿往前压下,竟然将北辰无按压在自己身下。 它似乎生气了,龇牙咧嘴的发出吼声。 「狼兄,一个玩笑,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它不放开,反而因为这句话更加用力的将人压入雪中,更是凶狠的怒视它仿佛想要一口吞了北辰无一般。 一方恼怒,一方玩笑,双方僵持下,最终还是狼认输放了北辰无。 北辰无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眼睛依旧盯着这匹狼不放,扫视它一周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条被血染红的后腿上。 它的伤应该没那么严重才对,而且方才它驼自己上山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异样,可是,被染红的皮毛在一片白茫茫中是那么的刺目。 「狼兄,你的伤……」 它回头看他一眼,尾巴一甩,将人甩出自己身外六尺,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北辰无,只能跟在后面。 没有风雪,果然是好走了很多。 大约跟在它后面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走出了那片树林,走进一片冰天雪地中。那是真正的冰天雪地,除了白根本没有其他色彩。没有树木,只有落满积雪的大石头,更甚者是那些结成晶体的冰。一大块一大块,被阳光一照,错觉着带有蓝光。这种奇异的蓝使得北辰无想到了珈蓝城。 同样是北尼若山巅,可是这地方与珈蓝城相隔千里。 珈蓝城…… 北辰无印象中的珈蓝城只有寒落澪死的那一瞬间,仿佛是他的血染红了桃花的花瓣。 珈蓝城…… 北辰无看向不远处慢慢前行的狼,停住了。 他怎么就跟着一匹狼上了山? 意识到自己想的多了,北辰无突然笑出声音,猛跑几步跟在狼的身边,「狼兄是要带我去你的家吗?」 「狼兄,你一路如此,也不闷得慌。」 「见狼兄的形貌不似一般,莫非狼兄是得道的……神兽。」 聒噪着,一路烦着旁边的雪狼,寂静的山巅,兴许是第一次闻到人声。 「博少爷,今年庄主又不回来了?」 北辰山庄的弟子们在欣赏博文宣五颜六色不停变换的脸之后,推攘着让最小的师弟上来询问。那人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了庄主的替罪羔羊。 博文宣秉性是好,这世家公子中怕没有比他还好的,庄里的大小俾人都可以与他调笑作乐,只是,只要事情牵扯上庄主,就是再好的秉性也非得磨净。 「博少爷……」 「啪」的一声,博文宣把那一张薄薄的信纸拍在桌上,脸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可是吓得弟子心肝又是抖了三抖。这话不是常说,这不怎么生气的人生起气来,那可能撼天动地啊。 那一拍之后,又是一片静默。而后,博文宣深深吸进一口气。 「没什么,北辰今年不回来了。」 轻描淡写,面上依旧如沐春风。 可是……又忍下去了,又忍下去了……那等到博少爷忍不住的时候,真的会拆房子吧! 弟子们望着博文宣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心中只想着自家庄主快些回来才是。 而被弟子们时时挂念的北辰庄主呢,则惬意的在北尼若的山巅伐木造房。 其实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哪里亲手造过房子,但是……那个山洞,狼兄是断不会让他进去的,每天露宿在冰天雪地里,就是功力再深也吃不消啊。北辰无望一眼参天古木,再望一眼远处的洞穴。这不有一句话说的好,自作孽,不可活。 叹了一口气。北辰无正对面前的大树,运气一掌,大树应声而断。这已经是他打断的第五棵树了。 他从地上拿起工具,开始加工这些木材。说是工具,其实就是自己的佩剑。 北辰无的佩剑也算的上是江湖上的名器,现在却要用来劈柴切木。他想着,又是叹了一口气,剩下的只有继续干。 等到把木材整理好,用藤条捆紧了才得了休息的空挡。今天是一定要把木屋给搭起来,不然又得整夜打坐练功。细想来,自己这一个月究竟是怎么过的。照理说自己其实应该下山了,他的腿也应该好了才是。 只是越留下,越发现其中乐趣,越是不想走了。 再说,这月十五的时候,洞中传来的狼嚎他听的真真切切。只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外面,他才没有冲出来。 北辰无心想,若自己走了,他又跑下山去…… 他不会伤人,却万一被人所伤…… 「唉!」 想着又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看来自己是万不能走的。 正要坐下休息,便感觉腿边有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和狼兄一道的小狐狸。火红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红狐虽是多见,可是像这般纯色的红狐也是世间少有。 「小狐狸,今天又给我带什么了?」 这山中日子多寂寞,总是除了练功便无事可做,好在,小狐狸还肯理自己。也幸得它肯为自己找山果果腹。 北辰无一笑,抱起它,从它口中结果衔着的小布袋。「谢谢啦。」 狐狸发出一点声音,蹭着北辰无的手臂。 「好啦,我要大干一场了。」 吃完山果,北辰无站起身来,拉着身后大捆的木材前进。而红狐则跟在他身边欢快的跳跃着。 到了山洞前,北辰无笔画了一下距离,便开始打桩,真正是大干起来。 「小狐狸,帮我把那个拿过来。」 「对了,真聪明。」 「哎哎哎,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看你这样子,你帮我再找些藤条来吧。」 红狐欢快的点着头,飞快的往树林跑去。 北辰无忙着,把整座山闹得乒乒乓乓的,而在他身后的洞口,有人正用一种惊讶而好奇的眼神打量他的所为。 「终于弄好了!看来,我的手工也不差啊。」 在黄昏的时候,北辰无终于造好了木屋,甚至还抽出时间打造了桌椅,围了木栅栏。看上去,真的就和山中的猎户住所一般模样。 「狼兄,从今天起,咱们就是邻居了。对了,狼兄啊,今日我新居落成,怎么也要请客吃饭,狼兄若是不弃,就到舍下一聚。」 北辰无声音洪亮回荡这个山巅,可是,山洞内却无一点声响。那是彻底的无视。 「狼兄……喝,北辰无也知道把话说的太满,说是请客吃饭,却……哈哈。」想到这月还是红狐给自己找东西吃,北辰无不免尴尬,只得用笑声盖过。 洞内依旧没有动静,也知道他断然不会搭理自己,北辰无正欲转身回屋。 「吼……」 背后是雪狼低哑的声音,北辰无转身。第一眼望见的仍旧是它额头巨大的蓝色晶石。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踌躇不前。红狐便咬着他的衣摆让他跟上。 依旧是雪狼在前,北辰无在后。只是这次的气氛似乎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北辰无不知道它要带自己去哪,只是跟着穿过树林,又走了一段,入眼的便是一片湖泊。 湖泊藏在山后,有几座天然屏障遮挡若非有心,实难发现。 这是…… 向前几步,眼前的景色不似人间。 湖泊的蓝色印的周围的冰雪,几条鱼也不断的腾空跃起,若此时有一条彩虹挂起,北辰无定然会认为自己置身仙境。 恍然回神,这湖,这鱼…… 它是想让自己用这鱼请客,以解方才的尴尬。 北辰无回首望它,它却只是望着眼前的景色。 「多谢狼兄!北辰无下厨次数屈指可数,只希望今日做的尚能入口啊。哈哈」 他走进湖边,观察水中鱼的形态。或许是因为此处终年覆雪少见其他色彩,就连这鱼也是通体晶莹。 湖很大,也很深。浮出水面的鱼亦很多。北辰无纵身跃起飞过湖面,双手只在水中一抓,两条鱼便已入手。他以右足为踏,再是腾空一跃,便又回复岸上。 几乎没有危险的天生天养,湖中的鱼异常肥大。北辰无满脸笑意的望向雪狼,「狼兄,有这地方,以后就不用劳烦小狐狸了。」 雪狼不理他,转身蹿进树林。北辰无刚想叫,却早已不见它的影子。 「狼兄也够别扭的。」北辰无望向它跑走的方向,「小狐狸,这顿我请啊。」 话音刚落,树林中便又有了动静。 雪狼叼着一大捆的木材过来扔在地上,然后正经坐下,抬头看向北辰无。目光相遇,北辰无不觉身后一凉,瞬间又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只觉得越待下去,越能体会这各种奥秘。 既然狼兄已经运了柴木,怎么也不能辜负它的一片心意。 北辰无立马起火搭架,烤起鱼来。 年少轻狂时,孤身闯荡江湖也不是没做过这些,况且这三年均是在外奔波,夜宿荒野,烤肉果腹的情况也是有的。只是自己一个人也顾不得食物滋味,往日在山庄里,自然挑剔,可出了门,再多挑剔便是矫情。 然而现下,他要招待的是……客人。 也罢,随意就好。 待鱼熟到八九分,鱼香已经四散开来的时候,北辰无从袖子内翻出几个小瓶子一一分布开来。瓶子的模样大小皆是一样,不过颜色不一。 「哈哈,狼兄想是不知道这些的。这里面都是烤肉必备的作料,盐巴花椒一类。」说着,北辰无将瓶内的粉末洒在鱼上。刚撒下去,整条鱼的香味便换了,效果神奇,「这都是文宣一手打理的。我一人在外懒得用,今日既然宴客,也就使了。狼兄尝尝味道如何。」 北辰无把考好的鱼送过去,狼踌躇片刻叼接了。 见它背过身去尝了几口,一条鱼已经所剩无几,想来滋味是不差的。 北辰无又将一条给了小狐狸。 「文宣厨艺精湛,我若能得他十一,也不至于落得现下。」 北辰无又叹一口气,转头看小狐狸,它却面对一块大石头直打哆嗦。「小狐狸?小狐狸?」 还是没有反应,往日一叫,它就会欢快的跑过来才对啊。 北辰无想走过去看看,不料却是狼先站起。 不知道他俩在那处交流些什么,北辰无自觉的认为现下的气氛很怪异。 而且,狼兄回头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感觉那么的意味深长。 柴火依旧噼里啪啦的烧着,北辰无坐如针毡。「它怎么了?」最后还是忍不住站起询问。 狼又看他一眼,然后走开,距离篝火远远的坐下。 「小狐狸,你没事吧?」 仍然是不住的发抖打颤,北辰无一急想抱起它。它则猛然跳开躲过他的手。 「小狐狸你没事了?」 红狐回头望望雪狼,状似生气的踩过北辰无的头顶跃至雪狼身边。随着雪狼离开了。 无故被抛下,这使得北辰无无话可说,顿时无奈。 扯动嘴角,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招惹它们了。他轻笑一声坐下,拿起火架上最后一条鱼。烤的刚刚好,闻着香味就让人垂涎。 刚咬下第一口……北辰无便脸色发青。鱼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片刻之后,北辰无冲到湖边,一头扎进湖水里,只想把嘴里的味道给洗掉。 「博文宣!」 第三章 「主人,他真讨厌,给裟罗吃这种东西!」那决不让北辰无踏足的山洞内,粉衣少女抱着一只烧鸡吃的津津有味,只是言谈之间抱怨非常。「主人怎么都能吃下去。」 「这些不过都是食物,没什么不同。」 「可是……那个东西也太辣了,要不是主人说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行迹,我一定要破口大骂!」 少女叉腰忿忿,而坐在榻上的男子不过嘴角一动,不置可否。 仔细看这洞内光景,装饰不多,不过一桌一塌,却从这桌塌间窥见主人的不凡品味。而现下,这洞穴主人正敛目打坐,异常平和。 打破这平和的,是洞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他睁眼,望向少女裟罗,继而目光又扫向洞外。 「狼兄,你可真给北辰无面子,那么……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你都能吞下。北辰无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听得北辰无的这番话,男人收回目光,手掌一摊,掌间竟凭空多出了毛毯。 「裟罗,拿去给他。」 「主人,他今天搭了屋子了。」 微一迟疑,男人又道:「去吧,过些日子我要出门,不想让他跟着。」 「嗯,主人说的是,他跟了主人几个月,害主人什么都干不成。」 男人敛目,裟罗见他如此化作红狐拖了毛毯出去。 当裟罗敲开北辰无家的木板门时,对方正对着火炉坐着,看样子似乎是运功御寒。裟罗跳上火炉,叫了几声北辰无才回过神来。先是瞧见小狐狸,再是瞧见它带来的毛毯。 这荒山野岭的,它能从哪里弄来这东西?北辰无吃惊,却又知道问不出结果,接过毛毯裹住自己,「今天对不起啦,我也不想如此。」 裟罗踢踢后腿,为了表示它的大度,立马跳进北辰无怀里,发出舒适的叫声。 「你这小狐狸,还真会享受。」 北辰无宠溺的揉它的脖子,开始喜欢上这种什么都不需要思考的生活。 在他以前,这种日子是想也没有想过的。虽然在北辰山庄里他也是随性而为,可总不似如今这般自在。细想这几月,就是北辰无自己也不太敢相信,如今的居然是北辰山庄的庄主。 人活三十载,这各种乐趣,似乎到现在才有所领会。 北辰无轻声一笑,望向窗外的那篇雪白。这山是静了些,可是却是说不出的安详,也是冷了些,却比山下春光暖人心。幽幽的一叹,不由的想到寒落澪。 「若是他还在,不知是不是喜欢这种日子。」 想到此处,北辰无眼角又不自觉望向山洞,突然又想到什么抱着小狐狸来到洞外。 「狼兄,今夜星空奇美,不如出来一同观赏。」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只唤一声,它便走出来,随意捡了一个位置坐下。仰首看天,仿是真的在看星星。 一匹狼,一个人,一只狐狸,一同仰首看天。 北辰无把毛毯披开躺在上面,一只手撑头,一只手把玩着小狐狸的皮毛。 「狼兄……」北辰无唤了一声,继而沉默,又是寂静的半盏茶时间,「其实狼兄很像我认识一个人。说是认识不如说是仇人来的贴切。」 北辰无收回把玩小狐狸的手,用手指比划着一个距离,然后说,「狼兄可知,人的心脏不过这点大小,可若是被人占满,为那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可能比天还大。」他一笑,又继续道,「我那仇人和我都是这样的人。」 没有回答,只有一个人的自说自话。北辰无或许是第一次正视三年前的大战。因为痛失所爱,让他想要遗忘一些东西,而今天,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生出想要述说的情绪。 「他留给的印象只有那双眼睛。」北辰无望向身边的雪狼,而它也正低头看他,「我看到狼兄的时候,狼兄正在殊死搏斗,那个眼神,与他非常像。」 狼站起甩甩尾巴就要进洞,北辰无猛然转身,「狼兄,今天又让你听我唠叨这么多,改天我打两只山鸡。」 雪狼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而昂首阔步的走回洞内。 「若有一日,能寻回心中至爱,一定要带他来此,希望狼兄莫要逐客才好。」 这话,才是北辰无真正想说的。 然而这一夜都不曾说出口。 那夜突然的兴致过后,北辰无再未生出述说的情绪,整日的练功逗狐狸吃野果,偶尔跑去捉几只山鸡野兔换换口味。这一住下来便近年关。 雪狼每月十五都十分痛苦,有两次还冲出洞来与北辰无搏斗数个回合,最后不过两败俱伤。可是这次北辰伤的实在严重了,血几乎能浸入冰里。他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醒来却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柴禾烧得旺,暖的很。就是周身的伤口也上了药。仿佛被人照顾了似的。 北辰一直想,最初见他的时候,他并不愿伤人,就是才跟上山,他也绝不出洞。为何这几次像是发狂,那凶狠的模样北辰无怕是一时半会忘不了了。 它跳起来压住自己,若不是自己躲过,怕真的要被他撕成两半。 没道理,八月十五都不类如此,现下年末,断然不该有这样的表现。 北辰无坐起来,牵动腹部伤口异常疼痛。他吸了一口气开始穿衣。奇怪,这衣服居然也是新的?难道…… 北辰无摇头,向炉火靠近些,刚坐下门就被推开。小狐狸叼着一个竹筒进来,看见他坐起很是生气的跳上桌子对他嘶叫。北辰无接过它放在一边的竹筒,里面是水,然后又见它脖子上挂的,却是山果,一串串穿的好好的。 「你可真好。」北辰无揉它的头,「狼兄呢?」 红狐不回答,跑到屋内叼了柴禾丢进炉子,顿时炉火更是旺了。 「狼兄也未免太寡义薄情,我被他伤的差点丢掉性命,他却不闻不问。如此这般,唉!」 北辰无故作悲伤激动状,情绪一起又牵动身上伤口,忍不住又得咳嗽几声。 「主人才不是你想的!你不要污蔑主人!」 不知是否护主心切,红狐裟罗居然忍不住的出口,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北辰无吃惊看它,红狐前爪捂嘴,知道自己漏了行迹。 「你……」半晌吐出一个字,继而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飞快的抓住裟罗尾巴冲出屋子,「狼兄!狼兄啊,这小狐狸居然会说人话!会说人话啊!」 「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开我!」被倒拎着不舒服,裟罗大叫。「主人才不在这里,你快放开我!」 北辰无一愣,「原来不在啊。」缓过神来,又感觉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手一松,裟罗挣脱开,抖抖尾巴。「以后你再抓我的尾巴,我就不理你!让你自生自灭去。」 北辰无一笑,「小狐狸原来会说话。那我日后便不会无聊了。」 「什么小狐狸小狐狸,我有名字的,我叫裟罗!」 裟罗!? 两个字猛然敲上北辰无的心,只感到心中一窒。 「你快进去吧,你受了很重的伤不能运功。外面那么冷,你是不是想重伤加风寒,死在这里啊。」 裟罗抱怨,拖着北辰无起来,「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告诉主人我和你说话了!」 北辰无满口答应。 回了屋,撕裂的疼痛感便轻缓了。 小狐狸依然在忙碌,又催着北辰吃东西喝水。 「你刚刚叫狼兄主人?狐狸认狼做主人,倒是奇事。」 裟罗回头看一眼北辰,「主人才不是一般的狼,哼,而且他救了裟罗。哼,说了你也不懂。」 「对了,你跟着狼兄多长日子?你叫裟罗,那狼兄应该也有名字吧,狼兄叫什么?」 「你的问题好多啊。」裟罗不满的跳上桌,「病人就去床上躺着。」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马上就去。」 「我的记忆里就一直跟着主人啦。什么主人的名字,主人就是主人,好啦我回答完了,你快去躺着!」 北辰无扶额,认命的躺回床上。他心中疑惑仍不得解啊。 自从裟罗开口说话以来,北辰无便又多了乐趣,伤势也好得十之八九。只是这些日子都见不到雪狼。问裟罗,她也不说。有时候问的多了,她还能失踪几天。 待到雪狼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 它走过来的感觉很疲惫,甚至透出了一种悲伤的气息。 北辰无叫了他一声,他看过来,立马跑进洞里。怀里的裟罗看见主人这般,也立马跳出怀抱奔跑进去。 「主人。」 裟罗进洞,化作人形,一双大眼可怜兮兮的望向塌上的男人。男人偏头看她,「我没怎么,你无须担心。」 「可是,裟罗感觉得到,主人又折损了修为。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裟罗?主人是不相信裟罗吗?」 每年这段时间都是如此,出去半月,回来就折损百年修为。更有一年,裟罗差点就感觉不到他的气了。他只说中途出了岔子,流失些修为。可哪里只是一些。裟罗眼中水光更甚,「主人就告诉裟罗吧。」 「只是些修为,多些日子又能修回来的。」 「骗人!」 「乖,明日我下山买你最爱的醉乳鸽。」 「我才不要,我只要主人平平安安的。」 男人一笑,「有谁能伤我呢。裟罗多忧了。我近日不在,外面那人的伤怎么样了。」 少女擦掉眼泪,「好的差不多。现在能蹦能跳的。」 「那就好。我休息一会儿,你去陪他吧。」 「是。」 被吩咐了去陪北辰无,裟罗又化作红狐出去。三步一回头,很是担心塌上的男人。想留下,可他的吩咐又不能不做,她不高兴,便把这帐都算到北辰无头上。 主人一回来,裟罗便不能再说话,也就不能大骂消气。于是它在北辰无家里跳来跳去,乱撕乱画,使得北辰拿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坐在炉火前看他泄气。 「狼兄回来,你该高兴才是。你这半月不是想他的很。」 裟罗嘶叫,不满北辰无所谓的口气。「你别这样,对了,我今日看狼兄似乎异常疲惫。」 那才不是疲惫,那是损了修为! 裟罗很想大吼,可是她不能,只有咬紧牙关恶狠狠的瞪着北辰。 「你这样莫非是关心狼兄身体?我看它虽是疲惫却不至于有所损伤,只是他身上气息,似乎透着悲伤。若真关心,就想想怎么让他开心。」 开心? 裟罗眼前一亮,的确是这样。这三年都没有看到主人笑过,主人的气都是低沉的。 可是,怎样才能让主人开心呢? 「比如买些他喜欢的东西,或者达成他的愿望,要不就请杂耍班。」 主人喜欢的东西?不知道。 主人的愿望?不知道。 杂耍班? 裟罗看向北辰无。 对方感受到它的目光,「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玩杂耍的。」四目相对,裟罗的眼睛转为楚楚可怜,它想来是极得如何博人同情之道,蜷缩的身子瑟瑟发抖,眼睛如同注了水一般的盯上去。 北辰无登时感到四面八方冲来一股股压力,压得他连嘴里的水都难以吞下。 强硬的咽下那口水,一人一狐又僵持了半晌,北辰无一拍桌,「我算怕了你。答应你就是了。」 第四章 前夜,北辰无答应了裟罗玩杂耍逗狼开心。 今日,他就把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妥当。他是觉得自己做这种事情不和身份,可男人大丈夫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也就顺势做了。 想北辰无什么身份,从来只有他看杂耍哪有上手玩过,现在是胸口碎大石无工具,蒙眼射飞镖无人配合,吞剑那是死定,无中生有的幻术伎俩他又完全不懂。唯一可表演的,只有耍大旗。 这和江湖卖艺,真没什么区别。北辰无首次体会到自己已经落魄至此。 敲锣打鼓来卖艺,锣是没有,鼓却有一个。还是前些日子裂了头鹿用鹿皮做的。山中寂静,偶尔他也以乐声舒缓情绪。 鼓不大,差不多一个手鼓的大小,小狐狸挂在脖子上,用前爪敲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北辰无深吸口气,把他那准备了一日的大旗拿了出来。 「各位北尼若的朋友们,今日北辰无献丑于此,望各位赏脸观看不吝赐教。若是看得尽兴,也请各位丢些山果之类。也不枉北辰来此一趟,啊。」 他是真的把脸豁出去了,反正这荒山也没旁人。 随着裟罗的鼓声,北辰无举起大树桩子,而那只摇摆不定旗也在他手里彷如活龙。 可是就是再精彩的表演,也无人观看。 裟罗敲鼓敲的性质缺缺,北辰无耍的满头大汗。 最后,裟罗扔了手鼓,什么烂方法,主人根本就不喜欢! 裟罗跳上北辰无的肩膀惩罚式的咬他耳朵,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北辰无直接摔到在地,所谓的大旗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也正因如此,狼才走出洞外。 它走的缓慢,走到北辰无面前像走了很远的路一样。 它盯着地上狼狈的人,又看看「大旗」,最后的目光落在那个手鼓上。 「狼兄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它转回头,叼起小狐狸慢慢的走回洞里。 北辰无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息后方才起身,捡起掉落的手鼓,「明明就喜欢。真是……」 在北辰无为讨狼欢心玩杂耍耍大旗的时候。北辰山庄简直一团烦乱。 明明将至年关,居然事事不顺。而博文宣的心情,也随着一拥而来的事情变的燥乱。 「博少爷,外面传来消息,说北尼若有异兽出没。」 异兽?「北辰定在那里,你们快为我备马。我去找他。」 「可是……博少爷一走山庄就无人主持大局了。」 「无妨,交给泗水便可。」 「可……」 「旁的无需多言,依北辰的性格,我若不亲自去,怕他依旧不肯回来。你们是劝不动的。」一想到此,博文宣更添烦乱。 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北辰才能忘了三年前的事情。 博文宣也知这事情是急不得的,若是往常他也愿意让北辰自我放松游历,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容他自我松弛的时候。 「你想把事情交给我?」 被背后冰冷声音吓到,博文宣猛然回头,看到的正是泗水。他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他也是在那场大战中侥幸活着的人。 「是啊,我得出去找北辰。」 泗水看过来的眼睛是冰冷的,也许在他心里,并不感激博文宣的救助,而是觉得他多此一举。 「我会逃。」 「都告诉我了,还逃什么?」 博文宣畅笑,走上去拍拍泗水的肩膀,「看你为人不像是会欠人人情的,我既然救了你,你也要报恩。此次我出门,你把庄内事情打理了,我便当你还了我的恩情,你我互不相欠如何。」 「他日,你也不会再烦我?」 「是。」 泗水对此甚像是甚为怀疑,斜睨了博文宣一眼,「一言为定。」 「你我击掌为誓,待我回来之日,便是你出北辰山庄之时。」 北尼若山巅的平静并不能掩盖山脚的热闹。 雪狼似乎早就察觉到这股热闹,他不动声色,而且他也不需要有所动作。山腰山顶的风雪足够成为天然的屏障,隔绝山巅与山下的世界。 只是,这种隔绝并不成功。 因为,寻找不到的兵卫们,开始烧山。 当浓烟冲破种种到达山巅,北辰无愕然了。这么大的烟雾,那必然是整座山都在大火之中。 雪狼站在最高的石头上长嚎,这是对家园被毁的悲戚,也是本能的反应。 「狼兄?」 虽然不是自己做的,可是自己却生出一种深刻的愧疚感。 那一天,北辰无第一次看见山巅落雪卷风。 雪狼毛皮被吹的翻腾起来,一拨又一拨,仿佛主人的情绪越发的得不到控制。 这种时候,身为人类的北辰无无计可施,也许裟罗可以劝他。裟罗?裟罗!裟罗到那里去了? 「狼兄,裟罗不见了。」 一句话,雪狼停止长嚎,撞开北辰无飞快的像山下跑去。 「狼兄!」 以裟罗的冲动,怕是……北辰无料到此处,纵身跃起,他决不能让裟罗有任何不测。 然而,他的体质的确不必雪狼。在山腰的风雪中跟丢了雪狼,当他冲出风雪,入眼的是成片的尸体。北辰无愣住,它不杀人,可是他们却逼它杀。 「裟罗!狼兄!」 北辰无叫了两声,除了自己的回音别无他物。 你们到底在哪? 「北辰!」 不远的一声呼唤,北辰无立马回头,看见的正是风尘仆仆的博文宣。 「文宣?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这边有异兽想到你一定在此就来寻你。可是来的时候……这州府就已经放火烧山。」 「这么大火,他们不怕祸及百姓?」 博文宣摇头,「他们哪想得这多。北辰,快下山,火势蔓延太快,若被困住就糟了。」 「不行!苏千叶还在山上。」 「苏千叶!?」 乍一听到这名字,博文宣吃惊不小。珈蓝城一战,正道武林损失大半,这全败此人所赐。如今……北辰怎么会和他有牵扯。 「北辰,你去哪?」 「你先下山,我去找他。」 博文宣讶异之余,又为使自己不成为北辰负累,只得下山。心中疑惑不解,担忧不停。 山火越来越大,北辰无就凭着这几月的相处气息,在一片火红中找到了他。 他怀中抱着一个少女,容颜惨白。 北辰无虽知晓他的身份,可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心情。那压抑的喘不过气的城池以及寒落澪的洒落的鲜血。 周围的火焰压过来,北辰无恍然醒悟现在并不是回忆的时候。「苏千叶,快离开这里!」 火苗吞吐间,苏千叶周身散发出一股银白色的光,三年前他以为他是练了诡异功夫造成发色银白,而这一年看见狼的眼睛,才知道,他本是妖物。 不过,就是妖物,北辰无也不可看他丧生。 算是对寒落澪的爱。 「苏千叶!」 「你走吧。」 「那裟罗呢?裟罗受了重伤,虽然捡了命回来,山上是可以疗伤的地方么。就算往常可以,现在的山巅也是风雪交加,裟罗能受得了!?」 「……」苏千叶回头看向火光里的北辰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还想不想裟罗好受!」 北辰无有些生气,苏千叶看向怀里的裟罗,她的确很难受。 「就依你所言。」 为了裟罗,苏千叶与北辰无下山。这距离他上次下山已经千年。 这两人,本来互为仇人,可现下却给人同舟共济的错觉。 山下的世界,苏千叶陌生。本是热闹的大街却一人都无,他抬头看那山火,满目伤怀。 这火再烧下去,山便毁了。 苏千叶扬手念词,瞬间天降大雨。 「苏千叶,这……」 火势在雨中稍有转小,可仍然不足以灭掉。苏千叶看看自己向外伸出的右手,若有所思。 「苏千叶?」 「若是以前,该灭了才对,裟罗……也该痊愈才是。」 听清他低喃的话语,北辰无又是一惊。非吃惊他的能为,而是讶异为何会有他说的这般变化。 苏千叶动了动手指,然后抬头看向北辰无。目光茫然无所依托,他仿佛是在另外一个空间触碰不到。 「有了这场雨,火总会灭的。」 「可是,他们死了。」 「苏千叶,你杀了人?」 「很吃惊?」 「怎么会。」 差点忘了,珈蓝城那片血海。鲜血染红桃花的触目惊心。 北辰无自嘲一笑,跟上苏千叶的脚步。这个世界,不是苏千叶所熟悉的,若惹出什么乱子,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北辰无开始不明白,为何寒落澪会爱上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他所在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的人。 「苏千叶,和我去北辰山庄吧。刚好文宣也来了,可以让他看看裟罗。」 「博……文宣?」 北辰无没想他还记得,「是。