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叶朝寒被情人背叛，意外身亡。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已经是四年后。 他重生成一个叫赵寒的人，多了个冷酷的儿子。 还多了一个当歌星的好朋友。 而他以为已经离开的曾经的情人，却还留在这座城市…… ——想君思我锦衾冷，一朝回首故人归。 别扭冷艳攻vs初中老师受，情商捉急X2 狗血小白神逻辑，轻松欢乐大团圆！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都市情缘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寒，杨佳木 ┃ 配角：蓝乔，吕晏 ┃ 其它：重生 1.重生 赵寒百无聊赖的坐在病床上，无精打采的剥橘子吃，因为右臂上打着石膏绑着夹板，只有左手能用，剥的有点小辛苦，也幸好床头果篮里的橘子都有人事先给他掰开了，于是也不算太难。 他边吃边打量病房，这房间弄的跟五星套房似的，又宽敞又豪华，光对面墙上挂的电视就特么比窗户还大，导致赵寒醒来后根本没意识到是在医院，很新奇的四处望来望去扑腾了好几分钟，直到两个漂亮小护士跑进来惊喜地说先生你醒了，他才发现自己脑袋疼胳膊疼全身上下哪都疼。 除了右臂骨折，他头上还缠着绷带，腿上也包扎了好几处，据说是出了车祸。 据说半个月前的晚上，他照例骑着小电动下班回家，到了个红绿灯岔路口，被一辆从天，不，是从斜对面忽然冲过来的很名牌的跑车给撞上了，撞的头破血流五脏移位，当场休克过去，抢救了两天才保住小命。 据说撞他的是隔壁市不知道哪家的二代，他还没从手术室出来，那边家长就已经把这人命关天的事给摆平了，摆的妥妥当当，连个小报新闻都没上，也赔了赵寒一大笔钱，足够他在这五星病房再住一年半载。 还有，一直据说据说，是因为，赵寒他，失忆了。=口= 他醒过来时是上午十来点，到现在都快傍晚了，除去小护士对他说的那些据说，别的什么也没想起来，连赵寒这个名字都是护士告诉他的。 护士们好像都很忙，赵寒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姑娘陪着聊天，就没有多问。 他隐约觉得，关于失忆这种事，自己心里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平平常常，并不急着想起来，也不着急想知道自己是谁，住在哪里，今年多大，有哪些家人…… 就算失忆了他也知道，电视里都那么演的，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角色，一睁眼就应该看到父母/妻子/儿女/朋友守在旁边才对。 赵寒一边漫不经心的想，一边嗑瓜子，嗑着嗑着太阳就往西边落下去了，他开始觉得饿，正想着按个铃叫护士送饭，病房门忽然开了，然后一个十来岁的背书包的小男孩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小男孩关门关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一顿，转过身。 赵寒坐在床上看着他。 “……” “……” 两人默默对视了很大一会儿，小男孩面无表情，淡定地关上门走过来，放下书包，掏出一个文具盒，一本书和一个练习册，坐在赵寒床边的写字台前，扭开台灯，调了调亮度，然后就开始写作业。 赵寒：“……” 赵寒心里惊涛骇浪，卧槽，这绝壁不是走错房间的了……那他是什么人？我儿子？侄子？外甥？……不会是孙子吧？他纠结了三十秒，悄悄把左手放进被窝摸了摸== 小男孩专注地写他的算术题，赵寒仔细瞅了瞅，那是七年级上册的数学书，顺着书往上看，就是一张没表情的脸，目测不超过十二岁。 小男孩貌似遇到了难题，速度忽然放慢，写了涂涂了写，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的肤色很白皙，在灯下泛出一种比牛奶偏浅的白色，嘴巴抿的紧紧的，不知道是故做冷酷炫还是天生就呆板。 但是这孩子长的实在很漂亮，赵寒勉强收回想去捏捏他脸的贱手，心想，如果真是我儿子，那我长的应该也，不差，吧？…… 他想着想着，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 赵寒：“……” 小男孩：“……” 小男孩放下铅笔，默默瞅着他。 赵寒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疯狂转圈——怎么开口？第一句话怎么说啊！你是谁？卧槽不行；你认识我不？救命这不是废话么；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作业多不多？你多大了？你饿不饿？= = 赵寒纠结了半天，严肃地问：“你是我儿子么？” 小男孩：“……” 赵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严肃地说：“你看，我头上破了个洞，漏出去很多东西，所以……咳，失忆，失忆你懂不懂？你看过流星花园没有？第二部第一集，道明寺和杉菜去结婚，结果路上被车撞了，就失忆了。” 小男孩还是面无表情，冷冷地瞅着他。 赵寒说：“没看过？那……唔，王子变青蛙？这个总看过吧？那个男主角，也是被车撞了，就失忆了，后来又撞一次，就又失忆一次。” “……” “……” 小男孩终于有反应了，他在练习册背面写了一行字，然后摊开给赵寒看——你想说，你不记得我了？ 赵寒：“……” 小男孩继续写——也不记得你自己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名字也忘了？ 赵寒点点头。 小男孩冷冷地看着他，又写了一行字——那你怎么还记得流星花园和王子变青蛙？ 赵寒：“……” 赵寒很茫然地说：“确实是个好大的bug……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男孩抿着嘴盯了他很久，忽然拿着本子起身出门了。是找医生求证？赵寒抹了一把汗，忐忑地等着，等了将近十分钟，他才回来，刷刷刷写了一行字——你叫赵寒，是我爸爸，我叫赵旗。 “……” “……” 赵寒忍不住提醒他：“还有呢？” 赵旗在本子上打了个问号。 赵寒给跪了，尼玛这真的是儿子？这高贵冷艳二五七八万的德行，多说几个字能死么？你是金口啊……不对，他忽然注意到赵旗自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 “……”赵寒震惊地看着儿子，脱口道：“你是哑巴？” 赵旗：“……” 赵旗嘴角抽了一下，赵寒惊觉自己太直接了，赶紧补救：“不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你长的这么漂亮，学习又好，字也这么好看，比我……”他正在搜肠刮肚，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冷酷的小男孩冷冷地说：“我只是懒的说话。” 赵旗说完这七个字就又闭嘴了，在本子上写了一句——医生马上就来。然后就开始写英语作业。 赵寒囧：“……” 没过一会儿，果然一个文质彬彬戴金边眼镜的医生领着俩护士推门进来，他在赵寒刚清醒时就来过，赵寒记得他姓裴。 裴医生摸了摸赵寒的胳膊，拿听诊器他胸前听了听，又拿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在他头上测了测，又量了量体温血压啥的，最后很愉快的笑着说：“简直是奇迹啊。” 赵寒问：“我好了？” 裴医生笑道：“好了一大半啦，你外伤不算什么，严重的都在里头，抢救时就出现好几次心跳停止的情况，最长一次长达十分钟，我们差点要放弃了，幸好你够坚强，终于是撑过来了。” 赵寒说：“是啊，我觉得我还没有活够。”他随意一瞥，看到赵旗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笔尖戳在纸上半天不动，显然是在专心听裴医生讲话。 裴医生掏出病历本，边写边说：“你昏迷这么久，也是因为脏腑那块儿的伤太重，承担不起正常的生命代谢，机体才自动进入休眠模式，现在你醒的比我们预期的早了三天，说明恢复的很好，以后就是慢慢休养就好了。” “至于你的记忆，”裴医生露出苦恼的表情，说，“这倒是很出乎意料，我们检查过很多次，确信你脑中并没有异常，血淤也都散开了——” 赵寒大方地说：“没事没事，我不介意。” 裴医生：“……” 裴医生忍不住笑了笑，说：“好吧，你这么想就太好了，大脑的奥秘深不可测，我们凡人总是有参不透的的地方，强求不来，唔，也许过几天就恢复了呢。” 裴医生合上病历本，又愉快的笑了笑，还给赵旗指出一个拼错的单词，然后才走了。 护士们像上午一样，照顾赵寒简单洗漱了一下，挂上营养液，留下一份清粥，没忘给赵旗一杯热牛奶，然后也急匆匆的走了。 赵旗的作业还没写完，牛奶放在手边，喝一口写几笔，台灯光线柔和照着他的脸，奶滴在嘴角闪闪发亮，显出一份符合年龄的稚气。赵寒看的很有趣，问道：“你听见没有，我差点死了，那时候你怕不怕？” 赵旗的铅笔顿了顿，然后迅速写了两个字——不怕。 赵寒哼了一声：“不可能，我死了谁养你？” 赵旗写——有蓝叔叔，然后又写——蓝叔叔第一天就来了，他说，要是你死了，他就收养我，然后找黑社会给你报仇。 赵寒：“……” 赵寒疑惑地问：“蓝叔叔是谁？” 赵旗：“……” 赵旗扭头盯了他爹一眼，举起本子——是我们家邻居，你的朋友。然后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平板，很熟练的在上面戳了几下，递给赵寒。 赵寒一看，页面上是个百科词条。 蓝乔，男，二十六岁，知名艺人，一线歌手……华丽丽的履历看的赵寒眼花缭乱，他震惊的看着图片上神气活现的年轻男人，震惊地说，我朋友？是个大明星？ 赵旗点点头。 赵寒保持=口=的表情把词条看完，正要发表感想，平板右下角叮咚一声响，冒出来一个绿油油的气泡，赵寒下意识戳了一下，气泡biu一声被戳爆，飘出来一行字：你爸醒了？等着，我这就去订机票。 赵旗扭头看了看，写道——是蓝叔叔。 赵寒：“……” 赵寒把平板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遍，皱着眉喃喃自语：“好时髦的东西啊……总觉得我死前都没见过……” 赵旗写完作业，自己把东西收拾好，按铃叫来护工，然后就去客房休息了。护工是附近医学院出来兼职的大三男生，男生每晚陪着一个植物人也很无聊，这次他一来，看到赵寒是醒着的，非常惊喜，两人就随兴聊起来。 聊天中赵寒才知道，原来从自己住院开始，赵旗就没回过家，每天吃住都在这里，左右科室的医护人员都认识他了，他实在太不爱说话，一开始大家也都以为他是哑巴== 男生说，赵旗小朋友在附近的Z大附中念初一，除了刚开始在赵寒急救时请过两天假，之后就每天正常上学放学，意外的坚强。 赵寒心想，那必须的，这冷冰冰的死孩子早给他自己找好下家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赵旗准时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一出门就看见赵寒站在窗户边，一只手吊在胸前，一只手扶着椅子，神色有点惆怅，遥遥的往外看。 他们的病房在三楼，下面是很大的疗养区，清晨景致极好，绿草佳树，露珠在草尖摇摇欲坠。 赵寒听见脚步声，侧过身来，笑了笑：“去学校啊？” 赵旗点点头。 赵寒问：“还是老师来接你？” 赵旗嗯了一声。 赵寒想了一会儿，说：“那你去吧，别忘了自己吃饭。还有，别花太多时间学习，没事多跟同学们玩玩，你考不及格我也不会打你的，我最讨厌书呆子了。” 赵旗：“……” 赵旗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冷冷地说：“我会尽快长大。我恨死看你们大人脸色做事的生活了。”说完就大步走出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赵寒：“=口=！” 赵寒心里野马狂奔，卧槽卧槽，我的儿子不可能这么中二！！ 赵旗绷着脸蹬蹬蹬跑下楼，远远看见班主任老师如约出现在大门口，往这边望过来，他定了定神，正想跑过去，忽然听到赵寒喊他。 小男孩朝楼上看去，赵寒抓着窗沿，声音沙哑，听在耳朵里有些变调：“赵旗！回来！我有话问你！就一句！” 赵旗被他颤抖的嗓音吓住，赶紧又跑回三楼。 门一开，只见赵寒站在原地，左手笔直的指向窗外，问道：“那个，门口那个，就是你老师？” 赵旗呆呆地点头。 赵寒深吸了一口气，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旗回答：“杨佳木。” 这一瞬间有种光阴静止的错觉，然后赵寒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重复了一遍，杨佳木。然后问：“怎么写？” 赵旗掏出练习册，一笔一划写下“杨佳木”三个字。赵寒示意儿子把这个名字撕给他，他握紧纸张，脸色比纸还苍白，半晌才忽然笑笑说：“没事了，你快下去吧，别让杨老师等太久。”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板着脸走了。 赵寒站在窗前，看着赵旗小小的身影跑到大门口，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牵起孩子的手，两人一起离开。 他把那张纸铺展开，放在眼前。 白纸黑墨，三个字工工整整，似真似幻，而刚刚在视野里稍纵即逝的男人浮现在心头，每一丝肌肤都纤毫毕现。 杨佳木。 赵寒心里冷笑了一下。 你竟然还在。 2.蓝乔 赵寒做了个梦。 很平常的冬天的夜晚，街道很寂静，细雪悠悠飘落，凉风亲吻挺拔的青松，马路渐渐铺上一层银白，在街灯照耀下闪着破碎的光芒。 男人开车经过，看到路边有个没带伞的少年。 真的还只是少年，穿着浅灰色的羽绒服，身形单薄修长，背着书包，戴着手套，黑发散在额前，沾染细碎的雪花，让他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清艳。 好像寂静山谷里独生的白杨。 男人靠近，摇下车窗，对少年笑道：“喂，我送你回学校吧？” 少年诧异的看着他。 男人指指手腕，笑着说：“下一班公车还要二十分钟，你顶风冒雪站在这儿，回头搞不好要生病哟。” 少年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男人看着少年冻的发红的脸，忍不住笑出声：“你是Z大的学生吧？唔，外语系？”少年怔了怔，男人指着他的背包，笑道，“我不认识你，可我认识你的装备，这包是我的员工设计的。上车吧，反正我也顺路，送你回去。” 少年神色缓和下来，仍然很有礼貌的说：“还是不麻烦了，我再等一下就行。” 男人戳着下巴，苦恼地思考片刻，忽然一笑，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王主任？嗯嗯，是我……啊，也没什么事，我刚出门办点事，回来在路上见到你们系一个学生，想把他捎回去，可是这孩子好像把我当成，唔，当成劫匪了吧……是啊是啊，你跟他说说吧。” 男人说完，笑吟吟地把手机递出去。 少年：“……” 少年接过手机，那边说了几句话，他一边答应一边点头，期间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男人的车。 男人等到少年把手机递回来，很得意的笑着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少年看看他，又默不作声的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号码看了看。 男人：“=口=” 男人差点给气笑了：“卧槽，你简直是侮辱我这张英俊的脸……多少千金小姐排队想上我的车你知道不？又不是漂亮小姑娘，你戒备个毛线。”边说边打开车门，让少年坐上副驾驶，顺手把暖气调高了两度。 少年取下背包拎在手上，有点尴尬地道歉：“对不起。麻烦您了。” 男人启动车，沿着发光的道路驶出去：“不客气，我就是顺路攒人品。”他随意一瞥，少年额前的雪融化了，水珠沿着发梢滚下来，慢慢落进颈中，消失不见。 少年的脸被暖气吹的泛红，他摘下手套，很诚恳的道谢，：“我叫杨佳木，是Z大外语系大一学生，来这边给一个初中生做口语家教。先生您贵姓？” “杨佳木，”男人低声念了一遍，挑挑眉，笑道，“好熟悉……是不是有句诗来着？唔，佳木秀而繁阴？” 少年微微一笑：“是啊。” 男人捏了捏下巴，苦恼地说：“我啊，我的名字可没你这么好听——” 少年专注地等着下文。 男人咳了一声，严肃地说：“你就叫我雷锋吧。” 少年：“……” 这是一座很平和很安宁的城市，晚上行人不多，一路通畅，两人断断续续聊着天，二十多分钟就到达Z大，少年下了车，又彬彬有礼道了一次谢。 男人重新上路，从后视镜里看到少年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校门口目送他离开，于是很无奈的沿着原路继续开，转过一条街，才换了一条路重新开回去。 顺路你个毛线== 其实就只是忽然被“那个飘满雪的冬天，那个不带伞的少年”给萌到了而已。 …… 都是前尘，都是旧事，赵寒睡醒了，脑子疲惫的很，一动都不想动，回想起梦中青春杂志一样的情节，忍不住喃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啊……卧槽。” 有人给他接了一句：“你大爷。” 赵寒一惊，唰的睁开眼。 一个戴白色掌套的年轻男人坐在赵旗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脸，眉目精致，像博物馆里价值连城的瓷器。 “……” “……” 赵寒很快想起来他是谁：“蓝乔？” 蓝乔：“……！” 蓝乔=口=了一下，很惊喜地扑过来：“医生说你失忆了，你还记得我？” 赵寒：“……” 赵寒板着脸推开他，严肃地说：“不记得，但我查了你的资料。我深刻怀疑你对我儿子图谋不轨，就盼我一觉睡到西天，好光明正大收养他，让我儿子跟你姓。蓝旗？卧槽，难听死了。” 蓝乔：“……” 蓝乔怨念地瞪着赵寒，突然嘤一声扑到枕头边，赵寒赶紧给他让出点地方，同时他觉得有必要描述一下这位邻居的眼睛，这双眼太有辨识度了，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眼球上好像蒙着一层薄雾，随着主人目光流转，雾气深深浅浅的来回变化，明明他就趴在边上，却还是显得朦朦胧胧，好像深藏着满腹衷肠，随时都能为旁人流下眼泪。 造化钟神秀。凭这么一双眼，这男人就有颠倒众生的资格。 蓝乔还在啰啰嗦嗦的抱怨：“谁叫你那么没用啊，娇花似的，撞一下就半死不活了，可怜的小旗，他妈不要他，你再一死，让他怎么活？你急救的时候他吓的一整天不吃不喝，哭都不会哭，心疼死爹了。” 赵寒皱眉道：“谁不要他了？我媳妇儿呢？” 蓝乔倒抽一口冷气，满脸不可置信：“卧槽，赵寒你个禽兽，才捡回一条命就开始想女人，麻痹你有个毛线媳妇儿，前妻么？那揍是个神经病啊……” 从蓝·话痨·乔滔滔不绝的指责里，病床上的男人迅速总结出了自己目前的家庭状况。 ——单身，独居，一个儿子。 赵寒很早就结婚了，对方是个画家，性格很艺术，既天真又敏感，很难伺候，婚后一年便生下赵旗，但是因为夫妻相性不和，感情也迅速走上绝路。 赵旗三岁的时候，两人离婚，画家带着儿子去了山清水秀的云南小城定居。 她害怕孤独，所以把儿子带在身边，可她又讨厌吵闹，所以不允许儿子在家里弄出声响，赵旗装哑巴的坏习惯就是被画家给弄出来的，他在当地读完了小学，一直沉默寡言。 今年夏天，画家遇到了一位去云南旅游的法国设计师，两人一见钟情，她决定随设计师去他的家乡结婚，于是才又把儿子送回来，交还给前夫抚养。 赵寒果断的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赵家父子重逢还不到半年。好吧，赵寒心想，看在你苦逼的童年份上，爹原谅你的中二。 赵寒回忆了一下，赵旗提起蓝乔的时候，话里有两个要点，一是收养，二是——赵寒沉默地看着蓝乔，猛地闪电般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我听我儿子说，你准备给我报仇？真看不出来，原来你除了卖唱卖笑，还兼职做黑社会？” 蓝乔：“……” 蓝乔眨眨眼，又嘤一声趴在枕头上：“才不是咧，那个讨厌我的人才是黑社会。” 赵寒问：“讨厌你的人？是谁？” 蓝乔想了想，说：“没法形容……反正就是讨厌我的人就对了。” 赵寒哦了一声，换了个姿势半坐起来，断骨的地方有点疼，他摸着胳膊，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最后说：“好吧，但是这个讨厌你的人，你能不能和他联系上？” 蓝乔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赵寒说：“唔，帮个忙吧，联系一下这位黑社会，请他替我砍个人。” 蓝乔：“……” 蓝乔果断拒绝：“我说的是你死了我就给你报仇，现在你还活着，我干嘛要找他？讨厌我的人特么那是真讨厌我，你以为是玩的么？再说了，你也出不起——” 赵寒打断他：“行了别啰嗦了，我想砍的是另一个人。” 蓝乔：“……” 蓝乔疑惑道：“什么人？” 赵寒淡淡地说：“杨佳木。杨柳的杨，佳人的佳，木头的木。” 蓝乔用力思考了很大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 赵寒解释道：“是小旗的老师。” 蓝乔：“=口=” 蓝乔很快想起来了，但是更加疑惑：“为什么？人家好好的老师怎么招你了？你住院这些时间，人家身为班主任，还得每天替你接送儿子，尽心尽力，你还嫌不够？” 赵寒心里冷笑了一下，说：“跟小旗没关系。是很早以前结下的梁子。” 蓝乔：“？” 赵寒叹口气，幽幽地说：“他，嗯，杨佳木，他害我痛失所爱，肝肠寸断，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他顿了顿，眼角弯出奇怪的微笑，轻声补了一个词，“死去活来。” 蓝乔：“……” 蓝乔瞪大雾蒙蒙的的眼睛：“日哟，你是说杨老师跟你前妻有一腿？你心里还喜欢那个神经病女人？等等，难道赵旗是……？！！卧了个大槽……” 赵寒：“……” 赵寒反手把蓝乔糊在地板上。 刚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整颗心都空空荡荡，不知道过去未来，不记得爱恨情仇。 有个冷漠的孩子来到身边，自称是他儿子，还说他有个叫蓝乔的朋友。 然而，当一夜纷乱的迷梦过去，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恢复赵寒的记忆了。他根本不是赵寒，而是一个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不知道命运动了怎样的手脚，仿佛长梦醒来，他带着三十年记忆睁开眼，风花雪月情爱痴缠都在脑海里复苏。 他身心俱疲，伤痕累累，站在病房的窗前，无意中望见梦里熟稔至极的身影。 杨佳木还是杨佳木，可他再也做不回叶朝寒。 下午蓝乔亲自去接赵旗放学，带他出去吃了一顿饭，又送回医院，一边陪他写作业一边和赵寒聊天，聊着聊着就被助理找来了，长着虎牙的姑娘拿着机票泪汪汪的蹲在门口，说是经纪人正在大发脾气，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赵寒这才知道，近几天蓝乔工作正忙，昨晚收工后连夜飞回来的，没请假，他经纪人一早去敲房门，才发现人不见了，顿时火冒三丈。 蓝乔如临大敌，接了个电话，信誓旦旦的保证马上滚回去，然后就趴在床头匆匆忙忙写邮件，黑眼圈都出来了，赵寒觉得有点小感动，说：“你干嘛这么听话，不是很大牌么？” 蓝乔叹口气：“最近缺钱啊哥哥，我正准备跳槽，要抓紧时间攒钱赎身。再说了，我算啥大牌，那个喜欢我的人才是真·大牌呢”，他说着眯起眼睛做了个陶醉的表情，“啊~好多天没见了，好想念啊~~” “……”赵寒打消了继续聊天的念头。 四年前叶朝寒死的时候，这货才进娱乐圈没多久，还没红起来，所以没什么印象，而根据目前收集来的信息，蓝乔确实排得上一线，而且还是地位很稳固的那种，虽然赵寒也觉得惊奇，但是网上有权威评价，这人真是凭着实力走上来的，除了一大把低龄颜粉，还积累到一批为数不少的年龄很分散的理智型歌迷。 蓝乔的百科履历看着晃眼，其实是经过萝莉粉包装的，事实上他并没有特别出彩的经历，而是像温吞水一样，每一步都扎扎实实，用了五年才经营起来。 赵寒不觉又瞅了瞅他那张清爽帅气的脸，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知道蓝乔和真·赵寒的交情到了哪种地步，直觉好像是没有多深，但蓝乔表现的又像是很不寻常。 病床上的男人默默盘算了一会儿，问：“跳槽为什么要赎身？合约没有到期？” 蓝乔点头。 赵寒问：“为什么？” 蓝乔从虎牙妹包里找出墨镜和帽子戴上，抽空回答：“就你出事前几天的消息，那个讨厌我的人忽然偷偷买下了公司一半股权，耿耿说来者不善，叫我做好准备，尽快换地方，对了，耿耿就是我经纪人。” 赵寒疑惑道：“不是黑社会么？跨行业发展的？” 蓝乔说：“我也不知道，耿耿说打听不出来，但是就算不冲着我，出了什么事我遭殃的概率也太大，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违约金什么的，赔就赔吧。耿耿挑了几个想签我的公司，正在谈价钱，其中有一家就在本市，顺利的话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虎牙妹跑去外头打电话报告行程，蓝乔揉揉赵旗的头发，对赵寒挥挥手：“走了，回见。” 3.黑桃K 接下来的日子赵寒过的很悠闲，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头上的绷带也去掉了，只有右边眉角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疤，其他一切安好，胳膊也在很好的恢复着，每天睡睡觉散散步，听听蓝乔的歌，看看偶像剧，兴致上来再戳戳中二儿子。 原主人的生活非常简单，在东城一个高档小区有一套房子，有不多不少的存款，也有车，但没开过，赵旗说是因为没考到驾照。 之后还有个小哥带着个小圆脸姑娘跑来，俩人看见赵寒，很激动的叫他老板，赵寒这才知道，原主人也没有固定工作，而是在Z大附中附近开了个书店，小哥和姑娘是他的两个店员。 唔，基本就这样，其他没什么值得交代的了。 又一个普通的秋日早晨，赵寒坐在窗下玩水果连连看，赵旗背着书包出来。 微红的阳光让两人都能看清彼此的表情，赵旗还是冷冰冰的不说话，赵寒也习惯了，露出惯常的微笑，给儿子松了松书包背带，折了折衣领，站在门口看着他下楼。 还是叶朝寒的时候，他没怎么接触过孩子，如今重回人世，和这个凭空出现的小男孩相处了大半个月，也许是因为流着相同的血，他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 希望这个孩子好好的长大，得到想要的生活，实现每一个梦想，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和安稳。 “这也是你的愿望吧……”男人垂下眼，把手按在左胸上，低声说，“虽然未曾谋面，请你相信，我怀着同样的心情。” 赵寒轻轻吐出一口气，对路过的护士笑了笑，回屋走到窗前，正好看见杨佳木向赵旗招手。 他静静站着，目送那一大一小离开。 刚想起叶朝寒的过往时，感觉很复杂，满是空茫失措，然后还没等他收拾好关于重生的惊奇和惶恐，抬头就看见旧情人，那一刻心里真是恨翻了天，什么都不能思考。 那时是真想找人砍他几刀，不见血就平静不下来。 这大半个月过去，理智才算回来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把儿子考虑进去。 其他的，就走着看吧。 一个星期后，裴医生给赵寒做了全面检查，他的身体各方面都恢复过来了，就剩胳膊还没好完全，但是也只需要再养养，不妨碍正常生活。于是裴医生很愉快的恭喜赵寒必有后福，让他准备出院。 出院当天是周末，赵旗不上学，蓝乔也特意请了一天假飞回来，书店也休息一天，店员小哥带着小圆脸跑来接老板。 蓝乔的虎牙小助理开车，一行六人浩浩荡荡，路上还买了很多菜，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赵寒的房子是一幢浅灰色的四层小别墅，造型很古典，带个小小的院子，种了点花花草草，他住院这段时间蓝乔请了园艺师傅经常来打理，仍然是一派朝气蓬勃的的感觉。 房子里头也刚刚请人打扫过，很干净整洁，六人把东西都拿进去，虎牙妹和小圆脸很麻利的去了厨房，其他人待在客厅看电视，赵旗戴着耳机坐在角落看书。 赵寒往沙发上一躺，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小哥凑到他跟前，大概是发胶没用好，额前一缕挑染的金发向上支愣着，跟呆毛一样：“老板，你真的都忘掉我了？” 赵寒说：“谁说的？我记得上个月你迟到好几次，罚五百块钱。” 呆毛小哥：“=口=！” 小哥泪牛满面的抱赵寒大腿：“老板别这样……我正在攒钱娶媳妇儿啊QAQ” 蓝乔趴在沙发里盯着电视，插口道：“你真迟到了？好几次？” 小哥转换目标：“蓝少……QAQ” 蓝乔对他勾勾手指：“没事，哥有的是钱，给你补上。过来过来，陪我看电视。” 小哥瞥了一眼，果断拒绝：“又是他，我不看。”然后很傲娇的哼了一声，抱着杯子跑去厨房了。 赵寒侧过脸，屏幕里正在放一部武侠电影，有个装束很落拓的角色坐在屋顶上喝酒，用的还是很不相称的白玉杯，身旁放的酒坛上贴着红纸条，天边新月如钩，隐约能看见纸条上写着女儿红三个字。 蓝乔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个角色，手上跟着他的动作，倒酒，举杯，仰头，喝完，再倒…… 赵寒皱眉：“你在干什么？” 蓝乔跟着角色做了一个抚摸酒杯的动作，对赵寒笑道：“你看，帅不帅？” 赵寒：“……” 角色站起来，对着月亮发了一下呆，百转千回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赵寒以为他装逼完毕，要飞身离去的时候，角色巴着屋角移动了一米，找到个梯子，慢慢爬下去了。 赵寒扭过头。 蓝乔不满地瞪着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赵寒问：“这人是谁？你认识？” 蓝乔哼了一声，把遥控器扔到桌子上，说：“你去大街上问问，十个人里要是超过一个不认识他，我就把你的电视吃下去。” 赵寒问：“很大的牌么？” 蓝乔双臂划了一个大圆圈，说：“很大！不能形容的大，基本上是神级存在了，这么说吧，你之前不是以为我大牌么，我跟你说，他要是黑桃K，我就是红桃A。” 赵寒有点意外，又瞅了一眼，可惜黑桃K的戏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一个妹子跟一群妹子打群架，于是问道：“有交情？” 红桃A点点头，羞涩地补充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喜欢我的人呀。” 赵寒：“……” 呀你个毛毛球。赵寒成功的被恶心到了，拎起个抱枕砸在蓝乔头上。这些天以来，蓝乔和他闲聊的时候，除了一些杂七杂八，时不时会提到两个很神秘的人。 一个被他叫做“讨厌我的人”，一个被他叫做“喜欢我的人”。 那个讨厌他的人，根据赵寒推测，可能是跟他家有关，好像很有势力，手上有些不干净的生意。而那个喜欢他的人—— 赵寒面无表情地想了想刚才那个对风饮酒对月叹气的黑桃K。 没过几天，一场连绵的雨把天空大地洗的干干净净，也让天气真正的凉起来，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深秋了，赵寒带儿子去买衣服，走在儿童区，到处是琳琅满目，感觉很新奇。 他的胳膊基本上痊愈了，准备来年就去考驾照，目前还只能打车送赵旗上学，很不方便。 他的书店离学校就隔着一条街，店面比想象中大得多，简直不像书店，像个微型图书馆，里头放了不少桌子椅子，方便去买书看书的大人孩子，因为布置贴心，生意很不错，二楼还有几个休息室，里头摆着十几台电脑，按网吧价格收费。 早上打车送儿子上学，然后步行去书店，晚上原路返回，父子俩一起买菜回家，赵寒的厨艺不怎么样，但是赵旗很出人意料的会煮饭，会做菜，会包饺子。 蓝乔正式签在了本市的花火娱乐，也是业内口碑资历都不错的公司，公司有分配宿舍，但是他自己的房子就在赵寒家隔壁，于是经常往回跑，没事就来赵寒家里蹭饭。 他那个名叫耿耿的经纪人赵寒也见了好几次，总感觉这人随时在变换人格，昨天暴躁，今天温柔，明天冷酷，后天面瘫……这样。 还有，那个黑桃K，赵寒也找出来了，影帝吕晏，和他现在的身体一样，都是三十一岁，吕晏比蓝乔出道早，叶朝寒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那会儿他还没有红起来，印象也不深，古装剧上妆又太浓，于是没认出来。 吕晏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叶朝寒已经死了，自然不知道这位大神称霸演艺圈的传奇。 秋雨缠绵不休，赵寒把儿子送到学校，没去书店，而是去了北城公墓。 他打着伞，沿着守墓人指点的位置，不疾不徐，慢慢找过去。一阵风吹过，赵寒停下脚步，斜飞的微雨中，他要找的墓碑前，站了一个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 杨佳木。 这段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可以想避开，但是却始终没有见过他。赵旗是个很省心的孩子，从来没有需要家长和师长谈话的事发生。 学校和书店近在咫尺，两人却像相隔万里。 却没想到，在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候，忽然碰见了。 杨佳木站在汉白玉做的墓碑前，一身沉沉的黑，打的伞也是黑的，雨丝飞到伞下，打湿了他的头发，粘在脸上，把脸色衬的无比苍白。 赵寒看了一会儿，重新往前走。十米，九米，八米。 他一点一点走过生死间隔。 靴子踏着雨水的声响渐渐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杨佳木回过头。 还是十八岁的眉眼，那年冬天，雪夜初相逢，少年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看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此刻时光倒流，二十六岁的杨佳木黑衣孑然，眉如墨画。 赵寒轻笑一声：“杨老师，好巧。” 杨佳木略微停顿一下，礼貌地点点头：“您是赵旗的父亲？” 赵寒说：“是啊，前段时间我一直在住院，多谢杨老师照顾我家小旗。” 杨佳木说：“应该的。恭喜赵先生康复。” 赵寒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杨佳木跟前的墓碑上，上面简单写着“叶朝寒之墓”，没有照片，右下角的落款是尹晴风。 赵寒心里微微一暖，跟着又是一酸。果然还是晴风给他收拾的后事。 杨佳木等到赵寒把目光转回来，才问：“赵先生也是祭拜亲友么？” 赵寒啊了一声，随意指了指身边的石墓，说：“是啊，看望一位老朋友。” 杨佳木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个有些年头的墓，照片上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去世时间是三十年前。 杨佳木：“……” 赵寒也看见了，但是他懒的改口，不在意的笑了笑，说：“是我祖母的朋友。” 杨佳木把伞压低了一点，说：“赵先生请自便。” 赵寒也就不再说话，把带来的一支百合放在妇人墓前，拿手绢把墓碑擦拭一遍，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扭头看了看，杨佳木还站在叶朝寒的名字前头，黑伞在雨中如同凋零的花朵，孤寂而破败。 赵寒忽然问：“这位叶先生是杨老师什么人？” 杨佳木沉默。 就在赵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杨佳木蹲下身，把右手盖在了叶字上，他低声说：“叶先生给过我许多帮助。我仰慕他，也很怀念他。” 赵寒说：“杨老师的谢意，叶先生在天有灵，肯定知晓。” 他说完就快步离开，走出很远，再站定回头，依稀能看见杨佳木的身影在雨中朦胧不清。 骗子。赵寒心里冷笑，明明是你把我耍的团团转。 这世上陌路人的相遇有两种，一是初见，二是重逢。 合作过的朋友开新店，举行了一场很盛大的酒会，叶朝寒和尹晴风向主人道过喜，应付完各种问候寒暄，就窝到不起眼的角落，靠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随意一瞥，看到长桌旁有个服务生打扮的少年正在倒酒。 叶朝寒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杨佳木用托盘装起几杯酒，正要往人群里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看到笑吟吟的男人，露出诧异又带点惊喜的神色：“啊，叶先生。” 叶朝寒挑挑眉，笑道：“认识我了？” 杨佳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对不起，是我没见过世面，回去找到商标一搜索就知道了，原来叶先生是本市时尚界最有名的的天才设计师。” 少年的眉目灵动鲜活，表情很真诚，饶是叶朝寒听惯恭维，也忍不住笑出声，从他盘子里拿起一杯酒，问：“你怎么又变成服务生了？” 杨佳木说：“现在功课不多，闲着没事就出来做点兼职，也开开眼界。” 叶朝寒失笑，手一扬，酒杯对着人群划了半个圈，说：“眼界？你说他们么？这太容易了，你要不要换套衣服，跟我过去走一趟，马上就能认识大半。” 那时候是春天，距离第一次偶遇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满场的衣香鬓影中，叶朝寒一抬头就看见杨佳木。 而现在，阴雨连绵的深秋，赵寒撑着伞走在公墓里，回头也看不清那个黑衣的背影。 他重回人间，换了名字和姓氏，把前生所有的怨恨不甘都压在心底。 带着说不出的心情，挑了这么个不好的天气，穿过半个城市来看自己的坟墓。 却在墓碑前看到刻骨铭心的人。 说什么仰慕，说什么怀念，那你陪着去死不是更好么，杨佳木。 都过去四年了，你再摆这个造型给谁看？ 4.萝莉 赵寒在兴致勃勃的玩游戏，屏幕里大眼睛齐刘海的萝莉跟着箭头跑啊跑。 店里不少人在看书，呆毛小哥进货去了，小圆脸在前台结账，时不时有客人从各个角落叫她，来来回回也挺忙。前台平行往里边两米的地方有个不起眼的隔间，用镂花小木门当掩护，布置的像个简易书房，外面看不进去，但从里面能很清楚的看到大半个店。 这隔间是以前原主人专门给蓝乔弄的，赵寒很喜欢，把它扩大了一点，加了两把椅子，但蓝乔有工作，赵旗要上课，多半时候还是他自己在。 出院之后，他把家里整理了一下，把真·赵寒的手机和笔记本之类的私人物品都好好的封装起来，放在储物间了。他想着说不定哪天身归原主，到时候也好交代。 书店的电脑是办公用的，赵寒也就接着用了，电脑上装了好几个游戏，他顺手打开的内个，叫做剑侠情缘网络版叁。=口= 账号是自动登录的，一打开就是个很炫很拽的帅哥，他查了查资料，对比出来是个满级的天策。赵寒心想不知道这号身上背着多少恩怨情仇，于是虽然很垂涎，也克制住了没动他，而是新建了个唐门萝莉试试水，ID叫“打字很慢”。 叶朝寒死的时候北京奥运还没开始，活过来发现火炬又在伦敦都转过一圈了，很有点和社会脱节的感觉，游戏也玩的不是很顺利，三天才练到11级= = 打字很慢新接的任务是去挖草药，距离有点远，中间穿过一片树林，林子里有野狼，她跑着跑着惊动了一只狼，于是系统提示：你已进入战斗状态。 赵寒操作很差，不擅长打架，于是没理它，全力往前跑，心想甩掉就没事了。 可接着萝莉身上就冒出一串血花…… 卧槽。赵寒震惊，不是都说唐门轻功很绝妙么，怎么连个狼都跑不过？ 他赶紧点了点鼠标，然后系统又提示让他面对敌人，赵寒囧了一下，赶紧让打字很慢转过身，正要开战，眼一花，一道灿烂的金光从天而降。 来人用赵寒看不清的速度秒了那只狼，赵寒定睛一看，是个银发飘飘打扮很闪亮的满级藏剑，藏剑面向萝莉，头上飘出个气泡：需要帮忙么？ 萝莉站着不动。 藏剑等了一会儿，又飘出个气泡：我觉得你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萝莉还是站着不动。 藏剑走近两步，继续飘气泡：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可是你打字到底有多慢？ …… 终于藏剑不耐烦了：你不理我，那我走了。 但是他还没迈开脚步，就看到萝莉急急忙忙的抡开小短腿追过来……藏剑打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到底怎么了？ 这边书店里，赵寒囧着脸摘下耳机，跑出隔间把小圆脸拽进来，指着聊天框问她：“为什么我打字都不显示？” 小圆脸：“……” 小圆脸严肃地说：“不知道，爸爸妈妈不让我玩游戏。玩物丧志。” 赵寒：“……” 赵寒把她拎出去扔到前台，正好又有个牵着孩子的男人走进书店，赵寒顺势迎上去，问道：“客官，会打游戏么？” 