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左脚，足弓推射，正中球门中心！
塞巴斯蒂安继续摇头，这么简单的射门，在比赛里自己是不会有机会踢出来的，何况位置那么正，和把球
踢到守门员怀里没什么差别。若是在比赛里来上这么一脚，就相当于自己浪费了一个机会。
再来！
……
少年将球一个一个踢向球门，他眼神认真而专注，似乎把自己全身心沉浸在一个事物里，没有什么外物可
以干涉他；他的助跑的动作干脆而利落，几步便跑到足球前；他在踢中皮球时脚弓绷得笔直，似乎将全身
的力量都灌注在里边儿；他的整个身体微微前倾，姿势随着腿动作的变化而变化，清瘦的身体扭成一个流
畅的弧度，随着皮球的飞出而再度恢复站直的姿势——少年的射门动作完美而无可挑剔，几乎是教科书般
的标准。
这次球被他稳稳地踢到了球门正中，带动球网哗哗的抖动。塞巴斯蒂安拧眉，这样的射门并不好，不过比
之前的踢飞、踢高还是好了点儿。他退后向身边的备用网里摸去，准备在来一次，却摸了个空——已经没
有球了。原来他把所有的球都踢走了。
这是今天第几次将所有的球都踢走了？
他喘了口气，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尽数抹去。然后拖着网，慢慢地走到训练场边，一个一个地把足球捞回
来。
很累，但还是要坚持。偌大的训练场空空荡荡，其他人早就走光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儿
，完成科埃略的建议——在每天傍晚进行加练。
看似简单的射门，实际上每次都要做好所耗费的体力不亚于进行长跑。因为在做出射门的姿势时，无论是
助跑、还是摆正动作、还是最后的一脚，想要将每个环节都做好并不简单，需要将全身的肌肉都调动起来
，并且每一次都要使足所有力量。还好，每天的练习后，他都觉得自己射门的功力在上涨。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事实上在外人看来他的射门和以前差别并不大，但是他自己却很清楚自己实力的
提高，每踢出一个球，似乎他的实力就升了那么一点儿，离最后可以完美的射门近了一点儿。就好像练级
打怪一样，经验在慢慢的、不引人注意的提高。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科埃略要他反复练习，因为身体是有记忆的，他所要做的就是通过一遍一遍的练习让自
己的身体将所有的细节牢牢记住，最后，形成他的本能，让他看到球时就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就像他在皮
球滚到他脚下总是可以送出妙传一般。所谓熟能生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千锤百炼后，自然技巧会趋近于
完美。
这些射门在他练习时看上去很容易，但是在比赛中做出难度却会再上一个档次，因为在高强度的逼抢下，
很难保证自己的动作不变形。现在的反复训练，就是为了比赛时的抓住机会。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
……
塞巴斯蒂安慢悠悠地将所有球捡回来，在走路的同时他实际上也是在休息，调整自己的身体，准备下一轮
的练习。他将备用网拖到禁区边儿，觉得自己还没有歇够，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欣赏起现在
的晚霞。
霞光笼罩下的训练营连草皮似乎都是金色的，被镀上了一层光辉，真美！
塞巴斯蒂安靠着足球咯得慌，整个人好像都不舒服，身体挪一挪，直接倒在草皮上。他四肢摊开，摆成了
一个“大”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好舒服，这样躺着，特别是在练了一天全身都酸痛的情况下。
他动动脖子，扭头看向左边，脸差点和备用网里的足球来了个亲密接触。看着近在咫尺的皮球，原本洁白
的皮面上沾上了不少草籽土屑，有些脏，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自己的脸，被倒映上去的，模糊的轮廓。
他忽然笑起来，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乐不可支。
喂，你说，我在提高对不对！他对足球吹了口气。倒是把上边的草籽吹飞了一些。
你当然在提高啦！皮球没有反应，但是不妨碍他自己回答。你是最好的。
——所以说，即使是自娱自乐，脑子里缺根弦的塞巴斯蒂安也可以玩的非常开心。
……
你怎么休息了？快点起来，今天的练习还没有完成呢！一个声音小小的催促。
劳逸结合嘛！他这样说。
在草皮上滚了几滚，也不管自己的训练服会不会变脏，实际上本来也被汗水湿的不成样了，现在只不过是
上色而已。塞巴斯蒂安总算是站起来。他看着皮球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最好的伙伴——继续。
在再次将所有的球都踢的差不多后，塞巴斯蒂安望向了备用网里的最后一个球，突然间，就起了玩儿的心
思。已经练了那么久，横竖不差这一个，反正都是最后一个球了，不如来个高难度的，踢了就好回家。
他玩心一旦起来，怎么都压不住了，看着被自己摆在点球点上的皮球，脑海里瞬间飞过好几种高难度的踢
法：比如说鱼跃冲顶、倒挂金钩，不过这俩对他来说都不怎么现实，一旦弄不好，自己跳起来落下的时候