被你一掌打死又救回来的博文宣。」 「哦。」 他回答的平平,并未表现答应与否。北辰无急走赶上,「文宣的医术享誉武林,有他在裟罗一定健健康康,和以前一样。」 苏千叶停下,「北辰无,我不欠人情。」他思考一会儿又说,「这个人情,我会还你。带路吧。」 北辰无奈。接过苏千叶怀里的少女,往镇子口走去,那一处,一席青衣的博文宣正焦急等待,看到他们的瞬间,脸上的表情有喜有忧,说不出的复杂。 第五章 北尼若山的那场大火烧了三天,几乎烧掉山上的一切生灵。苏千叶是看着这场火灭掉的,这对于他来说等同灭族大仇。 北辰无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人,远远的看着站在山脚的那抹白色叹息。 苏千叶好像和他所认知的有很大的不同。 收回目光,博文宣在对面整理行装,只说裟罗的伤势需要静静调养,这里的环境不利于她,需要尽快启程。北辰无同意,继而出门去寻那个伤怀故土的苏千叶。 「他们为什么要放火?」 在北辰无距离他六尺开外的时候,他出声询问。语气听不出悲喜,平淡的就好像随意一提。 「为了捉你吧。」 「又是我?」 他说这个又字让北辰无心间一抖,他知道他说的是三年前的珈蓝城。 「我们起程吧,裟罗的身体在这边根本没法调理。」 苏千叶最后看一眼北尼若山,转身离开。 一路上,两人无言。此时的北辰无不可能像在山上一样肆无忌惮,苏千叶却是一贯的冷漠。 回到客店,博文宣已经准备了车马。北辰无骑马,博文宣和苏千叶坐车。而裟罗早已经被安置在车上睡的安详。 苏千叶的手划过她的面庞,最后停在她的眉心上。也不知道他念了什么,就感觉裟罗像是被一团蓝色火焰包裹住一般。博文宣心惊却不敢问,只看向北辰无。而对方似乎并不想为他解惑,招呼了车夫,扬鞭启程。 这一路,他们走了半个月,到达北辰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年底除夕。 而通过这一路的相处,以博文宣的聪慧也猜到苏千叶并不是人,而传言中山上通体雪白的异兽约摸就是眼前这人了。 停了车,苏千叶收回围绕在裟罗身上的火焰,抱着她走下去。 「进去吧。」 苏千叶看一眼说话的人,「北辰无,若他日你有所求,便来找我。」 北辰无一笑,引他进去却也未置一词。 到了大厅,泗水正吩咐管事张罗年岁布置,说了两句便感到身边有人,一侧头先是看见北辰无,再看见他的旁白的苏千叶。本是冰冷的脸更是寒上几分,这其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主……」 「泗水,这段日子麻烦你了。北辰,你领客人进去吧,裟罗需要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去看看。」 博文宣安排,打破僵持状态。泗水自然收回目光,低下头让刘海盖住眼睛,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送了苏千叶进去,博文宣屏退众人,「泗水?」 「我要留下。」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因为苏千叶?」 「嗯?」泗水抬头,眼里表现的是极为不满。博文宣立即改口,「因为苏城主?」 「主人……」他声音嘶哑,仿佛压抑着很大的痛苦,「是好人。」 「你看见他居然如此痛苦?」 「不用你管。」 泗水逃避内心的想法,打开博文宣的手朝内堂走去。 「裟罗怎样?」 「没什么,静静修养一段时间就好。只是……」博文宣望一眼不远的苏千叶,「她的体质不同常人,我也估算不出她何时能醒过来。」 苏千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个感觉的他让博文宣异常陌生。 虽然是同样的不可逼视,却总不同于三年前站在珈蓝城巅的他,那股威严,由身体里生出来的气息足矣让芸芸众生自觉跪拜。然而现下,他淡漠的仿佛要消失。 「北辰,我们出去吧,让苏城主好好休息。」 「嗯。」 北辰无随着博文宣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苏千叶,你还欠我人情。」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苏千叶靠在床边回头一望,「我和你们不同,你猜不到我的想法。北辰无,我虽然在你的山庄里。但是,还是和山上一样。」 「我知道。」 北辰无走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门合上的瞬间,他看见苏千叶闭眼抬头,身上流出的悲伤的气息。 他在悲伤。 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只有北辰无知道,这门一合上,就不要妄图打开。发出一声轻叹,他整理了自己的心情与博文宣前往书房。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上,面对苏千叶的房间直直跪下。 刚进书房两人就一改方才的闲淡做派变得严肃起来。博文宣合上折扇,从书架上拿出一封信递给北辰无。北辰无先看信,然后问是否派人多加打探。 博文宣又从北辰无手中抽回信,再度看了一遍。 「依信上的意思是让我们北辰山庄出面,可我觉得不妥。一来,对方是什么人我们不知道,二来,无欲天宫究竟是个什么组织也是毫无头绪。」博文宣在房内走动几圈,「其实我暗中也有派人查过,可是却无破绽。你看看这个。」 博文宣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北辰无一看大惊失色。 「这是吞并?」 「的确是吞并无疑,只是他们做的隐晦,我们也无证据。就是这几处被吞并的帮派也全无异样,本来吧,帮派交好对武林来说是好事,可这一路下来,他们交好却不是一般。」 通过短短一封信,一本书,北辰无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三年未理这些事情,现在又生事端。怕是新生的无欲天宫趁着珈蓝一役各大派气数微弱而妄图吞并武林。 博文宣见北辰无神色约摸猜到他的想法,「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 「你大概不知道吧,这次朝廷派兵前往北尼若山围剿异兽,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无欲天宫有所动作,有一部分人北上。」 「也是为了异兽。」 北辰无眉头深锁,「异兽出没,和武林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不是为了异兽我不清楚,我只是想说,当今天子勤政爱民,断然不会干出烧山的事情。山火一着,若是蔓延开来,必然祸及百姓。」 「文宣,你这话意有所指。」 博文宣扬嘴一笑,捧了茶杯,「你知我的意思,又何须问呢。不过话说回来,北辰,你似乎尚未告诉我,你与苏千叶之间的事情。」 说着,他拂拂茶叶,然后细细品茗,等着北辰无的措辞。 对于博文宣的身在事外,北辰无这个局内人倒显得有些局促。也并非是想瞒好友什么,不过若真的说起山上的日子,那的确不知从何而起。 于是理清了,又将这几月说了遍,博文宣放下茶盏更是想不到北辰已经可以如斯平静的面对苏千叶了。复又思索一阵,才道,「你究竟做何想?」 「就是认为落澪宁死也要顾全他,若他在我眼前死了,便是对不住落澪。」 一提起寒落澪,北辰无心中又是一片无奈疼痛。博文宣张张嘴,迟疑半晌,「他不是会感激的人。」 「我知道,可他不欠人情。我救他一次,此次也算救了裟罗一次。」 「你用这个框住他,免他再造杀孽?可是……」博文宣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没说下去,「罢了。」 「你有话要说?」 「泗水说要留下,现在估摸着跪在苏千叶门前呢。」 北辰无断没想到博文宣要说的使这个,皱皱眉只说随他去吧便开门出去。这山庄本是他的,可现在好似万分不熟悉一般。他一路走,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 这地方本是寒落澪住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北辰无现在还记得那人晕倒在山庄门口被自己救活醒来的那一瞬间。那股仰头看着窗外的悲凉气息与方才关门一瞬苏千叶流露出来的是何其相似。遥想到寒落澪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琴声、落子声、书业的翻动声,好似就在耳边一样。 与寒落澪在一起的日子虽有隐瞒,但远远看着那人就好似整个人放松一般。 他给人感觉就是那样,整个人悲伤着却不压抑,使得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对他好,想为他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北辰无苦笑,手指触上了亭中的石桌。 「落澪……」 逃避在外,压抑思念。现在故地重游,心中的苦涩便如脱缰野马瞬间充斥四肢百骸。北辰无重重呼出一口气,惨笑一声。 「你……很爱他?」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北辰心里一抖,以他的功力居然全然没察觉有人靠近。他不回头已经知道这人是谁,因为那一身雪白已经飘到他面前的围栏前,手指像是想摸,却犹豫着要不要触碰。 他回头望一眼北辰,面无表情。 「你不认为,你问我这个问题,会让我很尴尬。」 「为什么?」 「苏千叶。」北辰无有些受不了面前这个人的超脱,他似乎什么都不懂,「你当初以一个所谓的秘密玩弄了整个江湖!」 「哦。」苏千叶格外的平静,「可是,那的确是秘密,也的确如你们传言所说,知道,便祸及天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辰,我欠你一个人情。可是你们却欠我太多。我很公平的。」 他的手终于触摸上那方围栏,良久,他说:「他在这里过的很好。」苏千叶仿佛安心了,然后慢慢走回去,缓缓的消失了。 眼见他消失北辰无才展开握紧的拳头,擦掉上面渗出的薄薄细汗。 第六章 见了北辰无,苏千叶灵识回归,扬手打开了南面的窗子使得阳光能落在裟罗的脸上。他也不知道裟罗何时能醒。 苏千叶轻轻嘘出一口气,他的功力果然流失的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 右手触碰沉睡中的少女,左手一抬,大门便打开了。 门口跪地的正是泗水。 少年倔强抿嘴,只字不提,只把自己当做一方石尊。苏千叶侧眸瞧他,他便躬身向下,俯身在地。 「主人。」 听得这两个字,苏千叶才站起身来。 泗水不敢抬头,只凭气息便知他已经走到自己身侧。 「任凭主人处置。」 他是报了必死之心,对眼前这人,他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 泗水自身最恨背叛,而他自己却干了这样的事,背叛整个珈蓝城。 「你起来吧。」 「主人!泗水不求主人谅解,只求处置。」 「我根本没有责怪你。」 什么!? 泗水心下一惊,然后缓缓抬头。他看见苏千叶也正低头看他,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是依照跟随他多年的认知,此时的苏千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苏千叶拨拨头发,「当年星痕说我容得下背叛。你可知,我是如何答他?」 「不知。」 「我从来都容不下。」 苏千叶直直看向泗水的眼睛,「你的名字是我起的,而你却不是我养大的。你算不得珈蓝城的人。」 「主人!」泗水心急,他若是被苏千叶一掌劈死倒还干净,可如今,对方似乎是想把他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时间给抹杀掉。 眼见跪地的少年痛苦,苏千叶也生不出半点可谓之同情的情绪。 「你本不欠我,也算不得背叛,我自然无权处置你。」转身,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别跪了。」扬手一挥,大门关紧。 而泗水,就在这门外。 他起身。朝自己的房间去。 这人的话,他都要听,他说什么,自己只要照做就好。 在泗水默默离去后,门内的苏千叶睨向门口。他从没想自己还能见到他。苏千叶的情感本就淡漠,在珈蓝城里面的人哪一个不是由他养大,而泗水…… 他现在还记得北尼若山脚将要流血致死的孩子。狼的本性让他收养他,却不曾想是安插的细作。 也许,他本来就知道。只是懒得去取证。终究还是自己太过自信吧。 其实,说到底,他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他也束手无策,内心里面还是希望泗水活着。一掌轰了他,多容易,而他却无法下手。哪有人能真正打死自己孩子的。 苏千叶,是想他们活着。 就像裟罗一样。 他若是能救,一定救回。然而,凡人的体质怎么能和妖物相提并论。 再度探上裟罗的额头,苏千叶突然惊觉就这一会儿时间,自己居然想了这么多,他何时学会了人类的这种坏习惯。 苏千叶住进北辰山庄的这一天是除夕,刚进亥时就有人放鞭炮。北辰山庄所处的位置也算是城郊,可城内的鞭炮声一重接着一重响的噼里啪啦,到了到了子时,就是北辰山庄也点了起来,门人丫鬟们各个嬉笑逐开的很是欢腾。苏千叶知道这是凡人要过的年,只是他却显不出什么兴奋,倒是越发的低沉。 本是可以屏蔽掉外在的声音,然而,他又想多了解一些人气。 他记得寒落澪想去江南,他在很久以前去过那地方,却并未发觉有什么好,相比于珈蓝城,那地方更是不值一提。不过他为了了解也看过描写江南的诗句,然而却是依然不明白。他认为这是他与寒落澪之间的物种差距。 苏千叶曾答应寒落澪去江南,可是必须等珈蓝城的桃花全部开了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里距江南远不远。」 苏千叶忘向窗外,然后又看看一动不动的裟罗。 以她的性子现在该是和外面的人打成一片才是,可是现在却这样沉睡着。苏千叶闭眼,想要调理身体里冒出的气息却突然听闻敲门声。 他不应门,门外的人也一直敲,不说话。 他们似乎执拗的坚持着什么,好似比试着一般。 然而最终投降的却是苏千叶。 「什么事?」 「今儿除夕,一起吃饭吧。」 「我不喜欢那些。」 门外有一丝的沉寂,「你不想知道落澪在我这里是怎么过除夕的么?」 门开了。苏千叶一身雪白的站在北辰无面前。「走吧。」 他们并肩走着,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为不让更多的人知道苏千叶的存在,今年的年夜饭不类往年那么些人伺候,一张圆桌上也就博文宣、北辰无、苏千叶、泗水四人。而泗水再看见苏千叶的当下站了起来。就是博文宣怎么劝也没用。最终还是苏千叶说了句「坐下」,他才坐下。 这顿年夜饭可谓是吃的各怀心事。沉默的不像是北辰山庄。 屋外鞭炮炸的震天响,而屋内却寂静的不合时宜,打破这寂静的是不请自来的端王南宫靖。 「北辰兄三年未见,不会怪小弟突来叨扰吧。」 南宫靖进门便说,以他的身份断然犯不着与北辰无这般,然而,他谦恭模样却是真诚之至,丝毫显不出不合时宜。 苏千叶见了外人也不过一抬眼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这一望恰遇上南宫靖也在看他。苏千叶别开目光,南宫靖却是毫不避讳,只笑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苏千叶不答,北辰无上前拉住南宫靖上桌,道:「你我许久不见,今日定要痛饮一番。」 「那是那是,我年年来找北辰兄,却总不见,文宣还责怪我年年蹭饭。」 南宫靖一笑打趣,倒也岔开了之前的话题。博文宣一听他这话,笑骂道,「你不是蹭饭是做什么?堂堂一个王爷却整日没事瞎晃,每次一来第一句话必然是,文宣啊,我饿了。」博文宣学着南宫靖的声音,事后又翻他一个白眼,「今日就不给你添碗,要吃,回你的端靖王府吃去!」 「文宣,你怎么如此狠心,我要回去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你就不能让我吃饱喝足再启程?」见博文宣不为所动,南宫靖站起身来,「文宣……」 「罢了。来人,添碗。」 博文宣这一叫,门外笑做一团的小丫鬟才回过神来,忙忙应了一声是拿了碗来。她们方才见屋内不得人声心里惊讶的不得了,可现在端王爷一来,就是大大的不同。这王爷与他们庄主相识甚早,第一次来庄里做客的时候,大家都道这是昭帝唯一的弟弟定然养尊处优丝毫怠慢不得,却不想这位王爷那是一个平易近人。 「小丫鬟,你笑什么?」 南宫靖见上来添碗的丫鬟嘴角带笑,忍不住又一问。 「没什么。」谁知那丫鬟答过后笑的更欢。 「北辰兄,你这庄里的门人丫鬟,好像都不怕我啊。」 「怕你才是有鬼。」博文宣嘴一撇,轻微的哼了一声。 「咳咳,那什么,怎么没见落澪?」 本难得和睦的气氛被这样一问又沉寂下来。北辰无斜睨苏千叶,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放下碗筷。转身便走,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北辰无。 「怎么了?」 「寒先生……三年前就亡故了。」 「并未听你们提起啊。」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般,南宫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 「你没问,我又何故说呢。」博文宣夹起盘内的菜,想吃却还是放回碗里。「不好意思,我好像饱了。北辰,你陪王爷聊聊天吧。」 只有在心情不好,或是生气的时候,博文宣才会称呼南宫靖为王爷。 看着博文宣离开,南宫靖也约摸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复又转头望向北辰无,「因为落澪亡故,你才失踪三年?」 「我没有失踪。」北辰无扯出一个笑容,「我每年也有写信回来。」 南宫靖一愣,然后抢过北辰无手里的酒杯,「方才那人究竟是谁?他……他的感觉和落澪有些像。不对,应该说,落澪有些像他。」 北辰无倒从未觉得苏千叶和寒落澪有什么相似,甚至觉得他二人是天差地别的不同,然而现下南宫靖一说,他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对方说的或许真有些道理。 「你说他们像?」 「难道不是因为相似,北辰兄才带他回来。不过……」话间一顿,南宫靖望向苏千叶离开的方向,「说是相似,那人的感觉冰冷,失去人气了吧。」 「呵……呵呵。来,咱们喝酒!」 泗水跟着苏千叶进了内院,也只得跟到房间门口,见到苏千叶进门才离开。而跟着他来的博文宣却走上去,敲了苏千叶的门。 对这个人自然生来的恐惧感,怎么也要自己去打破。 「苏城主,我可以进来吗?」 也许博文宣在苏千叶的心里印象极佳,门马上就打开了。博文宣先瞧瞧床上躺着的裟罗,又为她号脉之后,便在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 「苏城主,我想知道三年前的事。」博文宣未使误会,又道,「三年前北辰上山的前一天晚上,我曾为他卜卦乃为大凶,是血光难避。得此卦象我就知道珈蓝城之行,北辰必然亡命,于是我用转命之术更改了我与北辰的命数,此一劫我决心为他挡去。」 「……你们的感情很好。」 「城主说的是,我与北辰自小一起长大,我若知道他有危险而不救,那便不是我博文宣了。」 苏千叶扭头,「你想问什么?」 「那日,我替北辰挡了城主一掌,该是命绝才对,何故我又有机会面对城主?」 「……你很聪明。」苏千叶站起身,走到博文宣身边坐下,「我只是不想落澪欠北辰无任何东西。」 一句话,撼动博文宣,隐隐间,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场景。却都是他「死」后看不见,北辰又不愿告诉他的。眼前是满目的桃花,而窗外却是一片洁白。 「竟是这样。我早知城主与寒先生的关系,却不想是这般结局。博文宣为此道歉。」 「与你无关。」 见着面前容颜浅淡的苏千叶,博文宣一笑,「城主可通棋艺?」 「嗯?」 「你我二人也无睡意,不如摆上一局。」 见他并未反驳,博文宣便他已答应,遂拿了棋盘棋子出来,二人竟沉默无声的对弈起来。一宿无话,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改日再与城主切磋。」 「嗯。」 直到日明,博文宣才走出苏千叶的房间,刚踏出,后面就形成一股推力,那人竟又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宿的相处,博文宣隐隐有些了解他了。 「呵,寒先生与他倒是有些相似啊。」 博文宣轻轻感慨,手抚上额头,该有的倦乏瞬间涌上身来,摇摇头只得回房,哪管得今日是不是初一。反正,主人家也回来了,用不着他再去费心。 第七章 这一夜的棋局博文宣原是费了些心思的,想从苏千叶的行棋落子间寻得些蛛丝马迹,然而不知是博文宣多心,亦或者苏千叶过于隐藏,一夜的棋局让博文宣看到的只是苏城主的闲然自适毫不设防。一夜的棋局,一夜的对弈,或者说一夜的交心。 自那夜之后,南宫靖留在了北辰山庄,也不管博文宣是多反对,他彷如定居似的居然变出些随从把他所认为的必须品都搬进了山庄客房。苏千叶那日开着窗,窗外的尘世声响也隐隐传入他的耳朵,搬东西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北辰无的笑声,南宫靖同博文宣偶尔的斗嘴声响交织成一片,苏千叶听的迷惑,望向床上的裟罗,只轻轻的感慨,这便是落澪所向往的么? 扬手关了窗,便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而他也被隔绝在自己所建造的空间里,北辰山庄,也仿佛是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真正能让他踏出那扇门的,是不久之后的正月十五,元宵节。 在这日之前北辰无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自上次被苏千叶咬成重伤到如今,他对这个日子仍然有些许的不安。 本该是万家灯火齐放,花灯云集,团圆之夜,可是日子偏是在十五这日。 「若他能看看该多好。」 十四的夜里,北辰无对着皓月如此感慨,而他身后的博文宣接话,「除非修得成仙。」 北辰无笑,「文宣何时对这鬼怪之事也有所研究了。」 面对北辰无的笑脸,博文宣倒是淡然许多,「你可知庄中曾有个丫鬟问我,世间是否真有妖怪,我那时却是不信的。你知道,我虽然懂得易经卜卦,能测吉凶,知得天命,心中却是有些不屑的。可是北尼若一行,却是改变许多。」 北辰无又笑,「莫非文宣想改行做天师?」 「那倒不至于,不过身边有个这样的……人,怎么着还得懂一些。」 听的这说法,北辰无收了笑脸,「文宣不放心苏千叶。」 「我非是不放心他,你也知道那等同于毁家灭族之仇……唉……」 说到最后唯有一声长叹。 「有几成把握?」 这话一出口,博文宣就知道北辰是把希望全放在自己身上,纵然自己天赋异禀可也不至于立马上手吧。「北辰,你当我是神仙呢。」 「你若全心准备,有几成把握?」 「四成。」 「只有四成?」四成的机会,其实就是等于送死。北辰无双眉紧蹙。 「你也不必这么苦恼,我想着,在裟罗醒之前,他是不会动手的。而且……」博文宣一顿,「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不会那样做。」虽然曾经,的确杀了很多人。「现在还是想想明晚怎么度过吧。」 在北辰无和博文宣担心的同时,苏千叶自己也在担心,因为这里毕竟不是北尼若,而在这里……苏千叶望着窗外越来越圆的月亮轻微的皱起眉头。 其实,他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这种情绪最近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直到十五的早上,苏千叶出门,破天荒去找了北辰无。应了北辰无的邀约,吃了庄里的早点。 就是在吃早点的时候南宫靖一直瞧着他,就是庄里的婢子们也都好奇的凑在门外。她们是见过这人,却不曾这么清楚的看他,简直跟画里的似的。 那清贵的气质,就是把在坐的南宫靖也比了下去。 「我饱了。」 这次,他放下碗筷却不离开,北辰无知道对方在等自己于是也草草吃完。 「我也饱了,先退席。抱歉。」 北辰无辞了博文宣和南宫靖往内院走去,苏千叶缓缓跟在后面,走的慢,却也跟不丢。南宫靖眼睛飘过去,道,「这人可奇了。」 「吃你的早饭吧。」 「文宣,你怎能如此待我。」 「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不吼,你魂都飞了吧。」博文宣是担心,这样一个人在府里,怎么都累。 苏千叶随北辰到了他的书房,之后开门见山。他需要一个人少的地方。北辰无同意,之后苏千叶拉门准备走人,北辰上前按住门。 「需要帮忙吗?」 「不用。」 听得拒绝干脆,北辰也不知怎的就想起山上每次都是自己帮忙这人才没狂性大发,心下略微有些不快。 「你能控制的住?」 「自然。」苏千叶像想到什么,回首看向北辰,「你就是帮也无用,不要伤到自己。」本该是讥讽的话语,他却说的平平淡淡让人听出些关心的意味。北辰无心底阴霾也因此话一扫而空,也大胆起来,「若不让我帮忙,至少让我在你周边看着,稍有不妥也不至于多出事端。」 苏千叶自然明了他话里的意思,原来是要拒绝的,可是又想到自己最近情绪波动不定真的出事便点头应了。之后北辰无只见眼前恍惚,那人消失了踪迹。北辰无轻微一叹,走出门去。他记得山庄后山有处空地,不过三年不曾回来,也不知文宣是不是拿做它用了。 出了后门,绕山走了一盏茶时间,过了一片林子北辰无就看见了那处地方,周围都是参天大树,中间却空出了好大一块。犹记得当年自己还是在这里练功来的。北辰无走近,尚能在周遭的树干上找到年少舞剑的痕迹。想来这里隐蔽又空旷,应该是能用了。正满意一笑却听后面传了轻微的呼吸声响,北辰谨慎转身,手已经按在剑柄之上,那人瞧他看了一眼。 「这里煞气重。」能这般平静说话的不是苏千叶又是谁,可是他何时跟在自己身后的? 「你怎么会来。」 苏千叶又抬眼看了北辰,「我一直都没离开。」他牵动嘴角做出了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然后说,「不知是否沾染太多的人气,近日里心绪不稳,今夜也不知会闹出怎样。」这话倒是苏千叶第一次说,「我想你也找不着什么清圣的地方了,这里虽说煞气重可亲于草木。」他说话间手指几番变化,周围便好像形成一股隔绝气流一般。北辰隐隐觉得这股气息与北尼若很像。少时,气流逆转,苏千叶扬手一挥,萧条树干竟缓缓生出幼芽,不多时,居然春意盎然一派繁盛景象。 苏千叶盘腿坐在地上,掌中运气相合,之间他身外方圆一尺骤然升起天然屏障,将北辰排斥在外。 北辰是早知晓他有这些能耐的,早先也看过他吸收狐火,念咒化雨,可现下如此近身见到也是吃惊不已,心中只道,若这人真要与人为敌,只怕世间当真是修罗地狱。北辰手握剑柄,握的指节泛白。今夜他会幻化为狼,那时他的功体骤减,若要杀他怕只有这一个机会。 杀? 心思转了千百遍,北辰终于放开手里的剑。 若是杀他便愧对落澪,这人可是落澪以死保护的。北辰心下矛盾,咬牙转身,在距离最近的大树后方坐下,闭目等月夜来临。 其实除却苏千叶,无欲天宫也是北辰的心头大石。自北辰回来他们好像停止动作了,平静的好似湖中水,可只需一粒石子,这湖水便能激起千层浪。北辰不知,那粒石子究竟在哪。 想了大半日,当夜幕降临,月亮渐渐探出头的时候,北辰听到了苏千叶的不安,那是两股气息不相融合摩擦顶撞产生的。 北辰亲眼看见苏千叶变成狼,先是手,经过几次幻化终于变成狼爪,再是脸,最后是全身。那件薄薄的白衣显然不能承受他庞大的身躯被撕裂开来,北辰又看见了他的狼兄。一直知道苏千叶与它是一体,亲眼所见又是不同的震撼,今日的震撼真的是太多了。 不过狼好似很安慰,蜷缩成一团趴在地皮上,北辰再度把手放在了剑柄上,若他冲出来就一剑了事。 可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它还是很安分。真正发生转变的是在月亮升至最高,城中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开的时候,这里离城中远却依旧能听的见,越是炸的响,它的情绪越不稳定。月亮几乎升到头顶,它突然睁开眼睛站立起来要撞破自己立的结界。 北辰知道,它一定能冲出来,在山巅都能冲出何况现下。果然,它只撞上三次便朝着仰头长嚎,是,成功了。 嚎叫声尚未停止,狼便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北辰无一手持剑,全身运足真气做殊死搏斗。他曾经见它被官兵围攻,它那时候并不是如此暴躁的,就算官兵被它按在爪下它也不伤人性命,可是现在,它好似要取了他的命。 因为落澪吗? 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 可是一想到这个理由北辰的胸腔就像堵住了让他出气不得,而这郁结的情绪又让他生出一股暴躁,来不及思考之下剑尖刺向狼的正门,在他反应过来已经收不住了。北辰心下大骇,立马旋转从它身边擦过,剑锋挑开它嘴边的皮肉,血流了出来。 感到刺痛的巨兽跳转身背向北辰,尾巴一扫,把人打到树上,参天巨木居然震动起来,北辰只感觉胸口一通,「噗」一口吐出一地的朱红。 夜还很长,然而却好似控制不住。 山巅撕裂般的痛苦。 北辰大吼一声,剑气发向四方居然形成剑阵,类似万剑归宗的一招,剑气如同下雨从天而降封住巨兽的去处。北辰跪地咳血,这一招他练了多年,就算珈蓝城关乎生死也不能使出,为何如今?北尼若的灵气果真不凡。 尚不及多做感慨,巨兽体内剑气便破体而出,鲜血染红了本来的雪白皮毛,它转身凶狠的盯上北辰,头顶的流血包裹住额头蓝色的晶体,那是异样的妖异凶狠。北辰勉强站起,横剑胸前,「苏千叶!有我北辰无在,你就休想走出去!」 巨兽再度嚎叫,后腿用力朝北辰扑去。北辰纵身跃起,气运剑身又是狠狠一剑劈在它身上。它嘶叫,前腿跪地。 「苏千叶!你清醒点!」 究竟是为什么!他今日怎么会如此,当初见他是中秋也不至于如此疯癫! 