男人楞了一下，点点头，跟着赵寒进去小隔间，一看屏幕上不停伸懒腰打哈欠的萝莉和她身边正在打坐的藏剑，顿时笑了，帮他把聊天框弄成密聊模式，顺手飘了个微笑。 赵寒很高兴：“客官好身手，要什么书请随便挑吧，全部打五折。” 男人笑着点点头，牵着娃出去看书了。 赵寒坐下来，他也很惊奇藏剑居然还没走，不过没走当然是好的，于是赶紧打字。 打字很慢：多谢少侠救命== 打字很慢：我刚刚才找到打字的地方== 藏剑站起来，飘了个冒冷汗的表情：你也太……难怪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打字很慢说：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刚刚去请教别的玩家了，才——赵寒打到这里，忽然想起刚才的男人，顿时僵住了，然后迅速打了个对不起有急事就扔下耳机跑出去。 转过两排大书柜，才在儿童读物专区找到目标，男人半蹲着，正在和他带的孩子小声讨论一本书。 孩子软软地说：“老师说的不是这本呀。” 男人说：“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个也很好看啊。你老师推荐的那个公主最后没有和王子在一起，太讨厌了。” 男人戴着无框眼镜，侧脸和孩子凑在一起，显得很温柔。赵寒再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确定了——卧槽这不是天皇巨星黑桃K么！ 蓝乔正在会议室旁听主创小组研究他的下一支MV，忽然手机震了一下，他一看，是赵寒发来的：现在方便么？ 蓝乔走到角落，把电话拨回去：“怎么了？” 赵寒在那边很得意地说：“我碰到你说的黑桃K了，他帮了我一点忙，作为回报，我跟他说帮他约他喜欢的人来吃午饭。他很高兴。” 蓝乔：“……” 全会议室都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蓝乔内牛满面：“卧槽卧槽卧槽！赵寒你大爷！啊啊啊啊！！” 赵寒疑惑道：“怎么了？” 蓝乔以头抢地：“麻痹赵寒你快去死！我都是胡说的，尼玛我跟他一、点、都、不、熟啊次奥！” 赵寒差点摔手机，要是现在蓝乔站在他面前，他肯定要糊这货一脸扑克牌，特么的也太不要脸了，天天挂在嘴上说个不停，原来都是他自己在YY，还敢反咬一口：“坑死爹了，我怎么知道我的天仙会驾临你的破店。” 赵寒：“……” 蓝乔焦急的走来走去，压着嗓子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赵寒僵硬地说：“我说，影帝大人你好，我有个唱歌的朋友在附近，我叫他过来请你吃饭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蓝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提我的名字？” 赵寒说：“没有。” 蓝乔不紧张了，声音也轻快起来：“那没关系，你自己摆平吧。唔，他还在不在？还在买书？啧，赵寒你个傻逼，我说你也信，你都不想想，吕晏是什么级别，他怎么可能——” 赵寒冷笑着打断：“说的也是，我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天鹅喜欢癞蛤蟆。”然后就狠狠的挂了电话。 他纠结的想了一会儿，又跑到儿童区，黑桃K正好挑完书出来，手上拿着三本，娃娃也抱着一本，是《海的女儿》。 吕晏看见赵寒，笑着问道：“游戏任务做完了？” 赵寒尴尬：“还没，那个……呃，我朋友他……” 吕晏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忽然把娃娃抱起来，笑道：“在忙是不是？没关系，我也正要跟老板道歉，刚刚收到信息，家里让我赶快把孩子带回去，来日方长，有机会再约吧。” 赵寒：“=口=！” 多么善解人意！赵寒对影帝大人的好感度立刻直线蹿升，跟去收银台，给他打了三折，还送了一张贵宾卡，站在书店门口殷勤的目送两人开车离开。 等他终于回到游戏里，藏剑已经不见了，屏幕上留下一条系统消息：二肥小萌鸡（80级藏剑：阵营：恶人谷）请求收你为徒。 赵寒囧了一下，点了接受。 片刻后密聊框里弹出一条消息，二肥小萌鸡说：你终于回来了，站着别动，为师正在给你找装备，待会儿带你做任务。 赵寒：“……” 打字很慢：没事我认识路，我挖好草药再回来等师父吧。 然后他看清箭头方向，正要让萝莉往前跑，手机滴滴滴开始响。 赵寒顺手接起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赵寒先生么？我是赵旗的班主任，杨佳木。” 赵寒僵住了。 杨佳木说：“方便的话，赵先生能不能来学校一趟？赵旗受了点伤，现在在医务室。很抱歉，详细情况我会当面向您解释。” 赵寒跟小圆脸交代了一下，匆匆赶到Z大附中，医务室里很清静，他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儿子。 赵旗手背扎着针，正在打点滴，左颊有一块淤青，在白皙的脸上显得很刺眼，嘴角抿的紧紧的，没有表情，他看到赵寒进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成死板板的样子。 赵寒快步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赵旗扭过头不回答，赵寒噎了一下，这才发现儿子身边站着个十来岁瘦瘦小小扎着蝴蝶结的萝莉，于是问她：“你是我家小旗的同学么？” 萝莉点点头。 赵寒问：“那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打伤我儿子的？” 萝莉怯怯地看了看赵旗，赵旗没反应，于是她才小声说：“是二年级三班的王小军和李小明。” 竟然还是两个打一个。 赵寒怒从心头起，又问：“他们为什么打赵旗？” 萝莉怯怯地说：“最后一节是活动课，赵旗在外面用平板电脑，王小军和李小明看见了，也想玩，赵旗不给，他们就抢，然后就打起来了。” 赵寒沉着脸站起来，对萝莉说：“麻烦你再陪陪小旗，叔叔去把那什么小军小明揍一顿再来。” 他刚要走，赵旗拽住了他的衣角。 赵寒对他笑笑，说：“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赵旗拽着不放手，过了一会儿才指指一间挂着帘子的房间说：“不用你去，他们已经在里面了。伤的都比我严重。” 赵寒：“……” 赵寒稀奇的跑过去，掀开帘子一看，两只猪头并肩躺在床上，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泪流满面，都在凄凄惨惨的挂点滴，他倒抽一口气，回来惊奇地看着白嫩嫩的儿子：“你战斗力这么强？！” 赵旗冷冷地说：“不是我。” “……”赵寒疑惑，“那是谁？杨佳木？” 赵旗沉默片刻，扭头看了看萝莉。萝莉缩了一下，怯怯地说：“是我。” 赵寒：“……” 卧槽这不科学！ 5.翡翠 值班医生看家长来了，也赶紧来解释了一遍，赵旗的伤不要紧，就是脸上那块擦破皮，沾了点土，已经清洗过上过药了，过两天就会恢复，主要是预防发炎才打点点滴，完了就能走。 赵寒指着里间，问：“他们呢？” 医生苦笑着瞅了瞅萝莉，萝莉怯怯地往赵旗身后缩了缩，医生说：“也没有大碍，就是都要住一天，观察一下。” 赵寒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把这萝莉和打字很慢比较了一下，深深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 医生调了一下点滴速度，赵寒正想问杨佳木怎么不在，医务室门口蹬蹬蹬蹬又跑进来一只短发萝莉，这只比赵旗身后扎蝴蝶结那只漂亮的多，粉雕玉琢眉目如画，洁白的小脸上挂着大大的泪珠，照着赵旗奔过来。 美貌萝莉跑到赵旗面前，噙着泪看着他的脸，忽然小嘴一扁，哇一声哭起来。 赵旗冷冷地说：“你干嘛？” 美貌萝莉哭着说：“赵旗你疼不疼？55555555，都怪我……” 赵旗说：“你知道就好了，滚吧。” 美貌萝莉哭的更大声了：“55555555，我不，我都跟杨老师说过了，都是田小路做的，是他出钱叫王小军和李小明去找你麻烦的，555555，我叫我爸打他们……” 赵旗板着脸说：“我不想看见你。” 美貌萝莉被噎的哭声都中断了，她跺跺精致的小皮鞋，忽然看见了躲在赵旗背后的蝴蝶结萝莉，顿时大怒：“是你！” 蝴蝶结萝莉吓的又缩小一圈。 美貌萝莉指着她，哭着问赵旗：“她救你一次你就变心了？你喜欢她了是不是？5555” 赵旗抿抿嘴角，尴尬的神色一闪即逝，冷冰冰地说：“杨小葱，把张苹苹扔出去。” 蝴蝶结萝莉啊了一声。 美貌萝莉大哭：“你敢！55555” …… 赵寒囧着脸站在一旁，迅速脑补出一大堆不得了的东西，真想给儿子跪了，卧槽这神一样的剧情！小军小明就算了，小路桑又是何方黑手！简直比我这重生来的都复杂……还有，武功盖世vs貌美如花，我英俊的儿子你到底选哪个！ 身为大人，赵寒实在不好意思插手孩子的爱恨情仇，好在杨佳木很快出现了。 杨佳木穿着灰色休闲卫衣，行色匆匆，袖子挽在小臂上，额前的发梢上带着细细的汗，先向赵寒打招呼：“赵先生，不好意思，我去送修赵旗的平板，来晚了。” 赵寒摇摇头，笑着指指梨花带雨的萝莉：“我都不知道，我儿子这么魅力四射。” 杨佳木顿了顿，说：“苹苹先别闹，这是赵旗的爸爸，你想让他讨厌你么？”美貌萝莉顿时止住哭声，泪盈盈的大眼睛朝赵寒望过来。 杨佳木又招招手：“小葱，过来。” 赵寒看着蝴蝶结萝莉跑到杨佳木身边，忽然想起刚才儿子叫她杨小葱。他前生是做设计的，对线条特别敏感，刚才没注意，这下两人站在一起，他立刻发现这萝莉和杨佳木的五官轮廓有六七分相似。 ……女儿？ 不，年龄不对。杨佳木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可他当年明明找了女朋友。 赵寒心里五味杂陈，目光在杨佳木身上转过一圈，停在他左腕上。 那只手腕上系着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线，线上挂着一个碧色的小饰物。赵寒微微眯起眼睛，虽然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一枚翡翠护身符，样式是Q版的树，像作者专栏下那一棵。 叶朝寒亲自设计，亲手雕成。 当做定情信物送给杨佳木，后来被他以分手为由退回。 再后来杨佳木主动找他，说只要帮个忙就愿意和好。于是叶朝寒高兴的又送出一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杨佳木翻脸比翻书还快，利用完就扔，又把小翡翠退给他。叶朝寒气的头昏，跑去夜店借酒浇愁，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他死的时候还握着它。 打架事件很快就水落石出了，真相很简单，首先，小军小明纯属躺枪，剩下的四个主要当事人全是杨佳木班上的，美貌萝莉张苹苹是班花，幕后黑手田小路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全年级都能叫出名号的富二代，但是，矮富帅PK冷酷炫，赵旗同学以压倒性优势胜出，竹马痛失青梅，一怒之下花钱找高年级小霸王打击情敌。 就在小霸王们成功在即的时候，杨小葱同学路过，果断的行侠仗义。OVER。 校方的处理结果是，医药费学校承担，赵旗的平板由田小路同学出钱修理，小军小明写检讨，杨小葱见义勇为但是手段太粗暴，功过抵消，不表扬不批评。 赵寒对以上没有异议，另外他心里有点小失望，原以为是姑娘们抢儿子，没想到是儿子和别家儿子抢一个姑娘，更没想到一人战翻俩学长的神奇萝莉竟然只是路人甲。 杨佳木跟值班医生去看小军小明，杨小葱跟在后头。 赵寒跟儿子坐在一起，默默地想着心事，耳朵里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杨佳木说：“小葱，你下手太没有分寸了。” 萝莉说：“啊，下次我会注意的。” 杨佳木哼了一声：“还有下次？” 萝莉说：“可是他们两个欺负一个，我看不过去……” 杨佳木说：“所以你就一个欺负两个？” 萝莉：“……” 打完点滴就快到下午课时间了，杨佳木带着两只萝莉去上课，赵寒本来想带儿子回家休息，但是赵旗不肯缺课，于是就自己回书店了，等到放学又来接他。 两人进了小区，并肩，不对，并排往家走，赵旗忽然揪住赵寒的袖子。 赵寒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赵旗低头盯着脚尖，侧脸上一块淤青仍然很醒目，他犹豫了好半天，一个字都没说，手上抓的紧紧的。 赵寒笑了：“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想学什么柔道硬道跆拳道？” 赵旗拽着衣角点点头。 赵寒说：“我就知道，被小葱姑娘刺激了吧，可是要练到她那种身手要吃很多苦的，你真的想学么，真的真的想学么，唔，想学？想学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想学呢。” 赵旗：“……” 赵寒笑够了，蹲下来，平视着赵旗的眼睛，说：“儿子，你和我，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我一定会答应。” 赵旗抿着嘴不说话。 赵寒有点头疼，这孩子心思很重，什么都记在心里，死也不肯说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前几天夜里忽然起风，赵寒被冻醒了，担心儿子着凉感冒，于是翻箱倒柜找了条毯子去他房间。借着手电的微光，他看到赵旗睡得很熟，枕边放着个笔记本，看着像睡前日记。 赵寒罪恶的好奇心发作，给儿子盖上毯子掖掖被角，悄悄把笔记本拿出去看了看。 那不是日记，而是个账本。 本子扉页标注着XX年X月到X月，里面每天的具体花销列的清清楚楚，赵寒翻到最新的一天，一日三餐都有，买了个作业本，买了一盒蜡笔，买了杯水……所有条目都折成市价，详细加起来，最后总额精确到毛。 每天睡前都写，每周六一个小总结，每四周再总结一次。 很明显，他是要记下自己长大过程中用掉的所有花费，以后还上，一毛钱都不肯少。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中二儿子。 赵寒能理解他在他妈妈身边吃的苦，可是如今的赵旗健健康康，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炒的一手好菜。好吧最后这个不算。天下父母心心相同，画家也并没有多亏待他。 只是她性格太冷漠，而漠视又是孩子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这么记恨。 赵寒把本子放回原处，在阳台坐了一夜。 类似的账本，杨佳木也有。 叶朝寒和杨佳木恋爱的时候，每次带他出去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游泳，钓鱼……都是叶朝寒出钱，他身家丰厚，而杨佳木的学费都是靠自己打工，所以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可是最后，杨佳木提出分手的时候，拿出了一个账本。每次约会花费，包括路上买两瓶果粒橙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朝寒惊呆了。 杨佳木把总额除以二，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一刀两断。 父子俩回到家，赵寒正要摸钥匙，赵旗忽然走上前，按响感应铃。 赵寒：“……” 然后话筒里传出蓝乔的声音：“来了！” 赵寒：“=口=” 赵寒退后几步看了看，确认是赵家，没走错门。可是蓝乔是怎么进去的！ 赵旗说：“你给过蓝叔叔钥匙。” 赵寒很无辜地摊手：“我失忆了嘛。” 赵旗仰起脸，父子俩四目相对，他慢慢的说：“我知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忘了很多很多事情，从前你总是不开心，我知道是因为妈妈。现在你失忆了，不记得我，也不记得她。”孩子微微皱着眉，问，“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赵寒：“……” 赵寒惊奇地捏住儿子完好的右脸晃了晃：“你竟然一口气说了66个字！” 赵旗：“……” 门咔哒一声开了，蓝乔高兴地迎出来，一眼瞅见赵旗脸上的淤青，惊的倒抽一口气，正要去摸，赵旗绷着脸抓过书包跑进去了。 重症精分患者耿耿先生今天开启的是人妻模式，一个人在厨房忙东忙西，浓浓的葡萄粥的香气飘出来，虎牙妹趴在角落不知道写着什么报告。 赵寒打开电视看新闻，蓝乔蹲在他身边。 赵寒被他那双天生就一往情深的眼睛看的汗毛竖起：“滚一边去。” 蓝乔笑：“今天看到我的天仙，感觉怎么样？” 赵寒：“……” 蓝乔认真地说：“其实我也不是胡说，虽然我跟他没有交情，但是一个圈子嘛，你懂，遇见也是经常的事。” 赵寒：“？” 蓝乔捧着脸回忆：“就是有一次酒会嘛，我和耿耿到外面吹风，无意中发现吕晏和齐妙也在外面聊天，齐妙问他都喜欢谁的歌，他说了三个人。” 赵寒有不祥的预感。 蓝乔羞涩：“第三个就是我啊。” 赵寒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我碰上你家天仙的时候正在玩剑网三，天仙很高兴，说他也在玩，然后就把我加为好友了。” 蓝乔：“=口=！” 蓝乔扑上来：“卧槽我也玩剑三啊！他的ID是什么？！！！” 赵寒说：“二肥小萌鸡。” 6.往事 接下来的几天，赵寒带儿子去做了专业评测，再结合赵旗自己的兴趣，最终决定学跆拳道，于是到了周末，两人来到大名鼎鼎的小凤凰俱乐部，报名参加跆拳道训练班。 小凤凰的老板名叫路小凤，是个很神秘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据说是位名震黑白两道的绝世高人，曾经入选过全球杀手排行前三甲，虽然传言也没法验证，但是人们也都承认，小凤凰在业内屹立不倒几十年，背后确实有很强大的势力支持。 小凤凰的学员都是未成年人，俱乐部由两大板块组成，一块是凤部，教跆拳道，主要面向男孩子，另一块是凰部，教咏春拳，用来招待小女孩。 前台小妹带着父子俩在男生区转了一圈，场馆很大，没有多华丽，但是带着一种多年积淀起来的很厚重的历史感，随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小少年在做各种训练，教练们在其中走来走去。 参观完毕，小妹拿出教练们的资料，赵寒给挑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青年，青年接到召唤，很快出来，笑眯眯的在赵旗肩上腿上捏了几把，然后信心满满的跟赵寒打包票，声称一定把赵旗TJ成一代高手。 赵寒于是很开心的跑去看热闹，结果很失望，教练还是先给赵旗做测试，跟评测机构的流程差不多，测什么握力腿力肺活量，又是慢跑又是俯卧撑，连个马步都不扎，赵旗倒是很认真的配合教练记录数据，但赵寒待了一会就无聊了，一个人出去晃悠。 他晃着晃着来到萝莉专区，透过巨大的玻璃墙面，十来个娇软可爱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跟着教练打拳，都穿着雪白的训练服，举手投足十分耀眼，像一排会发光的小白菜。 赵寒目光一转，看到角落里有个扎蝴蝶结的萝莉十分眼熟，萝莉盘膝而坐，有模有样，拿着一瓶哇哈哈，歪着脑袋眯着眼，神色懒洋洋。 忽然有一棵白菜走步没走好，吧唧，趴在地上，哇一声哭起来。 角落里的萝莉被惊动，懒洋洋地扭头去看，于是正好看见外面冲她招手的赵寒，萝莉脸上现出小小的惊讶，然后很快变成羞怯怯的笑，她丢下哇哈哈，起身跑出来。 赵寒蹲下来，伸出爪子摸摸蝴蝶结：“女侠，还记得我不？” 萝莉害羞：“记得呀，你是赵旗的爸爸。”她说完自己就恍然大悟，左右瞅了瞅，“赵旗也来了么？” 赵寒笑着点点头：“是啊，上次谢谢你帮我们小旗，他很羡慕你的好身手，我就也带他来报个班，没想到这么巧，和你碰在一起了，呐，休息时间你可以去那边找他玩，顺便也指点指点~~多谢啦。” 萝莉脸红：“是我应该做的，哥哥说，同学要互相帮助。” 赵寒：“杨老师是你哥哥？” 萝莉：“是啊，我在这里好几年了，都是哥哥送我，”她指指走廊另一侧的休息室，“他在那边写教案。” 休息室里没有人说话，五六个家长坐的很分散，都在看书或者看笔记本。 赵寒从后门进去，目光锁定坐在窗下书桌旁的男人。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半边侧脸，杨佳木戴着眼镜，颈中肌肤白皙，耳边的发丝漆黑柔软，他坐在初冬淡淡的阳光里，略微低着头，一手翻开书页，安静地执笔写字，背影温和出尘，让人着迷。 时光回到断点，赵寒仿佛看见他回过头，仍是多情的少年模样，那时杨佳木春衫轻薄，认真地叫他叶先生。 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闲变却故人心。 宴会重逢之后，叶朝寒和杨佳木第三次见面还是偶遇，那天叶朝寒和几个朋友约好，去郊外爬山。 他开车经过Z大附近，忽然接到尹晴风的电话，尹晴风女朋友回来了，他们要出去度假，但是还有个紧急案子没做，于是叫搭档接手。 尹晴风和叶朝寒是竹马级别的好兄弟，两人刚开始创业时，尹晴风正苦恋他现在的女朋友楚楚，非要用她的名字做招牌，才有了后来Z市时尚界最负盛名的楚楚工作室。楚楚姑娘出身军官世家，职业是国家机密，十分神出鬼没，经常不声不吭就消失三五个月，每次她一回来尹晴风就罢工，把一场恋爱谈的争分夺秒。 叶朝寒没得说，爽快地答应下来。 他把车停在路边，就近找了个小小的文印店。 店里很清静，有淡淡的油墨香，散乱的放着一些画册和宣传单，一个男生坐在电脑前，专注地打字。 男生听见脚步声，一回头，两人都愣了。 叶朝寒很快回过神，顿时想笑：“怎么又是你？” 杨佳木站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喜悦：“这是我们系一位退休教授开的店，我偶尔过来帮点忙……叶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叶朝寒摊手：“我就是随便路过，忽然要发个传真，就随便进来了，真心没想到有这么美妙的缘分在等着。” 这时候春天快要过完了，杨佳木的外套里只穿了一件很薄的低领T恤，他身量修长，透着清爽单薄的少年气息，像极了山里泉边野生的花木。 钟灵毓秀，枝叶青翠，拥有无限生机。 叶朝寒心情愉快，借了另一台电脑和纸笔，不到一小时就画好草图，给客户传真过去。朋友们在郊外玩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叶朝寒路过小店，给杨佳木带了一盒他亲手摘的草莓。 几天后他又抽空过来，带了两人份全家桶。 又几天后他又拖着零食跑来，结果扑了个空，教授说杨佳木在参加期末考试，然后把手机号给了他。叶朝寒等到傍晚，发短信：少年，我请你吃西瓜看电影，去不去？ …… 夏天很快就来了，杨佳木放暑假，新接了两份家教，叶朝寒开车送他，到了之后杨佳木没有马上下车，他犹豫了一会儿，问：“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叶朝寒笑着点头：“哎呀，被你发现了。” 昨日啊，你真他妈像那东流水。重生的男人倚在墙上浮想联翩，杨佳木再也不是他副驾驶上单薄的少年了，如今的他连驾照都没有。 杨佳木还在备课，左腕上的翡翠一点一点闪着光。 不知道他戴着这个是什么意思，明明早就一刀两断了，隔着生死爱恨，隔着冰冷的墓碑，什么话都开不了口。 赵寒盯着他的后背，心想，回头看看吧。你回头看我一眼，我就相信你喜欢过我。 然后，前面传来极轻微的一声脆响，杨佳木腕上红线忽然断开，小翡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浅浅的绿光，落在地上。 杨佳木怔了一瞬，忽然回头。 于是，就不偏不倚的忽然来了个四目相对。 ……卧槽这特么是怎样的神展开。赵寒顿时就=口=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他来不及收回的属于叶朝寒的表情，但是在对视的瞬间，他清楚的注意到杨佳木脸上掠过一抹可以称之为痛苦的神色。 杨佳木很快收回视线，弯腰捡起翡翠。 赵寒转身离开。 “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 “那么，你……？” “我愿意。” 恋爱的过程很值得怀念，杨佳木个性有些拘谨，不喜欢并排出现在人前，所以他们也不太出去玩，多数在双方都空闲的时候，就在家里靠在一起看书晒太阳，耳鬓厮磨慢悠悠的消磨时光。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是待在床上。 叶朝寒有时候抱着杨佳木，甚至会生出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这世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幸的人，为什么我就能幸福到这种地步呢。 于是，大概就是因为太挥霍，不到两年，他的幸运就用光了。 又一个缠绵悱恻的周末过去，晚上照常送杨佳木回学校，叶朝寒把车停在街角，搂过情人亲了一下，正要给他开门，杨佳木忽然说：“叶先生，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 叶朝寒觉得没听清：“什么？” 杨佳木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们结束这样的关系吧。” 叶朝寒僵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你要跟我分手？” 杨佳木点点头。彼时单薄的少年已经长成，俊美挺拔，可以称作青年了，他解下手腕上的定情信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把两样东西放在座位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下了车，径直离开。 叶朝寒打开笔记本，里面是列的清清楚楚的账目，夹着一张银行卡，写着金额和密码。 他气的要死，把卡掰成两半。 过了两天，杨佳木接到熟悉的电话。 叶朝寒像每一次约他出来一样，语气轻快的说：“下课我去接你吧，晚上吃什么？唔，香菇菜心怎么样？我待会儿去买，你来做。” 杨佳木：“叶先生——” 叶朝寒打断他：“好吧好吧，你不想做也没关系，我来，你在旁边指导就好了，反正也不是很麻烦。” 杨佳木说：“叶先生，我们——” 叶朝寒苦恼地思考：“喝什么呢，米酒蛋花汤？或者糯米粥煮花生？糯米没有了，等等我去……” 杨佳木说：“叶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了。” 叶朝寒沉默片刻，狠狠的挂了电话。 但是很快他又打过来，声音嘶哑，压着一层怒气，显得很急迫：“你现在向我道歉，说你是闹着玩的，我就原谅你。” 杨佳木一声不吭结束了通话。 叶朝寒等在学校附近，从日落到日出，电话永远是无人应答，所有的信息都像石沉大海。 就这样重复了大半个月，尹晴风出离愤怒，半夜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在大街上揍了两拳，然后拎回家，锁在自己家里。 在最好的兄弟和楚楚面前，叶朝寒撕心裂肺哭了一场。 他沉寂三个多月，才又把工作捡起来。 转眼到了深秋，时尚界七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们聚齐帝都，联名发出请帖，召集全国新秀，准备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 尹晴风是其中一人的嫡传弟子，早早就赶去了，叶朝寒把工作室的单子安排好，正准备动身，忽然Z大学生会主席前来拜访，邀请他参加设计学院的一个什么活动，不巧时间和帝都盛会撞车，于是他直接给了拒绝。 主席同学苦苦哀求，就差下跪，叶朝寒无奈把请帖和行程给他看，表示分身乏术。 第二天一早赶去机场，路上接到意外的电话。 时隔半年多，杨佳木的声音半分也没有变的陌生：“叶先生，校内活动只需要半天，同学们都抱有很大的期待。您再考虑一下好么？” 叶朝寒有一瞬恍惚，清醒过来就气的想笑：“卧槽。”情伤还没过去，轻轻一撩就疼的钻心，他知道自己应该直接挂电话，但是听着对面细微的呼吸声，又舍不得，于是僵持了半天，他冷冷地问，“你是代表学校找我的，还是你自己要找我？” 杨佳木：“？” 叶朝寒说：“要是前者就免谈了，我有要紧的事去外地，你还没有昨天那小子面子大。如果是你自己……我给你机会。”他看看表，“两个小时之内，来我家。” 近中午，杨佳木赶到叶朝寒的公寓，公寓主人穿着浅色高领毛衣，懒洋洋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看着气息不匀的杨佳木，冷冷哼了一声：“怎么这么慢？” 杨佳木道歉：“对不起，堵车。” 叶朝寒手一扬，抛给他一个木制的小盒子，杨佳木打开，里面是两枚同款的戒指，或者说是两个像戒指的金属圆圈，质地像是白金，但是上面什么花纹什么装饰都没有，光秃秃的，看着很傻。 这意思太明显了。 叶朝寒站起来，神色冷硬：“我只有这一个条件，你要是接受，活动结束就跟我走，找个地方去结婚。没有护照？明天把身份资料给我，我给你办。要是不接受——”他指着门，“就立刻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叶朝寒心情极好，带动整个活动异常成功，结束后他给主持姑娘签了个名，然后就带着秘书匆匆离开，留下助理应付热情的同学们。 他正准备给杨佳木打电话，尹晴风的电话先进来了，上来就骂：“麻淡你怎么还没来！不说是昨天的飞机么？特么你爬也该爬到了吧，老师问的我头都大了！” 叶朝寒囧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把这档事，虽然很重要，但是在终身大事面前，什么前辈师长都得让路，他一点都不抱歉的说：“我不去了，你代我多赔赔罪吧，以后有时间我一个个去看望他们。” 尹晴风大怒：“卧槽，你——” 叶朝寒打断他，“我要去结婚！” 尹晴风：“……” 叶朝寒补充：“和杨佳木。” 尹晴风：“……” 尹晴风=口=！！！搭档君表示难以置信：“卧槽这又是怎么样的神展开！” 叶朝寒说：“有点小复杂，等见面再详细说吧，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尹晴风着急上火：“等等！你别轻举妄动，特么这太蹊跷了，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你确定他是认真的？渣你一次搞不好就有第二次，你别再——次奥，老师叫我，不说了，你等等我，这两天我抽空回去一趟，帮你看看。等着我！” 叶朝寒来不及回话就被挂断了，只好默默的骂了一声乌鸦嘴，叫秘书去开车，刚调出杨佳木的号码，有个漂亮女生朝他跑过来。 女生很崇拜的看着他：“叶先生，您本人比杂志上还好看很多倍。” 叶朝寒心想那必须的，嘴上还是谦虚了一下，然后抱歉地笑了笑：“同学你还有事么？我赶时间。” 女生慌忙摇摇头，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纸袋，说：“这是我男朋友托我交给您的，他说他有急事回老家，不能继续保管了，让我还给您。” 叶朝寒疑惑地接过来，问：“是什么？” 女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给我看。他说交给您就行。” 叶朝寒撕开袋子，然后脑子就空白了。里面是昨天杨佳木重新戴上的那颗小翡翠，还有他拿走的一枚戒指。这对戒指也是叶朝寒亲手做的，去年冬天就开始做了，只是刚开了头，就被杨佳木给甩了，中间搁置这么久，昨天才又找出来。 女生惊讶地碰了碰男人的胳膊：“叶先生！叶先生您怎么了？” 秘书把车开过来，也发现情况不对，他不动声色地挡开女生，从背后扶住叶朝寒。 叶朝寒脸色惨白，好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心头热血，他勉强控制住自己，问：“你的男朋友是——？” 女生害羞的笑了笑：“是外语系的杨佳木。” 而尹晴风心急火燎一夜没休息，赶在凌晨跑回来，下飞机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着他的是医院的死亡通知单。 夜深人静，新月如钩，风从远方吹来，带起细细的摩擦声，赵寒开着暖气坐在阳台上，仍能感觉到切肤的凉意，一层一层渗入心底。 总是睡不着。不管白天过的多正常，到了晚上就又陷在过去里，闭上眼就是那场失败的爱情。本来快要习惯了，可是这天夜里，最后多了几个奇怪的镜头。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杨佳木一身憔悴，脸色白的吓人，跪在尹晴风家门外，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日落。 尹晴风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大雨滂沱，杨佳木在雨里哭，无声无息。 最后楚楚出来，把那枚翡翠递给他，碧绿的小树上凝结着暗红的血。 她说：“他死了，叶朝寒死了。” 7.挖马草 赵寒和蓝乔窝在书店隔间玩剑三。 这天打字很慢终于升到15级，于是高高兴兴的去唐门拜师，老太太叫她先去刷四大堂主，而堂主们住在唐家堡东南西北四个角，赵寒绕来绕去走的头晕，时不时还遇到个断崖水坑什么，一会儿摔死一会儿淹死，死去活来好几遍，一个堂主都没找到，最好只好绝望的去敲师父。 二肥小萌鸡对徒弟有求必应，马上就传送过来，他看了看形势，一挥手，很霸气的召唤出一匹金光闪闪的白马。萝莉顿时被惊艳了，扑到跟前就想往上爬，藏剑赶紧把她拎到一边，说：“等等，为师先去挖点马草。” 马草长在苍山洱海，听起来又清新又霸气，赵寒也想去开开眼界，于是藏剑把马塞回背包，带徒弟神行过去，到了地头他就开始四处找着挖，萝莉独自逛了一会儿，怕走丢，又回到原处，坐在草地上发呆。 呆了没几分钟，忽然有个装束华丽长发飘飘拿着弩箭的唐门御姐跑到她身旁，头上顶着个很不御姐的ID，叫“娇娇唐萌萌”，赵寒正在疑惑，一旁的蓝乔伸手戳他：“别看了，是我！” 赵寒：“……” 赵寒惊奇的扭过头，果然看见蓝乔屏幕上是同一场景，顿时就囧了：“你干嘛玩女号？” 蓝乔动动鼠标，御姐风姿万千的走了两步，说：“你不也是？” 赵寒看看自己的萝莉= = 蓝乔说：“起来，跟我走。” 赵寒拒绝：“不走，我在等师父。” 蓝乔说：“就是去找他，有人跟他抢马草，打起来了，我们去帮忙。” 赵寒：“=口=！” 萝莉赶紧爬起来，这几天跟着二肥小萌鸡练级，最常用的动作就是跟随，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挂在御姐身上，一大一小开始往前跑，跑着跑着赵寒奇怪了：“不对，我师父又不是你师父，你着急什么？” 蓝乔羞涩：“我的天仙我当然着急呀。” 赵寒：“？” 赵寒怔了片刻：“=口=！” 赵寒这才想起来，在书店偶遇黑桃K之后，他跟蓝乔胡扯，说二肥小萌鸡是吕晏的ID……可是不是啊亲！吕晏在书店闲逛的时候，小萌鸡正在游戏里欢乐蹦跶== 蓝乔戳戳他：“到了，下去吧……你那是什么表情？” 赵寒严肃地说：“没什么，快去英雄救美吧。” 两个唐门姑娘不远处，一片碧绿草地上，只见银发小萌鸡和一个白衣人打的不可开交，刀光剑影，飞沙走石，金光闪烁，天崩地裂，血肉横飞……好吧都是脑补的，两人动作太快，赵寒根本看不清，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他也都不认识，只能勉强认出对方是个满级纯阳，ID叫“好帅的一只羊”= = 过了一会儿，御姐还是站着不动，赵寒奇怪的推推蓝乔：“快上啊！” 蓝乔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等等，敌人太强，不能正面打，我在准备暗器，待会儿偷袭他。”御姐扬了扬手里的弩箭，“看，暴雨梨花针夺命针。” 赵寒：“……” 又过了两分钟，纯阳和藏剑中间忽然爆出一团闪瞎眼的强光，两人同时退开几步，赵寒听见蓝乔得意的笑了一声，御姐脚下一点，飞身扑过去，弩箭对准纯阳biubiubiu一阵扫射…… 好帅的一只羊躺下了。 纯阳：…… 小萌鸡：…… 打字很慢：…… 片刻寂静后，白衣纯阳头上飘出巨大的气泡：卑鄙！ 藏剑朝这边走过来。 赵寒蓝乔同时开始敲键盘。 打字很慢：师父师父！我—— 娇娇唐萌萌：是慢慢叫我干的！ 打字很慢：——不认识她！ 二肥小萌鸡：…… “卧槽。”赵寒抓起一本书砸在蓝乔头上，“慢慢你大爷！” 蓝乔正要还手，忽然收到系统提示：好帅的一只羊已添加你为仇人，将在五秒内对你开启仇杀，5，4，3，2，1—— 蓝乔：“=口=！” 他还没反应过来，纯阳君已经迅速的复活了，咔嚓一声，长剑出鞘，凌厉的剑光对准娇娇唐萌萌劈过来。 蓝乔的御姐才40级，差点就直接被秒杀，小萌鸡下意识想要出手，萝莉眼疾手快跑过去，拼命拦住他，打字很慢头上一下子飘满气泡：师父师父！这里好可怕！我们还是回唐门吧！我要骑马！嘤~~ 藏剑：……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御姐躺尸了，蓝乔的面子丢的干干净净，愤怒地点了原地复活，然后唐萌萌刚站起来，好帅的一只羊轻松一挥手，她就又躺下了。 赵寒：“噗。” 纯阳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理会小萌鸡了，就蹲在唐萌萌身边，也不说话，就时不时往她身上戳一两剑，最后蓝乔沮丧地扔下鼠标，泪汪汪盯着屏幕上的藏剑：“快给我报仇快给我报仇快给我报仇……” 赵寒嘲笑他：“你趁早死心吧，我师父喜欢的是我。” 蓝乔：“……” 赵寒说：“不信你看。” 打字很慢：师父~师父师父~~ 二肥小萌鸡：嗯嗯，不理他们，为师带你去骑马做任务。 蓝乔：“……QAQ！” 下午蓝乔被耿耿一个电话叫回公司，赵寒去接儿子放学，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骨子里天生都有武力因子，赵旗对跆拳道表现出很大的兴趣，除了每周末固定训练，平常上课的时候，如果作业不多，他也会在学校就抓紧写完，放学后再去小凤凰待一两个小时。 父子俩简单吃了点东西，一到俱乐部赵旗就直奔男生场馆，赵寒去外面散步，这时节天气越来越冷，家长们也都乖乖的待在室内，不出来走动了，晚风凄寒，他系好围巾，一个人漫不经心的走。 树下有木雕的凳子，赵寒坐下，摸出手机玩连连看。 通关的间隙，他抬头往上看，凰区大楼灯火通明，三楼左数第二个休息室，第一个窗口边，隐隐映出一个模糊的侧影。 赵寒知道，每周二四六是小葱姑娘惯性刷日常的日子，而她哥哥就在那个位置等她，从来不会换一下……所以说杨佳木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 很早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是，叶朝寒像大多数同行一样，喜欢玩，自由自在，天马行空，但杨佳木总是跟不上他的思路，比如两人去看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叶朝寒跟杨佳木发表感想，杨佳木就会认真听完，然后很抱歉的说自己没看懂。 杨佳木自有一套生存守则，只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对外界保持高度警惕，不喜欢意外，不相信概率，呆板到让叶朝寒无力的地步，唯一的安慰就是，书上说这种性格的人最重情，一诺千金，认定了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只是那时候的叶朝寒没想到，书上骗人的东西多了去了。 晚上回到家，照顾儿子洗洗睡，赵寒跑到书房打开游戏，二肥小萌鸡也在线，于是师徒俩骑着马在唐门跑了一圈，清了上午没做完的任务，顺利升到18级。 因为小萌鸡说到20级就可以自己骑马了，赵寒就想一鼓作气升20，但是小萌鸡给她打了个躺倒的表情。 小萌鸡：徒弟，明天继续吧，为师要写作业去了。 打字很慢：…… 赵寒囧了半天，回道：那师父你好好学习== 小萌鸡嗯了一声，下线了。 赵寒自己接了个小任务，跑着跑着觉得无聊，打开亲友面板一看，发现娇娇唐萌萌的名字亮着，于是果断上去敲她。 打字很慢：你怎么还没睡？撸太多？ 娇娇唐萌萌：…… 蓝乔像被戳爆了一样打出一大串感叹号：麻淡，玩不下去了，那个深井冰纯阳还在追着我砍。 赵寒顿时高兴了：在哪在哪？！ 唐萌萌：……卧槽。 打字很慢：？ 唐萌萌：又死了。 打字很慢：=口=！ 打字很慢：尼玛快说啊！在哪！我去救你！ 唐萌萌：……麻痹你去死。 打字很慢：我叫我师父去救你！ 蓝乔很快发来个地名，附送坐标，可是赵寒拉开地图研究了半天，绝望的发现自己找不到地头，于是叫蓝乔自己过来，蓝乔很生气：我还在死着……不能复活，一只羊就蹲在我旁边。 赵寒：…… 打字很慢四处瞅了瞅，正好有个72级的唐门御姐经过，ID叫“桑小田”，于是她赶紧跑到御姐跟前，这样那样一说，桑小田就很豪放的丢下任务，带着萝莉去找蓝乔了。 两人跑到枫华谷，果然看见唐萌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帅的一只羊在她身边坐着。 