姿势不对还容易受伤。那什么侧脚背搓球、打横梁什么的他也不大想做，不如，凌空抽射？
这个动作即使是对前锋要求也算高的了，凌空抽射，意思就是在皮球飞来，还在空中的时候，接球人员不
选择停球，而是直接对皮球来上一脚，把皮球踢进球门。如果皮球稍微没有吃正部位的话，就会偏的连谱
都没有。并且高速飞行中的皮球速度快、惯性大，想要一脚踢准也不是容易的事，更可能的是包抄不及或
者上抢过头将球漏掉。
一般情况下球员都不会这样做，难度大不说，没控制住皮球还意味着丧失球权。他们更倾向于停球之后再
进行射门，这样的保险系数会高得多。但是这样做也会有好处，那就是一旦踢准，突然性非常高，对方守
门员绝对反应不过来！
兴致上来了的塞巴斯蒂安怎么也不想放弃这个玩法，他现在觉得这个念头美妙极了，凌空抽射有什么难度
被他通通抛到脑后。对，就这么做，用一个凌空抽射结束今天的训练。
问题摆上来了，怎么让球做到凌空呢？要知道整座训练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可没有谁来给皮球飞出一
脚，踢到他面前。不过他只是稍稍苦恼了一会儿，就找到了解决方法，没有人把球踢过来，那么他就自己
做嘛！把球挑起来又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球往下落的时候，正好考考自己的眼力。
--兴奋的小孩把所有步骤都想好了，此刻完全没有考虑如果自己失败了会怎么样，真的整座训练场就只有
他一个人了吗？
他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右脚一挑，皮球飞到了空中！
力量大了，球跳的有点高，几乎和自己的头顶平行了，左脚够不着——没事儿，落下来的时候踢准就行，
瞅准时间，塞巴斯蒂安，在它落到你大腿那个高度时就开踢，你一定行的！
皮球飞速落下，看在塞巴斯蒂安的眼里，速度却并不是那么快。落到胸了……到腰了……到大腿这儿了，
马上要继续落下了，就是现在！
他抡起左脚，瞄准那个位置，皮球上一个黑色的、暗淡的五边形，然后抡起左脚，朝着皮球狠狠一踢！
他的姿势不可不说完美。
他的力量不可不说充足。
他的心思不可不说专注。
但是，他是时间不可不说没把握好——晚了那么一点点。
——踢空了。
塞巴斯蒂安这脚抡的势大力沉，只要踢中几乎可以想象足球会以超快的速度飞向球门，如果那里有个守门
员，他绝对把握不了这么来势汹汹的足球，只能望而兴叹。
不过，他的时机没把握好，球下落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了一丁点儿。
于是，兴致高昂的男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落下而自己踢了个空，抡出去的左脚力气太大收不回来，强大
的惯性带着他整个人都在旋转，作为支撑腿的右脚上传来一阵疼痛，他只来得及看见自己面前的事物由这
边球门瞬间转到了训练场的边线，咦咦咦，那边似乎有个影子？然而他还来不及细看就继续随着惯性旋转
，再由另一边的球门转到了另一边的边线。
——好一个270度高速流畅华丽优美的大回环！
可怜的小孩儿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后脑勺和草坪来了个觉亲密接触，他发现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毫无预料的栽倒在地上，从脖颈到背部再到大腿到脚踝都在呻吟俩字儿：“疼！”
塞巴斯蒂安觉得自己蠢哭了怎么没事儿想着来玩个凌空抽射，这下好了整个人都摔得七晕八素的，腰肯定
给扭着了！这时候一件让他想死的事情发生了。
他听见了一个虽然好久都没听到，但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声音。
带着愉悦的笑意，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哈！！”
33、谈话
作为一名主教练，永远都是球场里最后一个离开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何况是以对自己的工作一向耐心
细致、一丝不苟的穆里尼奥？从接手波尔图后他就经常在办公室里加班，研究战术。阵形，以及即将面临
的对手，还有自己看好的球员。穆里尼奥一向都是整个训练基地里的楷模，他的工作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
尊敬。
今天自然是所有人都几乎走光了，不过穆里尼奥在临走时几乎是惯性般地向办公室的一边窗户望了一眼，
果然，还有一个人仍然在练习。得益于他办公室良好的位置，可以将两边儿的训练场尽收眼底。他现在看
到的就是青年队的训练场地，从那个练习的人的强壮程度和黑发很容易猜到他的身份——那个被他扔到青
年队里去了的小孩儿。整只波尔图都没有人的身体比他还瘦弱，同样，也没有人有他那样服帖在脑上的黑
发。
噢，他当然不会把人扔到青年队里就不管不问了，至少对自己所看好的球员，他不会这么做。穆里尼奥知
道少年很早就一直在加练，关于他那惨不忍睹的射门——这样说或许严重了点儿，但是与少年其他方面相
比，射门的确是最薄弱的。
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让科埃略给他里瓦尔多的录像。
今天事情都做完了，那个一直练习的少年却让他有了兴趣去现场看看——好歹，了解一下他进步到了什么
程度。