听得北辰一喝,巨兽再度站起,前爪挥舞,一扑一咬一撕,北辰只觉得眼睛酸痛异常,想再使出绝招,一招了事。 剑横在眼前,狼与他对视,北辰纵起,剑气如白虹贯日,身形似流星飞沓向着巨兽而去,他听文宣说过,「苏千叶额头的晶体大约是修习精华所在,这是大多修仙人的命门。」 剑快如流星,巨兽几乎躲闪不及,只是,北辰无剑尖擦过晶石,剑走偏锋。剑气扫过之处无一完整,而他自己跪地咳血亦然无一完整。 最后一招,竭尽所能,北辰背身苏千叶,「简直疯了。」 「龙神敕令!」 北辰似乎认为自己必死之时,博文宣突然出现。 地底震动,北辰回头见博文宣舞了一套踏雪寻梅剑招,剑气震向八方,与周围的八棵巨木相合居然被其吸收去。不及细想,博文宣便搀着北辰跳离战圈。八方巨木机关启动,冲出数根铁条,中间拼合居然成了钢铸的牢笼把雪狼困在里面。它顶撞,挣扎却无从而出。 博文宣见得手方才转身问,「你伤势可好。」 「能困住?」 「放心吧。我扶你回去。」 「我看着他。」 「你……」他从来不反驳北辰的决定。于是扶人坐下,伸手封了几大穴道止住流血,又上药包扎好一会儿才整理妥当。博文宣靠着北辰坐下,望向牢笼里的苏千叶,「你怎么就和它硬碰硬了?」 「没辙啊。」北辰笑,「你什么时候布的阵?」 「前些日子。北辰……刚才你那一招为何收势,你明知道那样可能被自己的内力震伤。」 北辰望着博文宣担忧目光,摊手躺下,「我只知道,他不能就这么死了。毕竟是落澪性命换来的。」 博文宣无话可说,心里骂道一声痴人。 第八章 「喂,北辰,它还是不安稳啊。」 北辰无苦笑一声,斜斜望向铁牢中挣扎的苏千叶,「你不觉得若看平日的他这样会很有意思。」 「啊?」博文宣皱眉,想到那位处变不惊的珈蓝城主,别说如此大的动作,就是对表情也是异常吝啬的,再一想也是噗嗤一声笑出。「你也真会苦中作乐,都伤成这样还逗趣呢。」 北辰倒是不置可否继续望向不远处的苏千叶,见它像是累了般趴在地上,安安稳稳的。估计是闹的累了。「文宣……」本意是想叫博文宣先回去,不料那处苏千叶前腿离地,仰首向天,北辰是见过这姿势的,立马坐起身来。可由于动作过大牵动伤处一阵疼痛。博文宣自然也发现苏千叶的不同,还未来得及问便听见嚎声。 狼嚎……与之前不一样的嚎声。 嚎的山林震动。 「北辰,你怎么样。」 「这种声音会引来那些东西的。」 什么!?博文宣定睛一看,林中居然突兀多起几双眼睛,散发幽幽光芒。手中握剑,脚底是草木间悉悉索索的声响,而山雀鸟兽也全部被引了出来,围集在八根巨木之外。 「他们想破坏机关!」博文宣一声大吼纵身跃起,招式上手是北辰山庄的上善若水剑诀,剑气所致,鸟兽无一生还。只是,如今北辰已然负伤,文宣又只得一人,如何与这群兽相抵。 而当北辰与文宣苦战之时,北辰山庄苏千叶床榻上的裟罗却不住的流汗挣扎,苏千叶离开前为她稳心的狐火也从身体内幽幽窜出将人全部包裹住。 山庄内人心惶惶,从未听过这样的狼嚎,也从不知道后山有狼啊。几个弟子正待上后山却被泗水拦住,「博文宣说过,他自会处理。」 话少顿,便见一抹火红从身侧窜离,泗水心疑,「你们不准上山,我去看看!」说完纵身而起,追着那抹火红而去。 待他追上山见到的情形便是百兽将博文宣与北辰无围在中间的景象,而他跟着上来的红影居然是裟罗? 「裟罗,你醒了?」 「你是谁!?是来救主人的?」 泗水心下疑惑却来不及多问,「是,现在待如何。」 「破坏这些破木头。」 「泗水!不可以!」博文宣声嘶力竭,「你要是坏巨木,苏千叶心绪不稳造出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泗水朝那巨木中间看去,染血的狼兽仍然在嚎叫。它……它就是主人!?心中有异,看向裟罗,但见裟罗右手中伸出利器,纵身跃起便要和眼前巨木相拼,泗水毫不犹豫,挡剑向前。 「裟罗,主人有异。」 「让开!妨碍我救主人,杀!」 裟罗的狠劲上来居然与泗水搏斗起来,博文宣退了几步,心中转念想起旧时看过书有记载道术,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见博文宣咬破手指,滴血在剑身之上,亦不知他画了什么,几招见也未曾见过的招式,但听一声「诛!」字,剑气打入裟罗眉心。 「成功了!」博文宣心下一喜,「裟罗,苏城主情绪异变你没感觉出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主人!」 「那你就见他入魔道!」 一句话吼的裟罗不敢动弹,博文宣心下一松,旁边的黑蛇向他扑来。 「小心!」只听泗水一声叫,飞剑斩杀黑蛇。 「你们不让主人停下来,它们是不会死的!」博文宣转头骈指打出两股气流。「我信你。」 裟罗咬牙,翻掌向上释放狐火,鸟兽浴火居然化作灰烬。之后裟罗跑到苏千叶面前,「主人,裟罗醒了!裟罗再也不任性了,主人!」 或许是裟罗的叫声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因为月亮真的西斜的厉害,苏千叶总算安静下来,力竭倒在笼中,似乎晕了过去。 北辰拖着一身的伤走过去扶起裟罗,裟罗一见北辰,眼睛注水倒在他身上哭了起来。林外突然传来人声,听脚步错综复杂有会武功的,也有不会的。博文宣料想定是苏千叶惊动了城中百姓。不过也幸得自己布了阵法,暂且先困住他们吧。 博文宣转头看向泗水,「方才谢谢你。」 泗水只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博文宣无奈笑开,月亮渐渐隐下去了。 收了铁笼,北辰触手的皮毛渐渐化作光滑的皮肤,只是,之前的衣衫毁尽,现下……北辰懊恼正要拖了自己上衣,却被另一件大褂盖住。「快些回庄里,我得撤了阵法。」 北辰应了一声,裹住满身伤痕的苏千叶揽入怀中,「那,我先回去了。文宣晚些来看看他,一身的伤,没一块好肉了。」北辰低头,那人双目紧闭,眉首微蹙,脸上一左一右一深一浅两道伤痕还在谌血,见到他如此,叹了一声,快速离开了。 博文宣在他身后细细看着这一切,心底说不出的感觉,好似好多年前的事情又重新演了一遍。莫非苏千叶会是第二个韩落澪? 北辰无抱着苏千叶从后门进去,躲过门人直接进房,把人安稳放在床上让裟罗立马打水取药来,又是清理又是包扎好一会儿才弄好。 要真是个人伤成这样,怕是没有活路了。想起剑气破体还有那千钧一发的一剑北辰只觉得眼睛扎的难受。深深呼出一口气等着博文宣来。 「没什么大碍,脉象平稳,就是体力透支加上流血过多,开些房子调养就好,倒是你,我怕你是会废了自己!」博文宣一叹,写了方子给门口的丫头让他去药房煎了药来,然后按着北辰坐下再度细细号脉。「你啊,憋着一口气,不累么。伤了心肺,都不知道要怎么调养!」博文宣骂,「这就烙下病根了,怕是再练不得外功了。你啊!」 话刚说完,北辰一笑,忍不住猛咳几声,居然咳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愣着干什么!快扶他回去啊!」 急急急!!! 为了苏千叶,伤功体至此,用不得内功,北辰你等同废人了啊。至于么,值得么?博文宣眼眶一热居然落下泪来。立马跟着回去北辰的房间,刚出门恰巧碰上南宫靖,他见博文宣神情不对,伸手一挡忙问遇到什么事,博文宣侧身不想解释,他就锁眉抓了博文宣的双肩:「文宣!」 「你别问了,北辰受伤,我真没心情与你多话。」 南宫一愣,博文宣便摆脱他急急走了,待他反应过来便追着博文宣而去,只听他嚷着,「文宣,北辰怎么会受伤,你等等我啊!」 泗水斜眼那对走远的人,停了一刻才转身朝苏千叶房内去。裟罗和几个丫鬟还在照顾,泗水不便上前。他记得方才裟罗扑进北辰怀中哭泣,依照他对裟罗的了解断不会如此。暂且不说裟罗个性如何,就是三年前珈蓝一战发生的事情也不该发生这样的一幕。泗水皱眉,握手的剑又紧了几分,而后又想到裟罗问他是谁,莫不然她已经全然忘了? 忘了,依然能得到主人庇佑,让人欣羡。 泗水咬牙,在外围盯着裟罗的背影看了又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苏千叶身上。主人,原来是妖物。 不管是不是妖物,他都是主人。 「喂,你在想什么!?」不知道裟罗什么时候走到面前的,泗水一惊,他居然没听见她的脚步声。「你是主人的什么人,刚刚你也想救主人是不是?」 「是。」 「我怎么不记得你!」 「我是主人的仆人。」 裟罗不相信,围着泗水转了一圈,然后狐疑道,「你身上的味道我好想记得。」 泗水苦笑一下,「主人怎么样。」 「博文宣说没大碍。不过身上伤可多了。北辰大哥也真是,怎么都是下手的。」 泗水不语,其实他也搞不懂北辰无,而且依他所见,好似博文宣也不怎么清楚。刚才,听博文宣的口气,北辰无应该是伤的很严重。 「我去看看北辰无。」 泗水对裟罗颔首离去。待他到北辰无房内,博文宣正靠在床边,一旁站着南宫靖,一旁躺着北辰无。北辰的脸色很不好,双眼紧闭明显是晕厥未醒。相对于北辰无,博文宣的面色更是难看。只见他微微垂目,好似了无生趣,「我可该怎么办。」 泗水从未见过这样的博文宣,心下吃惊不小,只见南宫靖皱眉含笑捋了博文宣的两鬓青丝,道:「总会好的,北辰兄一向福大命大。」 「这不同。」博文宣抬头,「你可知他是被自己的杀招震伤,心肺受损。」 「怎会如此?!」南宫心惊,朝床上看了几眼,「他被自己所伤?为了保护谁?」 这般一问,博文宣便不说话了。南宫知道自己说错也闭嘴不言,只安抚博文宣让他休息就算这般看着也是于事无补。博文宣心下一叹,也就起身出门。泗水这在外面看了半晌的人也被撞个正着。 「泗水?你怎会来?不是苏城主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只是来看看北辰庄主。」 博文宣一笑,「他没事,需要休养,我们出去吧。」 三人走出,泗水辞别二人又回去苏千叶处,博文宣望他远去背影又仰首看一眼南宫靖,苦笑一声。南宫靖跟在他旁边,心下思索半天方才问道,「文宣刚才是说的苏城主是在庄里的那个人?」他语气上扬,有些说不出的神秘,博文宣点头称是,于是南宫又才问道,「莫不是三年前珈蓝城的苏千叶?」 「是啊。早知瞒不过你。」早知就应该赶眼前这人出去。 南宫靖哦了一声,「落澪之死与这人有关,怎么北辰兄还会保护他到这个地步?」 「我哪知道,待北辰醒了你自问他去。」 博文宣摆手回了南宫靖,自个儿走了,独留下南宫一人在长廊里傻愣无聊。低喃道:「北辰兄啊北辰兄,苏千叶虽有几分落澪的味道,却是危险的不得了的人物,你可不要弄错才好啊。哈哈哈……」 北辰无究竟弄没弄错,这问题就深了,怕是当事人也说不清道不明。 北辰的伤是好的快,就是需要后期的调养。现在虽然是开春了却也冷的可以,北辰山庄后院的几株梅树开了花,北辰说是想去看看,博文宣便给他里外多加了几层衣服,生怕被冷着似的,北辰只得无奈的任他捣腾,最后说,「文宣啊,你再这样我可真认为自己是废人了。」 博文宣一笑,冷哼一声走了。北辰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追自个儿往后院去。 过了长廊,天居然渐渐落下雪来。这已经开春近一个月居然还会下雪?北辰伸手出去,雪花触手便化,凉的很。 这雪下的,让人想到北尼若山巅。 雪越下越大,很快的便结起薄薄一层。北辰站在长廊看的入迷丝毫没注意对面有人步入了雪中,当他发现那抹身影的时候那人已经矗立了许久,身上也如同周遭一样覆盖了一层白色。北辰惊了,那人披散发丝,仰首看着前方的红梅,手中是一杆白玉箫。北辰突然间想听他的箫声了,他不扰他,只偷偷的看。看的久了,风起了,吹乱了那人额前的刘海,蓝色的晶体显现出来,晶体旁边尚还存有那记剑走偏锋的伤痕。北辰心不由一紧,提了伞出去在那人头顶撑起,为人挡去一些风雪。 「你身体刚好,穿成这样出来,也不怕受寒。」 第九章 北辰显然是未经思考的出口,出口之后自己也觉得奇怪。苏千叶不回头,也没有做任何表示,依旧抬头望着那枝梅。然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吹起曲子来。 这首曲子,是裟罗听惯了的那首,里面是说不尽的孤寂悲怆。然而苏千叶箫声的感情是很稀薄的,一般人听着只会觉得奏的好却听不出多少情感。正如他的人一样,其实就是分不出喜怒。北辰听着这般的箫心底微微一动,他好似听到点什么,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觉。感觉到苏千叶周围的气息在变化,转动,不停的。 最后,箫声停了,雪也停了。 北辰无收了伞拍拍身上的落雪坐在苏千叶旁边的石凳上。 「你的伤还好吧?」苏千叶开口,「那日的情况我也记得,并非没有意识,只是控制不住。」他侧头看了北辰无一眼,虽说是依旧的面无表情,但是却让人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歉意。北辰一愣忙忙摇手。 「我还好,你那日是受了外界影响吧,毕竟你也说了那里的煞气大……」 「北辰无。」还未等人说完苏千叶便阻了人的话,「裟罗醒了,我得回去。至于……我欠你的人情。待我恢复了,便为你医好身体。」 「不用,我并没有大碍,你也不用回去啊。我们北辰山庄你住不惯?」 北辰无接的顺溜,说到激动居然还站起身来,苏千叶抬头看他,眼底却是不解,北辰也知自己奇怪,咳了两声,「山上冷,这里有助于你。」 「原是如此。」苏千叶微微笑起,北辰再愣,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他的笑容。「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能太多的接触人气。我是在那里生活惯了,这底下是不习惯的。」他低眉,「若是再这样下去,下次你不定能不能擒住我了。」 他是妖,自然不惯人的世界,他在北尼若高高的山巅过惯了灵气环绕的修仙日子,突然来到浊世,对这里莫名的煞气、浊气所扰,心绪波动,野性回复。 他是不能回复野性的。 北辰似乎了解了。他一开始到来建筑的屏障,正是为了隔绝这尘世浊气。 「我……」话虽如此,可北辰依旧不太想让他走,却又知道不走便是祸害。 「而且,这个给你。」苏千叶递过去一封信,「这也是我要走的原因之一。北辰无,若非落澪你我不会相见,自然你我之间也不会有这许多的恩怨。你和博文宣所担心的毁家灭族之仇,我看在你照顾落澪的分上便罢了,我走之后,便后会无期。」 北辰接过信草草看过一遍,心下大怒。倒也没听清苏千叶说的什么,只向对方一拱手便辞了人寻博文宣去。 寻到之时博文宣正和南宫靖下着棋,北辰无把信往棋盘上一丢,嚷道,「我看那无欲天宫是不除不行。」 博文宣少见北辰这般火气,拆信一看猛然一惊。「他们究竟什么目的!?」 「当真是我回来便安静了,这下都动到我北辰山庄头上,目的,不是明摆着想要一统江湖么!只是怕他这算盘打的太精了!」 南宫靖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举着白子是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他刚才想到一步说不定能反败为胜呢。 「江湖上又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失陪,我与北辰有事商议。」 博文宣随着满身怒火的北辰无走了,留下南宫靖抽搐着脸上的肌肉不知道如何是好。这……这这这……算什么? 才进书房,北辰往椅子上一坐,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书桌上。这一用气力便引得胸部一阵疼痛,忍不住的咳嗽几声。博文宣倒了茶水来,让他先后又劝他莫要生气。之后又细细问了情况才知这信是苏千叶给的。 「你放苏千叶走了?」博文宣有些吃惊,随后道,「他的身子也不见恢复,若是在外面被无欲天宫那群人抓去、利用可如何是好?从这信上的语句看来,他们像是知道苏千叶能为深不可测的。」 北辰无听得博文宣这般说才定下心,「你说的在理。只是他要走,又有谁能留的住。」 「那也是,只是北辰,无欲天宫在这信上提及旧事,却很多地方又不言明,我看他们也没多大把握。只是他们的心思在这信上倒是昭然可揭。」博文宣一笑,「北辰啊,你可有想过,这信是怎么到了苏千叶手里的?庄里多日不接外客,苏千叶的房间又是泗水守着的。」 「你是说,是庄内的人送进去的?」 博文宣笑而不答,继而又道,「我之前就说北尼若山火一着必然祸及百姓,只怕不只是北辰说的江湖之乱啊。」 北辰无见博文宣眼中闪动的光芒心下立马了然。 「无欲天宫自然要除,可在这之前,你的身体也得养好。我想他们的宫主也是很想会会你的。」 博文宣说的好笑,北辰无也附和着笑。他们之间自然有那一股默契。 然而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北辰无本想借名目把苏千叶留在庄内,不料第二日苏千叶在庄内的消息便人尽皆知,陆陆续续便有消息说是各大门派开始动身前往北辰山庄要讨回公道。 讨回什么公道,分明就是想杀了苏千叶为三年前珈蓝一战的死者报仇。 北辰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虚伪道貌岸然了,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想着瞒了苏千叶就让他走吧,可这消息不知道为何偏就传进了他的耳朵。他还就不走了。 「哦,公道?正巧,我也想讨个公道。」 他是这样说的,话冷的比北尼若山巅的冰还冷。北辰知道事情怕是又要闹的天下大乱了。果真不出三日还真有人到了北辰山庄,倒不是什么名门子弟,多的是那些自我标榜的江湖侠客,吵吵闹闹的。三日之后北辰山庄外已经人海茫茫,几个门人好似就要挡不住了。北辰懒得出去,博文宣也不理这群愣头青,外面是闹的热火朝天,屋里两人是面对面的喝着小茶。 偶尔有两个功夫不错的闯进来,话还没质问两句便被扛了出去。 多日之后,北辰山庄便被冠上做贼心虚之言,带到各派有些名望的人到达时听到周遭人这般一说更是怒不可遏。 「北辰庄主,我崆峒派自来敬重您的侠气,而今你所为已经失了让人敬重的根本,若你还不交出苏千叶,就休怪崆峒派与你为敌!」 这话说的好重,博文宣在门后听着一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么拙劣但是又管用的方法自然是出自无欲天宫。 拉开了门,博文宣走出来。 「诸位。」博文宣一出,人群才稍显安静,「不知诸位找苏城主做什么?」 「自然是取他性命!」 一人吼到,也引起人群声音相合,博文宣笑,又道,「那苏城主欠了谁的性命?」 「他当年杀我义兄!」 「珈蓝一战,我崆峒死伤惨重!」 「哼,这种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还真是各有各的看法啊。心中感慨,嘴上却是谦恭礼让,「城主在珈蓝一战已经失踪多年,为何诸位突然认定了他就在我北辰山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或是被人所用。」 「博少爷这话虽然在理,但是此等大仇,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报仇机会也不可放过。」 博文宣早知晓江湖这性子,只连连摇首。北辰见博文宣差点失了招架之力也走了出来。「诸位!当年珈蓝一战是以我北辰无为首,诸位的仇是否算在北辰身上?」 没人接话,其实北辰无这话等同威胁。 「北辰庄主,当年家师愿与你共上珈蓝城便是敬重你,也是甘愿牺牲性命为武林除害,而今北辰庄主与魔道为伍,实在让人不齿!」 「笑话!」北辰无大声一喝,「我北辰无顶天立地,就算与苏城主交好也并非与魔道为伍。三年前一战,我北辰山庄损失不比诸位少,北辰无甚至失了寒落澪寒先生,诸位是知道的,此等大仇北辰又岂会放任置之?」北辰怒了,虽非怒火中烧却有人惹动了他的火气,「北辰知道珈蓝一战的恶果,如今你们是否要重蹈覆辙!」 「哼,北辰庄主说的感人,却依旧藏着苏千叶,他那个魔头,就算死一千次也死不足惜!」 「荒唐!」北辰无视真怒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珈蓝之战我北辰无有或许失察,亦或许有人想借那次一举歼灭我北辰山庄或说整个武林。我只可应诸位待我查清此事,必当给诸位一个交代。」 底下不说话了,却是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是对北辰无的信任不类之前。可这又催不得,于是便形成两方对峙的形式。 局势紧张间突然听一声轻叹,「你们想杀我?」 那声音飘忽不定又真正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门外的人就见从北辰山庄内走出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面容清冷脸上还有些未退去的伤痕。他身姿挺拔的走到台阶前,向下一望自然有那睥睨天下的气度。 他……他就是苏千叶!? 众人心中皆有感慨,却无人说话。 苏千叶再度扫视了人群一阵,「你们谁想杀我?」 他又轻轻问了一声,只见有人上前一步,正要振臂高呼却在半空失了声音,怯怯的放下手来。 苏千叶冷哼一声,眼睛一扫,众人感到两股气流飘香人群击中门前的大石狮子。「既然无人要杀我,我便走了。不过你们当年肯听北辰无的话认定我是魔头,如今又不信了,你们的信任是取决何处?哼。」 他一声冷哼,之前被他目光所扫的石狮子应声而裂,碎成粉末。 是真正的碎成粉末。就算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将它震碎便已经是顶尖人,可这苏千叶只看了一眼,便让其碎成粉末,这种能为,怕也只要看一眼站在这处的一群人也是碎成粉末了吧。众人寒从脚底起,眼见了苏千叶转身进去,无人敢拦。 「诸位请再信北辰一次,三月之内,我定然还诸位一个公道。」 北辰无拱手鞠躬算是给了他们最大的面子,而这群人也被苏千叶所惊,恰巧有个台阶也就顺势下来,「那我等静候北辰庄主佳音!」 众人散去,北辰山庄又恢复以往,只是门口多了一堆的碎石粉末,被风吹起,渐渐的飘散开来。 「他真是深不可测。」 「每次见他,总能给人惊喜。」 博文宣苦笑,「只怕不是惊喜。」 北辰大笑,「文宣,这门口只有一头狮子不成体统,另外一头还请费心啊。」 「我就知道你会把这些都推给我。不过北辰,三月之内要给交代,怕是不易啊。我等现在可是没抓到无欲天宫的任何把柄。」 北辰无停下脚步看向那被风带走的石狮子,微笑开来,「若真是没办法,便认了自己失察。」 「妄言!你可知承认此过,依照江湖规矩……」 「以死谢罪。我知道。只是这次文宣可不能再替我了。」 博文宣心下大惊,赶走两步拉过离去的北辰无,「北辰你至于如此么?当年你说为了他,负了天下又如何。你为他做的够多了。」 北辰无不置可否低头一笑,博文宣立马明白过来。「不是寒落澪,是苏千叶?北辰,他不需要你这样保护啊。」 「我知道文宣,」北辰对着博文宣笑起,像很早很早以前一样帮他拉上微微敞开的衣领,「我知道他很强大,就算告诉天下人我当年没错,天下群起而攻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我就是想要保护他。他,呵,说来怕是谁都不相信,他其实很简单很平静,我不想再有像我这样人毁掉他的平静。」 「北辰,你……」 「好了文宣,你也不想我最后以死谢罪吧,那我们只能一道努力了。以你的智慧还不能解决?」 博文宣闭目一恼,「就知道你盘算总会盘算到我身上!」 「那可不,谁让我们是青梅竹马不是。哈哈哈」 北辰无搂过博文宣的脖子朝屋内走,可对方的心底却是深深地不安,或许,或许北辰的这番话是正中了无欲天宫的下怀。他总觉得他们的事情,无欲天宫就没有不知道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章 无欲天宫像是突然消失了,丧失了所有的消息。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敌暗我明,博文宣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在别人的手掌中,无论做什么都像是被人牢牢握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差一点就压垮了他。 三年前的确是北辰的过错,但是却不能让北辰去担。只得把这过错全部推搪到无欲天宫的身上,或者这样是有些不太君子,可是却是一举两得的良策。 而且,博文宣一直疑惑,珈蓝城杀戮妖邪的传言究竟是哪里传出来的。 这个谣言居然查不到根本。 至于秘密一说……博文宣轻声叹息,当初多少人以为的秘密,不过是笑话罢了。然而,那个笑话从另一个方面讲,又的确是事实。 无欲天宫是珈蓝城一战后迅速崛起的组织,在那之前也没有他们的记载。绝无可能!他们对北尼若的兴趣那么大,怎么可能和珈蓝一战一点关系都没有!博文宣绝不相信。 若是寒落澪还在就好了,很多线都断在他的身上。 博文宣又派人去查了无欲天宫的底细,探子一去多日至今没有回报,这让他很有忧心。 正当博文宣忙活的时候,北辰无是抓紧时间疗伤。可是,依然没有根治之法。 「庄内必然有眼线!」不然不可能到现在他们手上依旧毫无线索。 北辰内劲归一站起身来,「庄里的多数人都是跟了很久的。」 「不排除收买可能。」 北辰点头,「人活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不是算计人就是被算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博文宣笑,接下北辰丢过来的茶杯,「怕是我们看不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突儿他又像想起什么事情,「前些日子一直忙忘了告诉你,十天后华山新掌门继任大典,你身为庄主还是亲自到场为好。」 「新掌门?那必然是沐华音了。」 博文宣想到许久之前见到的英挺青年,犹记得他的旁边总是跟着咋咋呼呼的三公子,不禁笑出声。「确是沐华音。」 「文宣,你代我出席吧。最近走不开。」 博文宣哪有不知道的理,好在华山派与北辰山庄素来交好,相信掌门也不会责怪。于是便点了头,第二日就打点行李出门去了。 临出门之前看见守在苏千叶门口的泗水。 「泗水,我要去华山派,你同我一起去吧。」 泗水摇头,显然是不愿意。博文宣见他眼神早飘到房内,知道这孩子依然未放下背叛一事,遂又说,「你知道,我这趟出门虽为观礼,也是查三年前的事情。你当真不去?」 泗水看向博文宣,「走吧。」 见他这般,博文宣只是心下好笑却不敢出声。 待人走后,苏千叶的窗子才打开一点,眼见他们走远微微摇头,旁边的裟罗抱着盐水鸡啃了半天那是一个爱不释手,吃的满嘴油光的可爱模样就是苏千叶也轻声笑出。裟罗见苏千叶笑她并不知羞,仍是认真的啃着,嘴里不清不楚的嘀咕,「这个鸡就是好吃,就是好吃啊。」 苏千叶宠溺的揉揉她的头顶,「你喜欢就好。」 裟罗一听倒放下手里的鸡,看着满手的油光就在桌布上擦了干净遂抱紧了苏千叶的腰,「主人不要丢下裟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主人……」裟罗盯看许久,「主人有心事。」 苏千叶好笑却也苦恼,好似自他认识寒落澪以来就一直有「心事」,他平素不是最轻视这些情绪的。 「过些日子我要回一趟北尼若山,裟罗,你在这里等我。」 「不要!裟罗不要和主人分开!」 苏千叶不说话,抱紧了怀里的丫头,眉头锁的更紧了。心事?他能有什么心事。或许早日结束了三年的痴守,也就好了。 在博文宣前去华山后,北辰独自留在庄内,再怎样他也是一庄之主,手底下的事情少不了,而南宫靖这个逍遥王爷则常常同裟罗厮混在一起。 南宫挺喜欢这小丫头,一切也都随她的意愿,偶尔被裟罗骑在头上也就是一笑了之。两人把城里的各大商铺都逛了遍,裟罗欢喜的不得了,整天乐呵呵的。苏千叶也乐见这样的他们。只是每当南宫见到苏千叶总是不太自然,有甚者怕是话都说不清。他是紧张还是害怕这没人知道,反正当他知道苏千叶就是三年的珈蓝城主之后每次都是这样,开始北辰无是嘲笑的,后来也就成了自然。 这日又是刚从外面回来,苏千叶与北辰好似在商讨什么事情,裟罗见了直接扑在苏千叶怀里,对方习惯的揉了她的头发,顺势看向南宫靖。南宫靖先是一闪神,尔后道,「你们忙,你们忙。」说完就闪的影都不见。苏千叶狐疑,却不多言。 「这线索都断了,落澪和洛虞都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 「那,无双阁的人可查过?」 北辰摊手,「自那时起,无双阁便处处针对我,我是派了人去查,不过机会渺茫啊。」 苏千叶无言正欲转身回屋,突然又回转过来,「博少爷回来了。」 肯定一句,之后朝着大门口走去。刚到门口,就见博文宣进来,身后跟着沐华音和泗水,只是,沐华音背上的是? 宫情雪! 苏千叶一见他们调头便走,北辰疑惑,莫非他还记得当日的仇? 「傻愣着做什么,快背他进去!」 宫情雪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剑伤不计其数,像是与人殊死搏斗过。虽然博文宣已经给他包扎过,但由于赶路途中艰苦,部分伤口已经化脓。沐华音见着床上的宫三公子,只觉得眼睛扎的生疼。 这全身的伤势让博文宣忙了大半天才松下一口气。他探了宫情雪的额头对着沐华音道,「命是保住了,他那么扭,你怎么也跟着犯傻气!」 沐华音望一眼床上死气沉沉的人,低头苦笑,「傻一块去,正好凑一对。」 博文宣重重叹一口气走出门外,门外正是北辰无。 「这怎么回事?」 博文宣又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那两人,只见沐华音小心翼翼的捧起宫情雪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他们,是活该!」 拖走了北辰无,两人坐在书房里相顾无言了半晌,博文宣才道,「我怎么遇见的都是一股脑的痴人疯子,身边有一个不够,还非得多添了俩!」 北辰无知晓他在犯牢骚,干咳两声,「文宣,好好说。」 这话一出换来博文宣的一记白眼,「沐华音以后算不得华山的弟子了,也算徐掌门爱惜他才没废了他的武功。只是……唉……」 想起那日的情况,仅凭一张嘴,如何描述的出。 博文宣一生见过最惊心动魄的除了珈蓝一战便是华山之巅的那场混战吧。 那日是华山掌门的继任大典,所有华山弟子都云集在大殿外面。沐华音是一袭正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刻,刚要接过徐掌门的手信却传来有人闯山的消息。传信的弟子声音都还没落干净,众人就看见一身带血的宫情雪。血是他的还是华山弟子的,没人知晓,只知道他定然是一路打上来的。 博文宣以前见过这宫家的三少,一手软鞭使得出神入化。