打字很慢：O（n_n）O~ 唐萌萌：……卧槽我的天仙呢！ 赵寒绕着桑小田跑了一圈：师父不在线，我找了个师姐来。 唐萌萌：…… 唐萌萌：QAQ，师姐救命！ 桑小田迅速看清情况，护短之心油然而生，从包里拔出一根棍子，对着纯阳摆出邀战的架势。 打字很慢：=口= 娇娇唐萌萌：=口= 好帅的一只羊：嗯？ 桑小田：满级了不起啊，虽然我只有72，但是我有好几个满级师父！ 好帅的一只羊：呵。 纯阳君连站都懒的站起来，对桑小田飘了个气泡：是你吧？小心我去跟12583说，你熬夜玩游戏。 桑小田：=口=！ 赵寒半夜里又被很长的梦的弄醒，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颓废的跑去书房看了两集还珠格格，两集蓝猫淘气，又看了一集喜洋洋与灰太狼== 最后他关掉爱情公寓，登入一个邮箱。 之前尝试过了，叶朝寒的网银和支付宝，还有QQ和MSN之类的账号，以及几个商用邮箱都显示已被注销，一个常用的私人邮箱也无法再登陆。赵寒不用想就知道是尹晴风处理的。 但是他还有一个邮箱，只加了一个联系人，连尹晴风都不知道。 登录成功。 邮箱里有七百多份未读邮件。=口= 最后一封是两个小时前发进来的，发信人就是这个邮箱唯一的联系人：南有佳木。 赵寒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鼠标右移，点开邮件。 “今天晚上送小葱去练习，又见到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学生家长了。他的那个很傲气的儿子最近也经常来，小葱喜欢去找那孩子。” “我在楼上备课，他在楼下院子里玩手机。温度又下降了，能看见地上有一层霜。他好像很喜欢一个人待在外面，跟你不一样，你怕冷，冬天开暖气也要穿毛衣。” “可能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吧。” “小葱结束之后来找我，她趴在窗户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她觉得那个人很像你。” 8.露馅 于是，除了儿子+书店+剑三+连连看，赵寒的生活里又多出一个消遣，就是看邮件，七百多份未读邮件像七百多个抽奖按钮，排队等着被点开，他也不心急，有新的就看新的，没新的就倒序点开一份，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就莫名的觉得开心许多，夜里睡不着就爬起来看看，然后就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杨佳木好像把这个邮箱当成日记本在用，差不多一两天写一次，也没个重点，有时候一两句话，有时候写很长，班里的零零碎碎，又没收了几本课外书，发现正太们给萝莉写纸条，学校里多了两只流浪猫，甚至小葱姑娘炒的菜有点咸……等等这些，他都能很耐心的写出几千字，比作者勤快多了。 赵寒盯着显示屏，心想，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他有话唠属性呢。 小凤凰俱乐部。 赵旗刚做完一套练习，头上都是汗，脸颊绯红，杨小葱递给他一瓶水，问：“赵旗，你会滑冰么？” 赵旗摇摇头。 杨小葱说：“啊，我也不会，今天上午听美美和丽丽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溜冰场，她们都去看过了，觉得很好玩。” 赵旗哦了一声。 萝莉习惯他这种态度，也不介意，咬着棒棒糖，自顾自的说：“后天是周六，哥哥说，下午没事就带我去，那里有教练，可以跟他们学。你去不去？” 赵旗喝了一口水，没回话，角落里赵寒打完一局连连看，大声说：“溜冰我会呀，儿子我们一起去吧，我来教你们。” 赵旗：“……” 萝莉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么？赵叔叔好厉害！我哥哥一点都不会。” 赵寒笑了笑，心想，傻萝莉，你哥骗你的。 以前叶朝寒喜欢户外运动，各种乱七八糟闲的淡腾的项目都玩过，溜冰滑雪冲浪蹦极爬山潜水都很拿手，有朋友开溜冰场，他带杨佳木去玩，硬是花了一个国庆假期的时间，亲手把杨佳木教的让尹晴风都败下阵来。 往事啊……真特么不堪回首月明中。 晚上赵寒照例刷了俩小时游戏，睡前又打开邮箱，南有佳木果然发来新邮件，内容也在意料之中。 “接小葱回来，她说赵旗答应一起去滑冰。后天去冰淇淋溜冰场。” “我跟她说我不会，其实你知道，我会。你曾经教过我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牢牢记着。” “只是没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想做。” “你送我的溜冰鞋还在柜子里。大概永远不会再用了吧。” “明天上午没有课，我去给小葱买一双。” “有好几个学生都感冒了，夜里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好了，去睡了。” 赵寒看着最后几个字，仿佛能看到杨佳木带着睡意按下发送，然后关上电脑，平平静静的去休息。 他刚刚洗过澡，用的一定是木瓜味的香皂，有很淡的香气。 睡着的样子像以前一样安静，睫毛不是很长，在眼睑上覆下一点阴影。 可惜今晚是阴天，不然可能还回有温柔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去。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周六上午去小凤凰，下午赵寒带儿子去冰淇淋，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蓝乔和虎牙妹忽然跑来了，本来是要蹭饭的，一听赵寒说要去滑冰，立刻很兴奋的表示同去同去。 蓝乔好像自带“你看不见我”功能，反正他出门很少出现被粉丝围起来的情况，于是赵寒就同意了。 到了冰淇淋，和杨家兄妹会合，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装备，小葱姑娘迫不及待，拉着赵旗就往场上跑。 蓝乔拖着虎牙妹随后跟上，赵寒扶着栏杆，笑着问站在外面的杨佳木：“杨老师不来么？” 杨佳木摇摇头：“我不会。我家小葱麻烦赵先生了。” 他刚说完，杨小葱啪一声趴在冰面上== 赵寒忍不住笑出声，赶紧下场过去救她，可是真到踩在冰上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太大意了，很多以前很拿手的技巧都有发挥不出来的感觉，明明都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没办法准备的传达给脚。 赵寒默默的出了一手汗。 据说记忆这种东西分两种，一种是用脑子记的，叫流体记忆，一种是用身体记的，叫晶体记忆，而运动这类记忆好像主要是晶体== 也就是说，叶朝寒的头脑指挥不动真·赵寒的身体……卧槽这太坑爹了。 赵寒扶起杨小葱，对盯着他看的儿子和眼巴巴的萝莉苦笑一声：“我忽然有点不舒服……好像是中午吃太多……” 赵旗&杨小葱：“……” 赵寒赶紧安慰萝莉：“没事，我还带来个很厉害的叔叔，我叫他来。”他对着远处的蓝乔大喊，“萌萌！唐萌萌！快过来！” 蓝乔：“……” 蓝乔和虎牙妹滑过来：“干啥？” 赵寒把儿子塞给虎牙妹，把萝莉塞给他：“我有点不舒服，你带带这孩子。” 蓝乔：“……” 蓝乔和萝莉互相看了一会儿。 萝莉忽然吃了一惊：“啊！你是那个……电视上那个！” 蓝乔高兴的蹲下来：“咦，你也喜欢我嘛？” 萝莉脸红：“张苹苹可喜欢你了。” 蓝乔：“张苹苹是谁？” 萝莉：“是我们班的班花。” 蓝乔：“……” 晚上回到家，睡觉之前赵寒又习惯性打开邮箱，查看新邮件。 “刚才收到好几个师兄留言，下周三是谢教授六十寿宴，到时候有个比较大的聚会。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今天下午带小葱去滑冰，赵旗和他父亲还有两个同伴也去了，没想到歌星蓝乔是那位赵先生的朋友。班上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蓝乔，小葱为她们要了十来个签名。” “赵先生进场一下就出来了，没再进去，让蓝乔和另一位姑娘带的赵旗和小葱。” “不知道不是我太敏感，他在场上的那几分钟，有几个下意识的动作，和你的习惯特别像。” “可能是我眼花吧。” 再上游戏的时候，小萌鸡发现徒弟无精打采，很少发言，跑任务也懒得跑，后来干脆蹲在路边不动，给她刷了一匹马她也不高兴，于是问她怎么了。 打字很慢：师父，我心情不好。 小萌鸡：为什么？ 打字很慢：师父，我发现师徒面板有一个选项是断绝关系……我这么烦人，你会不会哪天就不想要我了？逐出师门什么的？ 小萌鸡：…… 小萌鸡：不会，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我一定会把你拉扯大。还有，你也不烦。 打字很慢：真的不烦么？ 小萌鸡：真的。 赵寒慢吞吞敲下一行字：可是我男朋友就把我甩了。 小萌鸡：…… 赵寒继续打字：还甩了两次。 小萌鸡：…… 屏幕里衣着鲜艳的大眼睛萝莉忧郁地蹲在路边，银发藏剑站在她身旁，过了一会儿才说：别给他第三次机会。 萝莉继续忧郁：没有第三次，那之后我们就分开了，分开……应该算是够久的。可是最近我回来，忽然发现他好像还喜欢我。 小萌鸡：他骗你的。 赵寒：…… 打字很慢：师父你别这么直接== 赵寒对着新收到的邮件发呆。 “今天在新闻里看到尹晴风拿到一个什么奖，我不清楚你们业界的那些奖项，不过既然是在巴黎时装展那种地方，应该是很高的荣誉吧。” “尹晴风在领奖致辞的时候，用一句话带过了一个朋友，那些人都没有注意，但是稍微了解楚楚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你。他说，如果你在就好了。” “叶朝寒，如果你在就好了。” “我只想说，拒绝你求婚，是我一生最想挽回的错误。” “你让我失去了所有的梦想。” “我查过佛经，他说，受一次千刀万剐，能换回一个改过重来的机会。” “我买了你喜欢的戒指，埋在你旁边的松树底下。” “你愿意么。” 几天后，宁静的城市开始下雪，打字很慢升到了24级，一个人骑着马在游戏里到处溜达，等到小萌鸡上线，萝莉高兴的跑过去：师父，我前男友跟我求婚！ 小萌鸡：…… 藏剑迅速回了三个字：别理他。 赵寒微微一笑，萝莉绕着藏剑跑了两圈：可是师父，我想去看看。 小萌鸡：看什么？ 打字很慢：看戒指，以前我也跟他求婚过，那时候我特别有钱，用的很贵的材料，可惜他不识货，不肯要，让我很伤心。 小萌鸡：……过去的就算了。 赵寒戴上手套，关机之前敲下一行字：师父你放心，我就看看。我现在过的好好的，不会去找他了。 冬日下午，雪花细碎纷飞，如同一场盛大的祭祀。去往公墓的路上，赵寒一直在思考，他是不是又无意中触发了什么隐藏任务，给自己招来一个稀奇古怪的神展开。 墓地被薄雪覆盖。 赵寒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块石碑。 他在墓碑前站了站，虽然自己如今很不科学的活在世间，可是想到里面叶朝寒的一抔骨灰，还是忍不住生出很凄凉的感觉。 墓碑右侧有一株两米多高的青松，翠绿针叶上穿着冰晶碎雪。 赵寒蹲在树根下，掏出小刀就开始挖。=口= 泥土被冻住，挖着很吃力，幸好他早料到这种情况，做了充足准备，他拿出包里的大号保温杯，把热气腾腾的开水倒下去，果然那块土地很快就软了。 据说松树的生命力都很强悍，应该不会被烫伤。赵寒摸摸树干，没什么诚意的道了个歉，抡开小刀继续挖，锲而不舍挖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挖出来一个不锈钢盒子。 赵寒犹豫一下，拿手套把盒子擦干净，很容易就打开了，里面是一个木制的更小的暗红色盒子，很轻，还挂着一把很精致的锁。 他拿小刀翘了一下，没撬开，于是做出一个罪恶的决定，他把不锈钢盒子合上，放回坑里埋起来，很细心的销毁了现场，把一切恢复原状。 赵寒拿着木盒子准备满载而归，他一转身，然后整个人就僵硬了。 距离不到两米，杨佳木面无表情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赵寒：“=口=” 卧！槽！人赃并获。 赵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佳木穿着浅灰色连帽羽绒服，飘飞的雪片落在他肩头，发梢也染上一点晶莹，湿润的贴在额头上，他双眸漆黑，脸色苍白，嘴唇泛出淡青色。 宛如初见。 故事开始的那个冬天，也是飘满了雪，背着书包的少年站在街道边，眉目清艳，令人一见钟情。 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杨佳木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慢慢走到赵寒面前，露出像是困惑的神色：“叶先生？” 赵寒：“……” 杨佳木轻声说：“是不是你？叶朝寒？” 9.挖戒指 “叶先生？”赵寒笑了一声，用脚尖踢踢身旁的墓碑，踢掉了一层雪，露出上面的刻字，他眼神冷淡，但是语气仍带笑，说，“叶先生不是在这里面么？” 杨佳木沿着他的脚看到叶朝寒的名字。 气氛不能更僵硬，赵寒嘴角勾起一抹笑，大大方方的把盒子塞进风衣口袋里，笑道：“杨老师自便吧，我回家了。” 擦肩而过，杨佳木忽然不声不响抓住他的左手。 露在冰雪季节里的肌肤没有丝毫温度，赵寒指甲里还有挖土时沾上的泥泥水水，他低头看着牵扯在一起的两只手，像是被拧开了什么按钮，恨意一下子涌出来，压也压不回去，果断的抽出右手，把杨佳木青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顺便在他袖子上擦了擦== 走出两步，杨佳木在身后叫：“叶先生。” 赵寒不理会。 杨佳木追上来：“叶先生，这个给你。” 赵寒回头，杨佳木向他伸出手，掌心展开，托着一把小钥匙。 赵寒心里挣扎一下，还是没抗住好奇心，冷着脸接过来，摸出盒子，边开锁边想，如果是什么傻了吧唧的金戒银戒，就直接糊他一脸。 打开了。 赵寒低头一看：“……” 然后果断的连盒子带钥匙砸回杨佳木身上。 盒子落在地上，里面什么都没有。 赵寒气的脸色发白，恨不得给他一筒暴雨梨花针：“杨佳木！你又——”久违的三个字脱口而出，这一瞬间，对面的青年眼里忽然有一个短暂但是很明显的变化，像是苦涩又像是微笑，赵寒猛的醒悟过来，及时把剩下的话吃回去，扭头就走。 杨佳木很镇定的又叫了一声：“叶先生。” 赵寒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杨佳木说：“叶先生，我没有骗你，你只是没有挖对地方。” 赵寒：“……” 赵寒走出十来米，没听见杨佳木追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墓碑旁边，松树底下，杨佳木就蹲在他之前蹲的地方，把他填好的坑又挖开了，没有小刀，是用手直接挖的。 雪下个不停，而且有变大的趋势，渐渐挡住视线，赵寒又往回走几步。 杨佳木身边的土越来越多，显然是挖到了更深的地方，他把袖子挽到最高，大半个手臂都伸进坑里，赵寒看着都替他冷，想把小刀借给他，但是一眼扫到空盒子，就又塞回去了。 十多分钟过去，终于杨佳木又掏出一个盒子。 “……”赵寒只能囧了。 杨佳木站起来，面对赵寒，两人隔着可以轻易跨越的距离，但是谁都没有试图前进一步。 乱雪迷人，彼此的表情都模糊不清。 杨佳木打开新盒子，从里面拿出两枚戒指。 太阳穿透云层，照在两只金属圆环上，周围纷飞的雪片反射着彩色的阳光，赵寒一眼就认出来，那还是四年前叶朝寒送出又被退回的，一生中最傻逼最遗憾的那个作品，直到死去也未能完成。 赵寒：“……” 卧槽你他妈不是说你又新买的么！ 第二天雪过天晴，赵寒窝在被子里咳的内牛满面，赵旗绷着脸站在他床头：“快起来，我叫过医生了。” 赵寒拒绝：“是叫的小区边上那个光头大爷吧？又不是小姑娘，我不怕他看。” 赵旗：“……” 赵旗把毛衣塞到他手里，冷冰冰地说：“先吃饭。”赵寒正要说我不饿，赵旗又说，“别胡闹，我还赶着上学。” 赵寒：“……” 赵寒囧着脸套上毛衣，可是一坐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腰酸腿软好像那啥了一整夜一样，于是果断又把睡衣穿起来，裹着被子不肯下床：“儿子我头疼~QAQ” 于是等呆毛小哥掐着点赶来时，揍看到老板娇弱兮兮的窝在床上喝粥，冷酷的少掌柜在厨房给他煎蛋，煎好又给送到床前。 “……”小哥震惊：“老板，少爷肿么了！” 赵寒很得意：“家有一小如有一宝，你这种连媳妇儿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懂的。” 事实上自从挖掘了儿子的身世，发现他因为被他妈妈长期放养而练成家务小能手，厨艺尤其好之后，家里每天炒菜就都是赵旗的事了，赵寒只会煮粥，还是上辈子跟杨佳木学的，好吧其实也不用学，就洒一把米放锅里，定好时间炉子会自动断电，然后就好了。 小哥沉默一下，说：“可是老板，你也没有老板娘。” 赵寒：“……” 赵寒冷笑：“你以为老板我找不到么？我只是懒的要！昨天才有个美人哭着喊着跟我求婚，被我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小哥：“=口=！” 吃过饭小哥送赵旗去上学，光头大爷来给赵寒看了看，说是小感冒，没有大碍，连针都不给打，留下三包药就走了，赵寒吃了一包，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快中午时电话接二连三开始响，先是赵旗，再是书店，赵寒分别向他们证明自己还活着，煮了点粥自己喝完，吃下第二包药，正要再睡一觉，第三个电话来了，是蓝乔。 蓝乔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很轻松，很少公开露面，新碟的制作速度也放慢很多，以至于他有大把的时间泡在游戏里，具体原因一问三不知，还是有一天耿耿先生心情好，告诉赵寒，说是某地某人好像正在关注娱乐圈这块地方，他们要避风头，所以才推了很多通告，偶尔接几个小活动，全当休假。 这次是去拍个时装广告，一周前就走了，今天宣布收工，马上就要回来，才打电话说一声，叫赵寒等着接他。 蓝乔那边有很杂的背景音，但是不影响他心情好：“赵寒！你猜我碰到谁了？” 赵寒说：“黑桃K？” “……”蓝乔惊奇，“你怎么知道！” 赵寒：“呵呵。” 蓝乔说：“哎，你是看到八卦新闻了吧，天仙客串齐女神的贺岁电影，来这边取景，结束后他家导演请客去吃饭，正好我跟耿耿也去吃饭，就碰见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齐女神？”赵寒想了想，“齐妙？” 蓝乔说：“当然了，哎，你肯定又看乱七八糟的新闻了，但是他俩真的不是那种关系，齐妙有男朋友，我见过，是个科学家，研究什么日月星辰宇宙洪荒的，特别高端，跟我们凡人不在一个档次。” 蓝乔对吕晏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执着，刚开始赵寒还不当一回事，后来才慢慢觉得他似乎是认真的，认真的在关注，或者说是暗恋。 暗恋这种东西，听起来有点小心酸，但是主动权全在自己手里，不会被人把一颗真心踩着玩，也挺好的。 重新活回来这么久，赵寒终于想通一件事。 有些人把爱情当做空气，失去了就不能活，但是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对于另一些人，它大概就和娃哈哈差不多，有一个时期特别喜欢，每天都要喝上一两瓶，但是后来长大了，可选的东西多了，可乐，雪碧，啤酒，绿茶，都是要口感有口感，要营养有营养，随便一种都能取代娃哈哈。 不喝就不喝，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能够很干脆很潇洒的舍弃。 前者比如叶朝寒，后者比如杨佳木。 这么精妙绝伦天衣无缝的哲理，没有人分享就太辜负它了，于是赵寒又打开剑网三，二肥小萌鸡的头像亮着，萝莉立刻骑上浮云跑过去，把娃哈哈理论跟他说了说。 藏剑半天没反应。 打字很慢：师父？师父？？ 小萌鸡：…… 小萌鸡：你师父洗澡去了……我是你师伯…… 打字很慢：=口=！ 打字很慢：师伯，您老人家怎么不早点说== 小萌鸡：刚才我老人家在啃鸡腿……不能摸键盘…… 打字很慢：= = 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师伯大人说：我觉得……师侄你的歪理……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萝莉：谢谢师伯赏识== 师伯：小时候我也喜欢喝娃哈哈…… 师伯：现在也不喜欢了……还不如优乐美…… 萝莉：…… 师伯：谁能一辈子喜欢同一个味道呢…… 师伯：尝遍人间百味还对娃哈哈情有独钟的男人……才更奇怪吧…… 萝莉：……=口= 赵寒震惊：你怎么知道——！ 师伯：我就是知道O（n_n）O~ 赵寒本能的生出不舒服的感觉，又被师伯贱贱的笑戳的心头火起，骑上浮云就要走，师伯在后头蹦蹦跳跳冲他摆手，把银发藏剑高贵凛然的形象破坏的一干二净。 萝莉跑回唐家堡，才又收到短信：消消气嘛……师伯我也不是故意逗你的…… 赵寒没回话，然后那边忽然变的正经起来：好吧说实话，其实师侄你是交友不慎，躺枪了，我家老大要找的是蓝少。 赵寒一怔：蓝乔？ 师伯：对呀，唐萌萌嘛。 赵寒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师伯：师侄尽管放心，老大和蓝少从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了，找他肯定是好事O（n_n）O~ 师伯：你肯定想要马上通知他对不对？不用啦，蓝少自己清楚的很^_^ 赵寒还要再问，师伯不说了：你师父出来啦，你们继续讨论娃哈哈吧……对了还有，我跟你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别误伤，影响师徒感情就糟糕了…… 打字很慢：==恭送师伯 片刻后，藏剑才又动起来，换成了正版小萌鸡的口吻：刚刚是为师的室友，说什么了？ 打字很慢：师父！ 小萌鸡：？ 打字很慢：他嘲笑我跑得慢，还说操作这么差肯定长得很丑！QAQ 小萌鸡：…… 下午阳光很好，雪也化的差不多，赵寒出门逛了逛，把这两天各种乱糟糟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理出个思路，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放学时间他就很有精神的去接儿子了。 来到初中一班，不意外的看见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和一位家长说话。 杨佳木同时看见赵寒，眉头微微一皱，和家长说了句什么，片刻后班里跑出个正太，母子俩牵着手离开。 赵寒站在原地，等青年自己走过来，才笑着点点头：“杨老师。” 杨佳木看着他的脸，目光很克制，专注又不显得失礼：“听赵旗说，你昨天回去就生病了？” 赵寒一笑：“没有啊。” 杨佳木想说什么，但是赵寒的脸色太冷淡，片刻后他还是默默的让开了路，赵寒走到教室门边，往儿子的座位上一看，囧了。 赵旗冷冰冰地坐在那，手里拿着笔，但是没有在写字，美貌萝莉张苹苹抱着书包站在他身边，泪眼汪汪。 10. 小凤凰俱乐部，赵寒搬个椅子坐在2号萝莉练功房外头，一边玩连连看，一边时不时往里瞅几眼，乐不可支。 那天那只美貌班花终于追问出了这个地方，一到周六就由她妈妈带着来报名了，小姑娘出身优越，自小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身体素质不太好，这回家里一听她主动要求去锻炼身体，都很高兴，比孩子还积极，小姑娘是奔着赵旗来的，要学跆拳道，但家长认真和教练进行了各种咨询，做了详细的研究，决定让她学咏春拳。 于是张苹苹大哭一场，谁都劝不住，最后还是杨小葱把赵旗找来，赵旗沉默了半天，答应允许她休息时间去找他，才算把这姑娘哄好，整个过程中，她妈妈纠结的看着自己的傻闺女，一个劲跟赵寒道歉。 因为小葱姑娘跟张苹苹是同学，教练就把她俩放在一组，一个带一个这种方式，杨小葱和俱乐部众人都很熟，根底也扎实，用教练的话说就是天生骨骼清奇什么的，对张苹苹入门很有帮助。 赵寒闲着无聊，跟过来围观杨小葱TJ美貌萝莉。 体育项目这种东西，没事看看还行，真到认真起来都是很无聊的，也很辛苦，一个简单的动作可能要重复千百遍才能练成，杨小葱做着示范，脸上也各种担忧，但是一个小时下来，平日里娇蛮任性的班花大小姐竟然出奇硬气，摔了好几次也不哭不闹，忍着眼泪不掉下来，默不吭声重复枯燥的练习。 赵寒不由得刮目相看：“我就说，光有脸蛋儿怎么能萌到我儿子……” 杨佳木站在他身旁，淡淡的看着，也不发表意见，只有在赵寒的连连看快输掉的时候才伸手帮他戳几下。 赵寒又看了一会儿，简直要肃然起敬，开始认真考虑起儿媳妇的问题，杨佳木弯下腰，在他的手机屏上迅速点了几下，说：“叶先生，通关了。” 赵寒低头一看：“……” 他玩的这个版本一共五十关，不能存档，不能暂停，开局就要一口气走到底，输掉一局就要从头来过，玩了这么久最多也才打到过三十关，从来没见过通关界面长啥样。 赵寒板着脸关掉手机，看看挂在头顶的太阳，起身准备走，杨佳木说：“叶先生，我请你吃饭吧。” 赵寒拒绝：“我要跟我儿子吃。” 杨佳木笑笑，说：“我对小葱说过了，她和苹苹待会儿去找赵旗，他们三人一起去食堂。” 赵寒：“……” 小凤凰对面有一家生意很好的火锅店，叫小当家，杨佳木和赵寒进去，一楼坐满了，他们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到个双人座。 服务员点上两个小火炉，杨佳木端来两盘菜。 他把其中一盘推到赵寒面前，盘子是带格子的那种，一个格子里是粉丝，一个格子里是蘑菇，一个格子里是那种叶子很圆的青菜，还有个格子里的东西叫不出名字。 都是叶朝寒喜欢的。 赵寒推回去：“我不要。” 杨佳木怔了一下，很快就又站起来：“那你吃什么？我去拿。” 赵寒笑了笑：“不知道啊，好多东西都不认识了。” 笑容丝毫不能减少眼里的冷漠，反而让每一个表情都充满拒绝，杨佳木有点不知所措，慢慢坐下来，火锅里清汤翻滚，蒸腾的热气让眉眼变得模糊，他低声说：“叶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赵寒没忍住，冷冷道：“别叫我叶先生。” 说完他也不想看杨佳木的表情，摸出手机，又找了一版蔬菜连连看。 杨佳木沉默了，然后他微微叹口气，说：“好吧，我也不想看着你叫叶先生。虽然你长的也很好看，但是比起叶先生还是差远了。” 赵寒：“……” 赵寒真想把手机砸他脸上，忍了半天才忍住，夹起两块蘑菇扔进汤里，杨佳木笑了笑，帮他夹进去一片青菜。 “叶先生，”他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处，认真地说，“你不想开口的话，也请听我说说话吧。” 赵寒冷冷道：“我不想听。” 杨佳木说：“那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么？” 赵寒：“……” 赵寒心想，我不想知道，但是……虽说小白文不需要逻辑，有一点也没什么坏处。 杨佳木笑了笑，说：“十月初，在北城公墓，那时候你回来不久吧。我知道你看过邮件，那天我什么也没有写。但是叶先生，其实那次我看到你，就开始有预感了。” 在叶朝寒的墓前，他一回头，看到有人打着伞慢慢走来。走路的步调，撑伞的手势，都像极了墓里的人。 那时还以为是魂魄归来，可是走到近前，看见伞下的脸，容貌没有一分相似。 于是只当是环境渲染出来的错觉，没有多想。 “叶先生曾经很喜欢我，为了他高兴，我从来不在信里提起别的男人女人。于是虽然印象很深，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写。” “对，我希望他开心愉快。” “后来赵旗受伤，你赶来学校，那是小葱第一次见你。当时我并没有太注意，还是小葱告诉我，你看我的样子很不寻常。” “她说，你在注意我的手。” 杨佳木微微低下眼睛，雾气遮盖表情，他左腕上碧色的翡翠晶莹剔透。 “再后来，赵旗去小凤凰的那天，在俱乐部的休息室，你站在后面一直看着我。” “……” 赵寒僵了。 杨佳木发出轻微的吸气声，像是喟叹又像是哽咽：“那天阳光很好，我坐的位置靠着窗，你站的地方又太合适，玻璃倒影清清楚楚。我没有回头，但是一直都知道。” “叶先生，除了你，在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那么关注我。” “在这个前提下，我开始搜集证据。” “一开始那位夫人的墓，你说是你祖母的朋友，我辗转找到她家，她的后人把你否认了。” “你在之前出过一次严重的车祸，险死还生。我回到医院，找到你的主治医生，当然他很有职业操守，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碰巧有照顾过你的护士，她见过我接赵旗上学。” “于是我知道了，你完全没有赵寒先生的记忆。” “另外，我还发现，你的车祸地点，和当年叶先生出事的地方，距离很近。” “在合适的时候，我也和赵旗聊过天。他话很少，但是几次加起来，给了我另一个信息。你自称失去记忆，但是完全不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 “小葱和赵旗去俱乐部的时间经常重合，我见到你的机会更多。”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如果不看脸，你简直就是叶先生。” “我保留着你的照片，小葱见过，曾经你的事业如日中天，网络上至今还有很多影像资料，她也见过。有一天训练结束的时候，你在外面等赵旗，她看着你，跟我说，你很像叶先生。” “小葱是个很谨慎的孩子，她不像我很容易被干扰。她每得出一个结论，都必定经过许多观察和思考，有足够的把握。” “我已经不能忽略了，所以在邮件里，我第一次提起你。” 杨佳木说到这里，对着赵寒笑了笑，店里开着充足的暖气，火锅的蒸汽也在他面前缭绕，他脱下羽绒服，露出浅蓝的毛衣，他的肩膀很好看，肩臂交接的地方线条流畅，身姿挺秀。 赵寒心里涌上说不出来的痛苦。 杨佳木接着说：“还有那次去溜冰。叶先生，你就那么大大方方的踏在冰上，用你亲手教过我的姿势。你能想象出我的心情么？回去的时候我想，如果真的是你的话，命运会给我一些指引吧。” “上天果然对我不薄，很快给了我决定性的证明。” “叶先生，你登录了那个邮箱。” “以前都是你在做，我很少表达过什么，在你离开以后，我开始给你写信。那时候我已经后悔了，可是你没有给我改正的机会。我知道来不及，只是有太多话想说，不知道说给谁。” 一滴眼泪落在桌子上，隔着水汽也看的一清二楚。 赵寒沉默。 过了一会儿，杨佳木才又对他笑了笑：“那样过了很长的日子。可是后来我无意中得知，有些邮箱，太久不登录的话，会被商家收回。” “已经没有别的联络方式了，我不想失去这个。” “我对网络不熟悉，更不会破解什么密码，但是叶先生，你的密码设的太简单，我没用几天就试出来了。” “……”赵寒顿时生出再死回坟墓里的冲动。 杨佳木声音哽咽：“yejiamu1028。”他看着赵寒，“叶佳木1028。我的生日确实是10月28日，可是叶先生，你是有多希望我跟你姓叶呢。” 赵寒：“……” 赵寒冷笑：“那你是有多奇葩，才会用这个组合去试密码？” 杨佳木点点头：“是啊，因为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赵寒：“……” 杨佳木试出密码，登进邮箱，看着里面满满的未读邮件，知道它们永远也不会被打开，刹那间就觉得心如死灰。可是之后他还是养成了习惯，每次发完邮件，都再登进去看看，看着收件箱的数字一天天增加，像是一次次痛苦又隐秘的自残，时间久了，慢慢的也就学会了克制。 赵寒出现之后，因为和故人太相像，杨佳木受到很大震动，他思前想后，终于带着一种做梦般的感觉开始着手调查，但其实还是没有抱什么希望，这种事太过渺茫，不敢置信。 直到又一次登进邮箱时，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天发进去的邮件，前面淡黄色的未读小标志变成了灰色。 ——有人打开看过了。 “我对自己说，镇定一下，别多想，也有可能是什么黑客闲着无聊，无意中闯进来了呢。”杨佳木静静地说，“然后接下来几天，一天一封，我亲眼看着邮件依次被打开，就像有人在细细的阅读。于是我联系上一个做网络安全的同学，让他帮忙查了一下。” 基本上是毫无技术含量的追查，同学很快发给他两个IP，说是这两个地址都登录过，都看过邮件。 “当然我很失望，也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是两个人，幸好这位同学对我很了解，他明白我的心情，于是动用了一点非法手段，直接挖出了那两个地址的具体位置。” “一个在东城长安小区X号Y住宅，一个在学校附近的时光礼物书屋。” 杨佳木手背支着下巴，眼里有动荡的水光，他对赵寒微笑了一下，“住宅主人是你，书屋老板也是你。” ——“叶先生，你真的回来了。” 11.那谁 蓝乔小心翼翼的登录游戏，把御姐身上所有闪光的装备都脱下来，换回新手装，探头往赵寒的屏幕上瞅了瞅，看到打字很慢和小萌鸡在枫华谷打怪，于是准备过去。 他刚跑出十来步，剑光一闪，娇娇唐萌萌躺下了。 蓝乔：“……” 蓝乔绝望的转了转视野，果然看见白衣飘飘的纯阳君闲庭信步走过来，悠闲地收剑入鞘。 “卧槽……特么这神经病怎么还不死啊！”屏幕弹出是否复活，蓝乔沮丧地点了否，就让御姐躺在那不动。距离苍山洱海挖马草已经大半个月了，这么久以来，每次唐萌萌一上游戏，不出三分钟，好帅的一只羊就能从天而降，把她一剑砍死。 蓝乔查了查，原来剑网三有一个仇杀系统，可以把某某像加为好友一样加为仇人，然后就能一直追杀下去，他想起最初暗算完一只羊的时候，确实系统有提示过那只羊已经把他加为仇人，于是才能这么神出鬼没的盯着他杀来杀去。 现在游戏玩不成，练级都练不了，赵寒的萝莉都快30了，唐萌萌还在开始的42级原地踏步，眼睁睁看着天仙在游戏里走来走去，偏偏凑不到跟前，蓝乔都快愁死了，他在论坛里高价悬赏，想找高手去把那只羊做掉，应召而来的高手前后加起来有二十多个，但是不出几天就统统挂在纯阳剑下，组团上也没办法，纯阳背后有个很强大的小队，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为他出头的那些角色一个比一个逆天。 有个吃了大亏的高手给蓝乔说，你放弃吧，好帅的一只羊很可能请了专业工作室给他护驾，普通玩家都不是对手。 蓝乔：“……” 赵寒把打字很慢挂在小萌鸡身上，扭头过来，一看蓝乔的屏幕，毫不意外地哟了一声：“又死了？” 蓝乔扔开鼠标，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赵寒心里想起师伯大人，就是小萌鸡那个室友那天说的，他们老大在找蓝乔，而且显然已经追到了游戏里，师伯不介意他跟蓝乔告密，说老大和蓝乔是青梅竹马，蓝乔自己清楚。但是现在看蓝乔一脸苦恼，根本就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赵寒把手搭在蓝乔肩膀上，深沉地问：“你有没有跟道长聊过天？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蓝乔沮丧：“这还用问？我拿针把他扎死了啊，还是暗算的。” 赵寒说：“那也早该两清了好吧，他就死了那一次，你呢，天天来送死，死的还花样百出五光十色。” 蓝乔：“……” 赵寒把他拽起来：“你出去玩一会儿，我问问道长居心何在。” 蓝乔不走：“你当我没问过？可是他都不说话，比你儿子还哑巴，我怎么问他都不搭理我，我说赔他钱他还不要，高贵冷艳跟神仙一样。” 赵寒心想那必须的，黑道大哥都自带高富帅冷酷炫属性，谁稀罕你那几毛钱。这么一想他更手贱了，叫来呆毛小哥直接把蓝乔揪出去，搁在前台，拿了一本《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给他看。 赵寒看看自己的萝莉，有小萌鸡带着，安全的很，于是坐在蓝乔座位上，对纯阳飘了个气泡：阁下尊姓大名？ 好帅的一只羊没吭声。 唐萌萌：你自以为很天衣无缝么？告诉你，你身边有我的卧底，你的阴谋我已经都知道了！ 一只羊：…… 唐萌萌：我的卧底全面搜集了你的犯罪证据，昨天已经快递过来了，现在就在我手边，你再不说话我就拿去交给警察局！ 一只羊：…… 唐萌萌：快回话，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一只羊：==亲，我是淘宝的。 唐萌萌：…… 唐萌萌：什么？ 白衣纯阳盘膝坐在草地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模样，在聊天框里对御姐亲来亲去：不关我的事啊，嘤~我们就是在淘宝开店做代练，走正常程序接了这个单子，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全天24小时盯着你，见一次杀一次== 赵寒：“……” 赵寒纠结的瞅了瞅蓝乔。 一只羊：亲~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和客户联系，退掉这个单子== 赵寒赶紧阻止：等等。 一只羊：？ 唐萌萌：别退别退，我和你开玩笑的，没事，继续杀吧，我不怕，其实我最喜欢被杀了O（n_n）O~ 一只羊：…… 赵寒把聊天框清理一新，打开隔间的门，正准备叫蓝乔回来，忽然听见他咦了一声，惊奇地说：“哪来这么丑的狗？” 赵寒赶紧跑去前台，果然看见一只烤鸭那么大的小狗溜溜达达的跑进书店，全身黑毛，头上有几点白，耳朵很长，眼睛很大，鼻子几乎看不见，嘴巴像鸭子……确实很丑。 蓝乔站着，小狗抬起头瞪着他。 蓝乔轻蔑地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它黑毛白毛混着来的头顶，不屑地说：“你，真的，丑~爆~了。” 赵寒：“……” 小狗：“……” 门口忽然响起细细的抽泣声，赵寒蓝乔同时看去，只见一朵穿着企鹅装的娃娃奋力推开门，衣服太厚，圆滚滚的，走路不稳当，眼里含着两包泪，抽抽搭搭地走进来。 蓝乔一呆：“这是啥？” 赵寒皱着眉，他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个娃娃一进门，小黑狗立刻嗖一声跑过去，孩子弯腰把它抱起来，泪汪汪地瞪着蓝乔：“我都听到了，你骂铛铛长的丑~呜~” 蓝乔：“……” 被一人一狗四只大眼睛瞪着，蓝乔顿时囧了，立刻道歉：“别哭别哭啊，我不是……那个啥，对了我最爱撒谎了！其实你的狗他很漂亮！真的！”他指指赵寒，“你看，比他漂亮多了！” 赵寒大怒，正要反驳，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戴无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来，男人穿着深棕色的大衣，身材高挑，容貌十分俊美，眼睛在店里随意一扫，微笑就从嘴角蔓延开来，既安静又温柔。 赵寒：=口= 蓝乔：=口= 呆毛小哥&小圆脸：=口= 企鹅娃娃抽抽搭搭地走向他：“舅舅，呜~”小手指着蓝乔，“他说铛铛丑~哇~” 蓝乔：“……” 男人看看蓝乔，忍着笑摸了摸小黑狗，蹲下来，掏出手绢给孩子擦擦脸上的泪：“别哭啦，那个叔叔逗你的，而且你看，铛铛都不生气了，快去挑书吧，老板在看你哟~” 赵寒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这孩子来买过一本《海的女儿》……而这个温和美貌的男人……那当然就是天皇巨星黑桃K，吕晏大大== 吕晏把外甥哄好，手插在口袋里，对赵寒笑：“老板，贵宾卡还没有过期吧？” 赵寒：“……” 赵寒指指蓝乔：“大神您看上什么尽管拿，他说他付账，给铛铛谢罪。” 蓝乔：“……” 吕晏笑意更深，轻飘飘地看过来，蓝乔顿时内牛满面，简直要给铛铛桑跪了，特么要早知道你是这位爷养的，老子肯定不会歧视你啊！不就是长的像鸭子么，鸭子也漂亮！比赵寒漂亮算毛线，你比我都漂亮！ 尽管心里有N多草泥马乱跑，蓝乔脸上还是很正经很矜持，很有气质的跟吕晏来了个客套的相见欢，一个说了一句大神您好，一个回了一句蓝少你也好，揍没了，然后吕晏就陪着外甥去挑书，蓝乔矜持的走回隔间里。 小门一关他就软了，趴在桌子上不动，赵寒替他捉急，凑过去小声说：“快去约天仙吃饭看电影啊。” 蓝乔沮丧地摇头：“我不，万一他拒绝我呢。” 赵寒恨铁不成钢：“你还没有约，怎么知道他会拒绝？” 蓝乔：“万一呢万一呢？” “……”赵寒狠狠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卧槽，真是没用，以后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于是直到娃娃挑完书，吕晏带着外甥和铛铛离开，蓝乔都没有说出什么有文化有内涵的话来，他自己也沮丧万分，站在门口望着吕晏开车离开，表情忧郁的不行。 正在这时，又一辆车停在视野里，一左一右下来俩孩子，其中一个是赵旗。 蓝乔有点意外，对他招手：“小旗！” 赵旗和萝莉同时看过来，蓝乔觉得这妞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对了，前段时间带她滑过冰来着，还写了一大把签名给她。 赵旗叫了一声蓝叔叔，杨小葱跟过来，怯怯地叫了一声蓝少，天气寒冷，蓝乔赶紧开门让他们进去。 