他之前看见了少年在草皮上蹭来蹭去，似乎不想动了，最后还是爬起来继续练习。待得他把所有事都处理
好了，走到训练场不远处的那一刻，正好看见少年把球挑起来。
——他想干什么？心里疑问一闪而过，少年接下来的动作立刻给了他答案。
居然是想玩凌空抽射！
果不其然少年失败了，看着他右脚撑在在草坪上转了个大圈最后痛苦的倒下去。穆里尼奥再也忍不住了。
他大笑出声：“哈哈哈！”
……
塞巴斯蒂安倒在地上，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他以为整座训练场都没有人了，怎么居然还有人出现！
他放心大胆地做出这个动作，不久觉得反正失败了也没人知道吗？谁来告诉他，怎么突然冒了个人出来，
还是他之前的主教练，穆里尼奥！
上帝啊！你绝对是认为我的日子太好过了，成心给我添堵来的吧！
丢脸丢大发了！他瑟缩在那里不肯起来，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不好意思，就听见那个葡萄牙人戏谑着说
：“怎么不起来？”
塞巴斯蒂安动了动，痛苦地皱着脸，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俩字儿：“起不来了。”
穆里尼奥笑归笑，还是走过来蹲到他面前：“怎么样？起得来吗？”
塞巴斯蒂安看着主教练瞬间在自己面前放大了的脸，还有上边儿明明显显的笑意，郁闷极了，他抽着嘴角
：“还行，应该没有残废。”
“这样就残废了你还不如不踢了呢！”穆里尼奥骂了一句，伸手扶住塞巴斯蒂安。可怜的孩子觉得自己的
尾椎骨都要疼裂了，上身才支起来，一抖就靠在了穆里尼奥胳膊上，穆里尼奥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拉，一愣
小破孩子就撞向他怀里。
完了完了完了！死定了！
塞巴斯蒂安撞倒在穆里尼奥怀中，心中不断哀嚎。自己身上的草屑全都蹭到教练干净整洁的外套上去了。
偷偷瞟了下穆里尼奥被自己蹭的满是泥巴草屑的衣服。塞巴斯蒂安觉得今天自己一定是出门没有查黄历，
他等着教练把自己甩开了。
然而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身边的人反而是顺势坐在了他旁边，将他从怀里拨拉出来，伸手扶稳他的
肩膀：“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塞巴斯蒂安讪讪地说，穆里尼奥就坐在他旁边，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家教练身体的温度，何
况教练的手还扶在他肩膀上。看着穆里尼奥笑的都弯起来的眼睛，他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
“我看你前边儿射门都练习得挺好，怎么突然想起来练这个？”
原来我前面的射门你都看到了吗？塞巴斯蒂安一想，惨了，鬼知道自己在草坪上滚来滚去的情景被看到没
，还不被笑死！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么可怕，反正自己这么丢脸的动作都被看到了，也不差那一个
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无所谓了：“您也说了，是突然啊！我突然想起来的啊！”
您还不是突然冒出来了。他暗暗腹诽。
穆里尼奥看着他哭丧着脸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少年漂亮的脸都快给皱到一块儿了。整个人一副可怜兮兮
的样子，显得特别的委屈。
少年一幅要被疼哭了的样子，想说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孩子有天赋，但没想到天赋好到进步的速
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知道这孩子有自信，也没想到自信到了认为一个人可以踢出凌空抽射的地步；他知
道这孩子有时候挺有趣的，也没想到有趣到现在这个地步——每个球员在少年时候都会做一些以自己当时
的能力并不能做到的动作，那是年轻人所特有的天性，穆里尼奥也有过。不过自己做出来了和别人看到了
是完全两码事。
他告诉自己别笑了小孩子脸皮薄，但还是忍不住，好半天停下来，总算是找到个话题可以把注意力拉开：
“你在青年队过的怎么样？”
我在青年队过的怎么样？
在教练问出这句话后塞巴斯蒂安蓦地怔住，这些日子如电影般一幕一幕浮上心头，被出示黄牌时的愤怒与
不满，被罚款和禁赛时的失落与迷茫，被赶回青年队时的委屈与失望，躲在家里看录像的孤独与沮丧，在
青年队里遭受的漠视与疏离，所幸还有坎迪多的陪伴、科埃略的安慰，才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一点儿。
那些人的脸在眼前一一闪过，最后定格为了眼前这个葡萄牙人，他此刻像朋友一样随意地和自己交谈——
然而，他们却不是朋友。
他抿了抿唇，最后说：“先生，我过得很好。”
很好？骗谁呢？穆里尼奥只见眼前小孩儿在他问出那句话后脸色不断变换，最终保持为平静——还是一个
孩子啊！他不得不感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以塞巴斯蒂安目前的能力，他更适合作为一支奇兵而非常规编制。假如当作一支奇兵打出去，还可能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