至于为人,虽然嚣张跋扈了些却自有一股正气在,而那时,哪里看的到他的正气,只见到恨意,杀意。 这样一个闹场子的冲进来,华山弟子怎可能沉得住气?剑阵一摆是要将宫情雪驱逐出去。 宫情雪从上山以来就一句话没说,任凭周围的人怎样质问,他就是一个字也不吐出来。博文宣留意到那位少年公子的眼睛一直盯着继任的掌门。眼底的决绝就是旁人也看的清楚明了。 可他毕竟孤身一人怎可能敌过成百的华山弟子,只见他倒下又爬起,爬起又倒下,最终再也爬不起来。莫掌门问他话,他也不答,就像是存心闹事。 最后,还是沐华音拦住杀招,跪在徐掌门尊面前。模样像是下了最后的狠心般,向师尊叩了三个响头,而那位少年公子也终于露出笑容。 无言的闹剧,大家都心底清明。 「然后,他两就走了?」 「沐华音也算是是个倔脾气,当场就要自废武功,还好被掌门给阻拦了。我见宫情雪伤成那样怕是命垂一线,只辞了掌门追他们去。追到的时候宫情雪都已经没气了,沐华音几乎把全身真气输给他,愣是从阎王手上把人给抢了回来。唉!」 博文宣又叹。 北辰无这般听下来仿佛也见了华山之巅的场面,心下是感慨非常。只是想到这二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就有些不安,「他们这一闹,华山和宫家还不成对头。」 「你当宫情雪怎么那么闹腾!宫老爷早赶了这儿子出门,江湖上都撂下话了要和三公子断绝父子关系呢!」 「这……」北辰无无语,「宫情雪上面不是还有两个哥哥?」 「正是还有两个儿子,才当没生这个忤逆的。」 想起以往,宫老对这个三公子疼爱有佳,去哪都带在身边,那般的宠溺疼爱,怎就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了呢。儿子莫还不如家门的脸面重要? 北辰早知道的答案,现在却是有些怀疑,有些感伤了。 博文宣见他的样子就知他心中所想,「他们现在暂住在山庄里吧。」 「嗯。」 「对了,北辰,我走这日子无欲天宫那方可有进展?」 「查到些线索,你过来。」 话题拉回到正事上,两人也一改之前的伤怀,研究起目前的处境状况。 「是他?!」 博文宣大惊,「我从未想过是他。」 「勿要妄下定论,我不过是怀疑。」北辰敲着桌子,「现在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对了,今天苏千叶提醒了我。我们差点忘了无双阁。那群女人虽然成不了气候,可是被人利用的可能性也是很大。我在想,之前的无双阁和无欲天宫是不是早就有了默契。」 「的确,我怎么没想到这上面。若是从无双阁查起或许机会会大很多。洛虞是个聪明的女人,他肯定会埋些什么线索的。」 北辰点头称是,博文宣按按眉心。「我最近太累,先去歇会儿。」刚转身,又猛然转回,略有深意道,「北辰,见着宫情雪这事,我突然有些欣慰了,至少你与苏千叶都不会这般极端。但是北辰,你是真的想还他平静,还是想让他能够光明正大的留在你身边?」 「我……」 「不用回答我,你自己有答案就是了。」 博文宣微微笑起,「你也知道,我从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见着博文宣开门走远,北辰无郁郁苦笑,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依然还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么聪明,那么透彻,什么都瞒不住他的眼睛。北辰不禁感慨:一生有这样一个知己。值了。 第十一章 在无双阁那方的探子传来消息的同时,苏千叶也要暂离北辰山庄了。原因他也不愿明说,不过北辰无倒也不强求。这人不是不辞而别就已经给足了北辰面子。 不能阻止,也没那个身份去阻止,虽说理由不是没有。 那日,北辰道:「裟罗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苏千叶拉过北辰左腕,沉思后道:「现在不能还你健全。」 北辰倒不在意这些,只笑不言,看着苏千叶消失在自个儿面前。裟罗撅着嘴不开心,却不说话。她心里知道,主人这一去,怕又是流失百年修为。眼眶里泛着水光,跑回屋子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去了。北辰无奈,也不知如何安慰。转念觉得自个儿断不该耗在这里,无欲天宫的事情还没个出路。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是,无双阁自洛虞去后并没有新阁主,但阁内众人如同以往一样,井然有序,并据查探,现在的无双阁似乎与江湖往来,而且似乎开始有男人出没。 「男人!」 前面的话都不是重点,重点就在这男人身上。 无双阁的形成自是洛虞当年被苏千叶所负而建,凭的就是被遗弃的女子对男人的仇视,因此无双阁中能出没的男人实在少之甚少,除却培养的细作之外,怕只有各派的掌门。 只是这无双阁自洛虞去后,也放出话来,再不接男客,出没武林的几个无双弟子也是见着男子便没个好脸色的,现在怎又会有男人出没? 「看这上面,那些女人像是听了谁的话似的。」博文宣嘲讽一笑,「一个派别能无主而立,这话说了谁信?洛虞当年的事儿知道的人甚少,北辰为了无双阁的那群姑娘也禁止几个活着的走漏风声,现在江湖人只道洛虞死于珈蓝一役,谁又知她是个中的黑手?就是寒先生怕也是被利用的。」 北辰怎不知道这些,只听着博文宣又道,「现在的无双阁真是有点密不透风的意味。有人接管?我是闻到一些不好的气息了,甚至开始怀疑,三年前的事情确实与无欲天宫有关。而且……」博文宣一顿,抬眼看了北辰一眼,「寒先生倒在北辰山庄门口恰被北辰所救此事,也存疑点。」 话音刚落,就听桌案发出巨大声响,博文宣放下茶盏,「我知晓说这话重伤了你,可是,北辰也该面对才是。」 这个男人现在虽说是一颗心扑在苏千叶身上,可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认错人。对寒落澪的深情,怎又使说放下便能放下的。心里的痛楚,牵出来就再也掩埋不下了吧。博文宣望着北辰脸上的反应,深深感慨。耳边却又听北辰说,「不管是不是与他有关,无欲天宫必然是武林威胁。非除去不可。」 「这是自然。只是,三月之约,北辰如何应对。无欲天宫如何牵扯其中,毕竟他是一战之后崛起,怕难以让人信服。」 北辰嘴角扬起一抹狠笑,「文宣莫非也真当北辰无是武林正统?」 听得此言,博文宣才知这话的意思,遂也回之一笑,那意味深长之处,只他们之间懂得。什么正统之说,道貌岸然而已,有一些东西不舍便不能得。 敢动到北辰山庄,骑到北辰无头上,他们会让对方知道下场! 就在二人言谈之间,门外有人敲门,说是沐华音想见庄主。北辰一愣才记起,宫情雪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于是开了门,让两人进来。 宫三少似乎还不太乐意,伤是好了大半,脸色却还是不见好转。沐华音却使一拱手,道了谢,宫情雪见他如此也随着一道。 「今次来,除了道谢也是辞行,情雪伤势见好,我等也不便打扰。」 如此便要走了?北辰瞧了博文宣一眼,对方立马道,「三公子伤未见痊愈,怕是经不得劳顿,莫怪文宣直言,二位如今在武林的名声……也经不起折腾。当然北辰山庄如今也是风口浪尖,但暂时还能作为驻足之地。而且,或者北辰山庄还要仰赖二位相助。」 沐华音听了前面的话倒不在意,本已经离了华山,也没打算再入江湖,只是,欠人恩情不报非他所为。 「我们知道你们在为珈蓝城的事情烦着,苏千叶没死怎么了,我们也杀不了他啊,大不了就把真相告诉他们好了,让他们上北尼若找苏千叶算账去,本来嘛,就没咱什么事儿!」刚说到这,宫情雪又像想起什么,「哦,对了,之前听说,苏千叶在庄里!?」 北辰一笑,这宫三少的个性还真是一点没变。「苏城主,之前确实在庄里。」 「啊!北辰无,你傻了,你这不是自己找事嘛。本来那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惹麻烦,嫌武林不够乱是吧!有个无欲天宫还不够,你还非得添上个苏千叶!」 宫情雪是咋咋呼呼的往外冒话,然后对着望向他的三人白眼一瞪,「看什么看,小爷我说的哪里不对!」 博文宣狐疑,「无欲天宫才冒出的地儿,怎就被三公子说着乱武林的份上去了?」 这人能把当年珈蓝和现下无欲天宫扯到一起,莫非知道些什么? 「怎么说不得!他就没安什么好心!你们还真当它新起?我看他们是巴不得其他人都死在珈蓝城里好一方做大。尤其是你,北辰无!」 一语惊四座,就是沐华音也从未听宫情雪说过这话。北辰文宣两相忘,宫情雪与他二人所想一致,只是似乎这位宫三少说的坐实,而他二人纯属猜测。 于是,博文宣笑问,「三公子之前还听过这地儿?」 「何止,还听我爹提起过!」宫情雪见他们面上有异,「你们别误会,和我爹可没关系!」 一提到爹,宫三少难免维护,这般一维护,又想起爹亲和他断绝关系的一幕,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再也没心情说下去。见他如此,博文宣只说在这待得久了,还是回房去,又让沐华音好好考虑在此暂住之事。沐华音道谢,扶着宫情雪暂回去了,书房内又只剩下北辰无、博文宣二人。 宫情雪无意流露的消息让北辰山庄似乎又有了新的突破,只是仍然不够。 南宫靖来了庄里不少日子,与北辰见面的时间却少的可怜,他两相识甚早,说去也有过命的交情,只是碍于南宫是朝廷的人不好插手此事。毕竟妖物这事对他们来说有些忌讳,而无欲本就是江湖恩怨。然而端靖王是什么人,一条筋上来,谁也拦不住。不知道从哪儿得知这事,找到北辰就抱怨说他不把自己当兄弟。北辰只笑不言,那人王爷脾气上来了,二话不说撂下话来,「若你解决不了,我带兵踩平那无欲天宫!」 北辰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你是和宫情雪待久了,怎么和他一样说话?你们南宫家,还想不想坐稳这位置了?」 照理说,北辰这话可是大不敬,可端靖王一点没放在心上,「朝廷要做什么只需要一个正当名目,而制造名目,怕是没有比我皇兄更厉害的吧。」 「你休得把你家也牵扯进来,江湖乱不够,还得天下乱?」博文宣气道,「王爷,您就继续逍遥着,勿要插手为好。」 南宫靖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尴尬一笑,着实他对武林这事也的确把不清楚,「那你们查到哪儿了,要不说出来端详端详,你们身在局中,怕没我这局外的清楚吧。」 他如此说,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若真要忍端详,也不能选他。 博文宣笑,「也就你知道的那些,无欲天宫肯定是酝酿着一个大阴谋就对了。当初想借珈蓝一事断送北辰基业,未能成功,现在又抓到把柄罢了。我们自有应对的办法。」 「这个月,他们倒是活跃。想称雄江湖,他们能想到的办法不过是挫北辰,待到局势不稳,他们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想必就成功大半。」 博文宣嘲讽意味甚重,「一直以来的惯用把戏,不过江湖人都受用。」 南宫靖是听了个模糊,也知道这两人碍于他的身份是不会多说的倒也不恼,毕竟若是朝廷有事他也不会多言。闲聊几句,见着北辰无神情飘离,大惑不解。照说寒落澪去了三年多,他怎么还是这样?三年游历,都没让他走出困境? 他看向博文宣,博文宣亦望向他,两人目光交汇,皆是一愣。 博文宣向他使眼色,让他找些话题,他倒是看懂了,就是话一出口就让人恨不得捅他两剑。他对着北辰无说:「你也不用再想着落澪,改明儿,我给你介绍几个姑娘,不用整日的把自己丢在旧伤里起不来!」 话才说完,北辰一愣继而一笑,望向博文宣,对方别开视线,心里把南宫靖诅咒了千万遍。 「我并未想落澪,在想无欲天宫的事情。」 「你是在想,无欲天宫偏偏看上了寒落澪扯上苏千叶……」本还想说,却感到对方气息沉重,博文宣闭了嘴。气氛一瞬间变得更加压抑。 南宫见博文宣都没了话,眼神在他两之间飘来飘去,而后道,「北辰无,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苏千叶不是你情敌吗,你那么护着他干什么。江湖人要杀他怎么了?杀得了杀不了都不关你的事儿,若那人真闹得天下大乱了,不是还有朝廷扛着,你怎么把事儿都揽你身上。你别说你怀抱着对武林同道的愧疚之心,你是这种人吗?」 是啊,他是这种人吗? 当初他也是说了些谎,说到底就是利用自己的声望让人跟自己拼命帮自己办私事儿。北辰一笑,当初就是抱着负天下为落澪的心情。他有多爱寒落澪就有多恨苏千叶,打不过,他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让他们乱去,乱倒最后也就不乱了,他自逍遥去,两方都好。当然为了北辰基业,也可以做个名义上的带头人。虽然落澪可能会伤心,但毕竟人已经死了。 然而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因为珈蓝城一战,苏千叶留给他太大的震撼,以至三年后他再看到狼兄的一瞬间,根本没想过杀它。杀机错失的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 现在的北辰,说还他平静也好,说让他光明正大的留在自己身边也好,只是想保护他。但为何想要保护,这就无从得知了。原以为是喜欢,但是一念及落澪,那点喜欢就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就是觉得,好奇。」 对,一定是好奇。好奇落澪为何会爱上这样的苏千叶。 「因为好奇!?」南宫靖显然不信,「你那股劲儿就是好奇?北辰,你就为了好奇搭上整个北辰山庄?」 北辰无一反常态,重重拍了桌案一掌,眉头紧锁。 博文宣桌下踩了南宫靖一脚让他闭嘴。依着博文宣对北辰的了解,现在的他正在迷惑,显然是被自己那番推论给震出来的迷惑。而他的怒是被人踩到痛处的自然反应。 然而现下,他不管北辰是为了什么,就算是为了好奇这种荒唐的理由,他也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南宫,你不知道。苏千叶的能为不是你所能想,除却好奇,除却对武林同道的愧疚之心,北辰还怕其他的事情,怕到时候不止江湖乱,天下乱,惹他急了……」博文宣重重一叹,这是他与北辰共同担心的,共同惧怕的。所以,他曾告诉北辰,在那人功力骤减的时候除之可以一劳永逸。只是无法下手,不光北辰,就是博文宣自己也下不了手。 那个人如同北辰所说,简单平静,与寒落澪的气息异常相似。不过也只是气息相似而已。 第十二章 自那日谈及一些迷惑之后,北辰便把自己埋在这一堆的麻网之中,开始追缉事情的真相。 而泗水前段时间前去无双阁也带回了让人欣喜的东西,洛虞身前留下的三件事物,他们相信,这便是洛虞留下的线索。 但一问泗水如何得到,只说这是意外从朋友那儿得知,遂潜入取货的。 并言,无双阁已经不再如以往,言谈之间甚至提及,北辰山庄探子可能并未详情告知。 「别的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潜入的时候发现她们有异样。」博文宣怀疑被人控制,又翻阅之前情报,恍然察觉之前与他友好往来的派别已经很少出没江湖,「莫非还有慑人心魂的药物?」 「断不可能,若是如此,那人何须如此麻烦?」北辰一言断定,博文宣又一想,的确如此,若那人有这般药物,他想要的不是唾手可得,何必大费周章。 「也是,看看洛虞留下的什么。」 红木盒子一打开,里面的物什让人疑惑,不过破损三件饰物。 「这件东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北辰拿起其中一件最为完整的,上面的雕文精细非常,纹路清晰,若不是上方缺一角,简直无可挑剔。 只是这件钗饰的确在哪见过,却又记不清了。 博文宣也拿起来仔细盘看,仍不得其解,摇头放下。 复拿起另外一件,这个扳指的纹路…… 博文宣是天生的过目不忘,他记得珈蓝之战,苏千叶腰上配玉的纹路和这扳指如出一辙。 那这物件该是苏千叶的。 「这是,苏千叶的东西。」博文宣把扳指递给北辰,北辰看了一眼道,「洛虞有他一两件东西不足为奇。她之前进过珈蓝城,念着他,也是自然的。」 想到她死前的疯癫样子,北辰无依旧慨叹。 「这是!」北辰大惊,从盒子第三层中拿出那件事物,这是……寒落澪的发簪。 博文宣见他神色有异,又看他手中发簪,道:「寒先生一直与洛虞有来往。」 北辰无定了定神:「这三样东西不过是自保的证物与说辞,可她现在已死,用不了了,与我们只不过是知道的事情又回顾了一遍罢了。」 「不定如此,北辰没有发觉,这三样东西材质一样么?」 博文宣又细细看了这几样,目带精光地说:「洛虞是聪明的女人,可是北辰莫要忘了,她也是阴狠的女人。既然料定自己不能活着出城,留下证物又是为何?陷害苏千叶?她不是一直在做,陷害寒先生?也没这个必要。她要留下的恐怕还是整个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吧。她不好过,也不让人好过。」博文宣笑,「这三件东西,是在说一个故事吧。」 都已经说得这般直白,北辰一下子清醒过来:「文宣说得对。看文宣的样子,想是知道什么了?」 「猜测罢了。宫老爷那边不放口,我们依旧无进展。而且北辰,我们只问江湖武林,只除无欲天宫。」 「对。」 博文宣突地一笑,北辰不解。 而对方也不解释,只说自己怎么那么愚钝,居然钻进了死胡同里面,难怪怎样都无进展。 「其实,短时间查探得到证据不易,我们换个方法?」 「文宣想如何,吩咐就是。」北辰配合作揖笑起。 由于博文宣的一时开窍,北辰山庄似乎又闲适起来,失了两个多月来的紧张感,而此时,苏千叶也回了北辰山庄。 只是这次不是他一人,身后还跟着让人不敢置信的寒落澪。 北辰无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就愣神了,然后顾不得所有冲上去抱住人就不敢放开,怕是一放开这人又如同烟雾一般飘散去。 苏千叶在一旁看着,没什么反应。 倒是寒落澪轻轻推开北辰无,轻声道:「庄主,抱歉。」这才让北辰无惊觉,现在已不同以往。 周围的气息很近,可是…… 苏千叶的气,为何这么不稳?动怒了? 想到此,北辰也动了怒意。 「主人!」裟罗远远跑来扑倒在苏千叶身上,开心得忘乎所以,不过只一刻,下一刻立马睁大眼睛,「主人,你!」 「无碍。」 寒落澪见着裟罗很是高兴,立马开口打招呼却换来对方的排斥。 裟罗知道,主人的修为都是损在这人身上,她不喜欢他:「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寒落澪心一落,闭嘴不言。 「这孩子经那次之后失了记忆,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千叶轻轻地笑着,伸手拍了拍寒落澪的头,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的宠溺。 这,这便是他们的关系? 博文宣旁观这一切,似乎好像回到最初的原始点,可是北辰该如何自处? 朝那方看去,北辰只是站在那儿,无表情,无动作,博文宣心里一叹。 「寒先生如何又回来了?」 「损了些修为,也不枉三年,总算能换回他的命。」 见得裟罗目光通红,咬唇不语,怕不是一些修为吧。 而且就连自己这凡胎都感觉得出,苏千叶的气又弱了许多,那个珈蓝城巅的男人当真还是他么? 「你回去,就是为了救落澪?」 苏千叶回头,望见北辰,也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些不对,不愿多想,点了点头。 北辰无又问:「那他会与之前有异吗?」 「我不知道。」苏千叶倒是诚实,「他是被我强封了精魂导致魂不离体才有救的可能。」 博文宣如今也懂得一点这方面的事情,于是道:「那寒先生当时是没死?」 「算是吧。」苏千叶轻声道,若真死了,他也无力施为,像星痕、赤影,以及珈蓝城里死去的其他人。 听得这话,博文宣又问:「我见书上说,你们有一种方法,互通精魂可与之同命。」 「我并未用此法。」苏千叶答得快,有些不类往日,「我与落澪命数不和,他无法与我同命。」 苏千叶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样子看上去怎么都有一丝的尴尬。 博文宣不解,莫非他问了什么禁忌的问题。 博文宣也是好奇才问,不想那人居然走了,复拉过寒落澪的手细细诊断,与常人一样,他真是起死回生了。 寒落澪谢过博文宣,又与北辰道歉再三,北辰不忍看他,他亦不忍看北辰,两人相望,居然无言。 半晌,北辰才道:「你……过得好,就好。」 一句话,似乎要说得呕出血来,待人都散去,博文宣才敢拍着北辰无的背以作安慰。 情字一关,难倒了多少英雄汉。 两人不知站了多久,北辰才开口说话,可第一句居然是:「文宣,妖物折损自己修为,有碍么?」 「能恢复的,就是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北辰又无言了,望着自家后园的鱼塘,发了一晚上的呆。 博文宣,也陪他发了一晚上的呆。 一夜过后,待到鸡鸣北辰才稍稍有些动作。 他转身对着陪着自己的博文宣也不说话,就是拍拍对方的肩膀,像是要拍走一夜的风霜般。 接着走到茶壶边,倒了一口茶饮下。这已经是隔夜的茶,凉的很。 博文宣又陪他坐下。 他的心思,现在怕没人敢去提。况且这事,别个提不得,只得他自己去琢磨。 坐了大约半个时辰,博文宣才站起出门去。 回屋的途中遇到了寒落澪,他向博文宣微微行了一礼。 博文宣本想开口问些什么,最终是什么也没出口,拱手回礼,二人擦肩而过。 这条路,是去北辰屋里的。 而另一条路,是去苏千叶那处。 博文宣苦笑,自己居然这才发现,北辰与苏千叶的房间,居然如此之近。于是改了回屋的心思朝苏千叶那处去了。 好久没下棋了。 突然间,异常想摸摸棋子。 寒落澪到了北辰屋子门口,踌躇了一阵才敢敲门。 北辰开门见是他,心里不免一跳,但最终脸上依旧是与往常无异——微笑着请了寒落澪进去,又叫人添了新茶来。 两人相对坐着,似乎都在考量说辞。 「我……」最终,依旧是寒落澪先开口,「我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是弥补不了庄主的,只是若不来,落澪实在无法安心。」 北辰道:「不必如此,昨日我……只要你过得好便好了。我之前说,在等你不把我当外人的一天,如今看来,便是不可能了。」北辰若似豁达一般,居然还能平静如斯。 如此一来,寒落澪更是愧疚不已,想到若非自己,武林损失不至于此,苏千叶也不至此,自己的任性妄为,已经搅得武林大乱。 「庄主,我知道您应了三月之约。若是不弃,便把落澪送去……」 「不用。」北辰抢白,「苏千叶如此苦心救你,你要好好珍惜。」复又一笑,「我只要你过得好。」 话语极软,说得北辰自己心里也是一痛,对着这人几乎把所有温柔都掏空。 可这人,依旧离自己很远,以前抓不到,以后也别想抓到。 「若真想赔罪,便陪我出去走走吧。」 北辰是没了方法,觉得房间里面压抑的很,想出去透透气。 寒落澪跟着走,两人似乎各怀心事。 越走便越远离北辰山庄,远离北辰山庄,似乎就远离了江湖烦忧。 北辰都不曾注意周围,原来春意已深,如今大地也正是勃勃生机。 突地,北辰想到,自家后院里的几株梅花现在应该败了。想到此他便停了脚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我与主人吗?」 「主人?」北辰皱眉,若他没记错,寒落澪对苏千叶的称呼不该如此。 「我本该称他主人。」寒落澪道,「只是往日任性,不想与别个相同,才直呼他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 提到这里,寒落澪仿佛想到什么:「那日我叫他名字,他还反应不过来呢,那个样子可真好玩,呆呆的。那是我唯一一次见他懵神。」 北辰无想到那张清冷的脸上出现的表情,忍俊不禁。 料想他是没被人叫过,很是不习惯。不过那人居然懵神,若换做自己该是皱眉隐怒吧。 真想看一看啊,他那副样子。 寒落澪不知自己是说了什么话竟然引得北辰露出这副表情,这是寒落澪不曾见过的表情,可是他懂。 疑惑的同时,他马上醒悟过来,心下大惊,却不敢提,只做自己什么也不知晓。 庄主如此,主人莫非? 此下,寒落澪不愿去想,也收了再度提及苏千叶的话题,复又提及三年前的珈蓝之战。 一提及此,北辰便皱眉不语,想了半刻才问寒落澪其中内幕。 存着对北辰的愧疚之心,加之也是为帮苏千叶解困,寒落澪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然而,这其中与他有联系的始终是洛虞。 「其实当时我便觉得洛虞身后有别的势力,虽说她对主人的恨意很深,可是短短几年时间,居然把无双阁跂足武林,必然有人想利用他,也利用了我。」 「这,我也想到,幕后势力呼之欲出,却无证据。」 寒落澪思考一阵后说:「当年珈蓝城嗜杀之说,是我传出,主人的秘密之言,也是我传出。我说这话后不久,洛虞便来找我,说她已被弃,主人又有新宠。我那时是不信,可等了几月未见人来寻我,就信了也生了报复之心。再之后,便是为庄主所救。」 本是料到的事情,可由这人嘴里说出又是不一般的效果。 「一切都在你等的计划之中。」 「嗯。」 北辰山庄被算计得脱不开这罪过,而幕后黑手滴水不漏。 明明知道是什么人,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那颗吞并武林的心。 第十三章 终于北辰山庄渡过了紧张的三个月,而这三个月的辛苦也根本说不出来。 三月之期刚满的那天,江湖绿林都聚集在北辰山庄等着北辰庄主给自己一个交代,这一次比三月之前的围庄人还要多,甚至连华山派都来了。 果然,消息走漏江湖,大家都想要这样一个解释。 博文宣站在北辰身后谨慎地望着北辰的神色,他心中很是紧张。 这三个月的成果仅仅只是推测,时间太短对方藏匿太深,只怕很难过了这关。 到了时间,北辰无拱手请大家坐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博文宣,好似得到最后的肯定轻轻说道:“我知道三年前的珈蓝之战让武林损失重大,北辰也知责无旁贷,只是经过我与文宣多番查探,只怕北辰自己也被人玩弄一番。”北辰痛心低头,诸客面面相觑并不相逼,倒也静待北辰把话说完。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中一定有人听过无欲天宫这名。” 无欲天宫四字一出,果然私语窃窃。 崆峒派掌门问道:“北辰庄主的意思是说,无欲天宫愚弄了整个江湖?”他话语中带着隐隐的轻蔑,显然是觉得北辰无这话太过推卸责任,“若按照北辰庄主如此猜测,便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了?” 北辰无望向崆峒掌门,一拱手。“并无直接的证据,只是珈蓝一战之后武林元气大损,这个神秘门派却突然崛起,像各大帮会伸出友善之手,这其中必有缘由。” “江湖门派初出茅庐自然招揽盟友,此事太过平常。” “未免太巧。” “北辰庄主!”一位老者突然站起,“北辰庄主说出这等推卸责任的话来实在有失身份,江湖诸人一向为北辰山庄马首是瞻,以北辰庄主为盟主,如今杀了江湖大半英杰的祸首就在北辰山庄之内,庄主却包庇祸首,实在令人心寒!” 此话彷如平地一声炸雷,立马引起更多人呼应,大家纷纷指责北辰,场面越发激动。 博文宣眼看这话还没说两句便要动手,想要上前言说却被北辰以眼神拦在后面。 博文宣握紧拳头隐忍不发。 北辰高声说道:“诸位!北辰无上次说给大家一个交待必然会遵守承诺。武林大批亡于珈蓝城是不争事实,我就算争辩也无从逆转,只是,如今阴谋者在暗处看着武林内乱坐收渔人之利,北辰无不能不管!” 话说的激昂而痛心,部分人静了下来,部分人却依然坚持。 北辰只得继续说:“对方蓄意挑起武林与珈蓝城的争端又蓄意挑起北辰山庄与诸大门派的争端,其中目的不言自明。苏千叶在北辰山庄不过两月便已经传遍江湖武林,诸位不觉奇怪么?而当初与珈蓝城冲突最深的无双阁突然转变,诸位又不觉奇怪么?” “切词狡辩!” 人群中一个突兀声音响起,听不出是谁,只是这四个字推波助澜,使得江湖人对北辰无更是不满。 北辰怒从心气,单手一击打断了桌角,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博文宣一见北辰无突然使劲心下大惊,只念不好却又不敢上前扶住让人看出北辰目前的身体状况,只得更握紧拳让自己挺住,他知晓北辰一定能挺住。 果真,北辰动了怒意之后直接吼道:“谁人在此胡言,我北辰山庄百年基业莫非还得在此胡言不成!” 无人敢答。 一片静默。 半晌,华山派掌门轻捻胡须缓缓说道:“北辰,纵然你说的都有道理却只是猜想罢了,三个月时间,你却只回答了各路英雄一个猜想,怕是难以服众。北辰,你可有证据?” 北辰使眼色与博文宣,博文宣才从怀中拿出书信:“这封是无欲天宫写与北辰山庄的信,还有北辰山庄调查无欲天宫与各大帮派结缔盟友的时间。这可能无法为之前北辰的推论做直接证据,可也说明北辰的推论在理,并非切词狡辩。” “文宣,三个月时间北辰山庄只查获这点东西,如何相信?” “对手实在太过强劲,滴水不漏。” 博文宣无奈低头,握紧所谓的证据,心里更是不安。 昨日他与北辰占卦,乃是有惊无险,可看如今的局势却很是不祥。 “若真怀有阴谋岂有密不透风之理,北辰山庄明显糊弄大家!” 人群中又有人嚷出一句,瞬间安静的大堂再度哄闹起来。 华山掌门毕竟德高望重帮着北辰无安抚了诸人情绪之后,便又问北辰:“你如今的交代只怕不让大家心服。” 北辰听得此话突然大声笑起:“北辰如今认了失察之罪,按照江湖规矩自当一死还众人一个说法!” 博文宣猛然抬头望向北辰无不敢置信,想要阻止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见北辰无对着华山掌门一拱手:“徐掌门,今日北辰在此自裁,指望掌门日后能引领群雄击破阴谋,莫让武林背负罪过。” 华山掌门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北辰抢白道:“诸位,北辰今日就还大家一个公道!”说完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向自己额头拍去。 博文宣想阻挡却已无力,只留得痛呼一声:“北辰无”! 华山掌门伸手阻止却也晚了,待众人反应过来,北辰已经伴随沉重的一声撞击声倒地。 众人不信北辰无竟然死于此地互相望着,最终目光落于北辰无身上,仍是不可置信。 “想来北辰庄主之前所说也并无道理……”人群里一人怯生生道,却引来博文宣的怒火,众人见博文宣抱起北辰无往后堂去,也不敢细看,将自己击的血液四溅,依着北辰无的功力怕是活不了了。 “诸位都回去吧!北辰庄主以死证明珈蓝城一战有异,相信确有阴谋家有所图谋,诸位都散去吧。”华山掌门轻轻叹气,带着华山弟子离去了。 前厅安静了,北辰的后院却忙碌开来。 北辰死了!博文宣不信。他们的计划中并不会让北辰身亡!可是他却感觉到北辰的躯体越来越冷,冷得他心惊肉跳。 他突然想起北辰说过“我想保护他”这样的话,猛然害怕起来。 放下北辰,博文宣急急忙忙地跑向苏千叶的房间,他知道现在只有这个人可以救北辰,就像救醒寒落澪那样。 来到苏千叶的门前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求苏千叶能念在北辰这一掌是为他所受而出手救治,然而那人却冷然拒绝。 他说:“他已经死去一炷香时间,魂已离体,无解了。” 博文宣倒吸一口凉气:“我之前有用术数封住北辰三魂,苏城主!” 言辞恳切,几乎已经是祈求的姿态。苏千叶却又说:“为救落澪损了太多修为,不行。即便我应了又是多少个年呢?落澪花费三年,北辰无只怕十年也不止。” “若他能生,且不管多少年。” 苏千叶低头望着自己握着茶杯的手,思索一会,道:“不行。” “为何!?” “……博文宣,我并非不懂得还他人情,只是这个,我还不起。” 苏千叶说这话说得虽是清淡,却仿佛有所苦衷。 博文宣冷静下来:“我曾听闻妖精救人除却损耗修为,还有同生之法……” “不行。”未等人说完,苏千叶便急急否定,博文宣摇头叹气,很是绝望。 苏千叶望着博文宣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难过:“博文宣,你可想好,若用了同生之法,北辰无便与我同生同死,那时他便是怪物,非人非妖。” 博文宣犹豫了。 非人非妖,这等于断送了北辰大半生,这让他如何抉择,若真是如此,那不如死了干净。 博文宣望着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北辰无痛哭出声,这是自己一生追随的对象,自己的恩人,青梅竹马,唯一知己,为何如今却躺在此处。 他想着多年来的回忆,北辰潇洒不羁的笑容,突然收敛心神:“来人,准备丧礼。” 为三年前的珈蓝之战北辰无命丧北辰山庄,自击天灵,目的不过为珈蓝城平反。 这件事经好事者传遍了江湖武林,北辰山庄挂丧,各大派相继悼念。 博文宣身着素缟,一一接待前来悼念的侠士,只等着停棺七日便可发丧。 那一日,寒落澪含着眼泪跪在灵前,他想不到北辰居然这么快离开人世,那日他与自己说的话竟然变成遗言。 寒落澪抬头望向站着的博文宣,低低说:“博少爷,若是没有我,北辰山庄也不至于酿成今日的祸患。” 博文宣诧异低头,他想不到这时候寒落澪居然这般说话,这世间又哪有这多的“倘若”。 “寒先生切莫这样想,若不认识寒先生北辰或许现下还在,不过他的生命也将失掉一定的色彩。” 寒落澪自然知道博文宣心中的苦,只不想他心中如此痛苦居然还转言安慰自己。 他闭上眼睛,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轻轻呼出一口气:“明日,北辰庄主就要入土,今夜就让我守在灵堂好么。” 博文宣淡淡应了一声,待到天色暗了招呼寒落澪注意晚上添衣就回房去了。 这是停棺的最后一日,庄里的宾客走了大半,寂静的夜晚偶尔听到些虫声,寒落澪站起换了白蜡,继续跪在灵前烧着纸钱。 突然一阵寒风吹向内堂,寒落澪打了个哆嗦往门口看去,并不见什么奇怪。 他又想起前几日苏千叶不辞而别,心里不免又添了些悲凉。 风更大了些,烧过的纸钱被吹得到处都是,寒落澪用手挡在脸前撇头看向北辰无的灵位。 心里正想着之前与北辰的相处点滴,突然听到有人走进的脚步声。 寒落澪转头看去,正是沐华音和宫情雪。 这几日华山派和宫家都在庄内他们并不敢出来给北辰上香,到不是怕与亲友相见,只是担心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北辰只怕泉下不安,所以趁着停棺最后一日,避着人进来灵堂想送北辰最后一程。 今日也是回魂之夜,是北辰在人间的最后一夜。 沐华音灵前敬酒,眼神深邃似有话却又不知如何说,宫情雪上香之后停了许久才说:“北辰无,我往日看不惯你的为人,说你假仁假义,如今看来你的确是一条好汉!北辰无,你只管放心,北辰山庄由我和沐华音给你守着!” 沐华音诧异宫情雪这番话,却见宫情雪跪下来在北辰灵前叩上三叩:“北辰你对我有恩,如今被冤死,宫情雪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着也拉着沐华音跪下,这一会子,沐华音突然觉得眼前的宫三少长大了,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 他们拜完北辰便回房去,偌大的灵堂再度变的寂静无声,只留下了寒落澪一人。 第二日清早,北辰无出殡,葬于北辰家福荫之地。 随着一声响亮的“下棺”,北辰终于真正地安静了下来。 博文宣静静地看着封土砌坟,脸上一丝的表情也无。他知道他们如今虽说是输了,却赢了更多的时间,是北辰赢来的。 第十四章 “文宣,我皇兄召我回京。怕是不能再留在庄里了,你节哀顺变。” 南宫靖一大早便来辞行,旁边竟然还跟着寒落澪,博文宣疑惑看一眼却也不问。 南宫靖知晓他的疑惑便答:“落澪跟我同行,留在这处对他身体也是无益。” “嗯,一路小心。寒先生也要多注意身体。” “博少爷,保重。” 辞别南宫靖与寒落澪,博文宣怅然若失地走进北辰的书房,那里等着的是眼睛红了几日的裟罗。 博文宣叹一口气松了绳子,裟罗张口就咬上他的手掌,博文宣吃痛却不叫硬生生地承受着,直到裟罗闻到血腥味才松了口。 她惊讶地看着博文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博文宣摸摸裟罗的头,找了药箱包扎伤口,然后缓缓说着:“苏城主将你托付给我,前几日北辰发丧,我并无心情与你解释这些才这样委屈你。” “你胡说,主人才不会抛下我!” 眼见裟罗目中含泪,博文宣略有不忍,但如今只得据实以告:“裟罗,你应该知晓你们妖道只有修仙才是正道。” “裟罗可以陪主人一起修仙!” “你可知苏城主如今面临的是最后一劫,若是得过便是飞升成仙,若是捱不过去轻则打回原形从头再来,重则则有生命之忧。裟罗,我知道你懂,如今是你们分开之日了。” 裟罗身处妖道又怎会不懂,只是,只是她想陪着主人过那一劫。 蜷缩在桌脚忍不住的哭泣,没想到,没想到主人的不辞而别竟是为了这个。 “裟罗,你听话,别让你主人担心。” 裟罗咬着嘴唇委屈地看向博文宣:“你是天师,主人怎么会把我托付给你!” 博文宣笑:“我怎会是天师,不过懂得些术数罢了。不只是你,还有泗水。我都要把你们引向正途。” “文宣哥哥……” 裟罗突然扑向博文宣怀里痛哭起来。 博文宣憋了许久,眼泪终于滑落下来,现在的北辰山庄真的是好清静,好清静。 “咳咳……” 喧闹的大街上苏千叶裹着一层土灰色的粗布走着,喘息着,偶尔从嘴里传出一两声轻微的咳嗽。 他从北辰山庄出来已经九日了,不巧两天前赶上十五月圆,他在山洞里施法困住自己,又强压住体内的野性,在月色升到最高的时候他在山洞里几乎撞得头破血流,这才撑到了月色西斜。 他不明白,为何寒落澪已经复生自己还是如此控制不住,目前他也没有时间想这些,只想快些回到背尼若。 伤了身,只得靠着步行,约摸再走上一日就能回去。 苏千叶怕引来凡人侧目,不敢以自己往日的样貌见人,这才裹了一层粗布,这样的他与西北的商客倒也没甚区别。 “咳咳……”又咳嗽两声,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拖下去。 到北尼若山脚的时候,苏千叶望着自己生活了几千年的家突然有一种从未领悟的感情,他突然想去珈蓝城看看。 正要上山,守山的护卫却把他拦住,告知他如今北尼若因为被异兽所扰已经封山。 苏千叶内心惊奇,自己已经离家近半年如何还有异兽。 他不想问,也不想这时动手伤人便退去,想着晚上待自己恢复一些再隐匿上山。 山下的百姓显然对士兵的进驻很是不满,就算苏千叶这种从不管旁人说法的也都听得百姓的怨言,甚至有人悄悄地嚼着舌根,说当今圣上已经下旨定要捉到异兽才可退兵。 苏千叶听了这话却没甚在意,直到夜里月亮西斜,街上已经再无行人他才出来。 站在镇里最高的塔上,任风吹散了裹着自己的灰黄粗布,一袭白衣印着月色有他独特的出尘脱俗。 远远地望着驻守山间的士兵,原来这些士兵遍布北尼若。 苏千叶迎风一笑,指叩兰花,突然他腾空而起,驾云直向北尼若山巅而去。 一切本是顺利,只是越是接近山腰,苏千叶越感到层层压力。 他常住北尼若自然知晓这不是暴风雪所致。 苏千叶感觉身体有一种无法克制的烧灼感,忍不住大喝一声,忿然跃起摊手施法抵抗。 正待苏千叶全心抵抗围在周身的灼热气流之时,北尼若山中突然发出一道亮光,直打苏千叶眉心。 “啊!” 吃痛大叫,苏千叶竟没能躲避过去。 这时,又一道亮光闪过,苏千叶侧身出手将其打偏,仔细一看,那亮光居然是“敕令”二字。 道士!? 这处竟然来了道士捉妖! 还未及细想,天上便降下八卦阵,苏千叶大惊,来不及多做考虑便运起全功朝八卦正中轰上两掌,阵破,苏千叶也重重落在地上,此时早早听见动静的士兵也围了上来。 苏千叶身受重伤又强行施法,不得不现出原形。 在士兵急急赶到之时,见到的就是通体雪白的狼形异兽。 人群中有一个身着八卦道袍头顶高冠的道士,他一手握剑指着苏千叶,另一手放在嘴边眼见就要咬破手指,苏千叶无力再战,只管尾巴一甩,冲破周围各种阵法往山上跑。 跑了一夜,并未见身后的人追上来,他方才蜷缩休息。 修行近五千年,不说有多大功德却从未惹过大祸,如今居然被一凡人追捕到仓皇失措,苏千叶只觉得愤恨悲凉。 人哪,就是有太多的念想。 而苏千叶觉得,自己和人接触地太久,也沾染了这些恶习。 他本该无欲无求,可如今,好似有了太多的牵挂。 一边想着,雪狼一边转化为人形。 身着白衣的苏千叶,额头深深的打上了“敕令”二字的苏千叶。 容貌还是原先的容貌,之是若让北辰无见着怕是大惊失色,堂堂珈蓝城主,竟能如此狼狈。 苏千叶缓缓站起,朝着珈蓝城的方向走去。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他就是珈蓝城,珈蓝城也就是他。 远远地望着废弃三年的深蓝城池,他迷惑了。 当看着城门上“珈蓝城”三个字时,他更是迷惑不解。 城门会自动为他开启,这座城里的一草一木会因为他的心情和意愿而变换不同的色彩。 三年前寒落澪死的时候,在山巅的珈蓝城开满了桃花,而如今的它古藤环绕,残砖废瓦早就是废弃的光景。 苏千叶一点点走过曾经的阶梯和楼阁,然后在最大的殿前停下,他知道这里以前的热闹,太多的人和他生活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感悟自己居然和人一样在落魄的时候追忆自己曾经的光彩。 嘲笑,冷笑一时间都出现在这个很少会露出表情的人的脸上。 苏千叶扬手,珈蓝城化作三年前的模样——那样的宏伟、肃穆。 这座城就是他。 他如此作想,然后离开珈蓝城。 城门在他踏出的那一刻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闷响,苏千叶回头笑了一笑,天空乌云移位,晴空万里。 “国师,昨夜那个就是传闻中的异兽?” “罗大人说得是,我在山上布下阵法,那妖物居然能破阵而出,切不可小觑。” 那位姓罗的大人是随军而来的文官,为的是监军,而这位被称为国师的则是朝上连皇帝南宫昭都要忌上三分的人物。 国师很少入朝,此事若不是关系国运也断不会打扰他修行。 罗大人详细问了昨夜的情况,又问了接下来的部署,可这位国师却不详细做答,只说不消几日便可平复此事。 罗大人自是不敢得罪他的,又点头称是。 这位国师,名叫素流水,闻说当年清风观道长在河道中拾获而来因而取了这个名字。 本是父母不要的野生儿,不料竟骨骼奇特,天资聪颖,至今三十未到已经受封国师之位。 “罗大人,明日我们便上山。” “国师已经知道它的位置?” 素流水笑而不语,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依着天象,明日北尼若会有雷霆之象,雷霆在这时候,只怕是有雷霆劫。 那妖物负伤如此之重,只怕难以逃过此劫。 这是苏千叶最后一次的雷霆劫,苏千叶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感觉。 不管这雷霆劫是过或不过,于自己而言都是一种解脱。也许也就是所谓的天命。 苏千叶坐在北尼若的天池边上,等着自己的天命。 现在依旧是天朗气清,然而天池边的鱼儿却已经不会再如平时一样跃起。 苏千叶望着天压低内丹,不肖片刻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北尼若山都几乎与苏千叶融为一体了,一直以来天气都是随着他的心境而变化,现在却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云黑压压的压满了整个天空,白天转瞬成为了黑夜。 苏千叶的周围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泽,等待着第一道雷劈下。 天空闪过一道光,猛然掠过,再听到一声雷声,雷霆劫真正开始。 北尼若山下村民见着这样奇特的天气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唯一站在外面的只有素流水。 他笑意盈盈,眼睛一直盯着山上,似乎不想错过一道雷电。 雷霆劫是九十九道雷电,如今已经二十道过去了,不知它是否完好。 素流水其实并不想捉他,若这雷霆结束,天空圣光普照,那便不用再上山,若依旧是乌云压空,那么只怕还免不了要上山一趟。 一旁的罗大人不明所以,不过这国师一贯行为奇特,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他也只得陪着望着天空,想着能从这黑压压的乌云里看出什么玄机来。 九十九道雷过。 素流水精神大作,等着乌云散去观望天象。 “罗大人,上山吧。” “啊?是。” “啊……啊……” 石室之内,熟睡的青年突然发出几声痛苦呻吟,惊醒了一旁浅浅睡去的博文宣。 听着青年的痛苦之声,博文宣十分紧张,忙问青年人是不是哪里不适。 又见到青年白布缠绕明显重伤的头部渗出汗来,他更是急切,连忙取了水浸湿手巾一点一点小心擦拭。 越擦,青年的汗越多,博文宣的手越抖,心里越是害怕。 青年的脸苍白如纸,博文宣的脸更是比纸还白。 突然青年向前一伸手,上身挺起,博文宣急忙扶住,惊恐地看着重伤的青年人。 那人薄唇张合几下,似乎有话要说,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突然一声闷雷,青年猛然睁开眼睛,然后闭眼向后倒下再无动作。 博文宣心紧,张嘴便叫:“北辰!” 第十五章 博文宣心紧,张嘴便叫:「北辰!」 然而已经倒下的北辰无却并没因为他的呼唤醒过来。博文宣立马拉过他的手腕细细诊脉,脉象怎突然变的如此微弱,现下若不给他吊住一口气只怕真的会一命呜呼。于是迅速掏出怀中瓷瓶往北辰无的嘴里倒了一些青蓝的液体。又过了一小会儿,北辰无竟又有了生命迹象。 如今的北辰无已经不再是北辰山庄的庄主,因为那个庄主在不久之前已经亲自了结性命入土为安了。博文宣几日辛苦终于有些放心下来,只是此刻他是断然不得离开这间石室。庄内的情况虽有泗水每日回报,却仍旧让他安心不下。 昨日泗水回报的时候提起,无欲天宫至今未曾有所动作,武林也很是平静,就是江湖厮杀也不见,不过近日里有人说要选出新的盟主。 这正是博文宣担心之事,江湖门派不为珈蓝一战背后阴谋致力,却急于推选武林盟主。北辰这一死,正是在那算计之中。只是,北辰即便不死,声望也大不如前。 博文宣轻轻叹息,又想起昨日问泗水可有些朝廷的消息,那时泗水回答说,如今昭帝仁德治国,倒没什么大事,只听闻国师出京,不知去了何处。 听泗水那般说倒也在意料之中,今日北辰又这种状况,只怕是情况不佳。 同命之法。 他最终还是替北辰恳求了同命之法。 博文宣记得那日苏千叶说,「你且记住,过几日便是我最后一遭雷霆,我并无把握能通过此劫,北辰无的命或许只有几日,也或许是长长久久。」 也是那时,苏千叶将这瓶仙露给了他,嘱咐道,「我与他命运相连,现如今他这样虚弱。遭劫之时若他濒死你喂他服下。若然他先死,我便也活不了了。」 博文宣都牢牢记得,如今北辰活着,那苏千叶必定也活着。 苏千叶自然是活着的。 素流水到山巅的时候苏千叶几乎已经气绝,化作雪狼在天池之畔奄奄一息。素流水为他遗憾,运气施法就将他牢牢困住带下山去。 异兽被擒,军卫撤回。 在回京的路上苏千叶一直趴着连头都不抬一下,他的确太过虚弱了。素流水走到铁笼边上,瞧着笼子里的雪狼,悠悠叹道:「你若未造杀孽我也不会捉你,如今就要飞升却被打回原形,实在是可惜了。」 苏千叶微微抬了抬头看着眼前道士。继而闭上眼睛。 「明日十五你定会难熬,如今我用玄光护你周身,明日你只管吸取月华疗伤。」 苏千叶诧异睁眼,素流水看着他笑起来,摆摆手走远了。 这个国师的作为,让人费解。 行程不过一个月,入了京师,百官对昭帝歌功颂德,擒获异兽必然是祥瑞之兆,他们大晖必然千秋万代国祚绵长。 入了皇城,进了皇宫。南宫昭立于大殿之前受百官拜见,素流水躬身点头之后拉下盖在铁笼上的黑布,苏千叶立马暴露在百官面前。 如此奇特的野兽没人见过,就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宫昭也露出惊讶之色。 军卫立功返朝自然都有厚赏,皇帝更是亲自宴请群臣,素流水本不想去,奈何为了苏千叶最后的处置之法也勉强留下。 南宫靖是直到宴席尾声才出现的,先请罪谢恩之后便说要见一见这异兽。南宫昭命人抬来群臣见了又是一阵唏嘘不已。南宫靖却毫不吃惊拱手向帝君,问道:「皇兄,这异兽如此庞大,不知皇兄如何安置。」 群臣噤声,南宫昭也蹙起眉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南宫靖见帝君不答,遂又道:「不如就安置到臣弟府中。」 「臣认为不妥。这异兽需要国师才能擒获又伤人无数,臣请陛下判他死刑以安天下。」群臣中有一位老者上谏。 「万物皆有灵,程大人这样说只怕杀孽太大。」素流水站起,拂尘一扫,「贫道认为,还是安置在清风观中为上,有贫道在,一是助他修行,二也免去了诸位担心。」 南宫昭突然笑起,群臣心里皆是一寒,这位陛下虽是仁德治国,但心思极深又手段狠辣,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争论此等问题。 果然,南宫昭笑了一会儿,笑声突然停住,「众卿不必争论,朕早有主意,传朕旨意把这异兽安置于太极殿中。」 太极殿?那不是在皇宫之中。 南宫靖跪地,「皇兄请三思,异兽凶猛若伤及龙体,众臣万死不足补。」 「二弟多虑了,国师阵法岂是这般容易破解。好了,不必再就此事争论不休,朕乏了。」 南宫昭说一句乏了就离开宴席,苏千叶也因了南宫昭的一句话住进了太极殿。 他仍旧没被放出来,还是只能活动于铁笼的方寸之地。 一个月时间,他恢复的不错。 今晚又是圆月,苏千叶面对窗外的月色站立起来,随着它的站起,一个小鼓跟着掉落下来,苏千叶看着这个鼓,愣愣的发神。 然后它转头看窗外的圆月,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平静的看月亮了。 刚刚在宴席上的争论他听的很清楚,那个皇帝把自己留在宫里只怕并未安好心,他还得多多留意。突然的苏千叶想起了裟罗,把她托给博文宣该是没什么问题,然而自己却也是分外想念,那个孩子陪着自己几百年,他们从未分开过。 苏千叶想着便有些想笑,待到天明之时他居然化作人形靠着铁牢浅浅的睡去。 在皇宫为了异兽而大摆庆功宴之时,江湖上盟主之争也擦出火花。华山派徐掌门最终以武会友联合几个门派摆出英雄擂台,谁在擂台上获胜便奉其为盟主。擂台的时间是八月十二,现在还有两个月时间准备。 博文宣自然要代表北辰山庄一战。泗水受苏千叶嘱咐也要事事以北辰山庄为先,因此也会出战,至于沐华音和宫情雪因为被逐出师门并无资格,宫情雪却不服这多,非要一战江湖群雄,他自然不为盟主之名,不过他与沐华音之事已经传遍武林,若再躲躲藏藏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沐华音并不阻止他,博文宣知这三公子的脾气,也并不阻。 眼下北辰的仍旧昏迷,身子不见好转,加之他又不能露面,只得将他列出人选之外。 然而现在博文宣担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被擒获的异兽。 大晖治下,博文宣只听闻一只异兽,他见过并且曾经想除掉,那便是苏千叶。然而现下他却担忧他的安危。泗水冲动曾经想潜入皇宫救助却被博文宣拦住,说他不曾考量苏千叶和帝君之心。如今即被擒获却不杀伐不知帝君作何想,苏千叶的能为三月光景必能自行脱逃,如今才过一月他必然不想多事。 博文宣想起北辰之前说的话,他说苏千叶一直都很简单很宁静。北辰致力还他宁静的修仙生活,可是如今却终究被皇帝擒去,只怕再宁静不得。追根究底,是北辰山庄害的。当年寒落霗传出珈蓝城有祸及天下的秘密以及他喜好杀伐的谣言,这背后何尝没有北辰山庄的推波助澜。珈蓝城破,寒落霗死,苏千叶造杀孽,这一切也都是北辰山庄之过。博文宣不得不承认却又不愿意放过罪魁祸首。 无欲天宫竟然有一统江湖的野心那就不能留。 正待盘算,宫情雪冲了进来,张嘴就道:「博文宣,我越想越不对劲,如今盟主之争越演越烈,江湖上许多高手都被盯上,如何北辰山庄却这般平静。难道北辰一死,北辰山庄就没有高手了。」 见宫情雪气势汹汹好似已经把自己当做山庄一员一般气愤,博文宣心里好笑,「三公子何须动气,如此不是更好。无欲天宫不来寻我的麻烦,我现在也无暇分身他顾呀。」 宫情雪瞧着博文宣半天,好似有什么想说却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最终忍耐不住,「我是说若我不是认识你许久,我定认为你是有意加害北辰无。」 博文宣一惊,「三公子如何这样说。」 「北辰无的个性只有相熟之人清楚,想要逼得他当众自尽本来就很是困难。我所知晓的北辰无可绝不会任人宰割,他会如此定是被人抓住痛处了。而且苏千叶在庄内这事,我上华山之前就有听闻当时还觉得不可能,心想北辰无怎么会把敌人放在家里,可不想到了北辰山庄还真见着了。我看北辰山庄内部都有些许人不知道苏千叶这人,这就证明北辰根本不想让人知道他在此处,那必定是知晓此事的人泄漏出去的!能泄漏此事,又能知晓苏千叶是北辰无痛脚逼其自尽,我想也没有几个人吧。」 宫情雪说了这么多,矛头直指博文宣,可他二人都知道博文宣又绝不可能。那究竟还有谁呢?博文宣自然不会告诉宫情雪,那日绿林豪杰上门的前一天苏千叶给了北辰无一封信,说是房内发现的,这封信上,写的正是希望借苏千叶助力而成大业的内容。信又是谁能避过北辰山庄耳目放进去的。当时他便与北辰推测是自己人,如今宫情雪这番话一说,博文宣又有何想不到的呢。 加上洛虞留下的那三件器物,洛虞留下这三件器物便是要留下证据让幕后人也不得好过。自然通过这三件器物能推断出当年之事,何止是推断,简直铁证如山。 宫情雪见博文宣半天不说话心里急切叫了他两声,尴尬道歉,「我怀疑你是我不对,你可别生我气。」 「我不会生气,三公子这样为北辰,博文宣很是感激。盟主擂台之时,我会约见宫老爷,希望三公子从旁帮助。」 宫情雪一听他提及父亲,情绪瞬间低落,「我能帮你什么,爹都不认我了。」 「即便宫老爷碍于情面不愿相认,大公子和二公子话,他还是能听上两句的。加上宫老爷对三公子一贯宠爱,只怕这次也是一怒之下做的决定,三公子莫要灰心。」 「嗯,我知道了。用的着的地方你只管说。」 博文宣看着宫情雪出门的背影微微笑起,现在只要推到无欲天宫,其他的事情他们都管不着。如果天下大乱是必然之事,也非人力人力所及。 莫非真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博文宣望向屋外长亭内睡着的裟罗,不禁皱起眉头。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王爷这话怎么说?」 「皇兄一意孤行,我担心我大晖的江山不能长久啊。」 寒落澪听后一笑,瞟了那个忧心忡忡的华服男人,「大晖建立不过五十载,如今圣上又以仁德治国,怎可能江山不保呢。」 「皇后那群娘家人可是不简单呐。」 「哦?」寒落澪并不太了解朝中的事情,他进京半月很少出门,只听前段日子皇宫抓获异兽,又听这端靖王每日念叨许多皇帝不听劝告的事情,断没想过这其中还牵扯谋朝篡位的阴谋。 「皇后娘家人?那莫不是程相国?他有谋反之心?」 「他那心思?我皇兄为人阴鸷,对这事早有察觉却丝毫不动作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南宫靖一副无奈神情,「加之妖孽出现皇城,唉。」 「王爷担心这许多作甚,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王爷说这些,不也正有王爷自己的用意?」 南宫靖收回远眺的目光盯上寒落霗,面上神情一改他往日的不正经变得有些严肃,「落澪这话是什么意思?」 寒落澪不回答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 第十六章 南宫靖会意寒落澪的笑容,吊起眼睛带上笑容拉过寒落澪的鬓发把玩。「落澪,我们什么时候去江南呢?」 寒落澪闻言一抖,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南宫靖,眼神复杂,「北辰庄主一死,武林必然大乱,此时你却要陪我去江南么?」 「江湖我管不着,北辰活着定然也不想我去管。如今就是我这南宫家的江山,也不一定轮到我来管。」 寒落澪推开他的手,「少说这些废话。」 「哦?那不知道寒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南宫靖是带着笑容问的,语气是说不出的亲切温暖,可听在寒落澪耳朵里却很不舒服。他站起来推开南宫靖,「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跟着王爷的废人罢了。」 两人对峙不下,南宫靖突然大笑起来,想着几年前第一次见着眼前这人的时候,这人故意收敛自己的脾气乖乖的待在北辰旁边,把自己伪装的很是简单干净。那时候南宫靖就想,寒落澪绝不简单。 「既然没有打算。我们就去江南吧。」 「你当真不在管异兽的事?」 「管什么,皇兄一意孤行,哪里轮到我去管。就算相国有反心,皇兄必然能将它扼杀。我那位皇兄啊,真是……」南宫靖眯着眼好似想到什么遥远的回忆,浮起笑容。「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英雄擂台余下时间还剩一个月。 苏千叶掐着手指计算日子。他并不是真正的关心英雄擂台,他只是有些忧心北辰无。 虽说两人同命,自己没事的话那人也应该活着,然而,要完全康复也并非易事,苏千叶想,若是北辰无真的再去参加英雄擂台该是怎样的场景,这样想着便又想起自己离开前并没有向寒落澪辞行。 他已经多久没想起寒落澪了。 好似同命之后,他便再没想起寒落澪,苏千叶突然怀疑,自己纠结了那么久的心结究竟是什么。救活寒落澪,遭了雷霆劫,自己也好像就放开心了,苏千叶知晓苏流水留下的玄光阵法已经虚弱很多,并不能再困住自己,可是现在的自己也好像平静了许多。 苏千叶从身后拿出那只鹿皮小鼓,想起在北尼若山巅上北辰无为讨他欢心的各种杂耍献艺。他其实本就心境平淡少有情感,那种逗乐自然引不起他半点情绪,可是裟罗当时敲的鹿皮小鼓却很让人在意。 苏千叶轻轻的敲了两敲,鼓发出小小的声音。苏千叶又敲动两下,鼓继续发出两声轻巧的声响。 苏千叶放下小鼓仰头看着窗外的明月。月光泻下,正撒在他的身上,为他铺上一层银色的光影,好像他如今身处的不是皇城而是圣洁的北尼若山巅。 沉重的太极殿外,一个丰神俊逸的男人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幕扬起笑容。旁边的宫人似乎张嘴欲叫而他却食指掩嘴让起噤声。直到苏千叶再变幻为兽形他才默默离开。 那人是谁,自然是晖朝的万圣之尊——南宫昭。 他早猜测这异兽能幻化为人,所以才要求将其置于太极殿中,如今果真不出所料。 原本以为这世上并不存在妖物,不想不但存在,还活生生的在他面前。 南宫昭知晓各路人马都想捕获他,得到他的妖力。他不屑借助鬼神取胜,不过想看看,究竟谁存有异心。如今果然证实这东西真是妖孽,自然是留不得的。 南宫昭杀心涌上却并未下令。只觉得这事还得细细谋划。他派人探查武林最近的情况已经得知英雄擂台的事。素来朝廷江湖两不相干,可是如今他隐隐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探子那边怎么说?」 「回皇上,英雄擂台会如期举行。如今英雄帖已经送到各个门派去了。」 「嗯,让他们多多监视着。」 「诺。」 南宫昭往寝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那沉闷的太极殿。突然对身旁太监说:「你先回去,朕自己一个人走走。」 一个人走? 其实,不过是好奇。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太极殿的大门被推开,这个身着龙袍的至尊男人踏了进来。他慢慢走到苏千叶的牢笼边上注视着这匹异兽。苏千叶不理睬他,只把尾巴压在脸上,好似安静的睡去一般。 南宫昭看了他许久突然坐在地上,坐在苏千叶旁边。 「朕对你很好奇。」南宫昭幽幽开口,「朕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北尼若异兽之事朕也是将信将疑,可是如今你却出现在朕面前,好似开启了一个朕不知道的世界。」 苏千叶静静听着南宫昭的话不做任何反应,心中想着,这帝王也不过和凡人一样。南宫昭也是不管他是否反应,继续说道,「朕知道你心里必然觉得朕和凡夫俗子一样面对未知之事除了好奇再无其他。朕不知道你对人世了解多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对人好奇。只是朕想告知你,若然哪日你逃离了皇城,躲过了朕也一定不要对人好奇,对人世怜悯。人哪,有着太多的丑陋,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苏千叶一直不会对人好奇,直到遇上北辰无。他就算被寒落澪陷害毁了整个珈蓝城的时候都不曾好奇人性所为,可是却对北辰无的所做不能理解。