驾驶座下来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蓝乔也认识，是赵旗的老师杨佳木，他本想直接把人让进去，但是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又堵在门口不动。 杨佳木走近，蓝乔热情地打招呼：“杨老师。” 杨佳木也笑笑：“蓝少。” 蓝乔说：“杨老师和赵寒关系很好吧，这么冷还亲自送小旗过来。” 杨佳木说：“还行。” 蓝乔疑惑地皱起眉头：“真的？呃，对不起我不是怀疑这个，我是说，杨老师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时候得罪过赵寒？” 杨佳木：“……” 杨佳木笑了一声：“怎么了？” 蓝乔担忧地说：“你要是得罪过他，就找个机会好好道歉吧。上回赵寒被个人渣撞的差点死掉，我跟他说会给他报仇，但是他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对你有些敌意……” 杨佳木有一瞬静默。 蓝乔有点尴尬地放低声音：“他说让我找人砍你几刀——当然我不会那么做的，哎，杨老师，赵寒这个人你也知道，特别死脑筋，以前是里外都死，后来被撞了那一次，好像给撞活了，比以前会说会笑，但是其实内里还是一样，认准什么就是什么，转不过弯来。” 杨佳木点点头，对蓝乔笑了笑：“我明白。” “不是，”蓝乔更尴尬了，“是这样，说起来还是我的错，我家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特别纠结，赵寒跟我走得近，也经常被影响到，好的坏的都有。” “那次他被人撞，好些天生死不明，我很生气，想着必须让那个混蛋给他赔命，但是后来他还是健健康康活过来了，那家也给了不少赔偿，那混蛋又火速被家人送出国，我够不到，也就没动，本以为事情就那么结束了，但是这几天我忽然收到消息，那货在美国被人绑架，打断两条胳膊一条腿——” 杨佳木：“……” 蓝乔叹了口气：“不用说，肯定是我家那谁干的，给我和赵寒出气。”他认真地看着杨佳木，“我家这谁脾气很大，手上就没干净过，只要他想做的事，据我所知这世上目前还没有人敢阻拦，最糟糕的是他最近好像又想起我来了，肯定也会把赵寒捎带进去。所以杨老师，你要是得罪过赵寒，就赶紧跟他赔礼道歉说清楚吧，不然被我家这谁查到了，搞不好会对你不利。” 杨佳木点点头：“好，多谢蓝少。” 蓝乔摆摆手：“我都没有跟你说对不起请包涵，就不要谢了= =” 杨佳木推门进去，蓝乔独自望天，手机在口袋里响，他接起来，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蓝乔愤怒地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把我卖了一百万，我才不会这么苦逼！” 12. 杨佳木开车，一行四人来到小凤凰，赵旗和杨小葱去各自的练功房，他们俩路上都吃过牛奶面包了，俩大人还没吃，杨佳木也不问赵寒，直接把车停在了小当家楼下。自从上周六戳破窗户纸，杨佳木就开始这么做，放学后带妹妹和赵旗来书店，接上赵寒，再一起来小凤凰，当着儿子的面，赵寒也不可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于是四个人看起来非常和谐。 当然，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又开始僵硬了。 车已经熄火，杨佳木一只手还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副驾驶上的赵寒：“叶先生，想吃什么？” 赵寒说：“我不饿。” 杨佳木点点头：“也好，那就坐一会儿吧。” 气氛很安静，暖气应和着呼吸，在车窗上氤氲出浅浅的白雾，里外都模糊不清，赵寒不由自主就想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今昔对比，落差实在有点大，他心里不舒服，又摸出手机戳开连连看== 杨佳木侧着头，专注地盯着赵寒的侧脸，眼睛里慢慢蒙上一层水汽。 你还活着。 一千多个日夜，数不清的梦魇过后，你还活着。 视野渐渐变的模糊，眼中冷淡的侧脸和记忆里清爽的容颜重合了，永远失去的人静静地坐在身旁，好像一触即碎的奇迹。他忍不住伸出手，像触摸梦境里的虚空，轻轻按在赵寒肩上。 赵寒顿时僵了。 杨佳木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叶先生，对不起……” 赵寒受不了这傻逼剧情，绕来绕去，尽管恨的要死，还是无法面对杨佳木对他哭。他合上手机塞回兜里，抓住门把手狠狠一推——没推开。 再推还是没推开。 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杨佳木锁上了。 赵寒沉默片刻，杨佳木抓住他的手，青年手心里满是汗，手掌上的颤抖沿着每一条血管传到心脏上，脉动和心跳彼此迎合，瞬间就把赵寒重生以来一直强自压抑的火气给引爆了，赵寒猛的甩开杨佳木：“别碰我！” 他顿了顿，扯出一抹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不起我？” …… 他没有再看杨佳木，但是余光里觉得有什么晃了晃，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座位上，杨佳木倾身压在上面，左臂横在他颈中，坚硬的小翡翠正好抵在锁骨上，赵寒疼的倒抽一口气：“你做什么！” 青年居高临下，眼睛泛红，仍然带着泪，又像是翻滚着火焰：“对，我算什么东西？”他狠狠咬了咬嘴唇，一滴血落在赵寒嘴角，“我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你伤心难过，寻死觅活！” 赵寒：“……” 赵寒大怒：“卧槽，我才不——”他还没说完，头顶上响起巨大一声“砰！”震耳欲聋，车身晃了好几晃。 遭雷劈了？=口= 杨佳木也被这变故惊吓到，手里不觉一松，赵寒挣趁机挣脱，一拳砸过去，顺势扭开门锁，下车去看。 楼上灯火通明，浓浓的香气四处飘荡，有个马尾少女站在三楼窗口，逆着光往外看，满脸的泪，从楼下也能看清楚，她瞅见赵寒，表情有点惊慌，伸手捂住嘴巴。 杨佳木紧跟着出来：“怎么回事？” 赵寒指指他的车，车身上满是又香又浓的鱼汤，一条红烧过不知道是鲤鱼还是草鱼的生物躺在车前头，旁边还有个很大的白瓷盘子。 杨佳木：“……” 门口跑出来一个很帅气的少年，气喘吁吁跑到两人跟前，手足无措地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一激动给扔出来了……” 车被弄的很狼狈，但少年少女都是Z大学生，杨佳木作为师兄，也不好责备他们，叫来维修员把车开走，然后就和赵寒进了小当家旁边的湘菜屋，按照叶朝寒的喜好点了几个菜，赵寒没有出声反对。 “叶先生”，等着上菜的间隙，杨佳木把水杯握在手心，低声说，“下午去书店的时候，在外面遇见蓝乔，他问我有没有得罪过你，让我向你道歉。” 赵寒一怔。 杨佳木看着他，“我看得出来，蓝乔很关心你，你对他也很亲近，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这么坚决的和从前划清界限？因为有了蓝乔，就连尹晴风也不需要了？” 尹晴风。赵寒僵了一下，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叶朝寒为人随性洒脱，没有多少感情牵绊，把全部关于情爱的幻想绮念都放在杨佳木一个人身上，可是孤注一掷的后果并非大获全胜，反而一败涂地，在最消沉的那段日子里，是尹晴风自始至终陪着他，最后还在他墓碑上留下名字。 尹晴风和杨佳木的意义不同，情人会分手会决裂甚至会刀刃相向，而兄弟永远都不会背叛，叶朝寒和尹晴风从年少时就形影不离，甘苦与共，全然信任，才能走到后来的高度，一起享受鲜花和荣耀。 当年叶朝寒为杨佳木反复折腾，尹晴风也为他各种操心，最终却还是只得到最坏的结果。 赵寒完全能想象，尹晴风在墓碑上刻下名字时是怎样的心情。若不是有楚楚在，只怕他找人杀了杨佳木都有可能。 在重新回来，逐渐适应如今的生活之后，赵寒也查过尹晴风的消息，楚楚工作室依然在业内呼风唤雨，尹晴风没有再找别的搭档，而是独自一个人，按照他们俩从前的规划，一步一步向着共同的梦想迈进。 他已经把楚楚娶回家，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生活很幸福。 赵寒在工作室的网站上看到他们父女的合照，看到尹晴风时不时晒签名，抱怨妻子工作忙，头疼女儿爱哭爱闹，也暗暗为他开心。 最终还是没有拨出电话。 叶朝寒还活着，也还在这个城市，可是各自的生活已经完全没有交集。虽然借着赵寒的身份重返人间，也没有精力再回到从前了，生死之间走一个来回，好像抽空了所有心血，曾经叶朝寒声名显赫，拥有亿万财富，有各式各样有趣的朋友，生活富足自由，对事业也有信心满满的规划，可如今的赵寒只想待在这个小书店里，深居简出，不愿意和外界过多接触。 大部分心如止水，说白了不过是万念俱灰。 杨佳木没吃多少，安安静静，偶尔给赵寒夹菜，赵寒也不吭声，只管慢腾腾吃自己的，不接受投喂。 其实他心里特别抑郁，总有掀桌子的冲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马尾姑娘的影响，那一双打打闹闹摔盘子的小情人，暴躁的少女和帅气的少年，让他想起杨佳木最后的背叛。 赵寒想了想，问杨佳木：“你的女朋友呢？”他经常去学校接送儿子，也知道七年级一班杨老师在整个学校都很受欢迎，Z大研究生毕业，才华横溢，温和俊美，学生喜欢他，领导器重他，N多女老师暗恋他，但是他始终单身，和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一点绯闻都没有。 杨佳木愣住：“女朋友？” 然后他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就白了，“我——” 赵寒心里烦躁，扔下筷子：“行了吃饱了，付账去吧。” 杨佳木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看着赵寒一点都不想听的样子，沉默片刻，还是咽回去了，起身向收银台走去。 赵寒盯着他的背影，觉得透不过气。 不应该再和杨佳木继续来往的，不应该悄悄注意他，不应该去翻看邮箱，更不应该禁不住诱惑，被一封毫无逻辑稍微用点脑子就知道是在钓鱼的邮件勾引去公墓，活生生自投罗网。 爱也好恨也好，曾经的喜怒悲欢都应该随叶朝寒埋入地下，捡来一条命就要安安分分的活着，不能试图获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是忍不住，还是喜欢他。 就是犯贱，就是找死，就是心不由己，就是走火入魔。 时光就在这纠结又狗血的故事里匆匆匆匆过去，又下了几场雪，然后腊月过半，Z大附中放寒假了。 赵旗一半时间泡在小凤凰，另一半待在书店二楼写作业，因为杨佳木就住在学校家属院，和书店很近，也经常带着妹妹过来，杨小葱就和赵旗一起学习，然后没过几天，他们班花苹苹姑娘也从小凤凰追来了，时不时背着书包来找赵旗问问题，赵旗对她的态度仍然不好，但是也没有赶她走，甚至有一次赵寒上楼给三个孩子送牛奶，还看见儿子教萝莉们画画。=口= 蓝乔出差未归，儿子桃花盛开，赵寒的生活寂寞如雪，只好泡在游戏里，没事就烧点卡，功夫不负有钱人，烧着烧着他就把打字很慢升到了50级。 杨小葱在楼上学习，杨佳木也就待在书店，隔间里赵旗的位置一直空着，正好方便他写教案改卷子什么的，于是就那么一天天的待下来了。 两人在小隔间里和平共处，除了眼神不再有暧昧缠绵，不再有亲吻和拥抱，简直就像曾经热恋的日子。 那是最好的时候。 这天下午赵寒打怪打累了，出去透气，外面又有细小的雪花在飘，店里人不多，呆毛小哥搬了个椅子坐在窗下看书，最近他报了个晚间日语班，白天就看原文轻小说记单词，而小圆脸姑娘还坐在前台，在看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这点小爱好和赵寒不谋而合，于是挤进去和她一起看，小圆脸这回看的是韩剧《原来是美男》，赵寒也喜欢。 俩人看到男二和男一为了争女主打架，都很开心，忽然一阵冷风吹进来。 赵寒只穿了薄毛衣，冻了抖了一下，和小圆脸一起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毛绒绒大外套的姑娘走进来，她呼出一口热气，拍了拍身上的雪，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真面目，金发披肩，皮肤白皙，碧色的大眼睛—— 竟然是个洋妞。 这朵洋妞估计才十六七，长的很可爱，她一眼瞅见赵寒，欢快地露出笑脸：“Hi~” 赵寒：“……” 赵寒茫然地走出柜台：“Hi，welcome to——” 洋妞欢快地打断他：“是我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赵寒：“……” 赵寒=口=了，不只是因为这妞的普通话竟然很标准，还有她一副“大哥哥我们又见面了”的表情——难道是真·赵寒的国际友人？ 他赶紧戳戳自己的员工，小圆脸心领神会，低声报告：“她叫安娜，是蓝少——”还没说完，洋妞已经高高兴兴的跑过来，搂住赵寒的脖子，啾！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小圆脸：“==” 赵寒：“=口=” 听见动静从隔间出来的杨佳木：“……” 13.大少爷 赵寒打量亲亲热热对自己笑的洋妞，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蓝乔他妹妹？亲的？啧，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歪果仁血统？” 虽然蓝乔经常表现的智商欠费情商捉急，但是赵寒从来没有看不起他的长相，蓝乔的容貌从初次见面就让他惊艳，那绝壁是东方人才有的精致美丽，黑发黑眼，温润干净，百分百炎黄子孙。 安娜骄傲地点头：“当然是亲的，我妈妈就是他妈妈。” 赵寒怀疑：“那你爹呢？” 安娜恍然大悟：“噢，爸爸不是的，他有一个爸爸，我也有一个爸爸。” 赵寒：“……” 安娜姑娘比他还稀奇：“我暑假的时候来，你还好好的嘛，怎么忽然就失忆了？我走的时候你答应下次带我出去玩，现在我来了，你就不认识我了，你是不是想赖掉啊？” 赵寒囧：“……” 小圆脸把安娜拉到一边，给她解释老板的狗血人生，赵寒跑到墙角给蓝乔打电话，才响一声就被接起来，蓝乔紧张的压着嗓子：“卧槽你干啥！吓死爹了！” 赵寒听见他那边有空旷回荡的音乐声，问：“你在哪？” 蓝乔：“……你开电视看看。” 赵寒拒绝：“又在卖笑？我不看。” 蓝乔梗了一下，无奈道：“今天有个流行音乐盛典，我是颁奖嘉宾，旁边一圈儿大牌小牌，手机一响大家都听到了……你一向懒的理我，发生了什么事？” 赵寒说：“有个外国妞来了，自称是你妹。” 蓝乔：“……” 蓝乔忧伤地叹了口气：“对，这几天忙，我忘了你不记得她了，确实是我妹妹，放寒假来旅游的，不用管她，她有我家的钥匙。” 两天后的晚上，蓝乔三人组风尘仆仆赶回来，下了飞机耿耿和虎牙妹去公司，蓝乔一个人直扑赵寒家，发现赵寒和安娜并排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人抱着一包爆米花，吃的兴高采烈。 安娜看见他，兴奋的扑过来：“哥哥！” 蓝乔也笑眯眯地接住她：“妹妹！” 兄妹俩拥抱了好几分钟才分开，把赵寒看的牙酸，安娜帮蓝乔脱下大衣，上下打量他一番，眼圈儿一红，叹道：“哥，你瘦了。” 蓝乔摸摸她一头黄毛，也叹道：“妹，你胖了。” 安娜：“……” 安娜跺脚：“讨厌！你快去洗洗脸，妈妈叫你回来就跟她开视频。”她边说边把自己的本子抱过来，放在茶几上连上网线。 于是蓝乔就滚去洗手间了，把自己倒腾的美貌动人，出来路过厨房，觉得有点饿，于是就跑去翻冰箱，结果一推门就看见赵旗，赵旗系着卡通围裙，正在洗青菜。 蓝乔：“……” 赵旗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蓝叔叔，手上不停，把一把翠绿的菜叶捞出来，放在篮子里，又去洗另一把。蓝乔揉揉他的脑袋，顺手摸走两根黄瓜，边吃边跑回客厅，一屁股坐在赵寒身边，把一根黄瓜塞给他，说：“小旗在里头忙东忙西，你特么就会混吃等死啊。” 赵寒得意：“我有儿子我自豪。” 蓝乔：“……禽兽。” 安娜接通视频，招呼蓝乔去看，赵寒把电视声音调到很低，坐在一边围观他们一家三口。 屏幕里出现一个很美的女人，长发披肩，好像是坐在露天阳台上，那边是下午，阳光笼在她身上，美的赏心悦目，她睫毛浓密纤长，像蜻蜓展翅般微微一眨，露出愉快笑容：“小乔！” 蓝乔顿时沮丧了：“娘，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啊。” 妈妈斜他一眼：“改不过来嘛，来来，坐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唔，好像真的瘦了？最近很忙？” 蓝乔于是把安娜挤开，占了大半个视屏，赵寒把他和对面的女人一对比，发现蓝乔的眼睛是遗传自他妈，两人有五六分相似，安娜和他们倒不是太像。 蓝乔开始啰啰嗦嗦汇报工作：“新公司差不多适应了，他们给耿耿下放不少特权，也很保护我，新碟就差收尾，但是要到年后才能发……唔，刚刚从帝都回来，参加了几个活动，遇见很多老朋友，但是和吕晏错开了，QAQ……” 妈妈耐心地听完，一本正经地说：“你当初就应该听我的，在妈妈这边工作，别在那绕来绕去了，你大哥太危险，你看，被我说中了吧。” 蓝乔内牛：“可是吕晏在啊。” 妈妈说：“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你了呀，就是小时候一句玩笑话，你孤零零一个人回去，这么久也没有追到他，还是放弃吧。” 蓝乔反驳：“才不是呢，我只是没有追。” 妈妈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指，在虚空点了几下，好像要戳儿子的脸，笑着说：“那你追呀。” 蓝乔马上软了：“我不敢……” 母子俩闲话家常聊了半个小时，直到开饭才意犹未尽的拜拜，赵旗做了四道菜和一份汤，赵寒帮忙端出来，香气飘飘溢满了整座房子。 安娜高兴的跑去在赵旗脸上亲了一下，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亲吻，赵旗都麻木了，淡定地摸出纸巾擦了擦。 蓝乔对赵寒说：“我娘让我帮她跟你问好。” 赵寒哦了一声。 蓝乔的表情就像小孩子炫耀新玩具：“我娘漂亮吧？” 赵寒由衷点头：“倾国倾城。” 蓝乔别扭的哼了一声：“别看她长得好看，其实心肠可蛇蝎了，我告诉你——”安娜抢走他筷子上一块竹笋，打断道：“又来了又来了，哥你真烦，从小抱怨到大，我都听腻了。” 蓝乔瞪她：“大人说话，你个黄毛丫头插什么嘴。” 安娜：“赵寒哥也听过好多遍了。” 蓝乔：“他都忘了。” 安娜：“……” 赵寒被勾起好奇心：“什么？” 安娜抢答：“哥哥小时候长的很可爱，妈妈就把他卖掉了，卖了一百万。” 赵寒：“……” 赵旗：“……” 蓝乔的妈妈名叫蓝梦，出身不详，在孤儿院长大，那家院长姓蓝，养大的孩子也都姓蓝，蓝乔这个蓝就是随的她。 蓝梦酷爱古典乐，从小就表现出很高的天赋，她性格坚忍，对自己的人生拥有超乎寻常的掌控力，孤儿院只供她上完初中，她拿着绝佳的成绩单走进高中校门，靠自己四处打工坚强的活下来，并且考入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学，学习音乐。 大三那一年，她申请到维也纳一所名校的研究生资格，但是没有钱出国。 那个音乐圣地是她的梦想，同学都为她惋惜，但是蓝梦自己并没有放弃，而是积极寻找别的方法。 同时，蓝梦所在的那座城市，有一家特别有钱特别有背景特别酷炫狂霸拽的家族，那家已经有了一位小少爷，但是爷爷奶奶还想再要个孙子。 不知道刚满二十岁的蓝梦怎么做到的，但是她成功见到了那家主人，爷爷奶奶被她的美貌和勇气所震惊，经过一番调查，确认她的基因足够优秀，于是……于是一年后，蓝乔出生了。 蓝梦丢下刚出生的儿子，拿着到手的一百万，顺利去往维也纳留学深造。在那个年代，一百万不是小数目，够她做很多事情。 五年后，她达成梦想，成为有名的钢琴家，顺利进入国家大剧院，名利双收。 蓝乔七岁那一年，蓝梦带着她的丈夫，也就是安娜的父亲，夫妻俩拿了两千万回来，想把蓝乔买回去自己抚养。 一千万是十倍抵消当年的一百万，另一千万是还七年的抚养费。 狂霸拽家族集体=口=了。 然后他们果断回绝，有钱人都是这样的，虽然蓝梦给的价格很合理，但是钱算个神马玩意儿，血脉才是宝贝。 蓝梦把价码提到两个亿，她丈夫有爵位在身，也动用了相当强大的势力。 拉锯战持续一个月，下人们说漏嘴，被蓝乔知道了这件事，他跑去问爷爷奶奶，于是狂霸拽家族生气了，高贵冷艳的把蓝梦赶出大门。 母子连心，蓝乔直觉的知道了蓝梦是亲生母亲，然后就开始哭闹，哭的要死要活。 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狂霸拽家族霸气的顶天立地，蓝梦和丈夫节节败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竟然是家族里最讨厌蓝乔的人出面了，就是蓝乔的大哥，家族里原有的那位正牌少爷。 大少爷也很高贵冷艳，他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蓝乔抱出去，交给蓝梦，对她说，允许她带蓝乔走，但是他一分钱也不要她的，而且蓝乔这个名字永远都在他家家谱上，天皇老子也别想改变。 大少爷从蓝乔还不会跑就开始欺负他，一直欺负了七年，谁也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站出来刷好感。 可惜蓝乔还没来得及感动，大少爷就像往常一样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别哭了，滚！” 蓝乔娇软水嫩的小脸上多出五条红印，立马把哭声憋回去了。 蓝梦大怒，立刻也一巴掌糊回去，但是大少爷身手好，及时躲开，高贵冷艳的说：“我数到五，你们再不消失，我让你这辈子也见不到小乔。” …… 卧槽好狗血！ 赵寒听的如痴如醉，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蓝乔摊手：“后来我就在维也纳念书啊，我也学的音乐，大学毕业就回来唱歌了。” 赵寒捉急：“我是问你爹你爷爷这边，还有你那个霸气冷艳的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蓝乔抖了一下：“他？他当然是继承家业混黑道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赵寒：“……” 赵寒震惊：“就是你大哥？你说的那个，讨厌你的那个黑社会？” 蓝乔点点头：“不然还能是谁？” 天生丽质当红偶像也就罢了，现在又加上这么离奇的身世，生父是黑道龙头，继父是一方显贵，母亲是美女音乐家，还有个属性不明的尼桑，心里还藏着一朵白月光……赵寒囧囧有神的瞅着蓝乔，突然觉得自己第一男主角的地位遭到了严重威胁。 蓝乔叹口气：“我小时候可凄凉了，都不敢叫他哥，听保姆说，我刚学会说话，奶奶抱着我去他叫哥哥，被他凶巴巴的甩了一巴掌，说我不配那么叫。所以直到出国，我都是跟别人一样叫他大少爷。” 赵寒正想安慰几句，蓝乔忽然羞涩起来：“不过也是因为他欺负我，我才碰到天仙的。” 赵寒：“……” 赵寒放心了，只要作者是正常人，蓝乔这种货色就绝对当不了男主角。 “他教我学射击，妈蛋，也不看看我那时候才多大，枪都扛不动好不好，结果成绩当然就很差，然后他丧心病狂的下令不给我饭吃，我饿的跑到后院哭——” 蓝乔自顾自沉浸在回忆里，“吕晏忽然就从天而降，给我拿来两个大包子。” 赵寒：“……” 赵旗：“……” 安娜：“……” 蓝乔羞涩的脸都红了：“那时候我就决定，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他。” 14.杯具 火车在寂静的深夜里行驶，天空寒星闪烁，映照着地面上一片冷霜，铁轨向远处延伸，没入视力不及的远方，笔直而冷硬，像是永远走不到终点。 即使是回家，旅程也让人疲惫，车厢里吹着暖风，有些燥热，人们都很安静。 杨佳木拉上窗帘，轻微的换了个姿势，让妹妹倚的更安稳，杨小葱睡着了，乖巧的靠在他怀里，脸色有点泛红，呼吸平静，睡容天真无邪。 杨佳木在她额头摸了摸，没有发烧的迹象。他凝视熟睡的小妹，这几年过去，她的五官渐渐长开，完美继承了她母亲的温婉清秀，又因为坚持习武的关系，眉眼之中有一丝英气，不经意就会展现出来。 杨佳木心里酸涩，轻轻搂紧怀里瘦弱的女孩儿。小葱吃过很多苦，健康严重受损，什么医补食补根本就不起作用，他才送她去小凤凰，坚持锻炼，缓慢的调理回来。 哥哥一点一滴的补偿着，如今她生活安稳，衣食无忧，再也不必为一日三餐担惊受怕，可是仍然保持着在人前的那种怯弱，弱的让自己毫无存在感。那是苦难童年里无师自通的自保本能，她牢牢的记住了这点，并且完全不打算丢弃。 她仿佛从小就明白自己身上所承载的东西，所以活的安分守己，谨小慎微。 在无法帮助大人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顾全自己。 乘客们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昏昏欲睡。杨佳木放轻呼吸，完全没有睡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众神入睡，妖魔横行，许多白日里不敢触及的思绪在胸腔里疯狂滋生，困苦和罪孽，情爱和欲望，痛悔和怨怼……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把刮骨的利刃，血腥气无休无止，折磨的几乎崩溃。 他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打开手机写邮件。 手机屏微弱的蓝光映着他的脸，眉目清艳，宁静安稳，仿佛从不识人间哀愁。 ——“叶先生。” 他移动指腹，来回触摸着这个称呼。因为还抱着妹妹，只能单手输入，一个字节一个字节，花了很长时间，打了很长一段话，然后又一一删掉，只剩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 火车在凌晨到达目的地，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毫无特色。 杨佳木叫醒杨小葱，兄妹俩入城找了一家酒店，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各自休息，一直睡到下午，然后起来逛逛街，买回几包东西，蜡烛，金箔，香炉，供品。 两人回到酒店，把金箔折成元宝，折了几百只，打包装好。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早晨起来飘了一点雪，杨佳木带妹妹去车站，找到回老家的汽车，在车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村庄。 村庄每一年都在变化，老旧的泥土街道铺上沥青，泥抷砌成的院墙渐渐消失，换成红砖绿瓦，门前的小河结了冰，院子里的树木越来越高，像孩子在成长，缓慢而坚决，不可逆转。 大年初一，冬日里空气凛冽，大人们都在家中设案祭祖，小孩子穿着新衣服结伴在外跑，挨家挨户串门要糖要核桃，杨佳木和杨小葱从村北的小路经过，路边薄雪未消，田里的小麦静静蛰伏着，青葱密集，叶尖结了一层霜。 走到村子最东，再折向北，仍是大片大片的麦地，沿着小路走上两里，有一小块普通的麦田，兄妹俩踩着田垄走到麦田最南边，那里有三座紧邻的坟头，说是坟头，不如说是土堆，都是又低又矮，连墓碑都没有。 杨佳木放下背包，把东西拿出来，两人把昨晚折好的元宝一一展开，用整张金箔纸包起来，抓几把土放在香炉里，插上三支香，分别放在坟前。 简单布置完，杨佳木牵着妹妹的手，走到最右边的坟头，杨小葱跪下，慢慢伸手拔起几根枯草，泥土弄脏了衣服，她背脊挺直，神色安静，嘴巴微微抿着，眉宇间英气勃发。 杨佳木点燃她面前的金箔，火焰蹿出来，映红两兄妹相似的脸。 “妈妈。” 杨小葱看着低矮的小坟头，轻声说，“今年我过的也很好。” “去年这时候我还在念小学，现在已经读初一了，哥哥是班主任，老师们都对我很亲切。” “我的功夫也越来越棒了，教练也经常夸我，还让我帮忙带新学员。不过平常很少用得上，同学没有人欺负我，我也不欺负别人……哦对了，打过一架的，不过是别人先欺负我们班的同学，我去救他。” 纸灰飘飞，火焰渐渐熄灭，杨小葱把散落的纸片拢在一起，一点不剩的烧完。她摸着温热的土，眼睛慢慢红了。 “妈妈，我很想你。” “你也很想我吧？没事的妈妈，不用担心，我和哥哥都很好，越来越好。” “上次我救的那个同学，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他会画画，画的特别好看，比美术老师还好看。我正在跟他学，我想把你画出来。” “哥哥说我和你长的很像，妈妈你觉得呢？我有点记不清你的样子了，但是总觉得你好像比我漂亮很多。” “妈妈，今年我也会好好长大的，你在天上看着我吧。” “今天好冷啊……”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急切的滚出来，像珍珠一样簌簌落下，杨佳木半跪在她身边，把哭的浑身颤抖的妹妹搂进怀里。 杨小葱放声哭泣。 寒风萧瑟，辽阔的田野一望无边，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俩相依为命。 杨小葱并不是杨佳木的亲妹妹，她的母亲是他的姑姑。 这里的三座坟，旁边两座里是杨佳木的父亲和母亲。 本来也是一个简单而温暖的家庭，朴实的男人，怀孕的妻子，年少的妹妹。杨佳木快要出生的时候，他还不满十五岁的姑姑被村里的恶霸强暴了，险些丧命。 男人救回妹妹，去找那人理论，一回两回都没有结果，最后竟然被他们失手打死。 妻子伤痛欲绝，生下儿子不久就染病去世。 几乎是顷刻之间，美满的家庭就只剩下少女和婴儿，家徒四壁，孤苦无依。 从那时开始，姑姑担负起抚养侄子的重担，十五岁的姑姑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遭受着欺凌和冷眼，硬是辛苦熬过了十几年，把侄子养大。 姑姑一直是一个人，没有恋爱，没有嫁人。 杨佳木上高中时，姑姑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杨小葱，她没有说过小葱的父亲是谁，只让他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杨佳木成功考进省内最好的大学，独自来到Z市。 他大一，小葱三岁。 姑姑多年辛劳，身体很差，杨佳木一进大学就开始四处兼职，除去必要的生活费，其他都寄回家里。 就是大一的那个冬天，他像平常一样做家教结束，发现天气骤变，飞雪满城。出租车太贵，他冒着雪在路边等公车，然后遇到了叶朝寒。 杨佳木少年孤苦，一点见识都没有，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维系生存，连学校都还来不及仔细看完，而那时候站在这繁华都市最顶端的叶朝寒，就像偶然来到凡间的神祗一样尊贵华丽，让他眼花缭乱，望而生畏。 他从底层乡野中走出来，对复杂的社会一无所知，保持着高度警惕。 回到学校，他跑去图书馆机房，根据背包上的设计商标搜索到了楚楚工作室，然后搜到叶朝寒的名字。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刚刚送他回来的人。 杨佳木翻阅着网页，简直被叶朝寒华丽丽的履历闪瞎眼，镁光灯下，颁奖台上，众星捧月，俊美无俦。 十八年人生里，从未见过如此耀眼如此出色的男人。 杨佳木把那次同行当成一段奇遇，珍藏起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他依然继续忙碌的生活，除去学业就是打工，姑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要撑起一个简陋的家。 忙里偷闲，会上网查查叶朝寒的消息。 那男人自有一片天地，活的光鲜洒脱，让人仰望，和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杨佳木并没有什么越界的想法，然而却奇迹般的迎来了之后的偶遇。 在那个盛大的酒会上，叶朝寒准确的认出他。 在那个小小的文印店，他一扭头，看到叶朝寒走进来。 …… 叶朝寒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吃饭，看电影，逛公园，踏青，爬山，等等。每一次杨佳木接到电话，跑出校门，看到熟悉的雪弗兰停在拐角，叶朝寒坐在里面笑着招手，都觉得像在做梦。 他迷恋那样华丽的梦境。 宿舍是混合的，同舍有一位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有一天笑眯眯地趴在他床头：“木木，恋爱了吧？” 杨佳木一怔。 室友一副很肯定的语气：“看，印堂发红，面带春风，眼含桃花，绝壁是失足坠入情网了。” 杨佳木：“……” 那时杨佳木刚过十九岁生日，叶朝寒送了很丰盛的礼物，溜冰鞋，登山包，潜水服，脚踏车……杨佳木全身发热，缩在被窝里，忽然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简直要哭出来。 太残忍了，他才十九岁，对这繁华的世界懵懂无知，小心谨慎的活着，不识人心不懂情爱，却迎面就碰上这么一个人。 这么一个高高在上飞扬洒脱的叶朝寒。 毫无防备就不能自拔。 在绝望的情绪里结束了一年级期末考试，为期两个月的暑假到来。叶朝寒依然满世界飞来飞去，有空就来找他。 一旦明白了心底的感情，欲望就跟着浮现，杨佳木开始注意到叶朝寒眼睛里的东西。 偶尔会对他的脖颈嘴唇出神，一闪即逝的隐秘的火光，甚至其中潜藏的欲望，他在早起梳洗时很多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同样的眼神。 杨佳木想了很久，想通了这中间的意思。 为什么叶朝寒要对他关怀体贴呢。一个有名声有容貌有辉煌事业的成功男人，和一无所有的贫寒学生，之间也只有这一种的可能了吧，尤其是后者很年轻，有着相当不错的皮相。 “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叶先生，你对我……你是想包养我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 “那么，你……？”（那么，你愿不愿意被我包？） “我愿意。” 以上是杨佳木自以为是版，以下友情附上叶朝寒版。↓ “叶先生，你对我……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叶先生，你对我……你是在追求我吧。） “哎呀，被你发现了。” “……” “那么，你……？” “我愿意。”（我愿意和你谈恋爱。） 15. 赵寒带着儿子和安娜在哈尔滨玩，天气很冷，三人穿的都像熊，春节度假的人很多，冰雪城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那真是——好吧真是满城冰雪，冰雕雪塑流光溢彩巧夺天工，精美绮丽的作品到处都是，招来游客一阵阵惊叹，安娜一身粉毛在人群里滚来滚去，赵旗默默的跟着给她拍照，赵寒心情很好的跟着他俩。 路过两只雪堆起来的大象，安娜摆着剪刀手拍了几张照片，又拿手机玩了个自拍，然后跑过来给赵寒：“赵寒哥，发给我哥哥看。” 这洋妞绝壁是有恋兄情结，时刻不忘她哥，于是赵寒又给蓝乔发彩信。 蓝乔很快回复，但是就回了个惊叹号，这是他走的时候说的暗号，表示正处在水深火热中= = 前几天临近年关，大家都放假，赵寒给呆毛小哥和小圆脸发了大红包，让他们回家过年，小凤凰也歇业两周，据说是他们老板路小凤大大带员工们去旅游，然后张苹苹也跟她爸妈去外地，杨小葱也跟她哥回老家，剩下赵寒父子与蓝乔兄妹待在Z市，每天吃饭睡觉打游戏，过着猪一样的日子。 然后到了除夕，赵寒老早就在附近酒店订好年夜宴，蓝乔安娜跑来蹭早饭的时候，赵寒正在盯着笔记本思考过两天去哪里玩，重生回来这么久，一直颓废的连市区都没有踏出去过，这次趁着假期，他决定带儿子出去逛逛。 安娜捧着饭碗蹲在赵寒身边，蓝色的眼珠子跟着网页转来转去，赵寒问她：“你想去哪？” 安娜想了想：“哈尔滨？” 唔，看冰雕么……赵寒觉得是个主意，想问问赵旗的意见，但是赵旗不在，只见蓝乔搂着个抱枕半躺在沙发里，手机搁在身旁，时不时摸两下。 赵寒问他：“蓝乔，哈尔滨去不去？” 蓝乔茫然地扭过头，目光茫然，奄奄一息的好像那啥了一整夜一样。 赵寒被他吓一跳：“卧槽你这是怎么了？” 蓝乔哼唧一声，没回话，安娜捧着碗喝的一滴不剩，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赵寒哥不用管他，哥哥哪里也去不了。” 赵寒：“为什么？” 安娜指指本子右下角：“按照惯例，应该来了——”赵寒一看，时间是九点五十九分，他正在疑惑这个时间有啥特别，安娜大声说：“哥，快醒醒！最后一分钟！” 蓝乔顿时像被雷劈一样刷地坐起来。 赵寒惊奇：“一分钟怎么了？装甲变身？”安娜说：“赵寒哥，看我的大召唤术。”她掰着手指头：“5、4、3、2、1——圣旨到！” 话音未落，蓝乔身旁的手机响起来。 赵寒：“……” 蓝乔纠结的瞪着手机，几次伸出手又缩回来，安娜笑嘻嘻的跑过去，给他按了外音接听。 寂静了几秒，有个声线低于平均水平的男人声音传出来：“蓝乔。”是陈述句，连问号都不带，语气也是命令式的，不过声音很好听，有点低，但是不沉，带着一种像是水洗过的天空那种遥远又干净的感觉。两个字听的赵寒心旷神怡，心想不知道是谁家美人。 蓝乔沮丧的嗯了一声：“大哥。” 赵寒：=口= 竟然是狂霸拽家族那位高贵冷艳黑道大少爷！ 赵寒赶紧丢下本子，兴冲冲的跑过来围观，听见大少爷说：“晚上回家吃饭。” 蓝乔答应：“我知道了。” 大少爷说：“过去接你？” 蓝乔赶紧拒绝：“不不，不用，我自己去。” 大少爷嗯了一声。 蓝乔松了一口气，安娜趴在赵寒肩上咬耳朵：“是私人飞机哦，好霸气呢，我记得第一次——” 大少爷接着说：“阿七已经到了，去收拾一下吧，挂了。” 蓝乔：“……” 事实证明天下尼桑一般横，问号都是当句号用的，那位阿七先生是大少爷的飞行师，开着一架大灰机把蓝乔弄走了。 目送飞机飞走，安娜依依不舍的叹口气，告诉赵寒，总是这样，在维也纳的时候也是，她和哥哥从来没有一起过过春节，每年一到除夕，不管蓝乔在哪，狂霸拽家族都有办法准时把他抢走。 安娜比蓝乔小了快十岁，她出生的时候蓝乔已经在蓝梦身边两年了，从她有记忆起，每到逢年过节，哥哥就会被人接走，过个三五天再回来，她去问蓝梦，蓝梦也没有瞒她，一五一十都说了，完了母女俩一起惆怅，谁让大少爷辣么辣么的神通广大呢。 安娜很唏嘘：“真可怕，幸好哥哥先出生，要是那时候妈妈生的是我——”她抖抖肩，“我肯定要哭死了。”然后又握紧拳头，“以后我一定把哥哥救出来！” 赵寒：“……” 赵寒心里也很唏嘘，好一朵无知的少女啊。 于是当晚他们三个人去吃了年夜饭，然后休息一天，收拾背包，初二就直奔哈尔滨来了。 冰雪城很大很大，逛了一上午才逛出去一小块，安娜跑累了，擦擦汗，放慢脚步跟着赵寒慢慢走，赵旗拿着相机跟在他们身边，看到好看的就拍下来。 阳光很不错，冰雪与光线相撞，到处飘着七彩的光晕，仿佛一道道小彩虹。 赵寒指着一座炫彩迷人的宫殿冰雕，感叹道：“绝壁是偷工减料了，以前我和我前任来玩，见过一个比它大两倍的。” 那好像是六年前了，那时候杨佳木很喜欢那座宫殿的造型，拍了好几张照，赵寒回去把照片处理了一下，把杨佳木装在里面，宫殿弄成金色，命名金屋藏娇，洗出来拿给他，杨佳木笑了半天。 安娜很感兴趣：“前任？恋人咩？漂亮嘛？” 赵寒惆怅：“漂亮啊……哎，可惜都分手好多年了。” 安娜问：“啊，那就不要想她了嘛，赵寒哥你放心，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女朋友，我就来嫁给你！” 赵寒：“……” 赵寒果断拒绝：“算了，跟你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我前任。” 安娜惊奇：“不是分手了么？还喜欢她干嘛。” 赵寒说：“是分手了，不过我发现他最近很关心我，前天还祝我新年快乐来着。” 安娜：“=口=” 安娜瞪大眼睛：“那你怎么说？” 赵寒脚下踢飞一块碎冰，惆怅道：“我本来想不理他的，但是后来一想，这怎么行呢，我是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人啊，来而不往不是我的风格……所以我也祝他新年快乐了。” “叶先生，新年快乐。” 没想到去年最后一封邮件竟然这么短，空前绝后，加上标点还不到十个字，以前杨佳木都是啰啰嗦嗦写几百几千字的，这个大落差让赵寒莫名其妙的很抑郁，一直抑郁一直抑郁，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蓝乔就是这样，不方便的时候就只写简单的标点或者乱码。 直到除夕吃完饭，在游戏里挂了半夜，清醒着迎来新年，还是没有收到新邮件。 终于他没忍住，临睡前手贱的点了回复，说，新年快乐。 一阵软糯的香气把赵寒从惆怅中惊醒，他把目光从天边收回来，只见附近有人在卖烤红薯，色香味俱全，于是顿时饿了，扭头找儿子。 赵旗就跟在身边。 赵寒正要问他想吃什么，赵旗忽然说：“你哪里来的前任，我怎么不知道？” 赵寒：“……” 赵寒囧了：“啊，那时候你还在和你妈妈住。” 赵旗沉默片刻，一双眼黑白分明，冷冷的看着赵寒：“不失忆了？” 赵寒：“……” 安娜也惊奇起来：“对，我又忘了，赵寒哥你不是失忆嘛？” 赵寒纠结的四处瞅瞅，没有墙可以撞，于是只好做出一副中二病发作的样子，说：“大约是我的保护神觉醒了？唔，失忆归失忆，偶尔灵光一闪想起个猫猫狗狗也是有的。” 他深沉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种感觉啊，失忆过，才会懂。” 安娜：“=口=！” 赵旗：“哼。” 杨佳木和杨小葱祭奠完父母，回到镇上买了些礼物，去老家左右邻里坐了坐，隔壁家是一户姓王的普通家庭，家里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比小葱小一岁，当年姑姑忽然去世时，杨佳木才大二，祖辈们都早已过世，外祖家远在异地，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把妹妹寄养在这户邻家，名下的几亩田地也送给他们种，再每月寄来一些生活费，就这样一直到他开始读研究生，才有能力把小葱接到身边抚养。 小葱在王家住了三年多，王氏夫妻俩都是老实的庄稼人，杨佳木给的费用也足够，所以并不会刻意亏待她，但是当然也谈不上细心照料，他们有三个孩子要养，分不出多少精力，小葱又年幼，虽然很努力的保护自己，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长期营养不良，长的瘦瘦小小。 可是这并不是她吃苦的根源，最大的伤害是来自一起成长的孩子。 小的时候不懂事，越天真越残忍，清贫的家庭只能提供必备的衣食资源，姐弟三个肆意排挤她，把属于她的那份抢走再扔掉都是惯例。没爹没娘的孩子总是被嘲笑，何况她还不是普通的孤儿，母亲有着屈辱的过去，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有一次冬天还未过去，春寒料峭的时候，小葱被推入河里，好不容易自己爬上来，随即就发高烧，在小诊所躺了好几天，打针输液都退不下去，然后转成肺炎，被送到县城里，院方说有生命危险，王家夫妻吓坏了，赶紧通知杨佳木。 杨佳木连夜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不省人事的妹妹，那时候他觉得天都塌了。 姑姑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弥留之际只要求他好好照顾妹妹，可是这才过去多久，他决心用性命去保护的小女孩就变成这样。 也许是父母和姑姑在天有灵，经过紧急抢救，小葱终于转危为安。 半个月后，杨佳木回到学校，向叶朝寒提出结束。 什么学业什么理想，一切都是借口，如果不是遇到这个人，如果不是贪恋这人眼里的笑容和身体的温度，他早就辍学回去了，何至于把那么小的妹妹一个人丢在家里，让她无依无靠，吃尽苦头。 本来和叶朝寒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偶然遇到，因为自己少年青涩，有着称得上不错的容貌，无意中引起了他的兴趣，才会被他看中，彬彬有礼的献殷勤，进而发展到床上，在最亲密的关系里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杨佳木，你已经得到了太多好处，你在跟着他享受美酒佳肴的时候，你唯一的妹妹正在吃着冷馒头，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碗粥。 你答应过她的母亲，发过誓会好好照顾她。 你和叶朝寒有云泥之别，你永远也到不了他的世界，他只是一时新鲜，也许明天就会厌倦。 走吧，别留恋了。 杨佳木把翡翠和银行卡留在车里，衣物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再处理一些剩下的事，就要回家了。 账本崭新工整，一笔一划都浸透绝望，那是他连夜从日记本里摘出来的。日记从遇到叶朝寒开始，每一次见面，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都详细记下来。情窦初开，他满怀喜悦，小心翼翼记录着自己的初恋。 只是没想到最后派了这个用场，甜蜜的细节都剔除，剩下干巴巴的可笑的数字。 银行卡里是他的奖学金和打工所得加起来，全部的积蓄。 对叶朝寒没什么用，然而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是一段以包养为名的关系，可是在结束的时候，他愿意费尽心机，赔上自己能拿出的所有的东西，来争取一个平等。 大约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注定得不到的爱情。 16.亲吻 在老家也就这么点事，杨小葱在这里连小学二年级都没有读完，也没什么玩得来的朋友，于是兄妹俩随便逛了逛，订好车票，准备第二天就回Z市。 照顾妹妹睡下，杨佳木回房打开电脑。 用户名朝来寒雨，密码yejiamu1028。虽然邮箱真正的主人已经回来，可是习惯改不掉，而且赵寒并没有修改密码什么的，于是杨佳木也就还像从前一样，写新邮件之前先进去看看。 近半年以来，收件箱里积压的几百份邮件已经被看完了，新写的一般也会在下一封进去之前就被打开，这次也一样。 在火车上写的，来自南有佳木的新年祝福果然被看过了。 杨佳木无声一笑，点了退出，然后登进自己的邮箱，点开“写新邮件”。 “叶先生。” 他刚打了三个字，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停下鼠标想了一下，然后他脸上浮现惊愕的神色，迅速保存草稿，回到主页面。 主页上赫然提醒您有一份未读邮件。 发信人：朝来寒雨。 杨佳木：“……” 他镇定地退出邮箱，重新登录，页面缓慢刷开，来自“朝来寒雨”的回信依然静静躺在视线里。 杨佳木屏住呼吸，把它打开。 ——“新年快乐。” 四个字一个句号，像是任何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会对彼此说出的，或者干脆是对分类为“陌生人”群发的客气的问候，礼貌而生疏。 但是朝来寒雨只有一个联系人。 杨佳木看着这简单的四个字，忽然捂住眼睛，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 赵寒他们三个在哈尔滨玩了几天，又在周边小城逛了几天，到初七才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他们前脚刚到，蓝乔后脚也跟着回来了，还是阿七先生开灰机送来的，顺便带了一大堆礼物，装了好几个大麻袋。 阿七严肃地向赵寒鞠躬问好，指挥着四个墨镜小哥把各种名贵礼物搬进他的院子里，赵寒囧囧有神的看着，言语不能。 东西搬完，阿七先生又留下一张提货单，然后才匆匆的走了。 赵寒低头一看，是两辆奔驰= = 安娜兴致勃勃的拉着赵旗蹲在院子里拆礼物，赵寒决定把车库里的旧款小现代给扔掉，他进屋把单子拍在蓝乔脸上：“果然跟着蓝少有肉吃，我决定过几天就去报考驾照，不能辜负尼桑的心意。” 蓝乔哼了一声：“心意毛，这是爷爷送的。”他指指外头，“那是奶奶送的。”又扒开衣袖给赵寒看手臂上的红印，“射击不及格被那家伙拿鞭子抽的。” 赵寒囧：“……” 蓝乔沮丧的趴在沙发里，把头埋在抱枕中，闷闷地说：“而且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娱乐圈插一脚了。” 赵寒有印象，一开始他刚醒过来的时候，蓝乔就因为原本所在的公司被某人给收购了，才跳槽签在他现在所在的Z市星点娱乐。 现在知道，蓝乔那时候提到的黑社会就是他家高贵冷艳的大少爷，估计也就是二肥小萌鸡的室友话里的内个老大，蓝乔和耿耿一直都在想方设法避开的人。 大少爷收购娱乐公司，又任由蓝乔跳槽，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赵寒问：“为什么？” 蓝乔说：“耿耿告诉我，上面已经接到正式邀请了，让我去拍个电视剧——”他纠结的揪掉了好几根头发，“电视剧啊卧槽！特么的老子从来没干过啊！公司里煮饭阿姨都知道我不会拍戏！广告都是静态的！MV都没有动的镜头！QAQ！！” 赵寒：“……” 这个倒是真的，赵寒专门了解过，蓝乔出道五年，一直都是在歌坛上混，从来没有接过影视剧，MV也大多是另找演员给他拍，连稍微长点的广告都不太接。 蓝乔内牛满面：“制作组神马全都准备好了！过了元宵节就开拍！经费不是问题！剧本写完了！演员到位了！场地找好了！特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我他妈还是男主角！！” 赵寒：“= =” 蓝乔的眼睛承自他母亲，是他脸上最美的地方，天生雾气迷蒙，看人的时候自带愁肠百转的效果，一悲愤起来更是水光荡漾，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虽然他完全没有想哭的意思：“我跟爷爷奶奶说我不想去！结果他马上把我扔到游泳池里淹半死！他妈的！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敢帮我！他还说！我跳槽是他允许的！反正也跑不出这个小圈子！” “耿耿跟公司说了！但是总经理亲自打电话给我！叫我听话！！我——”蓝乔停了一下，但是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汇，最后还是只有一句卧槽。 赵寒同情地看着他：“难怪你娘叫你去她那。” 蓝乔长叹一声：“我本来也想，可是——” 赵寒：“？” 蓝乔纠结的把脸皱成包子：“可是我看了策划书，男二的演员是吕晏……” 赵寒：“……” 赵寒糊他一巴掌：“想去你就去！真特么叉叉就是矫情！” 接着蓝梦就打电话催孩子们回家，于是蓝乔安娜兄妹俩奔去和爹娘团聚去了，到了初十，小凤凰开始营业，赵寒的时光礼物书屋也重新开张了，呆毛小哥和小圆脸姑娘也赶回来，给老板带来几包家乡特产，糍粑啊汤圆什么的，赵旗做熟了，很好吃。 杨小葱和张苹苹又陆续出现，和赵旗在书店聚会，孩子们开始了年前那样的简单日常。 杨佳木还在隔间里占着一把椅子，赵寒也习惯了，不说话气氛就很平和，那一句简单的节日问候没有带来任何改变，他在平静的心情里迎来新年。 根据蓝乔提供的信息，赵寒搜了搜那部即将开拍的电视剧，他家大少爷之前一直瞒着，直到万事俱备才给蓝乔公司正式发通告，前期宣传也跟着刚刚开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它已经在网上引爆了一场地震。 随便一搜就出来很多新闻，首先是剧名《穿越之我的神医男友》= = 赵寒：“……” 赵寒怀疑自己找错了，赶紧给蓝乔打电话，蓝乔说确实是这个名字，赵寒囧：“救命这不科学！这绝壁不是高贵冷艳大少爷应有的品位！骗纸！” 蓝乔哼笑：“你再去看看人设。” 女主：穿越女 女二：重生女 女三：本土女 男主：神医，傲娇痴情 男二：富商，风流潇洒 男三：盟主，武功盖世 男四：魔头，艳冠江湖 男五：王爷，高贵冷艳 男六：皇帝，邪魅狂狷 …… 赵寒揉揉脸，冷静地看着以上一排已经公开的设定，推测大少爷应该是X袖X湘X城……等等类似地方的常客。 不过这不是它掀起风浪的主因，网上评论的焦点集中在演员表上。 男主是从不演戏的蓝乔，男二是不用加形容词的吕晏，男三男四都是风头正劲的偶像明星，男五是号称小吕晏的影视小天王，男六是新人，女主女二是新人，女三则是吕晏的绯闻女友，天后齐妙。 ——太！逆！天！了！ 一时间各家粉丝齐聚一堂，不等开拍就先混战起来，《神医男友》的官网被黑了好几次，围脖论坛贴吧等地方到处腥风血雨。 …… 赵寒点进蓝乔的粉丝网站，只见主页上挂着三个大大的惊叹号，里面被诸如“蓝少泥肿么了！”“蓝少酷爱醒醒！”“不要想不开哇！”“这是要作死么！”之类的帖子刷了满屏。 赵寒：“……” 算了还是等完结吧。 他关掉网页，打开剑网三，小萌鸡的名字亮着。 打字很慢已经58级了，蹦蹦跳跳的跑去和师父问了新年好，藏剑带萝莉做了几个任务，然后组队去刷怪，花了两个小时帮她刷到60。 休息的间隙，赵寒感叹的说：师父，遥想当年，刚遇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个菜鸟，现在一转眼都年过花甲了。 小萌鸡：你现在也很菜。 打字很慢：==已经进步好多了！ 小萌鸡：真正的游戏从满级才开始。 打字很慢：……就差20了，我勤奋一点，很快的。 小萌鸡：官方消息说近期就要提升等级上限，满级90。 打字很慢：…… 小萌鸡：依你的速度，可能要永远错过80满级的时代了。 打字很慢：= =QAQ！ 银发藏剑带着大眼睛萝莉，一人一匹马，在美轮美奂的画面里溜溜达达，赵寒正在出神，手边多了一杯热茶，他顿了顿，扭过头，杨佳木就站在背后，手里也捧着一杯水。 店里暖气很足，青年没有穿羽绒服，只有一件浅绿的低领线衣，露出洁白的脖颈，和一点起伏凸起的锁骨。 热气在两人的目光中缭绕上升，茶水中泛出草叶清香，在隔间里烘托出隐约的暧昧。 赵寒微微眯起眼睛。 视线沿着锁骨向上流连，停在浅色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并没有什么“像水蜜桃一样饱满”，也没有“淡淡的粉色”，更没有“散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只是刚刚喝过水，唇上有湿润的水光。 中等姿色而已，当初一定是瞎了眼，否则绝不可能死咬着非他不可。赵寒心里苛刻地评价着，强迫自己把眼睛转回屏幕上。 杨佳木走开了。 赵寒听着他拉开椅子坐下，想起泛着水色的嘴唇，再想起遥远记忆里那几年热恋，数不清的亲吻，还有第一次上床时手下颤抖的温热的身体，缠绵纠葛历历在目。 赵寒安静的盯着游戏的画面，可是心里慢慢腾起一团火，烧的他神志不清。 打字很慢：师父。 小萌鸡：？ 打字很慢：我想做一件事，你说我要不要做？ 小萌鸡：什么事？ 打字很慢：我不想说。 小萌鸡沉默片刻：有危险么？ 打字很慢：表面上没有。 小萌鸡：里面上呢？ 打字很慢：也许吧……我不知道。 小萌鸡：那就再想想。 打字很慢：我已经在想了，可是想的头疼。 小萌鸡：那就别想了，去做吧。 打字很慢：好。 赵寒不再犹豫，实在是被心里的火气烧的难受，陌生的焦灼感很快就把理智吃干抹净，他推开键盘站起来，走到杨佳木背后，杨佳木正在看一本七年级下册的英语辅导书，时不时在题目上画个圈什么的，神色很专注，他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赵寒脸色阴沉，眼里有种不正常的红色。 杨佳木惊诧的扬起眉毛，正要问话，赵寒一手揪着他的线衣，一手按着肩膀，把他压在书桌上。 深吸一口气，对准嘴唇吻下去。 这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漫长的亲吻，两人都安静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呼吸都很克制，缓慢的接触，缓慢的翻搅，缓慢的吸吮和舔舐，唇舌摩擦无比契合。 …… 五分钟后。 打字很慢：师父，我回来了。 小萌鸡：嗯。 打字很慢：师父你猜我做了什么？ 小萌鸡：什么？ 打字很慢：我把我前男友按倒强吻了。 小萌鸡：…… 打字很慢：师父，是你让我去的。 小萌鸡：…… 赵寒把[二肥小萌鸡对你说：那就别想了，去做吧。]复制下来，贴在聊天框里。 小萌鸡：…… 17. Z市每年都有很盛大的元宵灯会，今年也不例外，夜色还没有降临，中心公园里已经热闹起来，数以万计的花灯塞满了视野，吃的玩的千奇百怪，官方有准备传统的烟花灯谜，人们也自发搞出了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大朵大朵的雕花陪着灯笼挂在树梢，十分好看。 张苹苹拉着赵旗和杨小葱，三个孩子沿着长长的贴着谜语的一大排灯笼，一个一个看过去，她妈妈寸步不离跟着他们，另两位家长乐得清闲，找个地方坐着休息。 赵寒指指儿子身边的两只萝莉，有点疑惑：“她们什么时候和解了？” 杨佳木放松身体，手臂支在椅背上，他们这个位置是在一棵百年古树下，树上灯笼的光芒打下来，映着他的脸平静温和，他说：“其实苹苹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娇纵，只要不抢她心爱的东西，她就很好相处。” 什么叫“她心爱的东西”……赵寒纠结的看向孩子们，只见儿子站在一盏花灯前，张苹苹侧着脸，好像正在讨论什么，赵旗先是摇摇头，而后从背后把杨小葱拎出来，然后不知道杨小葱说了点啥，张苹苹气愤的跺跺脚，把赵旗拉到另一边，她自己站在了中间。 赵旗和杨小葱没有表示异议，倒是她妈妈有点尴尬的向这边投来一眼。 赵寒也尴尬的回了一个笑，心想，这难道就是未来的亲家了？ 杨佳木说：“叶先生，你还没有吃饭吧。” 赵寒说：“换个称呼。” 杨佳木侧头看他，赵寒的视线仍然放在赵旗那边，脸上还是维持着轻松的微笑，摇曳的灯光和星光混在一起，落在他漆黑的发间，末尾泛着浅金色，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从这容貌里看到叶朝寒的轮廓。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这不是从前的叶朝寒了。叶朝寒活的自由自在，从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 而现在的赵寒，他就算笑的时候，眉眼中也泛着阴郁的冷感，拒人千里之外。 你以为我就不恨么。杨佳木压下心里激烈的冲动，平静的换了称呼：“赵先生，你还没有吃饭吧。” 赵寒笑了笑：“请我吃？” 杨佳木点点头。 “吃什么？” “汤圆。” “在哪？” 杨佳木指指斜后方的小房车：“那家人很多，应该味道不错。” 人果然很多，挤的看不到那是卖汤圆的。赵寒摇摇头：“我懒得等。” “我去买过来。” “不用了，回家我儿子会做。” “……” 杨佳木寂静片刻，缓缓地说：“我也会。” 赵寒笑了一声：“那你去？” 杨佳木看看表，而后认真地看着他：“我煮好带过来，你就吃？” 赵寒意味不明的笑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杨佳木不再说话，干脆的站起来，走到灯谜那边，跟杨小葱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沿着来时的路，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赵寒脸上的笑跟着不见了。 他静静的坐在原处，半个小时过去，张苹苹他们把这边的灯谜看完，要换个场子去逛，过来叫赵寒，赵寒拜托她妈妈带孩子们过去，自己没有挪地方。 又过去半个小时，杨佳木还是没有回来。 赵寒有点失望的叹口气，决定不等了，他弯腰揉揉坐的有点僵硬的腿，站起身，准备去找儿子。 还没有迈开脚步，眼前忽然一黑，“我操。”他喃喃的骂了一声，赶紧扶住树干，镇定的等到晕眩过去，再抬眼的时候，就见杨佳木分开人群走过来，路旁的灯笼七彩流光，影影绰绰照着年轻洁净的脸，他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呼吸很急促。 赵寒：“……” 于是他果断的又坐下了，杨佳木拖过来一只木雕板凳，把饭盒放在上面，打开盖子，软糯的花生汤圆味道传出来，还冒着热气，他拿勺子搅了搅，转头看见赵寒脸色惨白，顿时一惊：“你怎么了？” 赵寒摆摆手：“没事，饿的。” 杨佳木：“……” 杨佳木默默地把勺子递到他面前。 赵寒眼前昏暗不清，只能模糊看见多了个东西，伸手一摸，摸到一把温热。 “……” “……” 杨佳木眼睁睁看着他无视勺子，准确的抓住自己的手，又迅速缩回去，迟疑道：“你——” 赵寒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索性不动了：“你喂我吧。” “……” 杨佳木错愕的放下勺子，屏住呼吸，慢慢凑近他。赵寒等了几秒没等到吃的，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对着原处说：“怎么这么慢？” 杨佳木：“……” 杨佳木愣住了，随即一把按住赵寒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出了什么事？你看不见我么？” 赵寒沉下脸，毫不犹豫地把压着他的青年推开。 杨佳木惊慌失措：“叶先生！你——” “闭嘴。”赵寒往旁边挪了挪，微微扬起脸，在短短片刻里那张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种，最后他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没事。” 杨佳木沉默下来，他已经发现，赵寒比叶朝寒多了一种技能，就是像这样，在发生意料外的事情时，他会迅速计算好每一种情绪所能带来的后果，最后选择最有利的一种表露出来。 这种时候只能顺着他，否则就走不下去。杨佳木把一颗汤圆送到赵寒嘴边，看着男人吃下去。 两分钟后，渐渐的看到了光，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赵寒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大汤圆，松了一口气，接过勺子，慢吞吞的吃完，又喝了两口汤，才对杨佳木一笑：“手艺不错啊。” 杨佳木看着他的双眼，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明亮而且清晰。 他疑惑刚才的异状，正想说点什么，赵寒已经抢先站起来：“走吧，找找你妹妹和我儿子。” 杨佳木把饭盒啥的收起来：“嗯。” 日历接着往后翻，元宵节过去，新年假期就彻底结束了，赵寒把儿子送到学校，照例回书店里去修心养性。这之间蓝乔匆匆回来过一趟，然后又马不停蹄的离开，那个啥神医男友已经开拍，把他忙的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 赵寒蹲在隔间里发呆，他觉得不对劲，也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杨佳木不在。 过去的大半个月，在这小小隔间里，他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杨佳木坐在他给赵旗准备的位置上看书写字，从不落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也莫名觉得圆满和安心，而现在学校开学，忽然剩下他一个人。 这真是——真是太那啥了。 赵寒正在默默的长吁短叹，小圆脸忽然跑过来敲他的门：“老板老板！你快看啊！” 赵寒：“？” 小圆脸把头伸进来，指着他的电脑：“看扣扣！我给你地址了！” 赵寒一看，果然屏幕右下角企鹅在蹦跶，他哦了一声，点开小圆脸给的地址，是个加V的新浪围脖，博主名叫“每天走进片场都看见男主把导演气哭”，赵寒囧：“……”，又看了看个人简介，才发现是《穿越之我的神医男友》的官方账号。 他知道这个东西，剧组从开拍那天就开了个大号，给一群主演们分任务，叫他们每天都必须发几条，和围观群众进行互动，不得不说，这个主意确实很有效果，才过去没几天，粉丝数量就突破七位数了。 赵寒顺手点开置顶的那条发言，“这种时候只要看着就好！千万不要@男主和男二！莲花大大GJ！——来自：我坚决不能暴露所以这必须是马甲。” 赵寒点开下面带的视频，瞬间就瞎了。 ——卧槽封面上那个望着吕晏流口水的傻逼是谁啊！ 视频是个自制的MV，文件名叫做《终于不是拉郎配了所以我决定把这东西放出来》，做的非常漂亮，配的歌曲是蓝乔刚出道时唱过的一首古风歌《花花红尘》，背景画面光影交辉，起承转合都是吕晏和蓝乔。 明明这两人交集几乎为空，但是mv里他们仿佛已经相恋很多年。 蓝乔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天上云雾重叠，他抬起眼睛，目光所及的远方，吕晏在长街尽头微微一笑。 蓝乔躺在草地上，一只风筝飞过天空，镜头一转，吕晏放开手里的长线。 吕晏和齐妙并肩走在镁光灯下，蓝乔从喧闹的宴会上回过头，一双眼雾气朦胧（……） 蓝乔从前辈手中接过奖杯，得意地举起来，吕晏在台下微笑着拍手。 …… 赵寒看的目瞪口呆，两位主角的粉丝也纷纷目瞪口呆，这条微博置顶还不到三个小时，转发评论已经超过四万，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增长。 “救命这都是哪里来的素材！” “啊啊啊啊原来不是窝一个人在萌他们！莲花大大GJ！” “吕妙党愤怒路过！” “蓝少！难道泥真的喜欢吕大大么！” “卧槽新大门！” “技术宅称霸世界！” “……窝想知道女主在想啥==” 视频作者名叫芙蓉水面采，估计是个姑娘，在将近五分钟的视频最后，她放了一张P过的神医男友定妆照，蓝乔骑着马从远方跑来，吕晏摇着扇子对他招手。芙蓉水面采说，六年等待，终于等来你们合作，请加油。 本来也是这姑娘做着玩，在小圈子里传播的，但是十分不凑巧，剧组里不知道是谁，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发现了这个凶残的东西，然后胆大包天的披上马甲挂在了官方主号上。 于是不仅粉丝们被震傻了，剧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刷屏。 “救命！大大别这样！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当主演啊啊啊啊！——来自：写作女主读作酱油” “=口=！卧槽这是什么东西！——来自：我才不是男主呢” “呵。——来自：男二忽然想吃草莓冰淇淋” “啊啊啊我不相信！——来自：女二在买草莓冰淇淋的路上” “yoooooooooooooooooo~——来自：男三觉得男主吃NG就饱了正好省下盒饭” “难怪男主总是偷看男二。——来自：男四每天早上都被自己帅醒” “哼，其实我早就知道。——来自：男五表示本王不屑写围脖” “我也早就知道但是我啥也不想说。——来自：男六表示粉丝们快到朕的碗里来” “哇！竟然有这种事情！——来自：女三很忙我是她的助理我叫小田田” “喜！闻！乐！见！莲花大大窝是你的粉！求更多！——来自：窝也不知道窝是女几” 18.夏鸥 杨佳木慢慢走上书店三楼。 三楼一大半是仓库，剩下的小半做成休息室，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说是休息室，其实差不多就是个单人房间，摆设很简单，空调开着，靠里面放着一张床，一个长沙发，一台电视机，一张写字台，两把椅子，还有一台电脑。 赵寒裹着被子安静的睡在床上，脸微微向外侧着，睫毛低垂，面容温顺柔和。 杨佳木走过去，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没有感觉到发烧的迹象，呼吸也很平稳，温热的气体拂在手指上，仿佛微笑又仿佛叹息。 他悄无声息的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开，坐到沙发上。 冬季还没有过去，昼短夜长，天色不久就暗下来，室内渐渐变的昏暗不清，杨佳木坐在沙发一角，被黑暗笼罩，长久没有动静。 今天下午放学后，他像往常一样带着妹妹和赵旗来到书店，准备接上赵寒一起去小凤凰，结果呆毛小哥说老板不太舒服，不去了，拜托杨老师照顾一下他家少掌柜。 赵旗有点担心，跑上去看了看，然后回来说没事，赵寒就是在睡觉，于是三人照例去俱乐部刷日常。 但杨佳木隐隐觉得不对劲，把两个孩子送去小凤凰后，又独自拐回来，这时候书店正准备收工，呆毛小哥知道他和赵寒关系好，就很爽快的把钥匙塞给他，拜托他送老板回家，然后高高兴兴的下班走了。 杨佳木把时光礼物的牌子卸下来，上到三楼休息室，就看见赵寒还在熟睡。 明明一切正常，他却像是要睡到地老天荒。 杨佳木不想打扰他，自己坐在那出神，室内一片寂静，静的能听到屋外细微的风声。 时间滴滴答答慢慢走到八点半，小凤凰的晚间训练快结束了，杨佳木才站起来，走到床边，借着窗外路灯的光芒，能看到赵寒把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眉头皱着，呼吸急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杨佳木一惊，拉开被子握住他的手：“叶先生，叶先生！醒醒！” 赵寒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 “叶先生！” 杨佳木手上稍稍用力，抓住肩膀晃了晃，“醒醒！” 赵寒被晃醒了，睁开眼，有点茫然的眨了几下，杨佳木抹去他头上的冷汗，担忧地看着他。赵寒反应出奇的慢，和他对视了好几秒，眼神还是茫茫然，一点亮度都没有。 杨佳木坐在床边，微微俯下身，两只手还握在一起，他感觉到赵寒动了动胳膊，但是忽然不想放开，索性加了点力道把人扣在床上。 赵寒看着慢慢凑近的脸孔，嘴角抿起来。 然后就被吻住了。 不同于上一次的长久和缠绵，这个吻清浅短促，几乎是一触即分，嘴唇还来不及感受对方的温度，就被迅速放开。 赵寒清醒过来。 杨佳木低头看着他，毫不理会他脸上明明白白的拒绝，轻声说：“你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尹晴风把一切处理完毕才通知我，他给我看你的骨灰。” 黑暗侵蚀意志，让人软弱的提不起精神。 “尹晴风让我陪你去死。” “我没有答应。”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小葱。” 赵寒撑着枕头坐起来，顺手按开壁灯，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两人把对方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个漫不经心，一个不动声色。 赵寒苍白着脸，慢慢扯出一抹笑：“那关我什么事？” 杨佳木也跟着一笑：“我就是随便说说。” 赵寒哼了一声，起身下床，他本来只是吃饱了犯困，想小睡一下，穿的还是毛衣长裤，直接披上外套就行了，于是两人一起下楼，还是杨佳木开车，赶到小凤凰把杨小葱和赵旗接回来，然后兄妹俩把父子俩送回家，在孩子们的注视下，两个大人非常友好的互相道了句晚安。 赵旗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洗洗澡换换衣服，喝一杯牛奶，预习预习功课，到十点半准时睡觉，但是赵寒下午睡太多，一点也不困。 于是，他又，打开了剑网三= = 蓝乔最近十分的水深火热，每天打开围脖都看见“每天走进片场都看见男主把导演气哭”贴出的各种第一手图片，比如前天拍一幕男主半夜跑出去淋雨的戏，把他浇成一只落汤鸡，冻的鼻青脸肿，还有昨天拍一幕男主蹲在药房里给女主煎药的戏，又被火灰搞的灰头土脸……真·水里来火里去。结果就是唐萌萌好久不上线了，纯阳也不在，桑小田也不在，小萌鸡也不在……赵寒瞅着亲友面板上齐刷刷一排灰色，寂寞的叹口气，也提不起兴趣做任务，干脆溜溜达达随便跑，漫无目的的烧点卡。 他跑着跑着，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了一只美艳动人的万花，黑长直，小蛮腰，玉树临风的站在路中间。 好多路过的玩家都在含羞带怯偷瞄美艳花哥，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有，但是花哥一点反应都不给，就骄傲的站在那美化环境。 打字很慢从没见过这么美貌的角色，果断跑上前，想看清花哥的脸，但是她跑到跟前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太特么杯具，揍到花哥胸口，使劲往上蹦也看不见。 赵寒捉急了，纠结的没办法，只好找聊天框。 打字很慢：花哥花哥，求蹲下卖个萌，窝还没长大QAQ 美艳花哥没反应。 赵寒只好抑郁的蹲在路边，这时有个满级花萝路过，看得有趣，对他说：这个师兄不在，估计是蹲大号去了吧。 打字很慢：…… 花萝提醒她：你不是会轻功么，飞起来看。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寒赶紧让打字很慢退后几步，一敲键盘，小唐门嗖一下飞起来……于是只见花哥美丽的脸从眼皮子底下一闪即逝，打字很慢刹不住车，飞过了头，摔在附近草地上。 花萝：…… 打字很慢内牛满面的爬回来，花萝也很内疚，轻功轻到一半无法在空中停留这个bug真是太bug了，她内疚的四处看看，看到有人骑马跑过去，顿时灵机一动。 花萝：别哭别哭，我有马，你站在我马上就能看见了。 打字很慢：……我没哭== 打字很慢：我也有马。 赵寒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翻出背包，把浮云放出来，正要往上爬，电脑叮咚一声，提醒他有新邮件进来。 花萝看她忽然不动了，奇怪起来：你的马呢？病了么？ 打字很慢：不是，我前男友给我发信息。 花萝：……早恋？ 打字很慢：……才不早呢。 赵寒囧囧有神的应付完花萝，暂停游戏，登进邮箱，果然看到南有佳木的邮件，就一句话：“叶先生，如果醒着的话，来聊聊天吧。” 赵寒毫不犹豫的关掉。 刚把浮云掏出来，还没爬上去，又一封邮件进来。 ——“果然还没有休息。” 赵寒：“……”差点忘了，杨佳木也能进这个邮箱，这里小信封一点开，那边就发现他还没睡，然后紧接着又是一句话邮件，简直把邮箱当成扣扣用。 ——“叶先生，根据学校要求，下周要开始今年第一次家访。” ——“约个时间吧。” 赵寒：“……”特么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预约个毛线。他跟花萝说困了要睡觉，然后退出游戏，看着杨佳木自顾自说了个日子。 就算再不想注意，他也发现了，杨佳木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从前是叶朝寒的时候，杨佳木寡言少语，温顺体贴，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当然除了后来分手的那天。那天离他而去的杨佳木硬气的超出了叶朝寒的理解范围，让他措手不及。 成为赵寒，并且被认出之后，杨佳木就变了很多，他的追悔和歉意都很明显，也仍然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但是同时也多了一种游刃有余的镇定自如，完全不同于少年时那样步步谨慎，好像握着稳赚的筹码，随时都能大获全胜。 他镇定的完成调查，镇定的抛出诱饵，把赵寒引出来之后又不着痕迹的侵入他如今的生活。 从赵旗，到蓝乔，再到书店的小哥和姑娘，如今赵寒身边所亲近的只有这些人，而他们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杨佳木兄妹两个，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 ——真可怕。 夏鸥叫来两份套餐，把一份推到杨佳木面前：“随便吃点吧，特么忙死我了，昨天一整天都在跟傻逼客户打高尔夫，妈的明明不会打还装的人模狗样。” 杨佳木笑笑：“这么忙还抽空来找我。” 夏鸥吃下一块红烧肉，嘿嘿一笑：“这不是你那啥太离奇了么，要不是知道你没有精神病史，打死我也不相信世上竟然有死而复生有这种事。”又狠狠吞下两口米饭，才满足的呼出一口气，“现在怎么样了，他愿意理你么？” 杨佳木点点头，又摇摇头。 夏鸥：“？” 杨佳木苦笑：“他把我当成陌生人，没有刻意疏远，但是怎么也不肯认真的谈谈。” 夏鸥嘴上吃个不停，空着的手无意识敲了敲桌子，说：“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按你的说法，他应该是九月初就回来了，但是你让我查邮箱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多，中间隔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那之间的一个月，他明明经常见到你，但就是表现的若无其事，可能是真的不想再提吧。” 杨佳木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嗯了一声。 夏鸥看着他，神色认真起来：“木木，天有不测风云，不能全部怪到你身上。” 杨佳木没有说话。 “说起来，我的责任可能更大吧。”夏鸥叹口气，“我忙着出国，没有好好关心你。如果早知道你们已经分手，我绝对不会让你去找他。” 19.告白 夏鸥就是杨佳木关系最好的那个室友，计算机系顶尖人才，迷倒整座Z大的四位校草之一，大三时被选做学生会主席——对，就是后来去求叶朝寒参加设计院活动的那位苦逼主席君。 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杨佳木与叶朝寒关系的人。 杨佳木家境不好，夏鸥一直很照顾他，姑姑去世那一次，是他陪杨佳木回去办了丧事。后来杨佳木因为小葱的缘故，要退学回家，也是夏鸥想了很多办法，跑前跑后帮了很多忙，最终把他留下完成学业。 夏鸥的女朋友是设计学院的系花，系花姑娘人不错，就是喜欢争强好胜，大四的时候学校要求各系都要举办结业活动，在城市另一边的O大设计院领先一步，请到了业内著名的某设计师，然后O大系花跑来炫耀，激怒了Z大系花姑娘，于是姑娘口不择言，放话要请来叶朝寒。 但是，叶朝寒何等身份，系花姑娘这种还没毕业的菜鸟当然连见都见不到，而为了Z大的面子，她又不可能把放出去的豪言壮语吃回来，只好无奈的去求男朋友。 然后夏鸥就苦逼的去求叶朝寒，结果不出所料，叶朝寒早有行程，委婉的拒绝了。 系花姑娘泪眼汪汪，可怜的跟啥似的，夏鸥心疼女友，就去找了杨佳木。在他想来，由身为恋人的杨佳木开口，叶朝寒应该可能会答应。 结果叶朝寒真的来了。 Z大的活动取得圆满成功，学生喜欢，校方满意，顺带狠狠击败了O大设计院，赢的极其漂亮。 只是谁也没想到，隔天就传来叶朝寒车祸去世的消息。 楚楚工作室为他安排的葬礼很简单，只请了很少几个朋友。近几年最耀眼的新星忽然陨落，引起业内很大的震动，但是尹晴风没有对外公布任何细节，只说是意外。 而当时杨佳木不在Z市。因为夏鸥找父亲帮忙，托了一些关系，终于给小葱办好Z大附小的借读手续，杨佳木回老家接妹妹，对这边并不知情。 尹晴风通知他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 那时杨佳木正面临研究生考试，他的成绩一直很好，选定的导师也很欣赏他，妹妹也来到身边，可以安稳的接受教育。终于熬过漫长的辛苦的前半段人生，即将开始能够握在手中的未来。 叶朝寒的离去一瞬间击溃他所有梦想。 夏鸥了解完前因后果，一边对他又心疼又责备，一边也自责了很久。 没想到，在五年后的现在，杨佳木忽然给了他这个消息。 叶朝寒回来了。 不管是天意还是偶然，也不管科不科学，总之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惊喜。 夏鸥心潮澎湃，两人边吃边聊，无意中扫过窗外，他发现有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站在外面，手里牵着个正太，似乎在盯着他们看。 他是面对外边的，所以看的比较清楚，而杨佳木坐在他对面，背对窗户，一无所觉。 夏鸥心里：“……” 鉴于这文打着小白标签，所以他在出场时就已经有了被泼狗血的心理准备，他不动声色想了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杨佳木的脸= = 杨佳木一怔：“怎么了？” 夏鸥严肃地问：“木木，你那个谁，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杨佳木：“……” 夏鸥眯着眼，不着痕迹的从他肩膀处看着外面：“是不是大约像李宗翰那么高，头发不长，有刘海，戴眼镜，穿棕色风衣——还带着个冰块脸的男孩子？” 杨佳木：“……” 夏鸥赶紧抓住他的手：“别回头！” 外面像李宗翰那么高的男人确实是赵寒，这天是周末，他带赵旗去商场买东西，路过这家饭店，无意中撞见杨佳木和别人亲亲热热共进午餐，心里本来就有点抑郁，正准备掉头离开，忽然又瞅见这个人伸出爪子摸杨佳木的脸…… 然后又摸手，还一直摸…… 而且杨佳木还不动，随便摸来摸去。 赵寒：“……” 赵寒深吸一口气，对儿子说：“你看，是你杨老师。” 赵旗点点头：“嗯。” 赵寒低头问儿子：“那你看，他俩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赵旗：“？” 赵寒：“有没有觉得很……很暧昧？” 赵旗：“……” 赵旗板着脸说：“那是个男的。” “我知道啊，但是——”赵寒顿了顿，扯出一点恶意的微笑，“你不知道么，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个奇葩，喜欢玩同性恋。” 赵旗：“……” 赵旗微微瞪大眼睛，然后马上又板起脸，冷冷道：“你不觉得，对你未成年的儿子说这种东西，有点不太合适么？” “哟~原来你还未成年。”赵寒笑吟吟地蹲下来，“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都六七十了。” 赵旗：“……” 赵寒笑：“你看，又不爱玩，又不会笑，又不惹祸，还从来都不会考不及格，而且家务全能，洗衣做饭样样精通，一点都不像小孩子。” 