他觉得他能理解人的想法,可是唯独好像并不理解他。 当年他为寒落澪几乎毁了基业断送性命,而今他却为了自己真的毁了基业断送性命。 从三年之后再度遇上,那人猜到自己身份依旧跟随上山之时,苏千叶就不懂了。也好奇了。 「其实朕想杀你,但是朕知道朕杀不了你。」南宫昭转头望向苏千叶,居然目光相对,「朕知道你也杀不了朕,所以朕不怕你。」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龙天子有神灵庇佑。苏千叶心里掠过一丝笑意。南宫昭像是感应到他的笑意一般也笑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轻易间就过去了。 云集在华山派的江湖侠士均是为了这英雄擂台而来。华山之巅,颇有些华山论剑一争天下的感觉。博文宣与泗水早早就到了,沐华音本是不便来的,却被宫情雪纠缠着到了山脚下,刚入华山之地,就遇上几位师弟。沐华音以前对人甚为宽和倒也没人与他脸色,只是宫情雪便没那好运了,一路上均非礼待,气的宫情雪又想大闹华山。博文宣笑说他但凡遇上事就一定要讲出个道理,若讲不出,他宫三少的鞭子就是道理。这话惹的沐华音也笑了。 傍晚,沐华音没去前厅吃饭绕行到了师傅的房间。徐掌门等他许久,两人师徒许久不见竟有些伤感,沐华音对着徐掌门是拜了三拜感谢师傅当初的纵容,也请师傅原谅自己不孝,徐掌门望着眼前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默不作声。许久之后扶起沐华音,「孩子,你是认定了宫三公子了?」 「师傅,他如此待我,我若负他便枉称为人。」 沐华音想到当日继任大典上宫情雪浴血冲上华山,当时他眼里是报着必死之心的,沐华音知道,当时的宫情雪是想逼自己一句话。宁愿叛家出走杀上华山也只是为了自己一句话,他义无反顾,自己又怎能退缩。 徐掌门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沐华音的肩膀,「你要是下定决心,为师也不为难你。」 「多谢师傅!」 从师傅的房间出来,沐华音也算了却一件心事。只是日后他不能对师傅尽孝也终成遗憾。宫情雪在走廊上等着他,见他脸色比上山之前好些了便知道事情顺利。沐华音望向廊上的宫情雪,两人对望一阵,突儿宫情雪冲了过来抱住沐华音腰身。 「沐华音,你要是想要反悔还来得及。」 「说什么傻话。」 「我知道因为我的任性,你基本毁了前尘。你本该是一派之主,说不准还能成为武林盟主。你若是后悔了,便去与你师傅解释,之后再代表华山上擂台。我想定没人能胜过你。」 「你啊……」沐华音揽紧宫情雪,「你知道博文宣曾对我说我什么?他说,我怎会陪你一块儿傻。你可知我回的什么?」 宫情雪从沐华音怀里抬头看他,眼里尽是疑惑,沐华音一笑把他的头再度按回自己怀里,「我说,傻一块去,正好凑一对。」 「你才傻呐。」宫情雪推开沐华音,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显露,晃着脑袋走远了。沐华音早习惯他这样的口不对心倒不去哄,心里忧郁起明日的擂台。 明日,华山必然会先派人出战,按师弟们的武功,出战必然是三师弟。到时候也不知是怎样一番情景。 果然如沐华音所料,第二日的擂台华山派首当其冲,初赛的正是华山派三弟子。英雄擂台是为了选出武林盟主,而越先出赛也就越不占优势。所以第一天的比赛也几乎都在众人的掌握之中并无惊喜。博文宣从头至尾目光就没从宫老爷身上移开,他已经与宫情雪套好招,就看宫老爷还念不念父子之情了。 第一天的比试就快尾声,博文宣使了颜色,宫情雪立马会意跳上擂台。他这一跳让许多侠士吃惊,谁不知三公子鞭法如神,只是他与宫家断绝关系之后便不再听说他的名字,如今居然打上擂台来了? 宫老爷见着宫情雪眉头皱的很深,宫二公子很一时情急居然轻轻叫了一声“三弟”被宫老爷狠狠瞪了一眼。 宫情雪的鞭法绝对不差,在打败刚刚的获胜者之后居然迟迟没人上台来。一切都如博文宣所料,宫情雪的出赛必然让其他门派忌惮。 「不知哪位侠士还要上来挑战?」宫情雪说道。迟了半刻以后,崆峒掌门居然亲自上擂。沐华音暗暗握拳。不想博文宣居然要这场擂台速战速决,只是第一天就已经逼出一位掌门。 「三公子别怪我欺负后辈了。」 撂下一句话,便已经开始了生死厮杀。宫情雪虽然鞭法精妙但毕竟不及长辈,只交手二百多招就已经有败退之势。然而,宫情雪毕竟不满认输,加上那崆峒派的掌门居然出手狠辣招招夺命,宫情雪更是不愿被打下擂台。 金鞭一挥,扭身就是杀招。 杀招相较,转眼间又是一百来招。 沐华音想上擂台被博文宣一把按住,这一把,定不能输。 果然,崆峒派在宫情雪被打伤在地之时,不放过机会使出必杀绝招,那一招竟是要取对方性命。宫情雪来不及躲避,就要挨下致命一招。 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宫家那边掠过一抹身影,身形之快让人无法辨析真伪,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崆峒掌门便已经被丢出擂台之外。宫老爷站在宫情雪边上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狼狈之人,「擂台比武本是点到为止,如此杀招对着一个小辈,即便是赢了,宫某人也绝不认同。」 崆峒掌门吐出一口血水被弟子扶起,眼里尽是愤恨,「宫老头,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自然不忘,只是你想断送我儿性命,宫某绝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你胜了我儿,今日的擂主必然是你,宫某对这擂主毫无兴趣。」宫老爷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情雨,扶你弟弟回去。」 一掷袖,竟离开了擂台。 时辰到,第一日的比试,由崆峒掌门获胜。 第十七章 宫情雪被他二哥扶着随同宫家一干人等一同离席。宫老爷皱眉走在前面,宫情雨低低在三弟耳边嘱咐,「刚刚你上擂台父亲虽然面上不表示心里却很是担忧的。你素来是父亲心头肉,他怎能真狠下心来。你过会只得认错,他必然心软。」 「认错?」宫情雪计较了一番这个词,「二哥,你说认什么错?」 宫情雨瞪了他一眼却不回答。不一会儿就到了华山派为宫家众人所准备的厢房。 宫老爷上首一坐,不怒自威。宫情雪深知父亲脾气,自然知晓他这是生气了。 「爹……」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宫老爷听得这声却不如同之前反驳。宫情雪得知他疼惜自己心里顿时乐了,放开胆子很是粘腻的又叫了一声「爹」,惹的宫老爷怒目。 「爹爹,情雪知错了。」 「知错了?错在哪里?」 「不该离家出走,不该在与爹爹断了父子关系之后出现在英雄擂台上,让爹爹难看。」 宫老爷哼了一声,「你还记得与家里断了关系!」 「那是爹爹单方面的!情雪可不认的。就是爹爹不认我这个儿子,儿子也不能不认爹爹的!爹爹也知道情雪的性子和爹爹一样,这样一赌气就不回家了。还望爹爹疼着情雪,就原谅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对站在宫老爷身旁的两位哥哥使眼色,两位兄长自幼疼惜幼弟也帮衬着在父亲耳边说些好话。宫老爷本就舍不得这个儿子,哪有真责怪的道理。只是这儿子与男子交好又大闹华山的继任大典,如此大过岂是随便就原谅得的。 宫情雨见父亲半晌不说话也知道他在为哪般事情计较,遂说到:「父亲不必恼三弟「诱拐」了沐华音的事情,徐掌门都不说什么又何须烦的着我们?父亲只当多了一个儿子,其他人怎么说又有什么相干,我们宫家难道还在意别人如何说了不成?」 宫老爷望向宫情雨,尔后又看向宫情风。宫情风正和宫情雪挤眼呢,感受到宫老爷的目光立马收回视线,「二弟说的很对,前些日子父亲总是念叨三弟,生怕三弟在外漂泊。如今见到了也该一起回家去,也好让娘安心。」 「既然你两个哥哥都这样说,顾念你娘,就饶了你这次!」 「谢谢爹爹。」 宫老爷见宫情雪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也放宽,「你别在去搅合擂台的事情,刚才被崆峒派的老匹夫打了两掌,伤势如何。」 「无甚大碍,博文宣早料到那老匹夫的武功路数,我早有准备。」 「博文宣?」宫老爷迟疑,他记得那日北辰丧礼上见到的那个苍白书生。回想起当日北辰丧礼上见着的他,又想起多年之前北辰得意之时见着的他竟不太分的出了。「那个孩子还好吧。」 「博文宣吗?他能好什么,北辰无一死,整个山庄都压在他身上,事事都得他操心。说起来北辰自裁这事情背后肯定有阴谋。他呢,又悲苦着武林不为幕后黑手筹谋却只争着盟主之位,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宫老爷听得这话自有一番分析计较,让人安排了宫情雪去休息就独自走出门去。依着几个儿子对父亲了解都能猜到他听了这番话必然是要一会博文宣的,只不知如此仓促。 博文宣在房里等了半刻,命人煮了上等好茶。门人方才将茶水放下,后一刻宫家老爷便亲自到访了。博文宣立马起身相迎,抱拳施礼,宫老爷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笑。 二人均知,白日的那一场不过是一番计策。 目的只是请人亲自登门一见。 关上门,博文宣捧茶敬上。两人各自饮茶半盏之后,宫老爷率先开口说,「北辰无有你这样的军师,是他之福。」 「宫老爷言重了,若是北辰之福,他也不必被迫自裁。」博文宣淡淡一笑,「今日您到访,便知文宣的用意。文宣曾听三公子说,宫老爷与无欲天宫之人有所接触。而今日在擂台之上崆峒掌门也道出宫老爷似乎与他有所约定?」 桌前两人其实互相欣赏,博文宣本就没想隐瞒什么,也知晓宫老爷肯来必然也预备坦诚相见。既然如此,自然开门见山最好。 宫老爷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我宫家在江湖上虽说不上名门大派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你留在北辰见证兴衰,可知晓家族门派立于江湖的根本并非作为,而是无为。」说的是意味深长,「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认为要有所作为才能立足于江湖,才能不被欺辱,但实则,如同财不外漏一般也要才不外漏才好。当初的珈蓝城,若非实力雄厚,又如何会被人惦记,谣传杀戮,被其他门派群起攻之呢?如今你北辰山庄,亦是一样。」 博文宣听这番话虽有不赞同之处却知有理,「宫老爷所说虽有道理,却非是北辰所求。宫老爷独善其身,北辰亦想兼爱天下。无能则无所为,无所为便不能为人分辨是非。」 博文宣拱手,「宫老爷自然是不想牵扯其中的。只是如今线索俱断,只望您能给一条明路。」 「依着博文宣的头脑,又如何会线索俱断呢?」 两人同时捧茶,同时饮下。 「博文宣,你当日让北辰承认失察之罪是为何?」 「为引蛇出洞。」 「北辰没死?」 「死了!」 「只为一个无欲天宫而要了北辰无的命?」 「并非我愿,北辰之死不在我计划之中。」说到此事,博文宣仍然很是惊心。那日情景,几乎让他背过气去。 宫老爷见博文宣不能释怀的痛苦模样轻叹一声,「这次的英雄擂台,目的想必你也知道。崆峒早就与无欲天宫连成一气,崆峒掌门的武功虽是不高。却不知背后有什么高手相助。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之后铲除异己便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文宣也想到了。」武林盟主,不过一个幌子。「徐掌门恐怕也受挟制。」 「无欲天宫与我联系,非是你所想的那样,他们早知道我宫家家风,不过让我莫要插手江湖事情。我自然是答应的。」 博文宣点头,「宫老爷想必调查过他们。可知来历?」 两人目光相对,闪着不同的光,「这些你都知道,何须问?在我这,只怕得不到安心。」 「宫老爷今日的意思,是不愿相帮?」 「如同你所说,只愿独善其身。不过,我家那个三小子怕安静不得,你若用得只管派他去。只是,伤大伤小都无碍,莫让他丢了性命。」 「文宣记下了。」 宫老爷走后博文宣找来泗水,两人又在房里商量了许久,直到二更天泗水才回房去睡。 二更天的夜里一点月光也没有,乌云压的低低的,华山之巅,西厢之内,崆峒派房内传出了咒骂之声。被打骂的门人不敢说话通通被赶出门来。一袭黑影划破黑空,在这漆黑的夜里让人禁不住一寒。崆峒掌门虽然是在盛怒之时也能感到来者不善。 他压下怒意,细细辩听方向。 突然,他运起全力向屋外的一丛树影击去,树影摇了两摇,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岿然不懂。那抹黑影居然化去了他的必杀之招? 「来者何人?藏头露尾小人所为!」 一袭狂风卷来,夹着飞花树叶让他睁不开眼睛,树上之人缓缓落下。风静,崆峒掌门望向来人,只见那人着一袭黑衣,上头绣着芙蓉花样,左脸苍白如雪,右脸戴着鬼魅面具。崆峒掌门大惊,颤颤巍巍跪下。 「见过玄武使。」 「许魏,宫主嘱咐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嘛。」 许巍一听吓了一跳,只顾把脸贴向地面不敢抬起,「请玄武使向宫主美言,属下之过必然全力补救!」 那名被称为玄武使的讽笑一声,「许巍啊许巍,当初捧你做崆峒掌门的是我,今日你居然敢如此给我丢脸,留你性命又有何用。」 「属下对天宫忠心耿耿!」 「哦?」玄武使瞥一眼伏地之人,仰头道,「罢了,今日就饶了你。不过依着你的功夫想赢得擂主之位不免荒唐。如我不亲自上擂,只怕你又坏了宫主的计策!」 「啊?」许巍抬头,只见这玄武使拿掉右脸的面具,苍白如纸的面容瞬间如同春风渡过,竟活络起来。 江湖擂台的情况丝毫瞒不过苏千叶。休顿两个月,他的身体已见大好,如今只需再过些时日便能脱逃。 在这太极殿中是很寂静的,晚上的时候那位皇帝偶尔会过来说说话。苏千叶从不以人形见他,他却当苏千叶是人一般。 其实这样的皇城,如果不是浊气太盛,倒和珈蓝城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寂寞。 寂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寂寞这个词。苏千叶无奈想着自己是越来越像人了。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遇到那位仙人,那人所说的修仙之道需要先经历人道,莫非指的的就是这个?苏千叶静静的想,太极殿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 苏千叶猜想,那是素流水。 能捉住自己的道人不多,他的道法不差。 「看来你果然如我所料并未被打回原形。」素流水一脸诚恳,他坐在牢笼一边看着笼中的苏千叶。「你大概从未被这样关过。我也是君命不可违,抱歉了。不过,你造杀孽,终归是要受点苦的。」他也不管苏千叶是不是回答,只管自己说,「我见着了你的原身却大吃一惊,你不该是普通的狼妖,想了许久都不知你究竟是何物。那日翻阅轩辕古籍才恍然想起,莫非你是麒麟?之后又想你额头晶石,你莫不是独角麒麟?」苏千叶不回答,素流水又说,「往常妖精只需千年历劫便可成仙,麒麟本是神族,若是当初遗漏那么便是要经历五次雷霆才可回归。」 苏千叶缓缓回头,「我并不是麒麟。只是狼。」 「我知晓,你不是纯血,未回神族。你想回神族吗?」 「想是什么?我不想,我只知这是我先祖留给我们的目标。他们都不曾达到,我或许可以终结先祖的执念?」 素流水伸手拉住苏千叶的手。 「真可怜。」 他对他说真可怜。从没人敢这样说。「你可知道,要修仙,需先成人。你如今人还未成,如何修仙?」 「什么是人?」 「人哪……是包含欲望的物种。」 「那么为何要先成人?」 素流水说,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只是我师父说,要成正果必须要放下,要放下必须先拿起,而只有人才懂拿起什么,放下什么。 原来是这样。苏千叶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十八章 英雄擂台顺利的进行了三日,第四天的时候下了大雨,擂台被迫暂停一天。原本也不是不能继续比试,只是在三天紧张的交锋之后也该适时的修整一下。 真是难得的清闲啊。 博文宣内心感慨,想趁着雨势查探一番。 来到这里的各大派除却最可疑的崆峒派还有昆仑和君山两派。君山自来不出入江湖如今却在英雄擂台上展露头角,击败各大派高手,看起来竟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如今三日已过,剩下的就是明日擂台。明日擂台一过,才是真正的英雄大会。 届时,四位擂主将两两分开比试,待到第七天,做最后的双雄之争。 如今三位擂主分别是崆峒许巍,君山刘洋之,以及少侠百里裘。剩下的人也不知谁会上明日的擂台,夺得明日的擂主之位。 博文宣鲜少显露武学,如今只好豁命一击了。粗略估计了北辰山庄的实力,除了自己其他人也不便上擂。突然想到泗水,这孩子原本真是打算打上擂台的,只是即便赢了也不定能治住这群江湖人,还是免于锋芒太露。 如今,首要之事,还是探一探君山的虚实。 雨下的更大了,乌云遮天蔽日。这样的情景让人怀疑明日天气是不是真的能转晴。博文宣换上夜行衣,趁天气之便穿梭在雨中。身影迅速闪过竟到了君山的厢房之上。雨势太大,不便掀瓦,他跃下屋檐倒挂在廊外横梁之上,借着开起的窗影向内看去。 果然有所收获! 许巍也在君山厢房之中! 房内在聊些什么听不太清。不过从唇动的情形判断,却是让刘洋之故意输掉擂台之事?博文宣皱眉,见房内两人神采似乎并非密谋,刘洋之对许巍很是不屑? 这是怎么回事? 正欲再行观察,却听得房内刘洋之大叫一声「窗外有人」便运功打了上来。博文宣返身欲跑被刘洋之抓住胳膊向后一折。虽是迅速转身配合刘洋之招式脱困,却又生生被擒住。手掌被擒,博文宣只觉得经脉俱伤,骈指运气向刘洋之眼睛戳去,对方好似早已料到直接捉住人双手。此时博文宣真是无可奈何,只得足下功夫相教,趁着机会翻身扭转手臂给了对方一掌就要逃去,只听后面许巍大叫一声,「刘帮主,我来帮你!」便朝着博文宣扑了上来。 这一扑,博文宣往前踉跄几步。诧异回头,手上打出两枚水弹隐蔽逃去。 回到房里,博文宣只觉得自己手臂几乎断了,那刘洋之的功夫果然不弱,在他面前自己简直如同孩子。又想此次恐怕暴露行踪,端起洗脸水洒了一地,又让人提了热水进来,继而忍痛脱了衣服跳进洗澡水里。做好一切,刘洋之领着华山二弟子已经在外拍门了。 博文宣轻道一句稍等,可刘洋之哪等的了,直接踹门而入。 门内狼藉一片让人实难想象。 「博少爷,这是?」 博文宣丝条慢理的穿上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偏偏浊世佳公子。「先前在廊上被个一身污垢的黑衣人撞了一下,进门又打翻了水,这不刚让人提了热水进来正准备沐浴换件衣裳。刘帮主这样气势汹汹是为哪般?」他扬着头假装不知道的样子,又敲头想了一想忽然大惊道,「莫不是为了刚刚那个满身污垢的黑衣人?」 「博少爷当真不知道?」 博文宣收了好笑神情,正色道,「我在华山作客,这都是主人家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非是故意将矛头指向华山,只是若不这样说,只怕刘洋之揪住不放。 「哦?」刘洋之拉长尾音,说话间就是一招鹰爪,博文宣早有防备,拉出桌上折扇侧身躲过,又还击一招。两人交手十来招才听华山二弟子劝道莫伤和气。博文宣抖一抖衣服,冷哼一声。刘洋之心想那人中了分筋错骨手如何能像眼前人这般应对自如,莫不是真冤枉了他?又想北辰山庄虽然名声大跌毕竟曾是武林至尊,如今得罪当家人恐怕树敌。于是拱手歉道,「博少爷好功夫。今日是刘洋之莽撞了。擂台之上再行讨教!」 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人群之中博文宣专注许巍,关门之时,许巍只管和华山弟子说话也没看上博文宣一眼。这人若是往日必然会说些什么,今日怎么这样安静。 来不及细想,博文宣只觉得手筋剧痛无比。 「文宣哥哥!」 突然一团火红窜入自己怀里。博文宣一惊才反应这是裟罗,只是此时他已经无力问裟罗情况,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有着挫骨扬灰的痛。 「博文宣,你怎么了!」 「啊。」 南宫昭正对着异兽吹奏曲子突然听到异兽发出一声类似人类的叫声。南宫昭惊讶转头,只见右边的异兽又安顿了下来。南宫昭不解,「你怎么了?朕吹的很难听?」 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其实我可以放你出去。」 异兽转头看向南宫昭表示不可思议,而他却笑了,「你是不知道,朝堂上天天有人对着朕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让朕斩杀了你。而朕却又不想这样。朕寻思着,你能帮朕,可是朕又不想借助妖力,所以朕关着你,不让别人用你。」 南宫昭并不知道对方懂不懂这段话的意思。昭帝仁德治国不过表象,哪位大臣不知高高在上的昭皇帝面善心恶,不容人有一点错漏,犯了忌讳必然重则。他真是起过杀伐之心的,对眼前的异兽。只是那日听了素流水的禀报突然觉得这人真是可怜。比自己还要可怜。不通人世,被人陷害利用,脱离族群。千百年就只有他一个活在世间。这样可怜的他却又这样的让人向往,他的人,他在的世界。他并不是凡人,所以通身没有凡人的一点浊气。 「你,懂吗?」 苏千叶在昭帝神游之时已经化作人形,他坐在笼中与昭帝对视。「不懂。」 他们互知姓名,却不曾相识。 「朕今日可以放了你,但是你要回来。」 「你信我?」 「因为朕随时可以抓你回来。」 苏千叶轻轻笑了。南宫昭打开牢笼。 「你放了我是因为你可怜我,而我并不需要你的可怜。」 这个妖物在踏出牢笼的瞬间对着南宫昭说出这番话,他扬起嘴角笑着,却并不显得亲密。 「南宫昭,我给你一个机会,等我回来便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哦?这样啊……那朕可要好好想想了。」 苏千叶走了。南宫昭望着空空的牢笼怔了一会儿,素流水从殿外走进躬身施礼,「陛下,你这样做好吗?」 「这个妖物果然是一点也不懂人心。如此甚好。」 素流水蹙眉,「陛下让贫道做的事情贫道已经完成,请陛下遵循承诺准许贫道不再入朝。」 「国师真要离开朕,朕全仰仗国师了。」 素流水看着这位帝皇,淡然一笑,拂尘一甩,转身离去。 空寂的太极殿,只剩下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黄袍上的金龙映衬着他俊朗的容颜,本该是威武的景象,却只让人觉得诡异。 苏千叶离开太极殿去了哪? 他知晓博文宣重伤自然是去了华山。 到博文宣房内的时候裟罗和泗水已经退下了,而床上的人已经昏睡过去。苏千叶帮他重新调整错开的经脉,又喂下了续命的仙露。借着博文宣凡人中本就不多的修仙体质渡了灵气进去才放心下来。 还好,有素流水帮助,两个月的静养已经让自己好了大半。 门外的风声轻起,像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苏千叶隐遁身形,见着博文宣的门被推开。一人鬼鬼祟祟进来查看博文宣伤势。从他眼神来看藏着些许的关心,更多的诧异。苏千叶不知这人是谁,也不知他为何夜里鬼祟而来,只是见这人不曾有伤害之举他也不便现身。那人确定博文宣伤的无碍便又出门去了。 正待关门之刻,那人突然停住朝苏千叶站立的这处望来。他眼神奇怪,好似在这处搜寻什么,低头想了一想又轻微扬扬嘴角,摇摇头关门走了。 一路小心鬼祟,怕被人发现? 「博文宣,其他的只得靠你了。」 苏千叶轻微一叹,化身去了。身影刚才消失,裟罗便追了来,推门大叫一声「主人!」 这一叫惊醒昏睡的博文宣。 此时,博文宣已经大好。 泗水闻声而来,先是被裟罗一声主人惊到,再是看见博文宣已经下床抱起裟罗吃惊。他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还愣着,还不把裟罗扶起来。」 博文宣虽好,却还是使不上力。 泗水闻言立马行动,只见裟罗泪眼汪汪的看向博文宣,「文宣哥哥,我刚刚感觉到主人了。主人一定就在这里。」 「那现在呢?」 裟罗抽泣,「已经不在了。主人来了,为什么不见我呢。」 博文宣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身子轻盈不少,适才疼痛难当这下却觉得被一股暖流包裹住一般。那人必然来过。只是他不是尚在京城,如何会出现在华山? 突然想起一事,博文宣调头看向裟罗,睁大眼问,「裟罗,你来了这里,那北辰呢!」 第十九章 「裟罗,你来了这里,那北辰呢!」 博文宣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急促,乍听之下竟有责备的意思。裟罗听他这样问眼里瞬间泛出水来,波光盈盈。她阻止它落下,咬着嘴唇很是委屈。博文宣一见她这般模样,心一软,将这孩子搂进怀里。「不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在博文宣来华山之前已经安排了裟罗照看昏睡的北辰无。博文宣本想等北辰无醒了再由裟罗把自己的意思转述于他,到那时一明一暗也好行事。可是裟罗说,那日她去石室外面拿水准备给北辰无擦擦脸,谁知再进石室就已经见不着人了。 「石室的门在我出去之后是关了的,来回就只有半刻时间,他怎么就不见了!文宣哥哥,我担心他被什么人给掳走了,这才上华山来找你。」裟罗的眼泪徐徐落下,博文宣一颗心整个揪了起来,又听裟罗说,「我没有主人的能力只能自己走过来,路上又遇上了麻烦耽误了几天,今天才到。」 博文宣擦掉裟罗的眼泪,「不哭了,我知道了。」 裟罗慢慢止住眼泪,博文宣见她不哭了才去想北辰无的事。 当初打造那间石室的时候开门机关和暗道都只有北辰与自己知道,如今裟罗只出去了半刻功夫,怎么北辰就不见了呢? 被人掳劫?北辰活着的事就连沐华音都不知晓,又如何会传播开,而且谁又有那样的本事只在半刻钟就掳人逃走还瞒过裟罗的鼻子?若不是被人掳劫那就是北辰醒来自己走了? 博文宣想到这里吓了一跳。 若真是如此,那北辰还能去哪?莫不是就在这华山之内? 这般一想,博文宣又想起白日里在君山厢房的点滴。瞧了瞧裟罗,会心一笑。 「不必担心,北辰没事。」 「北辰无没事,你要先出事了。」泗水本来冷漠,却不是天生的凉薄,「你明日要以这样的身体上擂台?」 博文宣抬起双手动了一动,心里想着,苏千叶的功力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遂笑起来说,「我现在已经大好,明天只会量力而为。」 量力而为? 若然只是量力而为,他还是博文宣吗? 现下在擂台上的正是博文宣和君山的三帮主。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这场比试三帮主已经占了上风,博文宣没有胜算。然而博文宣却不肯认输。 这三帮主曾在多年之前与自己交过手,那时候自己且能轻松胜他,如今对方功力无多大涨进若然自己输了岂不是让刘洋之抓住把柄。博文宣深知这一场不能输,于是强忍下手上经络的不适感聚气凝神,只把内里都倾注于剑身之上。 剑身一闪之间他一席白衣跃上高空,左手中指与拇指相合宛如兰花。 这一招,无人见过,也不知是什么路数。 然而裟罗见了这招惊恐异常,居然瑟瑟发抖。 博文宣剑花几点,身形转换。左手兰花绽开,剑身聚气脱手而出竟向对手刺去。 「这一招是什么?不记得北辰山庄有这样的武功路数。」 「莫不是多年前博家的招式?」 众人议论纷纷,裟罗抱臂颤抖。 天空光影几闪,君山之人已被打下擂台。 博文宣立于擂台之上,神人风姿。 这一场,由博文宣胜出。 「且慢!」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人。那人好似从来不曾在江湖上露过脸,以博文宣的过目不忘也对他很是陌生。「今日的时辰还没到,区区不才也想上去比试比试。」 「阁下是?」 「我只是初出茅庐的江湖小子,今日莽撞了。」 那人纵身跃到擂台之上朝着博文宣拱手一笑,突然见他的笑容竟让人有些怔愣。收敛心神,博文宣冷剑一挑,道一句请。 那人也不亮兵器,出手快如闪电,不过转瞬之间就到了对手面前。好在博文宣早有准备,剑身一挡,居然也躲过了对方招式。 两人擂台比武的招式没人叫的出名字,他们一个出招极快,一个躲的优雅,只是这一攻一守却不像比武了。台下人心急,台上人何尝不是。博文宣拿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那人好似发现不然不会专攻他右手。这样下去,不出三十招博文宣必然败下阵来,更有可能亡命于擂台之上。 裟罗心急,抓着泗水的胳膊拧,拧的泗水疼也不敢叫只能死忍的脸都狰狞了。 又是十余招过去,博文宣挑剑,左手击出一掌,对方回之一掌,两掌相对的气劲震开二人。 「阁下好功夫,博文宣认输了。」 那人本想再攻却听对手这样说,眼底虽有不甘却也不能怎样,抱拳说到,「承让。」 如此,第四日的擂主便是这位陌生的侠士——柳梦梅。 他终究还是输了。 苏千叶刚回太极殿便得知了擂台的情况,博文宣的身体他也心中有数。 他应约回来,而那位帝王却不在这里。 苏千叶看着自己遗漏在殿内的鹿皮小鼓缓缓走过去拾起来。仔细看看,与之前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他敲了敲,声音蔓延开,在这常年无人来的大殿之内传来细微的回响。 「这么有兴致?」 进殿的人今日穿着紫色龙袍,也并不顶冠,看上去比往日里亲近一些。苏千叶回身望着他,「没什么兴致。」收起鹿皮小鼓,负手面对面前的天子,「你想让我做什么。」 「哈哈哈……」南宫昭畅笑,他的笑容让苏千叶不解。笑完之后,他走进一步,「你上次可好好听朕说话了。朕不让别人用你的妖力,自己也不会用你的妖力。」 苏千叶不明白,「那你想要什么?」 「朕记得你对朕说,给朕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一个什么样的机会?这个人想到了什么?苏千叶本就不能明白人心,如今自然被他的一席话说的莫名其妙。 「你给朕一个机会,朕也给你一个机会如何?」 「什么?」 