赵旗板着脸：“那好，以后你炒菜。” “……”赵寒顿时软下来：“别这样，我炒菜猪都不吃啊= =” 一边东拉西扯，赵寒一边注意着里面，忽然又看见对面那人恶心巴拉的给杨佳木喂了一口什么菜……后者还吃下了。 “……” 赵寒的火气蹭一下冒出来，牵起儿子的手：“我们走。” 赵旗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扬起脸：“就算杨老师……嗯，又关你什么事？” 赵寒：“……” 赵寒叹口气：“大人的世界可无聊了，枯燥的要死，所以他们最喜欢自寻烦恼。”他揉揉儿子的头发，笑道，“不像你，只要对苹苹姑娘笑一笑，就万事OK，什么都有了。” 赵旗：“……” 饭店里。夏鸥瞅着一大一小离开，忙不迭的松开手，长出一口气：“他走了。” 杨佳木抽出餐巾纸擦了擦。 夏鸥瞪他：“哎哟我去，摸一下怎么了？” 杨佳木淡定的低头吃饭，夏鸥很快又换了一副贱贱的表情：“木木，他肯定很不高兴，快想想怎么收场吧。” 杨佳木停下筷子，回身看了看。 “其实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青年低声说，“变的是我。” “无论如何，再也不会有比生离死别更糟糕的状况了。”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 赵寒睡的迷迷糊糊，猛一睁眼，又看见杨佳木坐在床边，微微俯下身，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毛巾，在额头上擦去一点湿热。 虽然是白天，但他睡前拉了两层窗帘，所以室内还是很昏暗。 杨佳木手背贴了贴赵寒的脸，皱着眉问：“你究竟哪里不舒服，为什么总是睡觉？” 赵寒不答。 杨佳木沉默片刻，说：“昨天……那是我以前大学的室友，夏鸥。他看见你了，和我开的玩笑。” 赵寒推开他，起身下床，去洗手间转了一圈，又疲惫的回到床上，拉开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副继续睡下去的架势。 “叶先生”，杨佳木平心静气的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谈谈吧。” 赵寒睁开一只眼睛：“谈什么？” 杨佳木笑了笑，他的容貌本来就很出色，笑容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很是温暖，带着一抹鲜亮，诚恳而且愉悦，甚至还有一些天真在里面：“谈恋爱？” 赵寒：“……” 赵寒被这好像跳了好几千字大纲一样奇怪的剧情给震惊了。 杨佳木低头看着他：“谈一下怎么样？我喜欢你。” 赵寒：“……”又跳了好几千字吧。 “说实话，喜欢也不对，应该说是迷恋吧。”杨佳木神色不变，眼中也出现一点茫然，“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再到后来……一直到现在。好像被下了巫蛊，始终没办法挣脱出来，这么多年一直迷恋你，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感觉。” 他的话语温软柔和，一字一字低低的传开，两人之间只有那么狭小的距离，很快就被这表白塞满了。 “所以，叶先生，来谈恋爱吧。” 杨佳木俯下身，在赵寒嘴角吻了一下，“一开始就是你招惹我，明明可以等公车，你却非要送我，我不肯跟你走，你还搬出我们系主任。” 赵寒：“……” 赵寒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理由。 杨佳木微微笑了笑，说：“后来还是你继续招惹我，送我礼物，请我吃饭，带我出去玩。你知道我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连偶像剧都没有看过。我不懂你的心意，你也不说。” “事实上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我生长的乡村很保守，接触的世界很传统，只知道男婚女嫁，夫唱妇随，从一而终。” “可是，我这么保守的人，竟然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男人做的。初吻，初恋，初夜。不能自拔。” “叶先生，我好不容易好好的长到那么大，你一出现就把我的世界观毁了。” “……”卧槽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简直惨绝人寰，赵寒冷笑，“难道是我强迫你？你长着嘴巴只会吃么，不会说一声拒绝？” 杨佳木笑了笑。 “你那样的人，谁能拒绝？”他放低声音，“叶朝寒，你一定没有意识到，你长的有多好看，随便一个眼神都像是勾引。” 赵寒：“……我操。” “每次跟你出去，见到你那些朋友，我都嫉妒的要死。”杨佳木压着赵寒的胳膊，单膝跪在床边，上半身差不多和他重合，两人靠的极近，呼吸都绕在一起，“你那里面有多少你交往过的情人，可能你自己也记不清吧。但是你不注意的时候，总有几个喜欢跟我挑衅。” 20. 这样一交叉，有时候十天半月都见不到面，杨佳木又不会主动联系他，叶朝寒对此抱怨过很多次，但是连他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的行程，有一次杨佳木晚上九点给他打电话，他那里是凌晨三点，睡的正香，醒过来才看到有未接来电。 在一起的时间里大多是两个人腻在一起，但偶尔也会撞上叶朝寒朋友邀约，杨佳木不想去，但是他不敢扫兴，也会作陪。 少年情字开窍，对心上人有关的东西都很敏感，很容易就发现好几个所谓的朋友对叶朝寒都很暧昧，那些人都有着光鲜亮丽的外貌，有着良好的学识和地位，不是名门公子就是社会精英，每一个都让他自惭形秽。 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有个眉目如画的年轻男人当面表示惊讶：“卧槽叶朝寒你被门夹了吧，就为这小子甩了我？” 另一个在旁边大笑：“谁叫你从我手里把人抢走，这揍是一报还一报。” 前一个怒目而视：“特么你来的也不光彩，别当XX和YY走了就没人知道了。” 还有路过的陌生人插嘴：“哟，几天不见叶大大又换口味了。” …… 叶朝寒笑骂：“都给我有多远死多远，老子这是正经的谈恋爱。”然后对杨佳木解释，“玩笑开惯了，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杨佳木勉强一笑：“嗯。” 其实他心里明白，调侃固然是调侃，但是那些人神色里的热切也是真的，叶朝寒才貌都无可挑剔，又正值最好年华，整天和一群知情知趣的美人混在一起，不可能没有感情经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杨佳木，你自顾不暇，来的又太晚。 趁着叶朝寒去洗手间，先前的年轻男人愤愤的凑到杨佳木跟前：“喂，你成年没有？” 杨佳木笑笑：“我二十了。” 男人怀疑的打量他：“真的假的？手段不错嘛，怎么勾搭上我前男友的？” 杨佳木再笑笑：“也没怎么，大约是长的顺眼吧。” 男人冷哼一声：“长相有什么用，我不比你好看的多？” 杨佳木继续笑笑：“是的，所以您一定能找到更出色的新男友。”他指指吧台角落，“那边的先生注意您好久了，好像要请您喝酒。” 男人扭头，果然看见一枚眼镜美男弯着嘴角冲他举起酒杯。 ……终于清静了，杨佳木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对走过来的叶朝寒露出笑容。 类似的事件发生过好几次，以“叶朝寒前男友”身份自居的也不止两三个，都认为杨佳木在叶朝寒身边待不久，不把他当回事，当着他的面对叶朝寒举止亲密，杨佳木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忍着，后来叶朝寒好像发现他不喜欢那种聚会，也就不再带他去了。 大半年之后，有一次在叶朝寒家里，内个眉目如画的朋友有事来找他，见到杨佳木，大惊：“是你——” 杨佳木也认出他，反问道：“怎么？” 朋友震惊完就咬牙切齿：“你他妈是妖精么，这么久都没被甩掉，还住到他家里了？” 杨佳木低着眼睛笑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是呀，你才知道么。”然后就退后几步，对刚走出卧室的叶朝寒乖巧的道别，“叶先生你们聊，我先回学校了，再见。” 赵寒觉得不可思议，杨佳木抓着手抓的很紧，他挣了几次没能挣脱，也就不再尝试，目光在模糊的光线里相遇，他慢慢的说：“原来你一直都怀疑我的忠诚。一开始就说过是开玩笑，我以为你明白。” 杨佳木苦笑：“我控制不住。” “那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我不敢。”杨佳木低声回答，同时脱掉外衣，一点也不客气的上床分了一半被窝，温暖的身体搂在怀里，他长出一口气，把头靠在赵寒颈中，形成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我怕你觉得我麻烦，觉得我管太多，觉得我乱吃醋，觉得我小心眼……凡是正常男人可能讨厌的事情，我都不敢在你身上尝试，一点点都不敢。” 因为爱所以软弱，因为爱的深所以胆怯。叶朝寒不在的时候，面对那些嚣张的“前男友”，杨佳木可以应对自如，不卑不亢。 可是在他本人面前就是不行。 “我并不是习惯瞻前顾后的人，只是你太例外。”杨佳木在被窝里摸索着找到另一只手，没有感觉到抵触，于是严丝合缝的扣在手中，低声说，“甚至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女生就好了，就可以很娇纵，可以缠着你海誓山盟，肆无忌惮的要求你对我好，也可以大大方方把你带到同学面前，让他们惊讶和羡慕。” “叶先生，你能满足我所有的虚荣心。” 他的嘴唇就挨在肩窝中，一字一字都像耳语，带着温软的热气，吹的赵寒心里发疼：“没想到是不是？跟你以为的差太远了吧，其实我一点都不通情达理，也不纯洁也不善良，我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去了。”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啊。赵寒默默地想着，很小幅度的侧了侧头，斜向下看了一眼，杨佳木安静的偎在身旁，发丝柔软，肌肤温热，就像常常怀念的以前。 赵寒克制住了，没有伸手去摸他的脸。 杨佳木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等他表态，从前往后那么多恩恩怨怨，总要坦荡的做一个了结。 赵寒面临：A骂他，B打他，C上他==，D不理他。以及：1拒绝他的告白，2继续跟他谈恋爱。 以上这些列个组合算式，共得到八种结果……数学老师一定很欣慰。 在心里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没想好选哪个就又开始犯困，赵寒轻轻打了个呵欠，换换姿势，准备再睡一觉。 杨佳木半坐起来，担忧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晚上都在做什么？” 赵寒说：“这个不太一定，偶尔吃吃喝喝，偶尔嫖嫖赌赌。” 杨佳木：“……” 杨佳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记得以前你也曾经这样过，连续好几天无精打采，一点精神都没有，印象最深的有一次夏天晚上，你非要拉着我去楼顶休息，说是可以看星星看月亮，谈谈人生和哲学。” “……”赵寒囧：“你胡说，这不可能。” “结果什么都没有谈，你就看了一眼月亮，说了一句怎么那么扁，然后就睡着了。”杨佳木微微笑起来，“我也只好跟着睡下，没想到半夜忽然下雨了，于是我赶紧把你叫醒，让你回房间，我先把被子收拾起来抱回去，等到再上来拿席子的时候，发现你还在睡。” 赵寒：“……” 杨佳木沉浸在回忆里，眼神明亮温柔：“我简直被你惊呆了，虽然是小雨，也那么冰凉凉的落在脸上身上，你都感觉不到么？毯子也没有了，偏偏还能睡的四平八稳，是有多奇葩啊。” 赵寒板着脸不回话，杨佳木轻轻笑了几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你弄回卧室里，睡衣都淋湿了，你也不愿意去洗洗……” 两人谈话的内容跳来跳去，毫无逻辑，就这么磨磨蹭蹭，又消磨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中午，杨佳木才给妹妹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事不回去了，让杨小葱不用做他的饭。 赵寒看他仍然悠闲的窝在自己床上，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不禁觉得奇怪：“人民教师都像你这样，放着学生不管，工作时间乱跑？” 杨佳木摇摇头，回答：“下午还有一节课。” “那你还不走？” “午休时间还是我自己的。” “……” 赵寒干脆地说：“我不想看见你。”顿了顿，补充，“你在这儿，我睡不好。” “那么——” 杨佳木喃喃的叹口气，稍微放软身体，抬起眼睛，正对上赵寒低下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混杂着多种情绪，但他自信能全部读懂，“叶先生，就请你明确的拒绝我吧。” “……”赵寒冷哼一声，移开视线。 杨佳木说：“有一个我带的班，非常不活跃，每次我提议什么活动，同意的请举手，他们都不举。” 赵寒：“？” 杨佳木：“后来我被前辈教师点醒，改让他们不同意的请举手，结果还是都不举。于是我就认为全票同意，直接宣布活动规则。虽然开始的时候有点困难，但是很快他们都融入进去了，并且在结束之后告诉我，说非常开心。” 赵寒：“……”赵寒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佳木握着他的手，耳鬓厮磨着，轻声说：“以前，你没有清楚的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擅自认为你只是把我当做消遣。” “但是现在，以及以后，只要你不明确的告诉我你讨厌我，希望我不要再在你眼前出现，那么我就擅自认为你是喜欢我的，默许并且鼓励我的所有行为。” 赵寒：“……” 卧槽这神一样的逻辑。赵寒默默的跪了，不知道说啥，只好把绕在身上的胳膊甩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向里面继续睡，杨佳木也沉默下来，他朦朦胧胧的很快睡着。 再醒来是下午一点半，杨佳木穿的整整齐齐，打开小台灯，俯身把他晃醒：“我要回学校了，你也出去吃点东西吧。” 赵寒眯起眼睛，看着梦里眉目清艳的少年变成温和俊秀的青年，无意识的点点头。 杨佳木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即拉开，反而又转过身，说：“我知道我欠你很多解释，我也知道你现在不想听。等到你愿意的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总是考第一的优等生面对最简单的试卷，“我承认我犯下的错误，不会试图开脱。至于眼下的关系，我也不会逼你，你可以做任何决定，或者是拒绝，我都能接受。” 门开了，一缕阳光从身旁照进房间里，他低下眼睛，自言自语的轻声重复了一遍：“我什么都能接受。” 21.摔伤 每天走进片场都看见男主把导演气哭发了今天的置顶微博，是从《神医男友》官网上搜集来的粉丝提问，被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各位大大你们为神马要接这么个小白玛丽苏狗血天雷偶像剧？！@导演@男二@女三@女主@女二@男三@男四@男五@男六……@全剧组！！” 像往常一样，回应很快就来了。 “……为什么不圈我！——来自：我才不是男主呢” “就不圈你。——来自：匿名导演” “忘了回复置顶，因为给的钱多。——来自：匿名导演” “嗯。——来自：男二想吃鲜花豆捞” “嗯。Ps，伦家的嗯和男二的嗯意思一样，都是对导演大人表示赞同。——来自：女二不会做豆捞QAQ” “导演+3 O（n_n）O~——来自：女主加油给爹爹买房子” “因为正好有一点空闲所以就来玩。——来自：女三正在上妆我是她的助理我叫小田田。” “导演+4，还有就是想看看男主怎么拍戏。——来自：男三对男主很绝望” “导演+5，急需大笔工钱。ps别问我为啥我是不会说的。——来自：男四迫切的想换一台车” “导演+6！——来自：男五不是偷懒只是人有三急你们懂的” “导演+7，还有，我粉女三很多年所以誓死追随她的脚步！——来自：男六正在给麻麻打电话” “导演+14159265358979！工钱真的好多好多好多！——来自：窝也不知道窝是女几” 过了一会儿。 “窝知道窝知道！大家猜得对！确实是新老板开的价！目前资料空白！窝也正在想办法扒他的真面目！亲们等着窝！么么哒~——来自：窝也不知道窝是女几” 唔，大少爷被注意了。赵寒滑动鼠标，下面一排排评论都说漫无边际的关于大款老板的猜测，他看了一会儿，没一个靠谱的，笑着关掉网页。 这个微博开通也有一段日子了，各种突破天际的东西都卖的大差不差，粉丝们纷纷觉得不要节操的剧组很有爱，因为众演员每天发言都好像吉祥快乐的一家，间接导致好些个互相看不惯的粉团渐渐的开始化敌为友，搞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和谐景象……当然吕妙党vs蓝吕党还是十分的水火不容。 一开始制片方还很传统的想弄一点小绯闻，发了一张男主女主背靠着背窝在片场角落休息的图，说实话赵寒觉得拍的还很带感，图片上蓝乔在喝果汁，仰着头，露出漂亮的脖子，女主在玩手机，低着眼，手指白净修长，两人还都穿着古装戏服，晴空万里，蓝颜红妆，很纯很暧昧= = 但是结果让人始料不及，这张照片在评论区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众人纷纷表示“卧槽这是神马节奏”，大部分留言都在猜测“蓝少追不到大神所以自暴自弃了么……”比刚宣布开拍的时候都乱上几分。 蓝乔和女主几乎是同时发言表示回应。 “蓝少饶命！大神息怒！我是清白的我啥也不知道！——来自：女主追的文断更好三天了TAT” “=口=！卧槽导演你他妈又偷拍我！——来自：我才不是男主呢” …… 鉴于以芙蓉水面采为首的邪恶团伙已经抢占先机，制作组最终绝望的放弃了制造BG绯闻的策划，迅速吸取教训，不再刻意动什么手脚，反正他们自娱自乐已经搞出了不少话题。 赵寒出去逛了一圈，小哥和小圆脸各忙各的，也没他什么事，他站在门口看着车来车往，每个人都有要去的方向，都有明确的目标，都有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或者也都有一段故事，有想要实现的梦想，想要爱的人，想要到达的地方。 只有他自己漫不经心的活着，浪费粮食和空气。 健健康康的活着，吃饱穿暖有房有车，还有个万能儿子，有人关心有人惦念，最大的遗憾也回头了，站在那任他宰割……于是到底还在矫情什么呢。赵寒严肃地抱着双臂，进行了一番深刻反思。 明明只要点点头，就一切圆满了。 心里是有怨恨没错，可是深爱的心情也还在，杨佳木看得明白，也在等着他说出口。可是就是不想发泄出来，宁愿压在心底，自己和自己闹别扭……问世间情为何物，真让人蛋疼不已。 赵寒想来想去，也闹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想干啥，不禁有点沮丧。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碰到比较细腻的东西就没辙，一般也就懒的多想，就跟着感觉走，反正无论如何，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就比如第一次遇见杨佳木。谁出趟门会半路给自己找麻烦，捡个陌生人上车？而且那人还反复推脱。可叶朝寒莫名的就想叫叫他，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要载他一程。其实那次过去没几天，雪夜里的少年就被他扔在脑后了，若不是碰巧又两次三番的遇上，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恩恩怨怨。 发现自己对他感兴趣，就果断下手了，越来越感兴趣，就喜欢上了，什么辗转反侧啊夜有所梦，能让人想要过一辈子的人，就是爱情吧。 于是就开开心心的送了定情信物，高高兴兴的开始准备戒指。 然后就被甩了。对叶朝寒来说，简直是活了二十七年遇到的最巨大的打击。 叶朝寒一直都顺风顺水，很少有过挫折。他的父母都是狂热的科学家，常年待在不知道是南极还是北极，他一出生就被放在尹家，和尹晴风一起长大，他对父母也没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什么创伤，尹家条件很好，尹氏夫妇把他视如己出，亲生父母则给了他聪慧和美貌，这些加起来，让他在过去的人生里几乎无往不利。 尹晴风就曾经感叹，叶朝寒绝壁是有神灵保佑。 他不喜欢拘束，凡事由着性子来，没有认真的谈过恋爱，交往的圈子里也都是很懂进退的朋友，大家多来往几天，吃吃玩玩滚个三五次，也就适可而止，不怎么往深处发展。 不排除有真心喜欢他的，只是太了解他的性格，所以都很理智的克制住了。他叶朝寒又是不会去体谅别人的人，伤害过的感情大约也不在少数。 当然，以上这个大道理是他在失恋的那段时间里，慢慢悟出来的。 也许杨佳木离开他，就有这部分的原因。 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说，也没有表示过不满，忽然就要离开，而且走的那么坚决，根本不给挽回的机会。叶朝寒反省了也道歉了，愣是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他心灰意冷的宅了三个月。 杨佳木打电话来的时候，真是惊喜交加，那个交换的提议其实有大半都是随口说说，绝对没想过那么简单就让他交付后半生。 可是出乎意料，杨佳木偏偏答应了。 于是准备好的很多软磨硬泡都没派上用场，直接跳到最后一步。他太开心，完全没想过这个交换如此的不合理，对方为什么会一口答应，只想着先定下来，以后有的是时间，什么话都能慢慢的说。 等到戒指和翡翠都被退回来，叶朝寒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答应？因为根本早就打算好了要食言吧。 他去酒吧喝的半醉，和相熟的调酒师聊天，聊到自己悲催的恋爱经历。 “别弄到这么狼狈嘛，周围这么多喜欢你的人，麻烦保持一下你叶公子的尊严。” “我的爱情就是我的全部尊严……现在我什么都不是。” 哦艹。赵寒抖了一下，回忆到这里，忍不住被自己雷的全身发麻。又站了两分钟，就转身进去了。 经过前台，小圆脸本来在专心的敲键盘，注意到老板走来，忽然一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说话，赵寒被她瞧的一怔：“怎么了？” 小圆脸说：“老板……” 赵寒：“？” 小圆脸缓缓道：“蓝少出事了……” 赵寒一惊：“什么？” 小圆脸让出来位置，赵寒挤进去，她电脑屏上是赵寒之前在看的《神医男友》的官方微博，这才没多久，置顶的那条粉丝提问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一条公告。 ——“刚刚在拍一场打戏，蓝少不小心从威亚上掉下来，左臂和脚踝轻伤，已经送医。” 赵寒顿时很着急：“怎么会掉下来？” 小圆脸默默的点开评论，下面也是排着队在追问怎么回事，有些心急的蓝粉已经开始对剧组上鸡汤，但是那边估计在忙，没有后续的消息发布。 赵寒立刻给耿耿打电话，幸好很快就接通了，耿耿不等他问就说：“你放心，没有大碍，你是看到围脖了吧？今天有吕晏的粉丝探班，瞒不住，才直接发出来的，不然也是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赵寒囧：“那也不写清楚点，吓我一跳，还以为要缺胳膊断腿了。” 耿耿：“……” 耿耿很生气的说：“缺胳膊也不冤枉，我在场，本来好好的，是他吊在半空还不安分，非要和导演对骂，才自己不小心摔下来。” 赵寒：“……”麻淡，果然就不该对蓝乔有什么期待。 蓝粉的指责越来越激烈，没过多久就连《神医男友》官网上都掀起一片风雨，剧组森森的抑郁到了，索性不给蓝乔留面子，把置顶更新的真相大白。 “咳，是这样，导演叫男主哭，男主就是不哭，导演就习惯性骂他，男主就习惯性骂回来，导演骂不过男主，习惯性败退，男主习惯性得意忘形……然后就掉下来了。——来自：窝也不知道窝是女几” 粉丝们：“……” “嗯。——来自：男二被大家叫过来作证” 粉丝们：“……” 22.泪痣 赵寒洗漱完毕，仍然穿着素白的睡衣，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往沙发里一蹲，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领导人又怎样怎样啦，奥巴马又干啥干啥啦，谁家又想发射卫星啦，谁谁又目睹UFO啦……之类，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偏偏他就能看的津津有味，看到好玩的地方还大声复述出来，跟厨房里的儿子分享，虽然赵旗从来没有跟他讨论的意思，但是他自己乐在其中。 过了一会儿，早饭做好了，赵旗把两碗绿豆粥端出来，还有两杯酸奶，几只煎蛋，面包什么的，还切了一盘苹果，整齐的摆在茶几上。 赵寒闻到香气，笑眯眯的跑去洗洗手，拿湿漉漉的爪子在正太脸上捏了一把，赵旗正在喝粥，两颊鼓鼓的，被他捏的差点流出来，马上瞪起漂亮的眼睛，看了赵寒一眼，忽然愣住了。 赵寒拉开椅子对面坐下，夹起一只蛋正要吃，察觉赵旗呆呆的看着他，也是一愣：“怎么了？我脸上没洗干净？” 赵旗僵硬的摇摇头，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很茫然，勺子搁在碗边一动不动。 赵寒不解：“那你看什么？”捏捏自己的脸，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赵旗咬着嘴唇低下头。 男人皱起眉头，他的小男孩好像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眼睛一眨，连鼻尖都有点泛红，勺子和碗碰出清脆的声响，细看他的手竟然有点颤抖。 赵寒：“……” 赵寒意识到不对劲。赵旗是个很懂事很早熟的孩子，寡言内敛，安安分分，淡定到极致，他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与他无关的事他也基本不关心，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赵旗低着头，一滴水珠沿着脸颊滑下来，落在泛着热气的绿豆粥里。 然后又是一滴。 赵寒默默站起来，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把手撑在瓷砖上，深吸一口气，看向镜中的容颜。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天天都能看到，陌生是因为从未认真看过。 这是第一次这么细细端详如今的脸，每次沐浴洗漱他都下意识的避开镜子，只匆匆扫上几眼，确认衣着打扮没有出错就不再看了。 这毕竟不是他熟悉的眉眼，不是他的身体。 叶朝寒已经化为灰烬，长埋地下，再也不可能重回世间，他借着天赐的机缘再活一次，毕竟也回不去从前。他接收了真·赵寒留下的一切，忽略掉大多数懒得在乎的东西，可是最重要的却是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所使用的身体。 不管他重不重生，都不能改变正主已经死去的事实，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他心里明白，但是总有些歉疚挥之不去。 一开始还想着或许会物归原主，真·赵寒的私人物品他原封未动，都好好的收起来，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也知道那种想法是不可能了。 镜子里的人也在静静的看着他。 脸部轮廓和赵旗有五分相似，还沿用着原来的细碎短发，刘海散乱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带出几分慵懒和散漫。眉目清朗端正，眼是单眼皮，不是什么桃花眼丹凤眼，但是形状也很耐看，睫毛细密整齐，鼻梁挺直，嘴唇有些单薄，但是唇形很柔和，没有什么“像刀锋一样薄情”的感觉。 总之是个可以用俊美来形容的男人，虽然第一感觉不及叶朝寒那么飞扬出众，细看起来也是气度楚楚，很能吸引目光。 ——最重要的是，脸上干干净净，既没有开花，也没有长草，那赵旗怎么一副又震惊又伤心的模样？ 赵寒疑惑的把镜子擦干净，又凑的更近，聚精会神的和自己对视。 这次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然后立刻也惊呆了。 在右边眼角下，赫然出现了一颗痣！ 赵寒倒抽一口气，伸手摸上去，镜子里的男人也一起摸着眼角，那颗痣是浅浅的褐色，很小，就坠在眼角下，不注意看还发现不了。 关键是，这个东西是叶朝寒脸上生来就有的，一直跟着他跟了二三十年，形状位置颜色大小都熟的不能再熟，实在是看的太习惯了，导致他没能立刻醒悟过来。 长泪痣的男人不多见，虽然他不清楚这身体原来有没有，但是加上赵旗的反应来看，估计是没有的。 赵寒摸着小小的痣，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回到客厅，赵旗还在呆呆的坐着，手还放在桌子上，碗里的粥一口没动，眼泪无声无息的不断落下来，流过下巴，滴在校服上。 孩子听见脚步声，慢慢抬起头。 赵寒抽出两张餐巾纸，在他身边蹲下来，扶着幼嫩的肩膀，慢慢把泪水都擦掉。 “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手下孩子的肩明显的颤了一下，然后更多水珠滑落，他捂住嘴，压不住的细小的哭声溢出来。 赵寒沉默片刻，轻声说：“昨天下午，蓝乔拍戏时受伤了。” 赵旗哭声微微一顿。 赵寒拍拍他：“去收拾一下吧，记得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看他。” 杨佳木和妹妹正在吃饭，手机忽然响了，杨小葱放下筷子跑去书房拿，杨佳木边吃边问：“是谁？” 杨小葱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气：“是他……是赵旗的爸爸。” 杨佳木一愣，立刻接起来。 电话那头男人声音很冷淡，言简意赅的说：“赵旗有事请假，下周再去上课。” 杨佳木敏感的听出他情绪不好，下意识追问：“什么事？” “跟你没关系。” “……那我不开假条。” “……” 那边冷笑一声：“随你便。”然后就干脆的挂断了。 杨佳木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怒气搞的有些茫然，握着手机半天回不过神，小葱拿筷子戳他：“哥！怎么啦？赵叔叔说什么？” 杨佳木定定神：“他给赵旗请假。” “请假？” “嗯，这周都不来了，没有说原因。” 杨小葱想了想，迟疑道：“会不会是因为蓝少？” 杨佳木皱眉：“蓝乔？” 杨小葱说：“嗯，昨天晚上在群里，张苹苹很不开心，大家问她怎么了，她说蓝少拍戏时受伤了，好像在住院。” “受伤？”杨佳木一怔，“严重么？” “还好吧，张苹苹说只是扭伤，休息几天就好。” 杨佳木点点头，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蓝乔和赵家父子关系亲密，他受伤，他们自然担心，这个理由站得住脚，但是一来蓝乔只是小伤，二来，真要去探望的话，昨晚就应该请好假，为什么拖到现在？而且电话里男人的态度又差的毫无道理……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其他意外么。 剧组待的基地在H市，距Z市千里之遥，赵寒带着赵旗简单收拾一下，直接赶到机场买了票，也跟耿耿联系上，要来了医院地址，在飞机上三个多小时，赵旗紧紧抿着嘴巴，事实上他从早起就没说一个字，赵寒也完全没有开口的心情，两个人一路各想各的，前所未有的生疏。 下飞机时都快中午了，蓝乔的虎牙小助理开车去接他们，招呼一打，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赶紧乖乖闭上嘴，十分迅速的把两人带到地头。 大少爷出手非凡，医院照常安安静静的运行，一点都没有被记者打扰。 赵寒牵着孩子来到休养区，上到二楼，蓝乔的房间在最尽头，他们走过去，发现那间病房外边，走廊里靠窗站着两个人，好像正在小声的谈话，其中一个认识，是天仙吕晏，另一个…… 赵寒瞅着另一个颀长挺拔穿黑色风衣的背影，心想，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大少爷？ 吕晏看到赵寒，表情一点也不意外，送了个温和的笑容，黑风衣男人也扭头过来，很年轻，目测和蓝乔差不多，双眸漆黑，透着冷冽的贵气，五官也很精致，但是和蓝乔没有半分相似。 ……唔，异母兄弟，长的不像也正常吧。 赵寒想着，正要打招呼，黑风衣忽然眉尖一挑，冷傲的神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对着赵寒露出几乎有点欠X的笑脸：“呀，小师侄？” 赵寒：“……” 吕晏：“什么？” 黑风衣笑眯眯地说：“我同舍的师弟也玩剑三，去年忽然抽风收了个徒弟，每天宝贝的要命，晏哥你见过，是个炮萝，打字很慢。” “嗯，确实见过。”吕晏笑着看过来，玩味地说，“还见过很多次。” 赵寒：“……” 黑风衣眼角眉梢都是贱贱的笑，把气质破坏殆尽，问赵寒：“你的娃哈哈怎么样了？还在喝么？” 赵寒囧：“……” 妈蛋，如今这世道真是贱人满地走，随便探望个病号都能碰见。赵寒板着脸回答：“喝。”然后对吕晏挤出一个笑，又迅速收回来，牵着赵旗走进病房。 房间比赵寒当初住的只大不小，配置也更加豪华，门一关，里外就隔成两片天地，一点也看不透，难怪师伯大大在外边想啥说啥要笑就笑。 赵旗已经平静下来，跟着赵寒又打开一扇门，走进病号的卧室。 蓝乔坐在床上，屈起右腿，正沮丧的看着包成粽子的脚，他听见响动，一抬头，顿时很惊喜：“小旗！”然后马上感动的泪眼汪汪，“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看我！他妈的，好疼好疼QAQ” 赵寒这回没理他，他只感觉手心一下子空空荡荡，赵旗迅速放开手，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就扑到了床边。 蓝乔一惊，慌忙接住孩子：“怎么了？别哭啊，那啥，其实一点都不疼！我说笑的……”他还在忙着展示自己手脚完好，赵旗已经呜咽一声，趴在他腿上放声大哭。 蓝乔手忙脚乱，向赵寒求救：“卧槽你特么傻站着干嘛，快哄哄你儿子——喂，你去哪儿！” 赵寒仿佛没听见，快步走出房间。 吕晏和师伯还在外面，看见他出来都有些意外，但是赵寒脸色沉的可怕，连吕晏叫他都没回应，直接下楼去了。 三月里的风还有些沁凉，吹在脸上，拉回来一些神智。 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好笑，灵魂是自己的，身体是借来的，软件硬件不搭配，果然各种的露马脚。 而且软件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把硬件都给感染了。 心里烦躁的要命，他四处看看，就近捡了个长椅坐下，闭上眼睛，试图清醒一下。 杨佳木的电话就在此刻打过来。 “叶先生，”他问，“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赵寒把手机放在耳边，手都有点颤抖，杨佳木没听到回答，但是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心想果然是有事，于是放低声音，温柔询问，“怎么了？” “他知道了。” 又是半天沉默，男人才终于开口，虽然语气平平，但杨佳木对他了解极深，很容易就听出其中压着的无措和急切，“赵旗知道了，我不是真的赵寒。” “……”饶是杨佳木设想过各种可能，也被这个答案给惊了一下。 赵寒的情绪压的很厉害，语气平静的仿佛自言自语：“其实他早有怀疑，偶尔也试探过我，我都是真真假假的应付一下。可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他直接捅破了。” 杨佳木镇定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 男人长出一口气，却没有沿着问话走下去，“我不是赵寒，也没有动过他的东西，对他半分都不了解……也不想刻意假装。而且我觉得，那时候赵旗才回来不久，和他父亲也不见得有多熟悉……” 杨佳木又嗯了一声。 “但是现在想想，说是不久，其实也两三个月了，那孩子又聪明的很，察觉不到才奇怪吧……别的不说，他炒菜一定是照顾赵寒口味的，有些我不爱吃，也都吃下去了……能瞒的地方我也想瞒过去。可是后来那些菜都没有了，一定是他发现我吃的不开心……” 杨佳木静静听着男人语无伦次的说话，各种小细节都被翻出来，能明确感受到他的动荡不安，心里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叶朝寒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傲慢再怎么我行我素，面对真心付出了感情的人，他也这么软弱。 当年自己放弃他，他大约也是这般的难过痛苦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不想看见我的，又不可能去找他母亲，他亲近的人就只有蓝乔了。”赵寒喃喃道，“我带他来见蓝乔，不知道蓝乔会跟他说什么。” “一开始赵旗就告诉我，蓝乔说过，如果赵寒……他就收养他，而现在他们都知道了，赵寒真的已经死了。” “杨佳木——” 电话那边传来清晰的回应：“嗯，我在。” 赵寒苦笑一声：“可能我真的要一无所有了……很可能蓝乔他大哥还会帮他把他朋友的身体也夺回去。不知道还能活几天，要是……嗯，你别惊讶也别伤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杨佳木：“……” 杨佳木出奇镇定：“稍等，我安排一下。等着我，我马上去找你……是生是死都去找你。” 23. 赵寒挂掉电话，坐在那发呆，他面前是一片花圃，里面很多错落生长的花木，但是在这个季节，只有几株月季在开花，其他都是些孤零零的小根茎，看不出来品种，泥土里有些草开始发芽，顶出浅蒙蒙的绿色。 扭过头就能看见漂亮华丽的病房，赵旗和蓝乔都在里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能怪赵旗反应大，实在是连他自己都被吓得不轻，特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忽然长个痣出来呢？这个发展完全不科学啊——虽然重生这种事本来就很不科学，可是……可是这样也太灵异了一点，难道是因为太惦念上辈子，因为杨佳木回心转意百般示好，所以虽然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还是想做回叶朝寒？ 他呆呆的想了一会儿，无奈的又扭回来，手里只有手机，无意识的摸索着，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戳开了连连看。 这版水果连连看是一开始玩的那版，已经通关了，还是杨佳木帮忙的。 杨佳木说要过来，赵寒心想你来有什么用，要是不小心被蓝乔发现我不仅占了他朋友的身体，还想跟你搅基，那不是火上浇油么。但是在这种神展开的时候，他完全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心慌意乱，最终没能说出阻拦的话。 他满心抑郁，默默的发散思维，试图推测接下来的剧情。 A：蓝乔大怒，召唤大少爷把他抓起来，送去实验室，用物理攻击把他弄死。 B：蓝乔大怒，召唤大少爷把他抓起来，送去寺院/道观/神庙……用精神攻击把他弄死。 C：蓝乔大怒，召唤大少爷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荆棘鞭辣椒油老虎凳……把他弄死。 D：蓝乔大怒，召唤大少爷把他抓起来，给他催眠或者强灌吐真剂（。）逼问出真实身份，然后酷帅狂霸拽的通知尹晴风把他这鸠占鹊巢的搭档弄走，但是硬件得留下，然后尹晴风当然不愿意，于是尹晴风PK大少爷……估计要输，于是楚楚叫龙组凤组麒麟组之类有各种特异功能的神秘同事们来帮忙……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三界九流都为之颤抖…… “师侄？师侄？喂喂！小师侄！” 赵寒正脑补的浑然忘我，忽然被人在肩上拍了一巴掌，顿时醒过来，只见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站在他面前，师伯剑眉倒竖，一脸不满，“想什么呢？像我这么威武霸气的男人，你竟然不放在眼里？” 赵寒：“……” 他的炮萝玩习惯了，没跟小萌鸡说过自己其实不是小姑娘，一来觉得没必要，二来也担心小萌鸡讨厌人妖号，把他逐出师门，但是眼前这货一开始就叫破他的性别，赵寒觉得是被他抓住了把柄，于是虽然极度想抽他一顿，还是很理智的忍着：“我没看见……有什么事？” 师伯也不坐，站在那不满地瞅着他：“我说，我又没有做什么，你摆出那么恶劣的表情干嘛？” 废话，小命都快被你家老大拿走了，换你你能笑得出来？赵寒凄凉的想着，心情更加恶劣，但是也没必要跟他纠缠，于是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天——呃，吕大神呢？” 笑还不如不笑，师伯嘴角抽了抽，回答：“晏哥回片场了，你找他有事？” 赵寒摇摇头：“没有。” “啧，真冷淡，跟我说句话会怀孕还是怎样？” “……” 师伯微微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干脆的摆摆手：“好吧好吧，你上去吧，蓝少找你。” “……”这么快就发展到“蓝乔大怒”的环节了？赵寒脸色顿时就苍白起来，把师伯吓一跳：“诶诶，你摆出这个表情是想干嘛？我可没有欺负你，你别在蓝少面前说我坏话啊！” 赵寒充耳不闻，起身往回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已经多活了这么久，也如愿以偿听过了杨佳木的表白，不像上次那么满怀遗憾，孤独又委屈。 走廊里静悄悄没有人，赵寒在外头站了站，做好ABCD的心理准备，轻轻推开门，外间也没有人，他又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推开蓝乔休息的房间。 蓝乔还在床上，翘着那条没受伤的腿，背后倚着大枕头，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什么东西，貌似是剧本，神色很悠闲，一杯牛奶刚刚离开嘴边，嘴角沾了几滴珠子，他随手抹去，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 赵寒：“……” 蓝乔抬头看见他，马上把剧本丢在一边，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魂淡，把你儿子弄哭再丢给我，自己倒跑的远远的，你当我保姆啊？你付我工钱啊？你是我大爷啊——” 特么哪里还是我儿子，不是马上就要变成你儿子了么？赵寒心里悲愤，凄凉的打断他：“你准备怎么办？” 蓝乔：“啥？” 赵寒四处瞅瞅：“小旗呢？” 蓝乔把被子一掀：“喏，哭累了就睡了。” 赵寒走近一看：“……” 床很大，房间里温度适宜，用的是薄薄的羽绒被，赵旗年龄小，身体单薄，蜷缩在蓝乔身边好像没有似的，赵寒一时没注意到。 小男孩睡得很沉，脸上还能看出泪水的痕迹，眼睛紧闭，眼皮有些红肿，鼻头也泛着红，右手抓着蓝乔的衣角，左手搂着自己的肩膀，是一个很软弱的姿势。 赵寒有点心酸，探手摸了摸他的刘海。 蓝乔瞪着他：“你到底把儿子怎么了？我都没见他哭成这样过，上回你快死了他都没哭这么惨。” 快死了就是还没死，现在知道真死了，自然要哭的。赵寒心里长叹一声，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愣了一下，问：“他没跟你说？” 蓝乔莫名其妙：“说什么？” 赵寒：“……” 赵寒茫然：“说——什么都没说？” 蓝乔更茫然：“到底什么东西？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一声不吭，就一个劲哭了很久，然后就睡着了，我才把他抱上来。” 赵寒呆住。 这孩子竟然没有揭穿他！ 早上无声的对质过，两人已经是心知肚明，赵旗确定他是假的，他也没有否认，那接下来不是应该进入以“蓝乔大怒，召唤大少爷把他抓起来”为前提的ABCD等等支线么？他都做好准备迎接各种酷刑了，赵旗竟然不按剧本来，一个字都没跟蓝乔说。 其实对于蓝乔和正主的关系，赵寒一直没有弄清楚，这两人无论出身经历还是兴趣爱好甚至性取向都完全不同，除了是邻居就没别的交集，可是感情却是真的很好，至少就蓝乔的表现来看，两肋插刀估计也不在话下。 不是不好奇，只不过他觉得那是属于那两人的记忆，自己作为天降方，没有资格去挖掘他们的过去，所以虽然知道蓝乔肯定会有问必答，也没有刻意问过。 赵寒和叶朝寒毕竟是两个人，就算都是过着无聊生活的成年人，性格爱好也有很大差异，赵旗回到父亲身边不过三个月，就从蛛丝马迹里发现真相，进而明白这种不可思议的变故，蓝乔和正主相识许久，不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一来他在娱乐圈里混饭吃，经常忙的团团转，之前又一直在外地的公司，很少有时间回来，不像赵旗天天和赵寒朝夕相处，于是不知不觉就接受了如今的朋友，二来……唔，二来他神经太粗，脑洞又太小，就算一开始有些疑惑，也绝对想不到怪力乱神那些方面，只当是遭逢生死劫难受了刺激，转念间就抛到脑后了。 赵寒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赵旗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对蓝乔说出真相…… “……”蓝乔毛骨悚然：“特么你干啥用这种眼神看我？” 赵寒小声嘘了一下，去客房铺开一床被子，小心的把赵旗抱起来，孩子手里骤然一空，眉头紧紧皱起，无意识的抓了几下，抓住赵寒的衣领，才又安静下来，赵寒把他抱到客房，外套也脱下来放在他身旁，凝视片刻，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亲，才又关门出去。 蓝乔翘着腿剥橘子吃，见他出来，冷哼：“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你到底怎么惹他的？” 赵寒冷不丁出手，把剥好的那瓣橘子夺过来，蓝乔大怒，赵寒一把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小点声！把我儿子吵醒我就打断你的腿！” 蓝乔顿时宽面条泪：“妈蛋，你好凶！” 床头有不少零食补品，赵寒拆开一包旺仔糖，边吃边说：“都是因为你，害得我们俩早饭都没吃，飞机上也没吃，到现在滴水未进，你还敢罗里吧嗦。” 蓝乔：“……” 蓝乔泪眼汪汪：“真的？我我我就知道你们担心我！我过得好苦啊QAQ，早就说了不会拍戏不会拍戏，还非要我来，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一会哭一会笑，还要拿刀拿剑生火做饭，大半夜叫洒水车往我身上浇！这是人干的事么！还不给我吃饱饭，嫌我挑三拣四，特么那是人吃的东西么！还嫌我不听话blabla” 话唠什么的真烦人，赵寒打断他：“行了行了，难道天仙还不够你下饭？” 蓝乔：“……” 24. 赵旗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没有意识到是在哪里，只觉得床头坐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察觉到他动了动，转过身低下头，温和一笑：“醒了？” “……” 赵旗和他对视片刻，眼神渐渐清明，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赵寒按开壁灯，浅蓝的灯光里，他蹲在床头，摸了摸孩子的脸颊：“有点烫啊……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待会儿出去量量体温。” 赵旗坐起来，冷冰冰的抿着嘴角，默不作声瞅着他。 来了。赵寒心里拉响警报。 赵旗足足沉默两分钟，才说出今天第一句话，因为哭太狠的缘故，声音有点沙哑：“我没有告诉蓝叔叔。” 赵寒笑笑：“嗯，我知道。” 赵旗又沉默了，赵寒递过来一杯温水，赵旗捧着喝了两口，缓过来一点精神，赵寒神色不变，静静地坐在旁边，柔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他一定相信你说的话。” 赵旗怔了怔，眼圈跟着又开始泛红，他睁大眼睛，一大颗水珠滚来滚去，硬是忍着没掉下来，颤抖着声音问：“我爸爸——” 赵寒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那天我醒过来就是这样了。” 赵旗抱着膝盖缩在床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赵寒有心想安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陪着他发呆。 直到虎牙妹给蓝乔送来晚饭，敲门叫他们，赵寒才找到话题，给赵旗擦干净眼泪，一起出去吃饭，蓝乔瞅见赵旗两眼通红，又是一惊，赵寒赶紧把一片面包塞他嘴里，说：“你们俩吃吧，我不饿，出去逛逛。”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就起身离开。 他茫然的走出医院，站在大街上，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只好在附近找了家麦当劳，进去要了两份套餐。 不一会儿，杨佳木打来电话，说已经下飞机，于是赵寒把街道位置发给他，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杨佳木急匆匆赶来，推开门，四下一看，看见赵寒完好的待在角落，松了一口气，走到对面坐下。 总算看见熟人，赵寒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下来，把一份套餐推给他。 杨佳木接过来，问：“赵旗呢？” 赵寒说：“跟蓝乔在一起。” 杨佳木看他脸色虽然不好，但是情绪还算平静，于是定定神，问道：“蓝乔也知道了？他怎么说？” “不，”赵寒摇摇头，“赵旗没跟蓝乔说。” “……” “他什么都没说，睡了一下午，六点多才起来，估计刚刚吃完饭吧。我觉得他可能是不想闹大，但是肯定也不怎么想看见我，所以就把他放在蓝乔那，让他静一下。” 杨佳木顿了顿：“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赵寒没说话，低着头在奶茶里划了十来个圈，半晌才苦笑一声：“不知道，但是短时间内不用担心活命的问题了……也算是好事吧。” 两人心不在焉的吃完，一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道路两旁华灯闪烁，不时有干净可爱的少年少女结伴走过去，赵寒心里一片空荡荡，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就像路过一块招牌，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就是读不出来。 天气不太好，星辰暗淡无光，晚风越吹越冷，他出来的急，只穿着薄线衣，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然后觉得手心一暖，杨佳木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走进一间男装店。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一件外套。 赵寒把手插在口袋里，徐徐的吐出一口气，杨佳木目不转睛看着他，忽然摸上他的眼角。 “……”赵寒退后一步，“这么明显？” 杨佳木皱着眉：“前几天还没有……赵旗就是这么发现的？” 赵寒点点头，忍不住又问：“其他地方呢？有变化没有？难道我会慢慢变回以前的样子？”要是真……特么那绝壁要吓死爹了。 “没有，”杨佳木握紧他的手，细细的看了一遍，“你放心，不会的。” 赵寒松口气。 两人都没有地方可去，随便转了几条街，就近找了个公园休息，赵寒心情不好，杨佳木也不是多话的人，就静悄悄坐在一块，偶尔有附近居民吃过饭来散步，猫猫狗狗遍地跑。 “叶先生？”杨佳木忽然叫他。 “嗯？” “你没有想过和尹先生联系一下么？” 赵寒僵了僵：“干嘛？” 杨佳木摇摇头：“没什么。” 赵寒扭头看了一眼，杨佳木表情很平静，路边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着肌肤也像在发光，眼里水色潋滟，细碎起伏，他说：“我只是在想，现在这么单调，你会不习惯吧，或许你更喜欢从前的生活方式。” “……”赵寒松口气，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杨佳木代他选了D，跳过“蓝乔大怒”这一步，直接进入“尹晴风PK大少爷”== “你不用管，”他赶紧把这个可能性掐灭，“我想找他的时候自然会去找。” 杨佳木嗯了一声。 时间越来越晚，散步的人们也三三两两离开，赵寒正想着是不是该找个宾馆，手机忽然震了震，他一看是蓝乔，心想来得正好，于是接起来，说：“你照顾一下我儿子，我在外面住，不回去了。” 那边沉默一下，冷冷地说：“什么外面？” 赵寒：“……” 赵寒惊讶地的站起来：“小旗？呃，你还没睡？蓝乔呢？” 赵旗说：“他在打游戏。” 卧槽。赵寒默默的骂了一句，赵旗又问：“你在哪？还有谁？” “我在……呃，我也不知道这是哪……还有”，赵寒看看杨佳木，果断地说，“没有谁，就我自己。” “那还待在外面做什么？想办法找找路，快点回来。” 赵寒：“……” 赵旗说：“别磨蹭了，明天早点回家。” “啊——” 赵寒呆在当地，这是什么意思？揭过去了？不追究了？ 两边都沉默下来，最后还是赵旗先说：“你——你也好好的吧……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 赵寒听着孩子沙哑的声音，握着手机沉默下来。 他轻声说：“虽然我也是无意的，但是确实对不住你……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至于你爸爸……算算时间也这么久了，他，他应该也已经转世为人，在这世上某个你不知道的角落活着吧……所以你也不要太伤心……嗯，总之你别哭了，明天就回家，好不好？” 赵旗没说话。 赵寒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你放心，往后我会细心的照顾你，尽职尽责，好好的把你养大！” 赵旗沉默了好几秒，才冷冷地说：“照顾我？为什么我觉得一直是我在养活你？” 赵寒：“……” 赵寒囧着脸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情从抑郁回到正常，跟杨佳木说警报解除，杨佳木也松口气，眉头舒展开，赵寒忽然有点不好意思，都怪自己脑洞大，胡乱猜测，让他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赶过来，结果又没事。 不过他当然不会表露出来，杨佳木也没说什么，嘱咐了几句万事小心，两人就各自离去。 等赵寒赶回医院，赵旗已经先睡了，蓝乔倒是很精神，塞着耳机，抱着笔记本在那噼里啪啦，赵寒凑近一看，果然又是剑网三。 蓝乔很不满的瞥他一眼：“你又去哪鬼混了？” 赵寒笑笑：“约会，散步，逛街，麦当劳……你信不？” 蓝乔冷哼一声。 赵寒跑去洗洗脸，冲了一包麦片，边喝边从房间里又摸出一台本子，把蓝乔挤开，占了半张床，熟门熟路的登进游戏里。 拉开亲友面板，小萌鸡最近在忙着做什么课题，又不在线，桑小田也不在，除了蓝乔，就只有好帅的一只羊亮着。 这是日常杀一杀的节奏啊……赵寒放下本子，扭头看蓝乔的屏幕，正要问，忽然发现唐萌萌对面站着个很眼熟的纯阳，再一看，果然是好帅的一只羊，立刻幸灾乐祸起来：“阿弥陀佛，别躲了，早死早超生吧。” 蓝乔小小的哼唧一声，御姐大摇大摆从道长身边过去，而纯阳不仅没给他一剑，反而悠闲的迈开脚步，两个人简直是并肩往前走。 赵寒：=口= 这是怎么开店的！不怕差评么亲！ 赵寒把蓝乔耳机拔下来：“他怎么不砍你了？” 蓝乔戳开亲友面板，赵寒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卧槽！你简直——这是认贼作父！”只见那上面赫然显示娇娇唐萌萌是好帅的一只羊的大弟子，而且是亲传，“这是怎么勾搭起来的！” 蓝乔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他确实也没有弄明白，那段时间被纯阳君杀来杀去杀的都麻木了，正好又碰上工作烦心，就搁了一段时间没有玩，直到被接回家里过年，闲着无聊才又上去看看，本来想找赵寒一起练级，结果又扭头就碰上死对头，于是绝望的准备慷慨就义，可没想到那人忽然发了个收徒申请过来。 赵寒惊奇：“就这样？” 蓝乔耸耸肩：“我也很惊奇啊，然后他说，你拜了我就带你升级，送你装备送你钱，以后都罩着你，要是不拜——” 赵寒追问：“怎样？” 蓝乔沮丧道：“还能怎样，就是又一剑把我砍死了。” 赵寒：=口= 蓝乔摊手：“于是我就拜了。” 25. 神医男友剧组今天的置顶微博有点小暴躁。 “丧心病狂！就在五分钟前！一枚重要男配！忽然！便！当！了！昨天还好好的！啊啊啊啊啊跪求各路英雄豪杰做掉导演和编剧！——来自：窝也不知道窝是女几” 然后照例是剧组成员们的发言。 “导演去死。——来自：我才不是男主呢” “转发微博。——来自：男二有点小感冒” “匿了。——来自：女二也很震惊” “对不起导演大大但是男主+1。——来自：女主才知道竟然有一位男配喜欢的不是我TAT” “妈蛋，竟然被导演驴的团团转。——来自：其实男三也想排男主”“这种时候我决定闭嘴。——来自：男四的车还没到手”“天气预报说今天晚间到明天白天有中到大雨。——来自：本王要去洛阳看牡丹”“确实有点意外呢。——来自：爱妃们放心这次挂的不是朕” 最后女三做了总结发言↓“啊！我也好震惊！原来在男神们和穿越女主鸡飞狗跳之外还埋了一条暗线，原来男神之一和重生女二他们俩一直在偷偷的相爱相杀！！——来自：我是女三的助理我叫小田田” 因为剧本是原创的，当初制作组也只公布了人设，其他啥也没说，演员们也只能拿到一小块一小块的剧本，不知道整体内容，这还是开拍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现比较完整的重大剧透，于是评论区又炸了锅，大家各展神通，分析到底挂掉的那枚男神是谁。 说了是男配，所以男主首先排除；男二暂且保留；盟主男三发言比较可疑，也保留；教主男四只会耍帅，挂了也没人心疼，排除；王爷男五已经有下一步行程，也保留；皇帝男六……看ID就知道了，排除。 综上所述，挂掉的应该是男二or男三or男五。 …… 赵寒点开评论，各家粉都十分的有理有据，也不知道该支持哪家，看了一会儿看得头晕，出去晃了一圈，喝杯水，回来一刷新，意外的发现置顶又有更新。 是便当男神最后说给重生女二的台词。 “你赢了，但是我也没有输，情场如战场，大家各凭手段，死伤自负，我心甘情愿。——来自：我爱你。” 各凭手段。 死伤自负。 赵寒看着这条微博，沉默许久，轻轻笑了一声。 晚上回到家，赵旗去做饭，赵寒蹲在厨房里帮他一起洗菜，边洗边走神。距离泪痣事件已经是半个月过去，那次去H市走一趟，还以为要失去这种安宁的生活了，结果有惊无险，回来后就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 那件事仿佛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赵旗的日常活动和之前一般无二，上课下课，文武双修，炒菜做饭，写字画画之类。他还是一样不爱讲话，在小凤凰还是不给张苹苹好脸色，但是碰到萝莉们来书店找他玩，他也愿意陪着。 只有一点不同，就是他不再记那些零零碎碎的开销，以前的本子也撕掉了。 赵寒摸不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也不好问，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 赵旗忽然抬起脸：“你想说什么？” “啊……”赵寒怔了怔，跟着他站起来，心里顺势也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周末你有安排没有？” 赵旗摇摇头。 赵寒高兴地说：“那我们去洛阳吧，今年的牡丹花会开始了，周末我带你去玩。”他在看微博的时候被“本王要去洛阳看牡丹”启发到，顺手一搜，有了这个主意。 赵旗：“……” 赵寒疑惑：“怎么？你不喜欢？” 赵旗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转身把菜丢进锅里：“你和杨老师约好的么？” “……”赵寒茫然，“没有啊。” 赵旗瞥他一眼：“刚才在小凤凰，杨小葱说他们周末要去，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等我想想。”结果还没来得及想，扭头就又听到同样的问题。 赵寒囧：“那真是太巧了……去不去？” 赵旗点点头：“好，你去订票。” 赵寒走出厨房，立刻摸出手机给杨佳木打电话：“你也要去洛阳玩？” “也？”杨佳木顿了顿，问道，“我让小葱问赵旗的，不过难道你早就打算好了？” 赵寒：“……” 杨佳木轻轻笑了一声，隔着无线信号听起来有种空灵干净的感觉，在耳边回荡了好几秒：“既然这么巧，就跟我们订同一班吧，我把信息发你邮箱里，你看看。” “……”赵寒冷哼：“我们准备坐高铁！” 周六那天中午，四个人下了飞机，直奔洛阳国花园，这是今年花会开始的第五天，第一批牡丹已经全面盛开，国花园里花团锦簇，来来往往的游客很多，其中还夹着不少歪果仁。 道路两旁有人在出售各种特产，假花啊零食啊扇子什么的，杨佳木给妹妹买了一个粉红的花环戴在头上，把萝莉打扮的玉雪可爱，又给赵旗买一顶遮阳帽，然后被旁边的小哥拽住，又买了两颗那种深红色不知道是啥材料的平安豆，给他们系在衣服上。 两个孩子一人拿着一台相机，并排走在前面，咔嚓咔嚓拍个不停，两个大人跟着慢悠悠的穿过花丛，在他们回头举起相机的时候，配合着露出笑容。 杨佳木穿着惯常的浅色连帽卫衣，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春风和煦吹起他耳边柔软的发丝，肌肤白净柔和，与少年时几乎没有变化。 仿佛没有过成长，没有过痛苦，没有过爱恨纠葛。 赵寒微微眯起眼睛。 情场如战场，死伤自负。 没有谁逼你喜欢他，也没有法律规定他要喜欢你，都是你自以为是，尹家宠着你，尹晴风护着你，朋友们捧着你，把你惯的无法无天，以为地球应该围着你转，任性的受不起任何一点不如意……其实谁没有失恋过呢，偏偏只有你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赵寒默默想着些有的没的，忽然醒悟当初的叶朝寒是有多丢人，恨不得穿回去把自己掐死。 手里忽然一暖，他低头一看，是杨佳木把手握上来。 赵寒：“……” 赵寒瞅了瞅周围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说说笑笑的游客们，再瞅瞅前头的儿子和萝莉，忍不住笑了笑，小声说：“要是被你妹妹看见，你怎么解释？”从前谈恋爱的时候，杨佳木对两人关系守口如瓶，从不肯在人前承认，很多次都直接按掉他的电话，然后发信息说自己正和同学在一起。 杨佳木也笑笑：“不用解释，她知道。” 赵寒：“……” “啧，好大方，”赵寒毫无诚意的赞了一声，把手甩开，“那也给我矜持点，你妹妹知道，我儿子可不知道。” 杨佳木不以为意，又放回口袋里，侧头一笑：“这可不一定，你别小看赵旗。” “……” “卧槽，”赵寒脸都白了，“你要是跟他胡说八道，我就让蓝乔他哥砍死你。” 杨佳木眉眼一弯：“你别乱想，我是说这孩子聪明的很，心思又深，每天见得最多的人除了你就是我，早晚会发现你喜欢我的。” 赵寒：“……” 赵寒被这奇葩的态度惊的目瞪口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大爷！” 杨佳木低声笑出来：“好吧，是我喜欢你。”他侧着脸，眉目灵动秀美，表情很真诚，“叶先生，我真心喜欢你，非常喜欢。谈恋爱怎么样？” 赵寒：“……” 青年漆黑的眼里有一抹痛楚和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会放弃你。” 赵寒板起脸：“我凭什么相信？” 杨佳木想了想：“我发誓。” “停——”赵寒赶紧打断他，“发誓有什么用？过了保质期还不是一句废话，又不会天打雷劈……不然我早就被劈死几百遍了。” 杨佳木：“……” 大小四人随着游客们往里走，看过一簇簇万紫千红的花，经过欧阳碑，路过牡丹台，穿过飞燕广场，一路来到衍秀湖。 湖边草坪翠绿，很多孩子在上面滚来滚去，湖心喷泉向周围送来细细的水丝，沾衣欲湿，清爽宜人，赵寒接过相机，给赵旗和杨小葱拍下很多照片。 附近有人在卖风筝，杨小葱看着好玩，拉着赵旗去买。 游人太多，赵寒不放心，正要跟上，忽然被杨佳木扯住袖子，他一回头：“……” 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慢慢走到他们面前，男人身材高挑，眉目端丽，容貌十分俊美，但是被阴沉的神色削弱了美感，他站在对面，冷冷横了杨佳木一眼，然后沉着脸打量赵寒。 ——竟然是尹晴风！ 赵寒心里叫苦，习惯性往他背后看去，果然看见楚楚站在那，怀里抱着小女儿。多年不见，她身上少了些当年的煞气，长发微卷，显得温婉可人，宜室宜家。 他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楚楚也朝他看过来，秀目微微一眯，立刻气势凌人。 赵寒：“……” 赵寒赶紧把心思收起来，尹晴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神色先是有点惊讶，然后很快就变成愤怒。 杨佳木微微一笑：“尹先生。” 尹晴风抬起一根手指，指着赵寒眼下小小的痣，冷笑：“两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这是从哪找来的替身？你恶不恶心？” 26.亲一下 尹晴风对杨佳木是真·积怨已久，当初叶朝寒对他说喜欢上个大学生，他也没觉得怎么样，还提醒他对人家没出校门的孩子好一点，别当成圈子里这些花花绿绿的妖精玩，但是到后来，那两人惨烈分手，叶朝寒的痛苦伤心他都看在眼里，失魂落魄像入了魔一样，工作也不管不顾，整天心心念念就想着挽回，千方百计都用尽了，却没有丝毫效果。 那时候尹晴风既对搭档恨铁不成钢，又对杨佳木心生怨恨，眼看两人不可能复合，有心想找几个小混混去学校堵住他打一顿，结果因为太忙给忘了。 后来叶朝寒慢慢恢复过来，尹晴风才松口气，但是他变的沉默许多，也很少再和那些世家子弟来往，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搞的尹晴风又有点担心，回家跟爹妈说了说，然后尹爹说这不正好么，男人就应该事业为重，打击打击正好有利于成长什么的，于是他就把杨佳木抛到了脑后，只不过是叶朝寒情路上一颗比较硬的石头，让他疼上一阵子，过去了就算了，不值得想太多。 可是没想到变故来的那么突然，他在接到死亡通知的时候根本就没能联想起来，直到看到太平间里冰冷的身体，看到医院收拾起来的遗物，看到带血的翡翠和戒指，才终于反应过来。 尹晴风克制住情绪，把那几天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然后办了简单的后事，最后给杨佳木打电话：“听阿寒说，你们准备结婚？” 杨佳木说：“对不起，这件事我会向他解释。” 尹晴风冷笑一声：“那好，他死了，你去地府解释吧。” 那时候季节已经入冬，天色昏沉，一片凄风苦雨。他独自一个人在亲手立起的墓碑前等了一整天，才终于等来杨佳木。 把戒指给他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尹晴风只知道他还在安安稳稳读他的研究生，也懒得做什么，反正叶朝寒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再怎样也是枉然。 后来有一次在街上遇到，尹晴风就当没看见，不料杨佳木忽然叫住他，问他知不知道叶朝寒的邮箱密码。 尹晴风当然知道，但是不想跟告诉他，而且邮箱都注销掉了，再要来有什么用？杨佳木也不回答，只是又问了问叶朝寒常用的那些用户名，然后没再说什么。 临走的时候，尹晴风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跟他解释？ 杨佳木沉默片刻，说，等我妹妹再长大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迟到多久的。 当时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很平静，是那种很偏执的义无反顾的平静，尹晴风就信了，没想到这天和妻子女儿出完玩，又无意中碰到，居然发现他身边亲亲密密的多了个男人！ 尹晴风看着杨佳木和那男人眉来眼去言笑晏晏，顿时一股火气冒出来，等他走到他们面前，看清楚那人的脸，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沉着脸，心里翻过去很多斥责的话，结果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一把抓住杨佳木的手，扯开衣袖，露出他手腕上碧色的翡翠，低声冷笑：“你还敢戴着！你要走它的时候，说过什么都忘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杨佳木，你还要脸不要？” 青年任他抓着，一语不发。 赵寒慢慢的退开几步，而后快步离开，到那边去找赵旗和杨小葱，广场上有一排风筝铺子，他很快就看见目标，赵旗拿着两只风筝站在一旁，一只蜻蜓一只金鱼，杨小葱蹲在地上，煞有介事的和老板讨价还价。 赵寒微微一笑，也不帮忙，就跟儿子站在一起看热闹。 于是最后他震惊的看着娇怯怯的萝莉用20块钱拿下了两只单价15块的风筝。 三个人又把附近的各种铺子逛了一遍，买了两把扇子，正面是牡丹图，反面可以让老板给写上几句话，至于写什么，赵旗不发表意见，赵寒想起最近看的小说，叫老板写上一句“三山寻守正，绝壁问丹霞”，杨小葱则写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等他们回到衍秀湖边，尹晴风和楚楚已经走了，剩下杨佳木一个人悠闲的坐在草坪上，手臂横过额头，挡住倾斜的日光，对三人展颜一笑：“饿啦，就在这儿吃点东西吧。” 他边说边把几张报纸铺开，叫杨小葱打开背包，拿出准备好的食物，面包饼干蛋糕牛奶应有尽有，乱七八糟摆了一大片，两个孩子蹲下来，自己挑选喜欢的口味。 赵寒顿了顿，走到杨佳木身旁坐下。 杨佳木给他拆开一包旺仔。 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仿佛尹晴风根本没有出现过。 在国花园玩了一个下午，晚上回到订好的酒店，吃吃饭，看看电视新闻，整理整理照片，该删的删该修的修，因为明天上午还要去白马寺，到九点多，赵旗收拾好东西就去休息了。 赵寒来到阳台上。 房间在13楼，下面一片闪烁的霓虹，四月是洛阳城最美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仍然车水马龙，人群来来往往，喧闹声在楼上也能听见，甚至能闻到下边露天火锅翻滚的味道。 今天天气也很好，夜空干净的隐隐泛出了蓝色，月亮半圆，银河璀璨倾城，宛如拍卖会上最价值连城的珠宝，晚风微凉迎面吹来，隐约带着清淡的香气，仿佛遥远空中绽开了神秘的花朵，花香擦过脸颊，带起细细的微不可察的声音，像情人在耳边婉转告白——“叶先生。” 哦艹。赵寒闭上眼睛，试图继续文艺。 然后又听见一句：“叶先生。” “……” 竟然不是幻觉，赵寒扭过头，只见隔壁阳台上，杨佳木身穿浅青色的睡衣，倚着秋千支架，背对漫天星光，笑吟吟地叫他：“你也还没睡啊。” 赵寒怔住。 杨佳木手指在唇上点了点，现出思考的神色，赵寒正要问他干嘛，青年忽然放下双手，对着空气虚虚比划了一下，然后按在滑溜溜的大理石台面上，纵身一跃，轻盈的上了栏杆。 赵寒：=口= 赵寒大惊：“卧槽你这是做什么！” 杨佳木扶着墙慢慢站稳，轻声一笑，对他伸出手：“叶朝寒，拉我一下。” 赵寒目瞪口呆，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别，我去给你开门！你快回——”他没说完，杨佳木已经把一只手伸向他，另一只手贴着墙面，脚下一点，稳稳的踩上了两阳台中间的外载空调，然后又在水管上按了一下，睡衣展开，越过两米多的距离，向赵寒凌空扑过来。 …… 妈蛋！这是小白文不是武侠剧啊卧槽！赵寒一瞬间觉得魂都掉了大半，直到两只手握在一起，温热的身体撞进怀里，带着水汽的头发贴在脸颊边，闷的心口疼，才发现自己吓的忘了呼吸。 杨佳木紧紧抱着他，低低笑了一声。 赵寒回过神，顿时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把他拉开，怒道：“你他妈疯了是不是！这是13楼！你以为你——”他话没说完，被怀里的青年吻住了嘴唇。 杨佳木嘴里有橘子的味道，淡淡的甜和微微的酸混在一起，是叶朝寒最喜欢的感觉，于是他不自觉舔了一下……舔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立刻闭上嘴，青年喉中溢出一声轻笑，手上不知道怎么一转，就让两人换了个位置，把赵寒压在一侧墙壁上，手臂搂紧脖子，舌尖撬开牙齿，更深的吻进去。 27.大吃一惊 肆意而激烈的亲吻让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杨佳木紧紧按着赵寒的肩膀，把一条腿嵌进他腿间，胸膛贴着胸膛，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心跳，催生出强烈的渴望，他手上用力，几乎是强迫对方张开嘴，舌尖火热扫过每一寸口腔，在牙齿上磕磕绊绊，与此生唯一的爱人纠缠在一起。 如同孤身穿过荆棘，忍着痛苦走过漫长旅途，虽然遍体鳞伤，然而终于获得最好的回报。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浑身发热，严重缺氧，赵寒捂着嘴呛咳几声，才缓过呼吸，杨佳木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胸前，在锁骨上舔了舔，低声笑起来。 他动了动腿，轻轻蹭过赵寒下身，小声说：“硬了呀。” 赵寒：“……” 赵寒顿时恼羞成怒，正想把他推开，怀里的青年忽然抬起脸，脸庞洁净细致带着绯红的情色，眼角隐隐有水汽，星光月光都落在他眼里，情意毫不遮掩近在咫尺。赵寒心里一酸，准备拒绝的手也僵在他背上，迟疑了一下，慢慢回抱过去。 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杨佳木抽出右手，从赵寒衬衣下摆伸进去，一点一点抚摸男人瘦削的腰，他没有抬头，呼吸平稳，手上的动作也很矜持，环过腰背就停下了。 掌心贴合的肌肉温度很高，微微绷紧，察觉他不再移动，才又逐渐放松。 “叶先生，”青年轻轻叫了一声，呼出的热气从喉结擦过去，仿佛温柔的亲吻，“我用性命发誓，这辈子只要还活着一天，就对你好一天，活一百年，就爱你一百年。”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杨佳木了，现在我有足够的勇气站在你面前，再也不会往后退，不会让你失望。” 月到中天，赵寒开始犯困，杨佳木也回去休息，当然这次不是跳阳台了，赵寒把他丢到走廊里，看着他走进隔壁房间，才放心的关上门。 他简单的洗洗脸，放下牙刷，和镜子里的男人对视，半晌，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 赵旗的房间安安静静，月光被窗帘滤掉了冷意，剩下浅浅几点光线，照在熟睡的孩子脸上，模糊中能看到微微皱起的眉，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露出一边侧脸，白皙漂亮。 赵寒蹲在床头，默默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捏……没反应，于是又捏了捏。 赵旗睡得很沉，无意识的往里躲了好几下，始终躲不开，终于睁开眼睛。 “……” 父子俩沉默的对视片刻，赵寒先笑起来：“醒啦，饿不饿？” 赵旗：“……” 赵旗躺着不动，冷冷地瞅着他，眉毛皱起来：“半夜三更你不去睡觉，搞什么鬼？” 赵寒笑嘻嘻的又戳戳正太白嫩的小脸，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我觉得好饿啊，难道你不饿么？起来我们煮面吃吧。” 赵旗板着脸打开大人的手：“滚。” “啊——你好凶！”赵寒做出兔斯基悲愤脸，“以前都不这样的！以前你那么那么听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从来都不反对！可是自从我长了个痘，你就变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嫌弃我不会做饭！嫌弃我身无分文！嫌弃我来历不明！嫌弃我——” 赵旗忍无可忍，一脚踢开被子：“你说够没有？” “够了够了，”赵寒一看他真生气了，心想不能玩出火，马上见好就收，“咳，其实我是想说，嗯……我想说……” 赵旗一脸不耐烦：“什么？” 赵寒轻咳一声：“嗯，如果我交女朋友的话，你会不会很伤心？” 赵旗：“……” 赵旗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赵寒，好半天他才微微偏过头，语气平板地说：“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啊——”赵寒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这样……可是我觉得，应该问问你啊。” 昏暗的夜光里两人四目相对，视线都很坦诚，很多话在沉默中传递出来，赵旗呆呆的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如果是因为我爸爸的缘故，那你也不用想太多。现在的一切，书店，我家，包括我，还有——”孩子温软的手碰了碰男人的大手，意思很明显，“这个，这些东西都是被他抛弃掉的，送给你也没有关系。” 赵寒：“……” 赵寒orz了，虽然站在他的角度就是希望赵旗不计较，所以才留出这么多天的时间来缓冲，直到觉得双方都能接受才提起这个话题，可是这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是要闹哪样！他纠结的清清嗓子，搜肠刮肚想说一些比较感性的话，纠正纠正这孩子的世界观价值观，让他明白他也是被关心被爱护的。 可是还没想好怎么说，被赵旗抢先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收回去吧，我懂。” 赵寒：“……” 赵寒看着平静地盖好被子，准备重新入睡的男孩，忽然明白了，抛不抛弃什么的当然不是真心话，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稚子，当然明白人在命运面前的无能为力，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想着离开的人是有更好的去处，也希望活着的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过了一会儿，赵旗睁开眼睛：“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赵寒尴尬的轻咳一声：“我真的交个女朋友，你也不在意？” 赵旗嘴角一抿，很不耐烦：“关我什么事？” 赵寒点点头，追问：“那要是——交男朋友呢？” 赵旗：“……” 房间里鸦雀无声，不知道沉默多久，赵旗才慢慢开口，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是不是杨老师？” “唔，”赵寒大大方方的承认，“好聪明，猜对啦。” 不知名的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午夜钟声，赵旗好像睡着了，赵寒给他掖了掖被角，悄悄的起身出去，关门的时候他听见赵旗像往常一样冷淡呆板的声音：“那也随便你。我只要你把我养大就好，其他都随便你。” 第二天上午，四人组按照计划跑去白马寺，高高兴兴逛了好几圈，杨佳木和赵寒以前来过，中间隔了这么多流水时光，如今旧地重游，白马仍然是那匹白马，人也仍然是当初的人，不禁生出许多感慨，又是后怕又是庆幸，忍不住更加握紧身边人的手，在神殿里虔诚的许了个愿。 赵寒倒没他那么思路广，一大半心神都放在赵旗身上，密切注意着他的情绪，但是赵旗很不给面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和杨小葱一起，该看看该拍拍。 这会儿俩孩子就挤在大殿一侧的卜卦桌边，聚精会神的围观一只大和尚给游客门算卦解签。 赵寒有点小抑郁，总觉得儿子不太喜欢他搞基似的= = “叶先生，”杨佳木拜完上头那座圆嘟嘟笑眯眯慈眉善目的雕像，站起来拽拽他，“你也上柱香吧。” 赵寒：“……” 赵寒伸手一指：“那是何方神圣？” 杨佳木赶紧把他的手拉下来：“是迦叶祖师啊，很灵的，你对他客气点。” 赵寒囧：“你扯吧，上回来的时候你还振振有词的说你不信这些，说什么妖鬼神佛都是封建迷信来着，怎么这次就鬼迷心窍了？” 杨佳木叹口气：“那时候年少无知行不行，后来就慢慢发觉其中的道理了，再后来你……我就更相信了。