「朕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 苏千叶皱眉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人耍了,他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正预备转身却被南宫昭一把抓住,那个帝王又再度笑起,这时的笑容和刚才大不相同,「苏千叶,不为人,如何成仙啊?你可知道,皇宫才真正集合各种各样的人,才是人间的缩影。」 「你不过也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朕要除了皇后的党羽。」 苏千叶挣脱拉着自己的手,静静站在那儿,好似已经答应了。南宫昭满意的很,笑容里参杂了太多东西,别说苏千叶,那是普通人也不懂的东西。 晚上,许巍见过了玄武使又恭喜他计策顺利进行之后才回房准备第二日与刘洋之的擂台比试。他深知自己就不是刘洋之的对手,可又想要取胜。若不取胜在天宫中就没了地位,说不准还被当做无用之人处决了。许巍叹着气,远远的望着刘洋之的卧房方向,心里想着各种应对计策就连下毒这种下作勾当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可最后还是无望。许巍在房里踱步,又折腾了门人一通最后倒在床上连连叹息。 想得深了,连房门被推开都不曾听见。他在床上翻了几下,最终像下定决心似的坐起却看见博文宣坐在屋内中央,淡淡的抿了一口茶,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许巍大惊,刚想叫人,博文宣便开口让他不用叫,他进来不过来商量些事情,并不想怎样。许巍张张嘴不再动了,盯着博文宣问他究竟想如何。 博文宣折扇一摇,「我记得许掌门两个月之前来北辰山庄的时候言辞凿凿,如今怎么见着我的面却不敢说话了。」 许巍一缩,他虽不是刘洋之的对手可对付博文宣尚有胜算,只是这时候打起来实在有损名声。 「你与无欲天宫到底有什么勾当!」 博文宣上来就问,他眼中带血,好似恨极。「亏你崆峒还是武林大派,居然自甘堕落与妖人为伍!」 许巍豁然站起,「你北辰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话自然是说北辰山庄和珈蓝城的关系,当年珈蓝城也是被人讹传为恶魔境地。只是他这样说博文宣却笑了起来,「无欲天宫可与珈蓝城比的?西北的四十二帮半年前被人挑平了,帮主的首级挂在漠城城楼上,这事情传遍江湖。不过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此事发生不过数天,西北其余帮会全部归顺无欲天宫。这些事,崆峒派的许掌门,难道不知?」博文宣越说越恼,「表面做的跟仇家寻仇一样,实际却是怀着怎样的狼子野心!」 许巍说不出话,只得冷哼一声。 「程相国的公子可曾是掌门的入室弟子啊,如今朝纲不稳,武林又动荡,帝君派人上北尼若,又有江湖门派先行上去,这其间没有关联如何让人相信呢?」 博文宣还想再说却被许巍一把捂住嘴。他望望窗外,压在博文宣耳朵边上,「文宣莫在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博文宣一听,果然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拉开捂着自己的手,揶揄笑道,「竟敢连我也欺瞒。」见对方紧张模样遂又道,「进来时我已经派泗水裟罗在外探着,你只管放心。」 北辰无一听立马拱手鞠躬多多道歉,「我哪里想瞒你,只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你既然猜到了何必这样耍弄于我。」 博文宣摇着扇子乐,「见你扮的像,不愿揭穿。」 北辰无奈,只得坐下任他取乐,又想起他的伤势便问他今日伤的可重。博文宣见他借着许巍的脸展现出来的关心之态忍不住又笑了,过了会才说,「苏千叶给我治了伤,早就无碍。今日擂台是拼的狠,虽是疼但回来一看也不曾伤到筋络。」 提到苏千叶,北辰无不免心情复杂。博文宣再不避讳了,「他当时用了同命之法,如今北辰你已经……」一声叹息,想到当日的凶险仍然是胆战心惊。「他用了那个法子元气大伤,接着又是雷霆劫。最后得知的消息是被圣上抓了回去。只是你也不必担心,既然前日他为我治伤,想来也没事了。」 北辰无听博文宣说了这许多,又想到自己在身体极度虚弱时听到的那些话。那时候他只能听不能做任何反应,想到那时的心境北辰无除了握紧双拳又还能怎么办呢。他本以为一死就可以了结,还苏千叶宁静,将重任交给信任的文宣,可没想到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北辰的基业毁了,他不在乎,可是苏千叶因为自己当年的过失暴露被捕,文宣又因为自己险些亡命于擂台之上。这一切本该是他北辰无一力承担的事情如今却连累亲友,实在是大错特错。现下,想要完成当初的心愿,就只能斩断这一切阴谋野心。 「文宣不必忧心我,只要把这里的事情结束,我就去救他。」 「你……」 博文宣不敢多说,只觉得重生之后的北辰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二十章 擂台继续进行着,刘洋之与柳梦梅各自取胜,只等最后一日一决雌雄。 然而就在这一日,江湖上又发生一件大事。红叶山庄被仇家灭了满门,江湖传红叶山庄被灭门的缘由就是因为拒接英雄贴,没有来参加英雄擂台。一时间人心恍恍。那日擂台之上,柳梦梅说,「诸位不必担忧,如今擂台只剩我与刘掌门。胜负决出,便由新的盟主为红叶山庄主持公道。」 博文宣与北辰无远远的对视一眼,心里一笑。 真是一石二鸟。 也果然不出意外的柳梦梅获胜。他的武功自成一家看不出出处,博文宣之前已经和北辰互通确定这位柳梦梅就是无欲天宫的玄武使,只是他如今赢了擂台,成了盟主,接下来的计划不消说也能猜到。 红叶山庄的三老爷与程相国在朝中各成一派。红叶山庄也正是因为与朝廷牵扯早已不再涉足江湖之事,仇家虽有,却不见得有灭门的大仇。无欲天宫把持江湖,定然会把矛头指向与红叶有仇却不肯归顺的派别。如此除去的干净利落。 博文宣暗暗握拳。 而此时的苏千叶却在皇宫里看透了虚伪和假象。 他心里计较,如果人就是如此,那为何又要先成为人呢?不明白,便去追寻答案。 他是留在南宫昭殿里的,有时候还同南宫昭一同出入后宫。若是帝君心情好了还会请他御花园一游。他不觉得这座皇宫与自己的珈蓝城区别在哪,想着以前城内繁荣的时候也和皇宫里一样,某处安静某处喧哗。 这日他与南宫昭同游御花园,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许多嫔妃都来赏花。苏千叶不习惯见外人,正想退去却被南宫昭一把抓住,「与人交往,才能懂他们。」 他拉着苏千叶到了凉亭里,嫔妃们请了安却不见苏千叶动作心里不免计较这人是谁,怎是这般无理,可碍于皇上又不好发作。南宫昭让苏千叶坐下,指名让云昭仪献舞一段。能在御前献舞哪有不乐意的道理,音乐一起便翩然起舞。那日云昭仪穿的一身的桃红,跳起来像是一只美丽的大蝴蝶,在这百花之中毫不逊色。苏千叶看着这柔美舞蹈不觉又想到许久之前的洛虞。曾经的洛虞,舞技冠绝天下。 若是她在这里起舞,只怕百花都羞愧难当。 苏千叶看看自己的手。 其实很早之前,自己就已经是人了吧。就像身旁的南宫昭一样,这么卑劣。 他仍然记得他故意与洛虞亲近气走了寒落霗,之后又将洛虞赶出城外。寒落霗对他的恨,洛虞对他的恨。也正是这两股恨意相加才酿成了珈蓝之祸。 那两人对珈蓝是多么的了解。存心报复,又怎会不成功呢。 苏千叶细细的想,他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回忆以前的事。他曾经的欢喜和悲伤都呈现在眼前,甚至对北辰无那种根深蒂固的好奇也显露了出来。 从他知道寒落霗被北辰无救了之后就生出来的好奇。 那个男人曾经为了寒落霗要抛弃基业,甘愿设计让武林攻打珈蓝,陷整个武林于不义,如今又为了当年的事,自裁谢罪,舍弃性命。这样的前后矛盾,这样的不和常理。他应该想让我死才对。 「你在想什么?」 南宫昭突然出声打断了苏千叶的思考,他回头望向南宫昭才发觉那人的手正放在自己脸上。 「放肆!」 苏千叶怒了,迅速打开南宫昭的手站起身来。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一旁的嫔妃宫人吓傻了,只道这是什么人居然敢对陛下说放肆? 苏千叶见南宫昭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正要离去却又被南宫昭一把抓住。他不知为何总是躲不过他。「你可真有意思。」 南宫昭这样对他说,而远远走来的皇后恰巧就看到这一幕。 苏千叶那时并不看着南宫昭,他看见了皇后。他看见皇后来了又走,一如当年的寒落霗。 「哼。」 冷哼一声,甩开南宫昭的手。「你说的不错,你的确给了我一个成人的机会。」他侧脸望向南宫昭,负手而立竟有着连帝君都不可比拟的气势。「我几乎快忘了人是什么了。」他已经是人了,那么丑恶的人。 「你以为你懂了吗?」南宫昭讽笑,「人的欲望、情感你都懂了么?」挥袖屏退左右,「朕就让你好好看看这人世有些东西是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苏千叶不明白眼前这人要做什么只看到他眼底的残忍,「来人,传端靖王。」 帝王下令后坐在一侧,苏千叶好奇他的所为坐在另一侧。不消多时南宫靖就到了,他先是行了君臣大礼再是看见苏千叶,愣了一下,想着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昭对这个弟弟很是纵容,今日传他进来不过借他的嘴。 「你告诉朕身旁这位苏先生,朕的皇后和国相如何。」 「皇后贤良端庄,国相乃是大晖的顶梁柱!」 听得这话,帝王一掌拍在石桌上,「说实话!」 「臣弟不知!」 南宫靖从没见兄长的火气如此外露,他深知皇兄为人阴鸷总是喜怒不行于色,今日如何突然变成这般,只得伏身跪地不敢再去看上首的神采。 「我这弟弟你是认识的,你可看清了?」 苏千叶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南宫靖退去了,昭帝却好似得逞一般的言语讥讽,「这就是帝王,这就是帝王骨肉间的关系。这也就是权力。」 这样的权力,苏千叶自认为也曾拥有,可转念一想他是不曾有过的,就是北辰无极盛之时也不曾有过。他曾不明白南宫昭所说的除掉皇后羽翼是什么,如今他懂了。原来有些人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一切,可以伤害无辜。苏千叶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因为他是妖,他不屑于这样的权力,他若是想要是唾手可得,可是这却是人一直追逐的。 或许,那个时候,北辰无也追逐过这样的权力,也利用着寒落霗。 人哪,真是复杂的生物。 明明这位帝君告诉自己不要对人好奇,可是他现在又一点点的告诉自己什么是人。他或许也在利用自己。 不过,自己也答应了给他一个机会。 苏千叶伸手袖内摸到了那面鹿皮小鼓。 北辰无那样待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华山之巅的风是很冷的,尤其是到了晚上,冷风飕飕稍微不留神就可能感染风寒。这时候累了许久受伤之后又不曾调理的博文宣就躺在床上,他脸上热辣辣的,头晕的起不来。裟罗在一旁照顾着丝毫不敢怠慢,博文宣昏昏沉沉的叫了一声「水」,裟罗马上捧了水过来用勺子喂他喝下。 而此时北辰无在做什么呢?他正在崆峒派的厢房里听玄武使的吩咐。 「之后我会让华山派去查探红叶山庄灭门之事,那时,引出来的势力就一网打尽。」 「宫主果然好计谋。」 玄武使一笑,那是自然。 许巍想了一想,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崆峒。」 「各大门派都会回去,你想办法留下。」 「是。」 三日后,博文宣身子好了一些,英雄擂台散了,只余下几个门派尚在整顿行囊准备启程回去,博文宣被裟罗扶着到了大殿,本想对徐掌门辞行,然而徐掌门见他身体实在太弱以伤寒未愈为由将他留了下来。而许巍也找了个不入流的理由强行留下。这时新的盟主出来,对徐掌门说,「我自来漂泊也不曾想会得到这般荣耀,如今没有固定居所,暂且问掌门借个住处,待处理好红叶山庄一事,梦梅自当离去。」 「柳盟主快别这样说,你就安心住下。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徐掌门一脸欣赏的说道。 柳梦梅如今得以安居华山派,于是谦恭说,「红叶山庄之事,还望华山派协助。」 「盟主只管吩咐,华山弟子任你调配。」 博文宣咳嗽两声,说自己身子不适先退去了。回到房中命泗水找来沐华音和宫情雪,待人到了也就直接嘱托并不虚礼客套。 宫情雪这阵子得父亲谅解心情本就很好一直想谢博文宣苦于找不着机会,这会子对方先托他办事,他自然乐意,而沐华音本就愧疚大恩未报自然也不推却。两人应声,说立马出发便出门去了。 博文宣嘱托的这事不难却也不易。沐华音知道,这事情关系武林马虎不得,必须与宫情雪好好计划。 到两人离去,博文宣往后一仰被裟罗险险接住,裟罗皱眉,「文宣哥哥,你身体本来已经转好,怎么又糟了?」 博文宣现在正难受着也不好回答她的问题,伸手摸摸她的头,若早知道这般难受他就不又是泡冷水又是追冷风了,苦笑一下,虚弱道,「你且扶我床上去。」 裟罗说好,扶着他躺在床上,帮她掖好被角出去找了冷水来用毛巾沾湿了敷在他额头上。待到毛巾烫了便换,一边换还一边叨叨,「这么久了还不见好,那些大夫到底有没有用啊。」博文宣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十一章 博文宣这一病就是三日,期间醒来几次,嘱咐了一些事情又睡去了。他一直躺在床上让裟罗很是担忧,那日柳梦梅又来了说是来看看博文宣的身体,和裟罗聊了会便走了,想来他是来看看博文宣是真病还是假病,估计他的计策也快要实施了。 泗水每日会去盯着这个柳梦梅,却不见他任何动作。 又过了几日,博文宣的身子见好。却又听说君山的三位帮主在归途中被杀,首级被吊在路边,若有人敢去收尸,刚碰到绳子立马身手异处。这件事几乎打破了江湖平静。居然有人能在一夜取君山几位帮主的首级,做出这种类似警告之事,实在是让使人不得不胆寒心惊。 消息传上华山的之后,柳梦梅情绪激动,向众人保证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正法。他目中含泪,重重说了一句,「我去送几位帮主回家!」 华山众人被他情绪感染,竟有些落下泪来。 博文宣一听深知不好,这时候柳梦梅下山去只怕真是去与几路人马会合,如今为红叶、君山两派之事出动的势力颇多,若让柳梦梅一并剪除,整个武林必然元气大伤。这可同三年前不一样了。 可如今,博文宣现在的身体,却也无能为力。 只寄望着,北辰跟在柳梦梅身边见机行事。 一路从华山下来北辰无是不离柳梦梅身侧,柳梦梅赶的急,走的路也是往君山方向,看样子倒是当真去收尸了。北辰无心理对他的计策一知半解,只知晓他预备将武林各势力一网打尽,可不知道具体方式。如今他要将刘洋之等人的尸骸送回君山,便是有了名目在君山势力畅通无阻了。 北辰无心理盘算只望在合适的时机掌握罪证,让无欲天宫自食恶果。却好似被牵着鼻子一般。 快马走了三日,终于到了刘洋之停尸之地。 华山弟子较为冲动,见着几位君山帮主的首级哪里还忍的住,只管上前去取,却不料林中突然起风,风中暗藏利箭急急射来,让人防不胜防。柳梦梅虽大叫了一声小心却收效甚微。 这时,只见柳梦梅一笑,「我倒要讨教了。」 之后他从马上纵下,身形几转,触动机关之后,剑花将暗箭挡开,竟翩然踏至刘洋之首级跟前,而后他又错身躲开各路攻击,剑尖一扫斩断绳索,三个首级同时落入下方的锦盒之内。又见他飞身掠影居然看不清身形,再注意时他已经手顶锦盒回到马上。 北辰无暗暗惊叹,好诡异的功夫。 「君山几位帮主的首级已经拿到,立马离开。」 马头已经调转却听得树林中传来诡异声响,「年轻人,这样就想离开了?」那声音好似很远又好似很近,柳梦梅丝毫不敢大意,细细听着林中的变动。 忽而听到北面一阵破空,柳梦梅纵身跃起,那在他身后的华山弟子不知何故居然往马下倒去,北辰无探脉,竟是死了。 「究竟是哪路高人在此?何故为难小辈?」 「哦?我不为难小辈,便是可以拿你这崆峒派的掌门开刀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西北方又如同有之前的破空声响传来,柳梦梅长剑一挡倒也迅速非常,只听叮的一声,长剑接不下气劲,他震到北辰身上将二人都打下马去。 这样深厚的内力。如何是对手。 柳梦梅捂着胸口,「前辈如此待人,莫不是和君山有什么过节。」 「过节?我和整个武林都有过节!三年前你们伤我子民,今日,我便要你们给子孙陪葬!」 说话间已是风声大起,柳梦梅命所有人上马冲出重围。北辰无听了这话却实在是吃惊不过,三年前,三年前除了珈蓝城一战再无其他。现在暗处这人莫非是珈蓝城的? 不该! 必然是无欲天宫想将这祸事嫁祸给苏千叶! 一路奔逃,死伤无数。 北辰无尚未参透这事,便听柳梦梅说,「许掌门,你且不用顾我生死,我只要送了刘帮主尸身回去便自会寻你们。」 听他说完,北辰无低头一看自己怀里竟多了三个包袱,一阵掌风袭来居然让马朝另一边奔去。 沐华音宫情雪二人跟着几路华山弟子上了红叶山庄。曾经庄内红叶盛极之时可是各路英雄向往之地。如今红叶不在,山庄颓唐。庄内死尸早已被有心人安葬了,如今只留下一座空宅。 沐华音内心感怀,想到自己年幼时还在庄内小住过几日,如今见得这般光景甚为难受。宫情雪知他难受便不再说话,只一旁陪着。 如今山庄残破不好追踪,二人只得在外看顾。 「沐华音,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太对。」 沐华音乍听之下还不明白宫情雪的意思,可仔细一想便明了了。 的确,当初博文宣吩咐他二人紧跟这路华山弟子查清红叶山庄灭门之事目的是为了看无欲天宫还有什么动作,可如今跟了这些日子居然丝毫无异。 「都说到了山庄就要死,可现在你那群师弟们早进去多时,还没有什么响动呢。」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不会。我这一路想着,博文宣的嘱托可怪。若是要来看红叶自管直接跟着华山派一道下来就是,为何要跟着他们怕人知晓。」宫情雪四顾无人便凑到沐华音耳边,「若是怕我们也糟了毒手,难道你师弟们中计我们不救?若是救了和同他们一起来又有何区别?」 经宫情雪这样一说,这其中倒还真有些不合理的地方。沐华音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得红叶山庄里发出一声惨叫。忧心师弟,他想也没想便冲了进去。 刚踏进山庄,就被罩在一个铁盒子中。 宫情雪慢他一步,没有中招。 「沐华音!沐华音!」 「情雪快走!我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地底裂开,宫情雪金鞭绕着墙外大树倒是没有落下去。心知如今是在圈套之中,只得先行离去。 果然,博文宣早知他们不对,才让我们跟着。 如今,可怎么办。沐华音只怕凶多吉少。 宫情雪隐匿在山庄外,细细又想了这一路上有什么疑点,可全无收获! 他心中焦急又要压抑这股焦躁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除了他,便无人可救沐华音了。 博文宣的白鸽在空中盘旋不下,他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如今的情形告知对方,然而宫情雪却犹豫了。他不禁想,博文宣的嘱托是不是有问题。 那队华山弟子进了红叶山庄便没有再出来,若不是死了就是根本就是假的。 等等! 是假的? 无欲天宫意图控制武林?武林盟主柳梦梅。已经被控制的崆峒。灭门的红叶。假的华山弟子? 这分明就是要以华山作为据点,那控制武林之后的目的……宫情雪想到曾听博文宣说过,这不仅仅只是江湖之争。莫不是!宫情雪不敢再往下想。 他扬手,如今,也只能将这边的情形告知博文宣再做定夺。 「坏事!」 博文宣拿着传书的手一直颤抖,裟罗好奇探向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仅仅扭头看着泗水和裟罗关切的眼睛竟不知如何是好。 「博文宣,你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中计了!」博文宣将信笺握紧,「那人极了解我的处事路数,我们全在他局内。」狠狠捶桌,只觉得这一路下来都是为人做嫁衣裳。 裟罗还第一次见着博文宣这般模样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看他受伤了没。「有事慢慢说,别着急。」 「沐华音、北辰无连连中计,我如何不急。那人分明早知道我的安排,不过请君入瓮。」一想到如今形式,又是狠一捶桌,「如今北辰南去君山,再回来不知何时,沐华音被困红叶山庄,凶多吉少。」 「想不到柳梦梅居然有这样的心机。」 博文宣心知,这哪里是柳梦梅的心机,分明这背后还有一位高人,这人了解自己,了解北辰,甚至把北辰山庄都摸透了。而且,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在这之间,博文宣又觉得那人并无害北辰山庄之心。若是想要至北辰山庄于死地,只管杀了北辰无,如何又使计让北辰远去君山,这一来一回拖得的时间,又用来做什么。 「文宣哥哥,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博文宣看了旁边两人闭口不答。现在能用的就只有旁边这两个人,还得从长计议。 此后又过了一日,徐掌门那里得了消息,说华山弟子已经查明红叶山庄灭门元凶,立马就要返回华山。而不久后,柳梦梅那也传回消息,说已经在回转华山的路上。 这自然都是假的,目的太过明显。 他们居然用这样简单的手法就挑起了恩怨。 在两边回转华山的路途中,又有江南几个小门派被灭了,死法与红叶山庄竟是一模一样。 这一日,博文宣在房里转了许久,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床上的锦盒上。看来现在只能拼一拼了。 第二十二章 深宫大内,苏千叶已经在太极殿养伤三个月,现在伤势已经痊愈。不过经过雷霆损去的修为是不可能回转了。他深知如今自己想要离开是轻而易举,况且如今局势已经脱离掌握,再待在这里也是不该。 南宫昭许久没有来找过苏千叶,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苏千叶曾想,自己不管是不是人,能不能得成仙道都应该再去北辰无面前一遭,无论日后路途如何,北辰现下是恩于他的。可如今来看,南宫昭似乎亦有恩于他。 他此时只觉得以前不入人间是对的,凡人的总总实在麻烦。原以为对一个人好便是与天下为敌也不怕,可如今却不是这样。他不知为何,总想着南宫昭当日的话,而后又想着北辰无的所为。北辰正是因为和自己以前太过相似才遭到如此大变。 其实,是不该的。 万事万物,还得顺其自然。 此时,南宫昭应该在御书房,苏千叶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装裱一幅画,落锁的一下被人看个正着。他并不生气,只问苏千叶来此是为何,苏千叶说自己想离去了,他却是吃惊的,便问他去哪。 苏千叶并不隐瞒,将自己心里想的一一道来,而对方却笑说,「你说给朕一个机会,如今你究竟是毫无感觉?」 苏千叶不懂他这话,疑惑望去,却见南宫昭把那表好的画挂在墙上,是一副山水。好似江南的风景。「你给我一个机会去了解人的欲念,我却不想为人了。」 「你不为人,如何成仙。」 南宫昭说的急,苏千叶被他急切的话语惊了一下,转头便道,「成不成仙,是命数。而且,只怕我已经逆了天意,难登六天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看不出情感,南宫昭寻不到切口一时语塞,本来这人就无懈可击,前段日子被抓住痛脚,如今伤势愈合更显得无欲无求起来。南宫不禁想,莫非只得等他伤重才能寻得机会?可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机会究竟是什么。 程相国手握大权与皇后里应外合意有所图,江湖武林上的那点事南宫昭清楚的很,意图也是昭然若揭,可如今,兵权毕竟不在自己手上,还不敢擅动。苏千叶的妖力自然可以利用,可若只有利用妖力才能成就帝业又是何等的窝囊。他不能用,也不能让别人用。南宫昭记得珈蓝城的秘密,苏千叶曾经过往也略知一二,他想看看这个人为了心中所爱能做到哪一步,可现在南宫昭发现,此人心里哪有什么所爱,竟是无欲无求。 令人眼红的无欲无求。 给他一个机会莫非是,给他一个让他落入污泥之中的机会? 南宫昭看着苏千叶,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刚刚画的那幅画上。一时拿捏不准,后退两步被堵在书案前头。 「你说你逆了天意?」 苏千叶不再望着南宫昭,「擅用法门,与人同命,逆了轮回。」 「那人可是北辰无?」 寒落澪已死,这时候能让苏千叶动用这等术数的,除却北辰无不做第二想。 「是。你把我的事,查的很清楚。那你应该知道,我早已是人。」 「我希望你能留下。」 「为何。」 「帮朕,帮北辰无。」 「如何帮?」 南宫昭向前,再次抓住苏千叶的手腕,像是想将他看透一样,「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 他说的一字一顿好似料定苏千叶离开就一定会投入江湖,苏千叶知晓挣脱不开他的手也不去挣扎,思考一会,「好。」 柳梦梅马上就要回到华山,博文宣早在他回程的必经之路上留下特殊印记,以他的细心应该不难发现。 也果然不出所料,他发现了印记于是命人在山脚稍作停留。三更时分柳梦梅竟独自一人进入密林之中。 他手上拿着一个锦盒,锦盒以宝石镶嵌十分华美,一看便知是女人之物。柳梦梅到了密林中一株树下,环顾四周并无人在,于是便道,「既然约柳某来,为何此时还不现身。」 话音方落便见林子深处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女子背身而立,体态妙曼。「大人急什么,奴家自然得看清大人才敢现身。」 柳梦梅见人女人陌生,却张口称呼自己为大人,心下便警惕了几分,「你是何人,约我来此是为何。」 那女人轻轻一笑,笑声悠悠的飘过来,飘到柳梦梅耳里凭添出几分诱惑,「大人怎连奴家都忘了,就算是忘了奴家,也该记得大人手中的锦盒啊。那可是奴家心爱之物。」 「我不认得这个锦盒。」 笑声又起,这次不但添得有魅还有些丝丝凉意,柳梦梅往后退了退,又看那女人转过身来,容貌是说不出的美艳,身形一动竟贴着柳梦梅面前,脸贴着脸显得十分哀怨,「大人可真的不记得。这锦盒里原是有一件饰物的。奴家可是喜欢那件饰物,然而如今它坏了,劳烦大人再做一只给奴家可好。」 柳梦梅运气往那女人身上打了一掌却被她躲了过去,「大人若是不做给奴家,奴家便是日日缠着大人。」 「休得装神弄鬼,不然,别怪柳某不客气了。」 红衣女人急急往后退去,密林之中又走出另外一人。此人正是博文宣。 柳梦梅见博文宣一人面朝自己走来,心中疑惑,又警惕了几分。博文宣淡淡笑着,「盟主不必紧张,文宣此来并无恶意。」 「这也叫无恶意?」柳梦梅将手中锦盒掷出,博文宣牢牢接住睨了一眼,笑道,「的确无恶意,只来问盟主,为何将文宣的人马支开?盟主是怎么想的。」 诧异博文宣的问话,柳梦梅眯起双眼想看清这人,却只见这人面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他心理不禁感慨,只觉得要瞒住博文宣却是不易了。 「我不过奉命行事,博少爷从我身上得不到答案。」 「有我相帮,岂不更易于成事。」 「博少爷若真的想尽快推翻无欲天宫,还是不要插手为妙。不然累及北辰,可不是柳某的错。话以至此,告辞。」 柳梦梅一拱手离了这密林,博文宣此番的收获不过是柳梦梅并非对手。真正的对手仍然藏在暗处。 柳梦梅走后没多久,林中便跳出一个身影,急急向博文宣跑来,正是刚刚与柳梦梅交手的红衣少女。他凑到博文宣面前,「文宣哥哥,怎么样?」 这番装扮的居然是红狐裟罗。博文宣被她一叫,回神看她,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裟罗是这般美艳。往日里只当她是小孩子,原来也长大了。这一想往日,博文宣便觉得脸颊一烧,却不敢再看裟罗。 「文宣哥哥?」 「柳梦梅绝不简单,他如今控制华山,这番出去一趟想必是控制了更多门派。是敌是友,难辨啊。」如今这人虽然对付无欲天宫,但依然可见野心。招架起来必须慎重。博文宣突又想到一事,「泗水那边可有北辰的消息?」 裟罗双眉紧皱,「泗水说,又找不着了。这次不光北辰大哥,就是崆峒派掌门也失了踪。」裟罗一叹,「这时候要是主人在就好了。」 幸好他不在啊。博文宣心中叨念,他若是还漂泊江湖只怕如今的几番事情都栽在他的头上,他现下身在朝堂总归不再与这事牵扯上了。 若是再扯上苏千叶,该是怎样一番乱局。 盟主安然回到华山,他才刚踏入正殿就像徐掌门述说了在这一路遇到的事情,博文宣从后殿出来两人打了罩面自然将昨儿夜里发生的事情当做没发生一样。博文宣此刻吃不定柳梦梅究竟为谁效命,可昨夜见他对锦盒似有躲闪猜测和无双阁脱不了干系。 洛虞留下的三件饰物,其中两件已知主人是谁,而且也从寒落澪口中证实,当年确实是无双阁与寒落澪合谋污蔑珈蓝城,可是幕后主使迟迟不肯现身。博文宣暗暗握拳,此事莫非还得从无双阁查起吗?不对,上次泗水曾说,无双阁似乎有男人出没。 男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无双阁似乎并未在这局内。 她们想报仇,却不曾参与逼迫北辰,究竟是为何。 博文宣看着手里握着的珠钗,反复翻看。那日找了这件饰物来它便一直在自己手中,博文宣肯定见过它,可仍然想不起来。 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到了这处却失了效用。 门吱呀一声开了,裟罗领着泗水进来,泗水此时带来的消息比北辰无失踪还要令人不安。 「京城里发生几宗大案。死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博文宣睁大眼睛盯着泗水,三品以上官员?「我看过尸体,好似华山剑法。首级被割,死的模样与君山几位帮主相似。」 如今居然已经嫁祸到华山了! 博文宣震惊,他猜测柳梦梅必然早先知道这消息所以才匆匆赶回华山。 「混淆视听。」 「还有一事。」 泗水望向博文宣眼里泛出些水光,「无双阁被烧,一夜之间,阁内众人都消失了。」 他原是无双阁的,难怪他难过。博文宣拍拍泗水的肩膀以示安慰,心想这事越发复杂,却又穿着一条线,若是摸着线头便不难查出。 如今可恶的是,无欲天宫目前来说仍然占着赢面。 朝廷官员丧命,凶手直指武林。 果然狠辣。 第二十三章 官员被斩,朝堂震怒。昭帝早朝之上怒不可遏,满朝文武皆是被吓破了胆,伏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早朝过后众臣抹汗,这昨夜没死,今朝差点死在皇帝手里。程相国在殿内站了一会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回府了。 此时不但昭帝震怒,就连端靖王府也是一番震动。 寒落澪挥手让侍候的人下去走进,他走进门内正看着往日的逍遥王爷大发银威。寒落澪一笑,却是讽笑,「被那老匹夫摆了一道,不甘心?」 「他是找死!」南宫靖脸上露出残忍之色,「既然动到本王头上便不得轻饶了!」 寒落澪走近了,摘了端靖王的官帽,吊着眼睛,「我有一个主意。快刀斩乱麻。」 「哦?」南宫靖一笑,这寒落澪当初来找自己本意不过监视罢了,如今居然却肯相帮,实在让人不得不防啊。「你是看这武林局势混乱,想让本王参上一脚吧。」 没得到否认,南宫靖收起怒意,抬脚走到桌边坐下,微微抬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寒落澪满意他这副样子,便开口道,「王爷怕不怕自毁长城?」 不消几日,朝臣被杀之事便直指华山。 现在华山几乎成为众矢之的。 柳梦梅借此事广发请柬请各大派再来华山一聚,说他以盟主身为为此事做个说法。如此江湖朝堂相对立的大事,那个门派又敢不来。 常人说,官逼民反,可如今这位帝君是仁君气度安天下,然而又谁都知道,这位南宫昭那对江山百姓是一等一的负责,可是若触了他的眉角只怕是不得善了的。这事情矛头指向华山,帝君英明肯定会查清此事,若放往日里也算不得大事,可如今江湖门派被灭若干,连朝堂之上也受到打扰,谁不岌岌可危。 不到一个月,华山便又再度热闹起来。 只可惜,事儿还没开口说。便又华山弟子说,昭帝派了三万大军来剿灭乱党。 这事不但博文宣吃惊,就是在座的各路英豪也是震惊不已。 「都说昭帝体恤民情,如今居然不查清此事便派兵来剿。实在不合常理啊。」 「死的几位大臣与那几处门派的干系你还不知道么,皇帝老子是觉得咱们威胁到他江山稳固了!」 「那直接反了省事!莫添这莫须有的罪名!」 博文宣心急,不论这昭帝大军是真是假,消息一到,便已经有了它的功效。 「诸位莫急,文宣觉得此事甚为蹊跷。」 话音刚落就觉得脚下地动山摇。是真的!博文宣深知,这是帝军大炮的威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江湖中人虽是武艺不凡可又哪里敌得过军队,博文宣深知,若大军当真上山,只怕这武林都非掀开不可。不行,不能硬拼,只得智取。 「大家别怕,华山有条暗道可以直通山下!大家跟我走。」 徐掌门满目创伤,他知道,他这一走整个华山基业便是毁于一旦。 「老夫不能走,柳盟主带着诸位同道离开吧。」 「徐掌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徐掌门拂尘一扬,摸了摸胡子,望着大殿之上的匾额,「大晖开国皇后是我华山派的弟子,我华山派为大晖豁尽心力,无愧。」 「正是因为豁尽心力,那有心人才拿华山开刀啊。」 「老夫年纪大了,不敢毁了华山的百年基业。」 博文宣知道如何劝解都没用了,心理着急。不止博文宣,其他江湖同道一同着急,不过博文宣着急的是徐掌门的生死,其他人着急的是自己的命数。 正待一片混乱之时,大殿上传来一声「师傅!」这声音浑厚,不是沐华音又是谁!众人让开一条道来,只见沐华音与宫情雪急急赶来。「师傅不用离去,山下大军不会攻上来了。」 一句话使得本就嘈杂的大殿更为嘈杂。 徐掌门颤抖双手,「这是为何?」 「我与情雪在山下遇上端靖王爷,他说大军行踪诡异不似大晖军队。他让我上山通知诸位,他一会儿便会上来。」 「那端靖王和皇帝都是一路货色,这样说分明是拖延之词,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才是保命之策。」 人群里突然有人说出这样一句直戳中大家心中弱点,使得众人再度动摇。 「就是,这沐华音和宫情雪本就不为正道所容,做出那等事死了也不可惜,可别累了我们丢了性命。」 宫情雪一听这话可还了得,金鞭出手众人躲闪不及,那几个出言不逊之徒难免被打了几鞭,「你们爱信不信!现在你们等也得等,不等也得等,徐掌门不走,你们还能逃的出去么。」金鞭落地「啪」的一声,抽的众人心里一惊。 殿外传来鼓掌声响,来人一边鼓掌一边说着,「三公子果然好男儿。」 这人不是端靖王,又是谁。 宫情雪收了鞭子,对端靖王一拱手。南宫靖笑笑眼睛朝着大殿上一看,那天生的贵气已经让一干草莽不敢抬头了。 博文宣心理疑惑,走上前,「王爷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们解释解释?」 「在解释之前,我希望大家再等上一会。我给大家看样东西,看了大家就都明白了。」 博文宣不说话,柳梦梅也不说话。 自这位王爷进来,华山的大殿里就安静下来。 大概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位王爷将手里折扇一收,两名壮汉便抬着一具尸体进来了,南宫靖拉开盖在尸身上的白布,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白布下面躺着的人正是柳梦梅。 可如果,这人是柳梦梅,那现在站在徐掌门旁边的这人又是谁。 「这人是假的,王爷想冤枉我!」 南宫靖不怒反笑,「那你说本王为何冤枉你?」 「你不过害怕官逼民反。」 「笑话,官逼民反?圣上仁君气魄,天下谁人不知,如何官逼民反?」南宫靖一顿,「你杀害柳梦梅取而代之不过想领着武林群豪反叛朝廷,先杀红叶,再戮君山,之后把矛头对准几位大人。再假借帝君派兵攻打华山激怒众人,好达到你的目的。山下军队并无大炮,山上如何震动如斯?哼。本王命人搜山,发现了这个!」 身后侍从将山上发现的东西丢在地上,博文宣蹲下身子,检视一番,「火药。」 「不错,正是火药。此人谎称大军来袭,制造假象,激怒江湖,其罪当诛。」 「好个端靖王,我的计策居然坏在你手里。就算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这人能杀柳梦梅武功必然在他之上,只见他聚气直向南宫靖打去,南宫靖折扇一收,也是暗暗聚气,两掌相对,南宫靖竟被打退三尺开外吐出一口血来。那人借着南宫靖的气劲,走起几步到底逃走了。 「南宫靖,我不善罢甘休。」 幽幽传来的话语带着几分笑意,只是却又透着彻骨的寒。 南宫靖擦了嘴角的血,「诸位可曾记得在北辰自裁之时提过无欲天宫?」 「莫非,这些所为都是无欲天宫做的?」 原以为只是江湖动荡,却不想竟然牵扯如此之大。 「朝廷终归不好干涉江湖之事,这无欲天宫,就劳烦诸位了。」 端靖王手上拿的不是无欲天宫的腰牌又是什么,如此证据确凿,武林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一个邪魔歪道。 攻上无欲天宫势在必行。而如今群龙无首,徐掌门只说,当初英雄擂台博文宣稍逊柳盟主,如今由文宣领导是再合适不过。博文宣不敢推辞,这时更有人提及冤枉了北辰庄主,文宣心中一动。 夜里,博文宣来了南宫靖的住处。 白天的时候有太多事情交代不能叙旧,晚上的时光又怎能辜负。心知南宫靖受了内伤不能饮酒博文宣便带了上号的丹药来见老朋友。南宫靖自是高兴见着博文宣的,两人许久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聊。 博文宣取了桌上的茶具到一旁煮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煮过茶了。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南宫靖的时候自己也在煮茶,而这位王爷被北辰无拉着走进门来,自己的茶水刚好泼在了他身上。他想到那时候的南宫靖不觉莞尔。 南宫靖这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其实他也许久没见这样的博文宣了。什么都不说带着淡淡的笑容坐在一旁,很久以前,博文宣是喜欢和自己斗嘴的,斗嘴之后便这样坐着煮茶。南宫靖不禁想,或许今日之后再难见那样的博文宣。寒落澪问他怕不怕自毁长城,谁又不怕呢。 想起以往,两人竟都说不出话。 水沸腾起来,博文宣给南宫靖添了茶,过了几道水后,他端着它朝南宫靖走来。 这个情形竟然和初见之时如此相似。 放下茶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同时拿起茶杯,博文宣先饮了一口。这茶如此苦涩竟在嘴里化不开了。 「文宣此来,怕不仅仅是找我喝茶吧。」 博文宣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直思索如何开口,终究还是让对方打破了这局面。他拿出怀中锦盒放在桌上,见南宫靖没有任何表情,便又把锦盒盖子打开。内里的那件饰物便显露出来,华贵的珠钗,稍有破损却仍然盖不住它的贵重。 「文宣这是何意?」 博文宣又饮一口茶,还是满嘴苦涩。 「这是你的,我见过。」 南宫靖笑了一下知道现在或许就是寒落澪所说的自毁长城的时候。「是。」 「洛虞是你的人。」 「是。」 「北辰山庄,在苏千叶房里留信的是你。」 「是。」 博文宣深深吸了一口气,南宫靖却笑,「文宣你为何不问,珈蓝城一战是不是我的计谋?北辰山庄变故是不是我指派的?甚至,这场乱仗,这场江湖之变,是不是我下的手?」 第二十四章 博文宣深深吸了一口气,南宫靖却笑,「文宣你为何不问,珈蓝城一战是不是我的计谋?北辰山庄变故是不是我指派的?甚至,这场乱仗,这场江湖之变,是不是我下的手?」 这问话越到后头越发急促声音也变的越发的高,博文宣禁不住的手抖,抖的茶水都要荡出来了,他慌忙用另一只手去捂。 沉静许久,外面的夜色也甚深。博文宣突然就不想问了,可到了这里,南宫靖难道还由着他想不想? 「我大晖建朝便是与武林拖不得干系,朝中群臣也多出自江湖,这事天下皆知,当初文宣拿到洛虞留下饰物便已经料到这是天下之争,文宣当时便猜测是我所为了吧。可你不想牵扯朝堂,想要护我,便与北辰说什么只在江湖?可是文宣错了,这事情正因为文宣那日的一念之差才发展如此迅猛,北辰才会被逼自裁。」 南宫靖这话说的不假,博文宣放下茶杯,静静听着。 「无双阁是我的人,洛虞是我的人。当年洛虞含恨来投奔我,我便顺水推舟任她作为,若说其中有没有推波助澜却是没有的。我虽有心削弱武林势力却不想伤及北辰,文宣,这点你该信我。」南宫靖站起身,「无欲天宫我比你们早知道一点,不过那时文宣说江湖事江湖了我就没有再插手,谁知后面居然发生那样的事。江湖寻仇,官员被杀,这几件我也从中周全,到底起了多大作用不敢多说,如今局势,我却是自毁长城的。」 「好个自毁长城。」博文宣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眼前这人与自己少年相识,却不知包藏多少祸心,「你今日相助,不过不想武林群起攻之。将事情都推到无欲天宫身上。」 「说什么推,事实如此。文宣你明知无欲天宫背后人是谁,为何挤兑我。」 博文宣不怒反笑,「柳梦梅究竟是谁的人!」 南宫靖一怔,突然向前,「你说柳梦梅不是无欲天宫的人?那他是谁?」 他们说的这柳梦梅自然不是躺下去的尸体,而是那在大殿之上打了南宫靖一掌的高手。这一问话,两人皆惊。不是无欲天宫,不是南宫靖。那究竟又是何人所为。 当时柳梦梅说的是,奉命行事。 奉的又是谁的命令。 「罢了,文宣已经安排了围剿无欲天宫,万事小心。明日我便回朝了。」 「南宫,你自毁长城为的是什么?」 「你这样聪明,该知道我为的什么。他日,也希望文宣只管江湖,莫让绿林之士涉足朝堂之争。」 他如今向自己摊了底牌,几乎将其野心都一一道明了。这种攻心计策却不似南宫靖往日步步为营的手段,博文宣便问,是谁在他背后帮他。 「文宣这还要问,除了寒落澪寒先生,还能又谁。」 果然。也罢。 谁都有要追寻的道路。 南宫靖不想大晖落入他人之手才这般冒险攻心,说到底,博文宣只觉得,若他日朝堂上有什么变故都是他南宫一家的事情,江湖绿林,皇城百姓,根本管不着天子是谁。博文宣拱手一拜,离开了。 这一拜,是将他们多年的情分也拜走了。 南宫靖觉得眼睛酸涩难当,仰头捂住双眼,一片漆黑中,他看见少年时候的博文宣向自己走来。 无欲天宫之战比想象中的顺利。就是投靠的门派处理起来比较复杂。 他们都中了毒,不得不为天宫卖命。 最后,留在云顶的只剩下无欲天宫的宫主。他一个人站在绝壁上,衣摆翻飞,好似一幅画一样。 博文宣认得他。 记得当年曾跟着南宫靖游玩京城之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起了冲突,这人碍于南宫靖身份并不发作恭顺离去。可博文宣却看出了他心底的那抹不平。 他技承崆峒,是许巍的得意门生。 博文宣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咒骂,内心徒然悲凉起来。 这人想做武林的皇帝。 博文宣抽出软剑,出剑之时想的是那场珈蓝之战,想的是江湖群起攻之的北辰山庄。他没半点留情。 只可惜,就是无半点留情,也并非这人对手。 崆峒弟子,何时有这样的功夫。 博文宣力有不殆,泗水裟罗自然也加入战局。 武林围杀,只听那人大喝一句,「以多甚少,算什么英雄!」 到底是自喻名门正派,终是停下手来。博文宣心知若是一对一而战,此处无人是他的对手。何况,一路上来并未看见柳梦梅。 「宫主说以多甚少不算英雄,那么属下便领教了。」 「柳梦梅!?」 柳梦梅的剑极快,快的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如何刺出,如何收势。他的剑变化多段,神秘莫测,这场变局让人手足无措。 柳梦梅曾是武林盟主,可是他已经死了。 这个柳梦梅又是谁,不是无欲天宫的人吗? 众人分辨不清,只觉得诡异非常。完全被这一场变局搅乱了思维。 唯一没被搅乱的,只有博文宣。 博文宣目不转睛的看,两人已经战了四五百招,双方实力相当。他们先是比剑,再是比掌,最后只有拼内力修为。 一日一夜的战局。观战之人皆感慨这样的武学,只道,这等高手举世罕见。 战到最后,终是无欲天宫的宫主不敌,内力枯竭,被柳梦梅打了天灵从高空坠下,死时仍旧是睁大双眼,满目的愤恨。 柳梦梅伤的也不轻,博文宣要为他整治他却不依从,「如今风波已定,余下事情请博少爷劳心了。」留下这句话,便抱着已死之人数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文宣哥哥,你怎么了?」 见着博文宣怔愣着半晌不说话裟罗觉得不对上前探问,博文宣回过神来见着裟罗担忧模样伸出双手竟然一把搂住了她。 「文宣哥哥?」 「我没事,我只是高兴。」 裟罗不明所以,任由对方搂着。博文宣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退后开来,尴尬一笑,「冒犯了。」他不看裟罗眼睛,也不由裟罗反应便直接走进人群中分开了与她的距离。 静谧的御书房内烛火闪了几闪,正专注看书的南宫昭抬起眼问了奴才时间,之后让他们先去休息。太监宫女遵旨下去,殿内一时变得空寂起来。南宫昭合上正在看的兵法,一挥手,殿内的一盏烛火灭了。灭了一盏灯,却出现了一具尸体,一个活人。 「陛下让草民办的事已经办好,不知陛下何时履行承诺。」 说话的人身上带伤,伤口似乎刚止住了血,奔波数天好似相当疲乏。南宫昭听他说话声音便知他深受内伤。 「朕答应你的事朕记得,不过,你还得为朕办一件事。」 那人抬起头来,却是柳梦梅。他一双俏眉紧皱,目光写满感伤,「何事?」两字说的咬牙切齿,似乎痛恨,又似乎悲凉。 「替朕杀了那个贱人。」 南宫昭说的随意,柳梦梅却睁大双眼尽是不信,最后一咬牙说,「草民曾答应一人……」 「你现在还是你吗?」南宫昭截断他的话,「你已经不能活在这世上了。」 柳梦梅又说,「她是皇上发妻,皇上何故如此狠心。」 「天下人都说朕是仁君,朕偏生不爱做这仁君。」他笑说,「你去杀了那贱人,然后把这尸体送给程相国吧。让他好生安葬,并告诉他。朕送他程家一个贤后已经仁至义尽。」 「是。」 柳梦梅应一声,一阵风起,御书房的熄掉的烛火又点亮了,南宫昭右手在鼻子前方扇了一扇好似闻不惯殿内的血腥味。 凤藻宫半夜起了杀戮。 宫女太监全部死在皇后刀下,而柳梦梅只为取皇后性命。 皇后的武功自然不差,重伤之下的柳梦梅与她相搏居然有些吃力。皇后使得是鸳鸯双刀,她还记得当初选这兵器完全因它的名字。如今想来居然如此讽刺。 她不能死,她非但不能死,还要亲自去问一问皇帝的良心。 发髻散了不要紧,容颜憔悴无所谓,反正他的夫君已经很久没来见她了。 柳梦梅的剑是极快的,皇后刀法却也很厉。两人缠斗许久,不分胜负。 皇后边打边逃,她是要往皇帝的住处逃,她故意惊动大内侍卫,只为了让他们以为柳梦梅是刺客。皇帝无故斩杀皇后,她料他不敢明目张胆。 只可惜,那些大内侍卫又如何是柳梦梅的对手,剑是极快的刺向皇后咽喉,可正要刺入之时,却感到手肘的一阵麻痹,一抹白衣人闪入眼内让他的剑招慢了一步,这一慢,胸口就被刺了一刀。 苏千叶本不想来搅合皇宫内务,他是听到皇后叫声才来的。到的时候看见一人刺杀皇后,那人本应该取胜却无故动作慢了下来,被皇后当胸口刺了一刀。 一刀刺入,苏千叶也觉得自己内息一滞。 那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打了皇后一掌,皇后吐血,却强撑着跑开。苏千叶见侍卫就要把刺客处决,心里莫名一急以掌风震开众人,那人脱险,又急急朝着皇后的方向追去,苏千叶也只得跟去。 待柳梦梅赶到时皇后已经挟持了皇帝,她满口只问皇上为什么,皇帝不答她。侍卫们这才恍然原来真正的刺客是皇后。皇后恨极,只说让皇帝陪他一起去死,话音才落就被柳残梦一剑穿心。 柳梦梅不管她挟持的是谁,他只知要取她性命。 南宫昭猛然回头看见柳梦梅目光充血,竟然是恨急了。被这气势所震,南宫昭忍不住后退几步,强强压下心底恐惧。立马下旨捉拿程相国一家,谋反弑君,可是诛九族之罪。 柳梦梅这才知道,自己又被皇帝耍了一通。 这人不做仁君?哈哈哈,世上哪个君主不想在后世留个美名? 「一切已如陛下所言,请陛下成全。」柳梦梅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这话,听得这话南宫昭却是笑开了,他虽笑却不敢靠近,只浅浅道,「你如今觉得,你还有命求朕么?」 第二十五章 「你如今觉得,你还有命求朕么?」 乍听这话,柳梦梅还反应不过,再一想便怒极攻心又呕出一滩血来。 南宫昭正要转身进殿,却看着苏千叶捂着心口朝自己走来。他面色本就苍白,如今看来又更是白了一层。他走的好似很是痛苦,眼睛直直盯着南宫昭,满目的不信。南宫昭不知为何竟动弹不得了。 他只见苏千叶在自己面前停留一阵便又往柳梦梅方向去。柳梦梅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遇就再难分开。苏千叶蹲下,从怀中摸出一瓶仙露喂他喝下,「你为何来了?」 柳梦梅握住苏千叶的手,「我来救你。」 这哪里是柳梦梅,分明是失踪已久的北辰无。 来救我? 苏千叶还不明白,可又一想这种种便反应过来。他转头向南宫昭看去,那一眼与之前所有的神色都不一样的,南宫昭看着的他的眼睛由人眼变回狼眼再度变回人眼,众人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感到魂魄好似要被扯离身体一般。 「苏千叶停手!」 从天而降的是素流水,他定了众人,「你不能如此。」 苏千叶惊醒,才知道刚刚自己已经下意识的起了杀心。他望向北辰无,又望向素流水,最后把目光放在南宫昭身上。 「你欺瞒于我。」 南宫昭被这样问话倒不怕了,「那日他来找你被朕发觉了,便差使他为朕做事。那些事情本就是他要做的,朕不过顺水推舟。」他见苏千叶不解,便又说到,「你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救你又能去哪?朕能抓你第一次,便能抓你第二次。他想要救,便必须为朕办事,得了朕的许可。」 苏千叶突然惊觉那日他为何向自己解释权力,其实,这就是权力。 「你不该算计他。」 「他不死,你如何留下!」 南宫昭怒了,他怒的是这人倒现在还是这副样子,让人不知他的悲喜。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在陈述事实,好像就是不带感情。 「你知道,我与他同命,他死,我也死。」 「朕没打算杀他。」 他只是打算囚禁他,世上再无北辰无,早已经死的人被囚禁又有谁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苏千叶,他有的是办法瞒着。 苏千叶觉得南宫昭好笑,这人沉迷皇权无法自拔,他觉得他只手遮天好似能掌握一切?苏千叶不再问了,支撑着北辰无站起来。「道长,谢谢你。」 素流水拂尘一甩,只说一句,无上天尊。 见苏千叶要走,南宫昭向前一步,「你曾说给朕一个机会。」 苏千叶回头看他,「我给了。」 他留在这里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给他一个机会吗?他如今不责怪他算计北辰,难道也不算给他一个机会吗?苏千叶最后朝着南宫昭一笑,闪身离开了。 苏流水再拜帝君,也离去了。 此时,定身方解,侍从才得上前询问帝君情况。只是他们将刚刚的事情早就忘诸脑后,只记得皇后弑君被杀,皇帝抓了程相国一家。 北辰的伤很重,不过好在他与苏千叶同命,苏千叶不死他便也能掉的一口气在。 他们本应该回北辰山庄,却又知如今江湖风波刚刚平定,他不便去添乱。苏千叶只能带他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养伤。 苏千叶从来不会照顾人,所以他不过只是陪着北辰无由他自己痊愈。北辰无昏迷了数日,刚醒的时候见着苏千叶在床尾盘腿坐着心理一阵的温暖。苏千叶知晓他醒了,便转头看他,两人对视许久就听着北辰的肚子咕咕的交换,北辰尴尬一笑,料想对方这段时日除了喝水定然是什么也没给自己吃便又觉得自己可怜。 「你饿了?」 苏千叶站起身来,在屋外走了一圈,然后递给北辰几个野果。 北辰顾不得是什么,只在身上擦了一擦便急急吃起来,苏千叶见他吃的急,思索一会儿,「你可是要吃饭的?」 北辰点头。苏千叶便又走了出去,这次出门略久,回来时带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提着食盒,苏千叶把钱给他嘱咐他每日送饭的时间后便由他去了。 北辰无对此大为惊奇,「你如何有钱的。」 「去了当铺。」 他答的理所当然,北辰无又问,「怎知道去买这些?」 苏千叶转头看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从不入世?」见北辰点头,苏千叶突然觉得好笑,「多年前到过人间,就是我不入世,以往我珈蓝城中如何,我还知道。」 想起珈蓝城苏千叶不免有点伤怀。的确啊,以前的珈蓝城是何等的繁盛。「那,待我伤好了,我们回珈蓝城吧。」 北辰无这话说的怪,苏千叶不能理解。他若伤好了自当回他的北辰山庄,至于自己去哪又与他有何干系,就算是回珈蓝城,又为何要与他一起回去。 「你不回北辰山庄?」 他这样问北辰无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心情难免低落,「我如今非人非妖,怎么能回去呢。现下我的寿命与你绑在一起,自然是跟着你。」 「不用。」苏千叶拒绝的干脆,这倒让北辰无急切起来,立马坐起身子又扯着伤口引出一阵疼,他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只问,「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心思?」 苏千叶的确想知道,他思考不清,为何喜欢着寒落澪的北辰无又对自己那番拼命。寒落澪如今活着,他两应该再续前缘才是。 「你当真不知?」北辰无真是急了,「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想……」 只想什么?只想还他宁静生活?北辰想起当日博文宣的问话,他问他究竟是想还他宁静还是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北辰无不敢再说了。 苏千叶自然不会追问他。便坐在一旁,「菜凉了,你来吃吧。」 然而北辰无这时哪有吃饭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做了这许多却连想怎样都说不出口,徒添悲凉。苏千叶见他不动以为他身上痛的,便过去扶她,这一触碰,北辰无猛然反应过来立马抓住苏千叶的手,「你还记得,我在北尼若山顶逗你开心。那时候我已经知道是你了,我们观星的时候你记得我说什么么。我说要带心上人去叨扰你,后来我便只想叨扰你,早忘了心上人的事情。再之后,见得你为北尼若被烧满目创伤我带你到北辰山庄,又见你封印自己挣扎不堪,我知道以你的能为要乱天下是何等容易,我不是没起杀心,可最后关头仍然是下不去手。我只道你是落澪所爱,若杀了你他该是怎样伤心,却忘了他早已入土如何能伤心。江湖群起,要我交出你,我便自不量力的去抵挡,文宣是怕你一怒之下风云骤变,可是当时的我已经知道,我想保护你。」 「我不用人保护。」 「我知道,但是我仍然想保护你。我纠结于你和落澪,然而当我死后重生,便再也没有犹豫了。我想还你宁静生活,只是请你让我守在你身边可好。」 若是多年以前知道如今的这种结局,是不是会选择另外一条道路去走。北辰无有愧苏千叶,他不能强迫他,只能求他。 苏千叶听得这样一番剖白,若说内心平静无波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却未做任何表示。只是扶着北辰无起来让他坐在饭桌前。 过了许久,北辰勉强吃完了一桌菜,苏千叶才开口。 「珈蓝城的秘密只有一个。」 「我知道!」北辰无站起,那是三年前的谣传,珈蓝城有一个秘密,祸及天下的秘密,后来在攻入珈蓝城的时候从苏千叶嘴里得知,的确有一个秘密,的确也能祸及天下。北辰无刚听到的时候觉得好笑,现在听来却不觉得了。「你苏千叶只爱一人。你当时说的,我都记得。可是你没说那一人是谁。」 「是……」 「你别说。」北辰无知道他要说谁的名字,他却不让他说出口,「你认真想,真是如此吗?」 苏千叶不说话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北辰无,依然是往日的面无表情,可是北辰无知道他现在有些委屈,有些不知所措。他上前,不知打哪来的勇气竟然将面前这人抱进怀里,「别这样看我,我心疼。」 「你真是个怪人。」苏千叶并不反感他的拥抱,只觉得,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很温暖,连心都能慢慢融化开来。好像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能放下一般。他觉得北辰无很怪,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怪。 也许正是这怪,让他好奇了,上心了。 所以,他在皇宫「学着做人」的时候也总是在想着北辰无的事情。 这是不是也就是凡人所说的牵挂? 「当日你死了,博文宣来求我用同命之法。我拒绝他,想着你不可能甘愿做个非人非妖的怪物,他却说,若是与我同命,你是甘愿的。」 「是,我心甘情愿。」 那法子耗损极大,若不在意这人,如何甘心施为呢。他本知道逆了轮回,上天不收便永生落入妖道了。可还是为救他一命放弃得道。 早知已经不可能得道,又为什么要学着去做人? 苏千叶一时间想明白太多东西,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慌乱不已竟是第一次尝到做人的滋味。 江湖武林百废待兴,博文宣等人也回到北辰山庄准备重整旗鼓。 他一直没有北辰无的消息,起先还着急一阵,之后便不再命人去寻找了。他早在回庄之前就得知皇后弑君,程相国一家诛连的消息,乍听之下还觉诧异,再一想只感到内心寒凉一片。江湖上再听不到柳梦梅名字,之前的柳盟主被风光大葬,众人只道他是为武林奔走被害很是感怀。博文宣不想戳破,便随之而去。 三个月后,北辰山庄收到一封并无署名的信,说是约他长亭一见。 博文宣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见到的正是北辰无与苏千叶二人。一时激动禁不住落下泪来,北辰许久不见他也与他一样,两人互相扶助坐下,北辰又将与他分开之后如何处置君山,如何杀了柳梦梅之事一一道明,原来君山也早就臣服无欲天宫了,莫怪乎在擂台之上刘洋之会输给柳梦梅。博文宣也将他与南宫靖的对话说与北辰无听,当说到寒落澪时,博文宣迟疑了一下,却也还是告知他们寒落澪如今在端靖王身边谋事。北辰无与苏千叶互望一眼,也只感慨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他们如今不便去管。 博文宣见他两人一路又哪里还猜不到他二人目前的状态,知晓北辰回庄是不可能了,便问他二人日后打算。 「回珈蓝城。」 博文宣点头,也好。这一切从珈蓝城开始,也该在那结束。 「苏城主,裟罗你可要带走?」 「不必。」苏千叶缓缓说道,「她比我强上太多,我千年才懂的道理她才百年就懂得了。日后的成就定在我之上。这是你的功劳。」 「文宣明白苏城主的意思。必然不会辜负苏城主所托。」 苏千叶笑了,淡淡说一句好。 北辰辞了博文宣便领着苏千叶往北方去了。 博文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两人身影才回身过来,一转身,便见着红衣少女朝他痴痴的笑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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