别废话，来上个香，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 于是赵寒只好恭恭敬敬去上了三支香。 白马寺看完，这趟洛城同游也到了尾声，下午又买了些零零碎碎的特产，塞满几个背包，就风尘仆仆的回了Z市，杨佳木兄妹直接回家，赵寒赵旗先跑去书店，把一大包吃的玩的小礼物拿给小哥和小圆脸，叫他们提前下班，然后也回家休息。 吃过饭，赵旗去预习功课，赵寒想了想，觉得是时候弄个驾照了，于是打开电脑翻各种驾校的资料。 翻着翻着，杨佳木打电话过来。 啊，睡前电话的节奏……这个步骤会不会发展的太快了呢。赵寒心里想着，随手接通。 杨佳木语气轻快：“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有睡。” “废话。”赵寒冷哼一声，“有什么事？” “唔，也没什么——” “那就挂了。” “等等！有的，好大的喜讯！” “？” “上周七年级的语数外测试成绩出来了，赵旗平均分97，全班第一，年级第二！” “……”赵寒默默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又是这样，怎么总是考这么好？让别人家孩子怎么活？不行，太恶劣了，等一下我去教育他。” 杨佳木：“……” 两个闲得无聊的大男人唧唧歪歪扯了一堆废话，玩到手机发烫才挂断，赵寒揉揉耳朵，觉得有点热，准备去洗洗，刚站起来，手机又响了。 “啧，”他笑了一声，又拿起来，“你还有完没完？小心欠费哟亲~” 那边沉默了一下：“啥？” 赵寒：“……” 赵寒囧：“蓝乔？” 蓝乔嗯了一声：“一直通话中通话中，大半夜你跟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赵寒在书房来回走啊走，终于没忍住，小声说：“蓝乔，我跟你说件事吧，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蓝乔也压低声音：“我也有件事，让你大吃好几惊。” 赵寒意外：“哟？那你先说。” “不，还是你先说吧，”蓝乔不知道是谦让还是自大，“我怕我说了你就惊的忘了你本来想说什么。” “好吧。” 赵寒清清嗓子，“我准备搅基了，跟杨佳木。” 蓝乔：“……” 赵寒得意的笑了一声：“很吃惊吧？” 蓝乔缓缓的说：“这有什么？你弱爆了。” 赵寒：“……” 赵寒冷笑：“来来来，让我听听你有多劲爆。” 蓝乔说：“我把吕晏睡了。” 28.路小凤 “我把吕晏睡了。” 影帝大人系好浴袍带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就听见蓝乔干巴巴的说出这句话，顿时嘴角一抽，有些哭笑不得，手上顿了顿，勾起一个无声的微笑，若无其事地向声源走去。 虽然是遇到了突发事件而临时开的房间，但规格也很不错，至少床很大。于是只见巨大的床上，蓝乔呈大字形趴在中间，毛毯随意的盖住腰臀，露出一双笔直长腿和大片白皙的背，背上有鲜红的凌乱的吻痕，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前胸。 蓝乔正在唧唧歪歪的打电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向里侧着，声音压的低低的：“我早就跟你说他暗恋我，你还不信，怎么样，这回没话说了吧？” 吕晏忍着笑，轻轻走到床边，蓝乔还在不知死活的反驳电话那边：“那还用说么！当然爽，特么那简直爽爆了啊……啧，你懂个毛线，你又没睡过男人，回头我教教你，然后等你爬上杨老师的床就……”他说到这里，福至心灵，听见了脚步声。 蓝乔僵硬的慢慢回过头。 倾国倾城的影帝大大笑吟吟地站在床边，俯身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说：“先去洗澡吧，洗完再教赵老板。”本来完事儿之后他是想把蓝乔抱去俩人一起洗的，但是当时蓝乔一脸惊悚（？），结结巴巴的拒绝了：“不不不，大神你先！”于是吕晏也不好为难他，就自己去了。 这时他凑得近，眼角弯起来，睫毛还带着水汽，浴衣前襟微微敞开，锁骨附近有几道一看就是被抓出来的痕迹，蓝乔顿时满脸通红，赶紧移开视线，翻身就想下床往浴室跑，结果刚坐起来就忍不住“咝~”倒抽一口冷气，僵在那不敢动了。 妈蛋！我的菊花！！ 下午聚餐时喝了几杯酒，然后又吹了点风，酒还没醒就跟天仙滚上床，吕晏技术又不错，做的也很克制，各种的很照顾他，于是蓝乔在整个过程里光顾着爽了，没怎么感觉到不舒服，直到这时猛的一坐起来，才发现某个部位好像炸开了花= = 他从小爱哭，这时又猝不及防一下子疼的冷汗直冒，于是大脑还没来得及阻止，眼泪就哗哗的开始流，流了几下又醒悟过来，想停又停不住，噎的打了个嗝== 吕晏：“……” 如果不是蓝乔泪眼汪汪太可怜，吕晏简直要笑场了，很多模糊的记忆哗啦啦涌上心头。依稀记得在很多年前，他跟着父亲去狂霸拽家里做客，无意中见到他们家大少爷在训练弟弟扎马步，弟弟年纪小，受不住，就哭，大少爷鞭子在跟前一甩，弟弟吓的捂住嘴，一时又停不住，就是这样抽抽搭搭打了个饱嗝，把他哥气的又是鞭子一甩：“站好！” 不久后吕家正式回国定居，新建的院子就在狂霸拽家附近，两家原来就是世交，也鼓励小一辈多走动，吕晏和大少爷同龄，转学回来又是进的同一所中学，于是虽然一个走白道一个走黑道，共同话题不太多，也不妨碍他们渐渐的交上了朋友。 再有一次他去隔壁，两人一起写作业，写着写着大少爷忽然敲桌子叫来个丫头，问：“小乔呢？” 丫头回答：“在后院花园里。” 大少爷：“在做什么？” 丫头：“好像在……哭。” 大少爷脸一沉：“又哭什么？” 丫头小心翼翼的说：“应该是……饿的吧。” …… 吕晏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哭笑不得的骂了一句禽兽，拖着丫头就往外跑，让她给那孩子做饭吃，大少爷追出来说不许吃，吕晏说你死开，现在虐娃虐爽了，惹的以后他讨厌你，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最后大少爷踌躇片刻，很不情愿的说，那就给他个馒头吧……最多包子，爱吃不吃！ 大少爷在家里一手遮天，说包子就是包子，吕晏也还不了价，于是叫丫头热了两个肉包子，跑去后院找蓝乔。 果然那时候小小的蓝乔还在小花园里，蹲在一株开满粉色花朵的桃树下，抽抽噎噎哭的正伤心，满树桃花招来很多蝴蝶蜻蜓什么的，风一吹，有些花瓣落在他身边，于是蝴蝶也绕着飞来飞去，还有几只干脆趴在他身上，那情景就像童话书里的插图，十分鲜美瑰丽，把吕晏震的呆了好几秒。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来，出其不意一伸手，把包子递到蓝乔眼前。 …… 一转眼已经是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吕晏已经忘了当年两人的对话，只依稀记得那个孩子含着泪转过头，瞪大眼睛惊讶又委屈的模样，和如今窝在床上内牛满面的青年，像是记忆两头的两张胶片，承载着当初和今天，刷一下重合起来了。 毫不违和啊。吕晏默默想着，单膝跪在床沿，伸开臂膀把蓝乔抱起来：“我帮你。” 蓝乔：“……” 蓝乔顿时斯巴达了，事后什么的是很想抱一下回味回味没错……可是这姿势分明是公主抱的节奏！他赶紧抓住床头，把自己从天仙手里拔出，脸涨的通红，“不不不用了！咳，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吕晏好看的眉毛皱起来，看的蓝乔微微吸了一口气，但是他就皱了那么一小下，很快恢复成轻笑：“好吧，你慢点，水给你放好了，别洗太久，稍微泡一下就行，好了叫我。” 蓝乔先把自己上上下下冲了一遍，他们在床上滚了两次，吕晏都没有射在里面，也用不着怎么清洗，但还是小心的摸了摸==，确认菊花没事，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跑到浴池里泡着。 这时他才有时间和精力来回想这个傍晚的艳遇。 说起来简直揍像个春梦。 官方围脖已经先发过消息了，男配之一领了便当，大家猜来猜去，其实就是吕晏的角色，他的戏份提前结束，这几天就准备离开，于是今天下午剧组特意放了个小假，成员们一起出来吃饭，给大神践行。 吕晏人缘一向很好，他忽然要走，大家都表示依依不舍，连导演和编剧那俩死变态都多喝了几杯，蓝乔孤单的坐在角落里，瞅着被男男老少们淹没的天仙，心情也是万分的惆怅。开拍到现在两个月，剧组上上下下都对他很绝望，除了女一男六那几个新人，别的谁都能压他一头。 还有个很要命的事情，剧组阵容豪华不是吹的，很多配角拎出去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其中绝大部分是被大少爷拿钱砸晕的不错，但是也有那么几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存在是被硬抓来的，他们敢怒不敢言，于是和导演沆瀣一气，很是给蓝乔找了不少麻烦。 总之，在这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吕晏成了蓝乔最坚固的救命稻草。 台词怎么念，表情怎么摆，动作怎么做，感情怎么表现，喜怒哀乐怎么发泄，一点一点的教他，又耐心又细心，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才让他跨过了最困难的门槛，勉强跟上进度。 有一晚预习完第二天的几场戏，吕晏正要走，蓝乔忍不住问：“大神，你为什么——”对窝这么好呢。 吕晏回头一笑：“我是受人之托呀。” 于是蓝乔狠狠的沮丧了，辗转反侧长吁短叹一夜睡不着，第二天拍戏的时候和导演吵架，结果把自己摔下来。 不对扯远了，回到床上。 就是吕晏要走，大家都多喝了几杯，然后该唱的唱该玩的玩，他们的包厢很大，三三两两凑成一堆，重生女二和吕晏坐在一起，俩人有说有笑抿着小红酒，抿完了还手牵手溜出去逛了。 导演很得意的从背后掐了蓝乔一把，蓝乔愤怒的灌了他一大杯二锅头，编剧扑过来英雄救美，蓝乔被这对狗男男恶心的要命，拎起一瓶啤酒也出去了。 他一个人找了个露天阳台，往地上一坐，吹着风喝着酒，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餐具。 然后！ 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他惊悚的发现吕晏就在那个阳台下边草地上坐着！ 蓝乔揉揉眼睛，趴在栏杆上细细一看，确实是吕晏没错，而且只有他自己，那个狗尾巴花似的重生女二不见了。 当时天色近黄昏，吕晏穿着普普通通的黑长裤白衬衣，长腿交叠，双手撑在身后，微微仰起头，夕阳点点照在他身上脸上，映的一片水木清华，蓝乔瞬间想起很多形容词，例如雪肤花貌冰肌玉骨（？），例如绝世有佳人倾城又倾国（？），例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于是就在他文思泉涌的时候，助理虎牙妹打来电话。 虎牙妹：“蓝少蓝少！” 蓝乔：“干嘛干嘛？” 虎牙妹：“你快去找找吕大神！” 蓝乔一惊：“怎么了？” 虎牙妹小声说：“不知道哇，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蓝乔：“什么不对劲？” 虎牙妹：“刚刚我从外面回来，还没到包厢就被大神拦住，叫到旁边休息室，他说重生女二喝醉了，在那休息，她的助理不在，叫我在旁边照看一下。” 蓝乔：“……” 蓝乔顿时很悲愤，卧槽小红酒能喝醉么！绝壁是那啥过了！还搞晕过去！妈蛋！ 虎牙妹接着说：“于是我就给她冷敷，可是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反应，刚刚我看了一下，吓死我了，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喝醉的！”蓝乔正想骂她傻妞，虎牙妹小声叫道，“是被打晕的啊啊啊啊！” “……！！”蓝乔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拔腿就往楼下跑，一口气跑到吕晏身边，腿一软，单膝跪在他面前。 吕晏抬起头，脸上没有惯常的轻笑，嘴巴微微抿着，神色高傲又冷清，但是蓝乔清楚的看见他双眼泛红，额头布满细汗，他的呼吸并没有多粗重，但是很沉很慢，慢的很吃力，极力压抑着什么。 蓝乔微微凑近，立刻感受到吕晏徐徐吐出的灼热的气体，像岩浆浇在他心上。 ——哦艹，好大一盆狗血。 然后就没什么好说了。 “吕晏？吕晏？” “……” 吕晏低声说：“扶我一下，别让人看见，马上就有人来接我了。” 啧，那我还混毛线？蓝乔心里恨不得被霸王上身，无奈说话更结巴：“你你你不嫌弃的话，我我——” 蓝乔捧着脸把头埋进水里，羞愧的差点把一池水都烧开，过了好久才做好心理建设，洗白白擦干净，裹上浴衣拉开房门。 “……” “……” 刚走出来就跟狗血制造者，重生女二打了个照面，不知道为啥蓝乔忽然觉得她其实很漂亮，大眼睛，长头发，白皮肤，小蛮腰，穿着粉色的泡泡袖公主裙—— “啊！” 泡泡袖女二尖叫一声，看看悠闲地靠窗站着，怎么看都像是在抽事后烟的吕晏，再看看同样裹着浴衣头发湿透的蓝乔，脸色又青又白，最后对着后者尖叫，“蓝乔！你太阴险了！我好不容易弄到的药！你竟然敢抢走！跟我抢男人！你知道我是谁么！！” 蓝乔莫名其妙：“废话，路小鸟你也失忆了？” “我叫路小鸾！路小鸾！” 泡泡袖女二继续尖叫，“蓝乔你等着！我叫我哥砍死你！我哥是路小凤！” “啧，”蓝乔不屑，“陆小凤有什么了不起，我哥是西门吹雪！” 路小鸾：“……” 路小鸾大怒：“我哥是小凤凰的路小凤！你等着！他一根指头都能把你碾死七八遍！” 29.便当 “然后呢？怎么解决的？” 导演有点喝多了，娇娇弱弱的趴在编剧肩膀上，醉眼朦胧的嘀咕着说，“就路小鸟那傻了吧唧的德性，能想出下药这种高端招数，真是难为她啊……你也太不给面子。” 吕晏松松散散的坐在他身边，灯光忽明忽暗照进这一角，映着他眉眼清爽温柔，带着餍足的有点慵懒的神色，他笑了笑，晃晃手里的玻璃杯，没有说话。 “啧，”编剧给导演剥开两瓣橘子塞嘴里，斜眼瞅着吕晏，“差点被个妞煎了，你也不发作一下？节操在哪啊吕大神？” 吕晏稍微苦笑了一下，皱眉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小鸾还小。” 导演惊奇的从编剧身上抬起脸：“她小你把她打昏，蓝乔大你就直接上了？原来你上床是看年龄的？卧槽怎么不早说？你看我行不？我比你还大两岁！” 吕晏：“……” 编剧把导演揪下来按在怀里，对吕晏说：“这下好了，路小鸾你也得罪了，蓝乔你也睡了，想好怎么善后没有？这俩身后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直到现在，编剧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身为男人，虽然是娱乐圈里的男人，他平常也喜欢看一些比较激情比较热血的东西，例如X大粒X手党做了什么事，例如X南亚X帮和X派发生了什么对战，例如X国XXX表示对Y国神马恐怖袭击表示负责，等等，各种枪支弹药，各种枪林弹雨，各种你死我活，各种血拼各种厮杀……不止他，他男人也喜欢看，所以他们对这条道上的东西都不陌生，对一些顶尖人物也有不少了解。 但是喜欢看和亲身接触绝壁是不同的，这就像……唔，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就像家家户户过节拜祖宗，但是真要谁家哪位祖宗一时无聊活过来，出来走两步，那绝壁要吓坏子子孙孙。 所以当他们接到《穿越之我的神医男友》这个策划邀请的时候，一看最后落款附加的两个名字，差不多直接吓软了= = 编剧回忆着那段时间的惊心动魄，感叹道：“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蓝乔是那样的背景，难怪他在这圈子里走的稳稳当当，五年都没人敢动他一根头发。” 吕晏不赞同的摇摇头：“现今的成就是他努力得来的，家里只提供保护，没有帮过什么忙。” 编剧斜眼：“诶，你急啥，我又没有说他的不是。我人脉也不浅，蓝乔这身份非同小可，有点风吹草动早该传开了，像这样捂得死死的，确实是没几个人知道吧，我明白。” 吕晏笑笑。 编剧给怀里的导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说：“反正你也要走了，说点实话吧，其实这个剧背后就是两家尼桑在抢妹夫/弟夫对不对？剧本大纲是路小鸾她哥指定的，让你带着她走了一段情路，结局一反转，路小鸾赢在戏里，所以微博是蓝乔他哥在控制，他赢在戏外，抢走网络舆论，对不对？” “……” 吕晏的笑又变成苦笑。 编剧戳戳他：“我问你答吧，嗯，你家上边那位虽然隐退了，但是名字还在那，谁也强迫不了你，尼桑们一定征求过你的同意才开始这个策划的，对不对？” 吕晏点点头。 编剧：“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蓝乔和路小鸾都喜欢你，对不对？” 吕晏又点点头。 编剧：“最后一个问——啧，我还没问呢，你点什么？” 吕晏说：“你肯定要问，我喜欢蓝乔，对不对？” 编剧笑出声：“是啊，对不对？” 吕晏也微笑着点点头，他手里的杯子转了几个圈，沉吟着慢慢低下眼睛，睫毛盖住温和澄澈的眼眸，露出淡淡的惆怅的神色：“对呀。” 编剧顿时圆满了，喜笑颜开：“所以很快又有一笔红包拿了，对不对？” 吕晏苦笑一下。 编剧：“？” 吕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回一开始的话题说：“小鸾忽然闯进来，和蓝乔吵了一架，被蓝乔气跑了。” 编剧：“嗯，然后？” 吕晏沉沉的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也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对小鸾都比对着我自在。” 路小鸾悲催的做了好事，梨花带雨的跑了，吕晏心情很好，想让蓝乔再睡一会儿，但是刚刚对着情敌还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蓝乔马上变的很正经，就像之前在床上嗯嗯啊啊的不是他一样：“不不不用了，那个，我……我，这个，举手之劳！而且我也——咳，你不用放在心上！”边说边迅速的穿好衣服，也跟着溜之大吉，丢下吕晏一个人哭笑不得。 编剧：“……” 编剧勉强咳了一声：“这个——” 吕晏轻声说：“他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后来他走了很多年，等他长大回来，做了歌手，又见面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他，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本该是意外又惊喜的重逢，可蓝乔就像其他小新人一样，安安分分站在一旁，对他明显的示意没有反应。 虽然这不妨碍蓝乔重新开始喜欢他，可是始终是吕晏心底一个遗憾。 “我并非计较这个，毕竟也没有多少次照面，而且他当时年幼，又过去那么多年。” 吕晏慢慢的换上一杯红酒，对编剧笑了笑，“我计较的是，他现在这种喜欢不是我想要的。他对我，更多的是仰慕和欣赏吧，就像仰慕高山古树，欣赏湖光山色，大大方方，干净纯粹，愿意付出很多精力，可是完全不想要占有，没有嫉妒和苦恼。” “这算什么爱呢。”吕晏轻轻吐出一口气，和编剧碰了碰杯子，眼睛一弯，“幸好，我喜欢他也没有很多。” ＊＊＊＊＊＊ 赵寒信心满满的把饭盒推到儿子面前。 昨天晚上听到蓝乔跟他报告的突飞猛进的发展，赵寒顿时很捉急，男主角都还在磨磨蹭蹭，副CP竟然都已经滚上床了，情何以堪？于是他痛定思痛，纠结的想了大半夜，决定也要努力起来，努力的改进生活品质，不能再颓废了，也不能再矫情了。 于是一大早，吃着赵旗煮的早餐，他定下了第一个努力目标，就是学习下厨。吃过饭把正太送去学校，他跑去书店看了看，把小圆脸叫出来，去超市买了一大包菜，叫小圆脸跟他回家，教他做饭。 小圆脸一听老板要为少掌柜洗手作羹汤……顿时被伟大的父爱所倾倒（？），兢兢业业的展开教学，花了一个上午时间，赵寒终于做好了平生第一份午餐便当，高高兴兴的装起来跑到学校，把赵旗叫出来，在校园里找了个清净地方，树下有石雕的桌子凳子，掏出便当献宝。 赵旗慢吞吞的打开盖子，一股香气飘出来，让他有点意外。 双层的保温饭盒，上面是菜，三个格子，有青椒火腿，有番茄鸡蛋，有蒜黄小炒肉……红的绿的黄的，像交通灯一样放在一块很好看，没有炒焦的痕迹，味道闻起来也不错，下层是米，看起来白白软软，拿勺子戳一下，没有太黏也没有太硬，煮的刚刚好。 赵旗尝了一片青椒，神色柔和下来，赵寒双手扣在一起，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瞅着他：“怎么样，我也很有天赋吧？” 赵旗抿抿嘴巴：“青椒盐太少，鸡蛋不够嫩，肉片炒过头了。” 赵寒：“……” 赵旗又吃了几口，看他沮丧的一动不动，问：“你不吃么？” 赵寒叹口气：“我已经吃好多啦。”每一道失败品都尝几遍，翻来覆去早就饱了，连小圆脸都跟着吃了不少，还给呆毛小哥打包带一份。 赵旗顿了顿，勉强道：“米饭很好。” 赵寒抑郁：“那是压力锅自己煮的……” “……” 赵旗不再说话，闷不吭声吃掉一大半：“饱了。”接过赵寒给的纸巾擦擦嘴巴，补充，“回家我教你。” 赵寒：“……” 赵旗把饭盒装好，说：“我吃过杨小葱自己做的零食，都是她哥哥教她的，你想做给杨老师吃的话，凭这个水平，”他指指盒子，“差的太远。” 赵寒：“……” 赵寒差点掀桌子：“谁说我——”他忽然愣住了。 赵旗也扭头看过去。 杨佳木从十米开外的小路竖着走过来，走到那边的树下，在配置相同的石凳子上坐下来，还是一样的浅色衣裳，一样的身姿挺秀，一样的步调和缓……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旁走着个姑娘。 父子俩在树下并没有多隐蔽，但是杨佳木专心致志的和那姑娘说话，完全没有发现。 他们那一坐，杨佳木是侧着的，和姑娘邻座，赵寒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是正好能看到姑娘的脸，姑娘长头发，墨镜卡在头上，显得落落大方，很漂亮。 赵寒觉得她有点眼熟。 “……” 其实根本用不着想，印象太深刻了，就是他死的那天中午，那个羞涩的说着“我男朋友是外语系的杨佳木”的女生。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年，可是对于叶朝寒来说，之前四年都不存在。他只是闭上眼睛再睁开，一切的当年都如同昨日。 一直在努力的适应，努力的忘记和忽略，现在终于做好准备要开始新生活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像是天外飞来一把尖刀，没有出鞘的过程，直接就扎在心上，扎的心肺俱伤。 赵寒简直把牙根都咬出血。 赵旗愣愣的站起来，盒子一响，哗啦。 杨佳木侧过头，正好对上赵寒苍白冷清的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 “……” 30.再亲一下 在这狗血倾盆的时候，杨佳木是在场众人中反应最快的一个，看到赵寒的瞬间就立刻站起来，扔下姑娘往这边跑，赵寒想走也来不及了，干脆坐着不动，心里默默的给他准备台词，不知道是“你听我解释”还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是“我跟她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还没想出更多，杨佳木就到跟前了，一手按在桌子上，想去抓赵寒的手，伸到一半忽然拐了个弯，拍拍赵旗的肩膀：“先回教室吧？” 啧，还记得清场。赵寒哼了一声。 赵旗看看他俩，又看看那边亭亭玉立的墨镜姑娘，点点头，干脆的转身向教学楼走去。他对大人的事不感兴趣，而且赵寒保证过会抚养他直到成年，这就够了。 赵旗一走，在场就剩下双男主vs酱油女配。 杨佳木松了口气，拿手在赵寒眼前一晃：“叶先生？” 赵寒冷着脸把他手打开。 杨佳木反手握住，扣在掌心，扭头对姑娘喊道：“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把帖子留下，如果不能过去的话，我一定会寄礼物给你！” 姑娘看到那两人互动，立刻明白他的处境，赶紧也大声喊回来：“我知道啦！你也要通知我！我也会给你回礼的！”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片纸放在桌子上，走了几步又回头挥手，“木木再见！” 杨佳木挥手：“再见再见！” 姑娘一走，于是就剩下叶朝寒vs杨佳木。 杨佳木把赵寒拉起来，盒子拎起来，拉着他走到原来的位置，把姑娘留下的那张红彤彤的纸片拿起来，打开给他，赵寒一看，是一份结婚请帖，里头印着婚纱照，新娘就是刚才的姑娘，新郎金发碧眼，是个歪果仁。 =口= 杨佳木趁他惊奇，迅速的环着腰搂了一下，赵寒一把打开：“你做什么！” 杨佳木低声笑出来，把请帖卷成一团塞在口袋里，拉着赵寒往里走：“反正来都来了，去我那坐坐吧？”他看看表，“唔，快一点了，你喜欢睡觉，我家被子刚晒过，很舒服，正好给你睡。” 赵寒被他扯着，也不挣扎，两人一块往后面家属院去，听到这话不知道怎么着忽然想起蓝乔的辉煌战绩，顿时想笑：“给我睡？” 杨佳木侧头看他一眼，如今他和这人身高相当，并肩走的时候步调一致，正好能把所有表情收在眼底，他对叶朝寒了解极深，看到略微挑起的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跟手握紧，微笑道：“给你睡啊。”然后停顿一下，小声补充，“或者，给你上？给你插？给你口？给你口口？给你【屏蔽关键字】？” 赵寒：“……” 赵寒震惊的看着他，深深怀疑对方怎么能顶着一张社会主义四有好青年的脸说出那些框框字，杨佳木也大方的任他看。 “？” “！” “^_^” “……”赵寒败下阵来，果断甩开手，把并肩的距离拉开一米多。 学校家属院不远，五分钟就到了，是两排整整齐齐的很漂亮的住宿楼，下面种着花花草草，很多阳台也都摆着花盆，十分小清新，杨佳木住在其中一座三楼，没有电梯，赵寒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楼道里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就是呼吸声。 而此时的这个气氛……怎么说呢，要是作者会煮河蟹，差不多就可以直接写“楼梯间.avi”或者“此处省略五千字”之类的剧情了…… 咔哒一声，杨佳木拔下钥匙推开门，赵寒先走进去，随意一扫，基本是个两室一厅的格局，布置的还不错，没什么华丽的摆设，但是很干净很温馨，铺着棕色地毯，门后架子上有两双拖鞋，其中一双粉粉的明显属于小葱姑娘，没有备用的，赵寒踌躇片刻，叹口气：“我直接踩行不——唔……” 杨佳木有条不紊的把门一关，转身就把赵寒摁在墙上，还是上次洛阳酒店阳台上的姿势，横着右臂卡在他胸前，空出一只胳膊搂着脖子，招呼也不打，说亲就亲，快准狠，防不胜防。 次奥，总是被推总是被推，而且总是挣不开，之前还以为是这身体太虚弱，准备去找个健身房练练，结果看到杨佳木潇潇洒洒的跳阳台，他就明白了，不是自己弱，而是对手变强了，四年死别的时间里，他绝壁是练过什么手脚……妈蛋。赵寒越想越恼火，吸着舌尖咬了一口。 “咝~” 杨佳木倒抽一口冷气，嘴唇离开了，但是还不放开手，只把姿势改成抱的，头埋在肩上缓着气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寒咬完就有点小内疚，内疚的任他抱着，胸膛贴着胸膛，他一叹，心跳好像放慢了似的，没有了之前彼此应和的那种麻麻痒痒的共振感，莫名觉得心里一酸，推了推身前的青年。 杨佳木抿着嘴，俊秀的脸泛着红，眼睛黑漆漆的，从口袋里摸出那团皱巴巴的请帖。 “……”赵寒看也不看，扯过去丢进垃圾篓，蹬掉皮鞋，只穿着雪白的袜子，自顾自的往里头走，“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课，忙你的吧，我去睡一下。” “叶先生，”杨佳木叫道，“叶朝寒！” 赵寒充耳不闻，结果刚走到沙发边就被重重的拽了一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杨佳木好死不死又拽了一把……左边是茶几右边是沙发，最后关头赵寒果断选了后者，于是两个大男人一起叠在沙发里。 赵寒又被压在下面，顿时恼了：“你起来！” 杨佳木居高临下，把他的手压在两边，平心静气的说：“叶先生，我们谈谈。” 赵寒咬着牙，定定的看着半趴在自己身上的青年，视线越来越模糊，而对方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他觉得心里发苦，很多东西一层一层的泛上来，一路刺激着五脏六腑，闷的难以忍受。 忽然心灰意冷，他不再挣扎，闭起眼睛。 杨佳木俯身亲了亲他的眼，低低的叹气：“我并不想强迫你，可是叶朝寒，你不能这么躲下去了……自欺欺人有什么好？只能困住你自己，越走越狭窄，越到后来越难以为继啊。”他抚摸着男人苍白俊美的脸，指尖停在眼角下那颗痣上，“我一直在等你，等着你跟我算账，恨也好骂也好，可是一直都等不到。” “快一年了，秋冬春夏都走过来，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么？你还要多久？醒醒吧叶朝寒。” 赵寒沉默半晌，察觉到湿热的水珠滴在脸上，他暗暗握紧了手，祈求了一下才睁开眼，可是视线还是一片模糊，模糊的连轮廓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抹阴影。 虽然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青年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我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了，我今年二十六，到十月就二十七，差不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年龄。时间不等人，你不能把自己困在那个时候，那都过去了。你看看现在，现在我们也能好好的过，对不对？” “你喜欢过我，结果我放弃过你，还骗过你，让你伤心痛苦，间接害死你……”杨佳木俯下身，紧紧的抱住失而复得的情人，声音颤抖，“我知道你不想提，可是那都是我，你不能把前后切开。你是叶朝寒，和赵先生完全不一样，不能把自己变成他，那对你，对他，对赵旗，都不公平……”他哽咽着埋在对方颈中，眼泪洇湿了衬衣，“对我也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杨佳木说不下去，嗓子里像塞了针，动一下就见血。这些话他无从倾诉，只对夏鸥提过，夏鸥也没有办法。叶朝寒死后重生，接收了赵寒的全部信息，之后就收敛起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荣光，安安分分和赵旗生活在一起，深居简出，不声不响。 每次想到这里，杨佳木都后怕的想哭。 如果不是他做了教师，如果不是正好有个赵旗，如果不是那个画家再婚，把赵旗丢来这里，如果不是赵旗正好在他班上……以叶朝寒现在这高高挂起的态度，若是这中间任何一个环节走岔了，他可能就永远不知道他回来。可能某天在街上擦肩而过，他冷漠的瞥他一眼……也可能永远都没有见面的机会。 永失我爱，不得善终。 好不容易确认他的身份，想尽办法让他承认他的身份，然后更进一步，重新开始恋爱关系……可是杨佳木绝望的发现，这里行不通了。 叶朝寒最大的弱点就是他还爱着曾经的恋人，杨佳木也是凭着这个，才能主导着剧情一步一步走下来，然而到最后他才发现，根本就是走进了死胡同。叶朝寒是抗拒不了，但是他有本事把生前死后一分为二，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是在用赵寒的身份，和一个对他而言崭新的杨佳木，开始一段全新的感情。他把过去那个腼腆干净的少年锁在心底，把过去所有的爱和伤害都埋起来，当做不存在。 他对属于叶朝寒的过往绝口不提，杨佳木偶然说起也会被他绕开，他自欺欺人的给自己划了一条线，死活不肯面对。甚至为了这个，他不惜放弃尹晴风。 时光在他身上断了线，过去的四年他不曾经历过，一睁眼就是如今二十六岁的和记忆里大相径庭的杨佳木，从少年到青年，中间没有过渡。这个断层太明显，无形中帮了他的忙，让他很清晰的把今日和当初分开来。 如今的赵寒仍然爱着他，可这份经过切割的感情让他肝肠寸断。 你仍然喜欢我，我也一直都喜欢你。 可是，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两情相悦。 31.扎一刀 赵寒头痛欲裂，像是几百个喇叭在里头叽叽喳喳，眼前也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断断续续的带着血色的阴影来回晃荡，一会儿是小时候生活过的院子，就是没有记忆中的晴空万里，一会儿是父母从实验室寄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化石，一会儿又是尹晴风和楚楚，楚楚出任务受伤了，纤瘦的腿上多出一道长长的伤疤，还不肯休息，把尹晴风气的要死。 耳朵里接收到时远时近的声音，飘忽的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杨佳木紧紧抱着他，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每一个字都能听到，可是组合起来就是理解不了……不对，其实是能听懂的，可是大脑好像失去了控制，强硬的拒绝思考。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死你了……叶朝寒你个混蛋，我没见过世面，我年轻不懂事，可是你都那么大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你怎么也一点脑子都没有？” “你也真是贪心不足，我好好的给你玩给你操，还给你洗衣做饭，一毛钱都不要你的，你竟然还嫌不够……”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叶朝寒你个傻逼，你怎么不早点想想，我总是要走的，拖拖拉拉拖到那时候，你以为我很乐意么？我是我家独生子，姑姑说以后都要靠我了，你让我怎么办？” “妈的叶朝寒，求你帮个忙也那么难……而且我又不是故意骗你，我就回家一趟，接了小葱就会回来，你多等几天能怎样？非要——” “我也差点被尹晴风弄死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一死百了，你倒是开心了……我真恨怎么死的不是我！要是我死了，你能像我这样，我马上死给你一百遍。” “我这一辈子就毁在你手里了，叶朝寒你个死人渣。这些年我一想起你就每夜每夜的睡不着，只好接很多翻译单子，熬夜给他们做……我没你那么厉害，赚钱都很慢，我给小葱存了一笔钱，教她怎么一个人生活下去……我总觉得我活不到她长大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长相，我也想保持那时候的状态，可是人怎么能跟时间争？” “最后我放弃了，反正我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就行，你不来找我，我也总能找到你的——可是我真心没想到你竟然换了整张脸。” “换了脸我也认识你啊，叶朝寒。而且你还是以前那么骄傲又没脑子的德行，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 …… “叶朝寒叶朝寒叶朝寒……” 赵寒头昏脑涨，唯一能听清的就是这个名字，夹杂在错乱的音节里，隔几句就重复一遍，颠来倒去反复的叫，和着他的眼泪，叫一遍就成了一股黑压压的水流，层层叠叠往里推，不属于他的东西侵入了身体，在血管里奔腾，慢慢汇成洪水，势如破竹，剖开血肉，撞碎筋骨……然后放慢了速度，但是仍然往里挤压着，遇到再多阻碍也不肯退让……终于到达最深处。 分不清是脑还是心，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声响，仿佛被人放了冷枪，在身体里引发了一场爆炸，炸的他粉身碎骨，所有防线都被击溃。 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疼的喊都喊不出来。 杨佳木忽然被狠狠推了一把，要不是他抱得紧，差点就跌在地上，而被他压在身下，一直都默不作声的赵寒忽然挣扎起来，整个人都开始颤抖，额头上布满冷汗，脸色白的像死人，挣扎的力道很大。 他急促的喘息着，眼神昏暗不清，嘴角渗出血丝，下唇咬出了血印，像是没有感觉一样。 “叶朝寒！”杨佳木慌了，用力按住他，“你醒醒！” 赵寒听到声音，茫然的安静了一下，杨佳木放开一只手，去摸他的额头，可是还没摸到，赵寒忽然用力把他掀开，两人从沙发上滚落下来，赵寒把他压在下面，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胡乱在身旁摸了一圈，摸到个什么东西，半分犹豫都没有，对准杨佳木的胸膛砸下来。 寒光一闪。 “哧”。 尖锐的疼痛袭来，杨佳木呼吸都停了一拍，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赵寒的手。 赵寒愣了一下。 “叶……咳，咳咳，”杨佳木手背泛白，死死抓着仍然停在胸前的手，那手里是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大半没入了他的身体，幸好那是给小葱用的，刀身很短小，即便如此，剧痛也让他眼前发昏，可是还不能昏过去，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咳了几声，勉强提着一口气，“叶先生，咳咳——你听我说……” 赵寒松开手，茫然的抬起眼睛，脸上的表情有点迟疑，然后他想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做了几个摸索的动作，杨佳木低声喘息，勉强抬起胳膊，在半空接住他的手。 “叶朝寒，”杨佳木定定的看着对方没有神采的双眼，控制着力道，轻轻握了一下手，把他的注意力拉过来，“又发作了么，你看不见我么？” 赵寒又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嗯，没关系，你听我说，”杨佳木皱着眉，慢慢吐出一口气，竭力忽略胸前的伤，“你就坐在这儿，不要动，我，咳咳……我收拾一下，有点东西处理，嗯，等等我……” 赵寒已经平静下来，神智也慢慢的回来了，还是看不清东西，但是闻得到清晰的血腥气。他摸索着碰到杨佳木的胳膊，顺着往上，慢慢摸到他的脸，沉默片刻，哑声问：“那是刀不是？你受伤了？” 杨佳木笑笑，脸颊在手心蹭了一下：“没事。对不起，我不该逼你这么狠。” 赵寒默然，杨佳木慢慢起来，找到小药箱，小葱开始学武的时候经常磕磕碰碰，他在家里准备的很齐全，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也都会。 他把小药箱拿过来，也坐在赵寒身边，撕开衣服，在周围擦上酒精，赵寒沉默着抱住他，杨佳木吸了一口气，抓住刀柄，眼一闭，刷一下拔出。 32. 刀子拔出的瞬间，杨佳木痛的眼前发黑，眼泪都出来了，一偏头，咬在赵寒胳膊上==，两排小白牙深深陷进去，赵寒短促的啊了一声，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听着怀里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心里咯噔一下，摸索着抹去他满头的冷汗，单手把人抱的更紧了点。 杨佳木休息片刻，打起精神给自己清理了伤口，包扎好，然后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两个人就那样坐在地毯上，赵寒从后面抱着他，双臂穿过腋下，两手在胸前合拢，紧密的环绕着。 杨佳木靠坐在赵寒怀里，背部紧贴着心跳，一点一点的计算着，等到完全平稳下来，可还是等不到他开口说一个字，不由得有点沮丧。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坚持住……真是比预料中大有长进。 沉默了足够久的时间，还是杨佳木先打破寂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教研组长打了个电话，声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下午的课麻烦有空的同事代替一下。赵寒那一刀没刺中要害，但是皮肉伤也是伤，他完全不用装，嗓音就虚弱的厉害，于是组长很爽快的答应了，批了一天假，叫他好好休息。 赵寒等他挂断，才迟疑着说：“不去医院么？万一发炎怎么办？” 杨佳木摇摇头：“不用，养几天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赵寒明显能感觉到怀里止不住的颤抖，心里五味杂陈，也说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滋味，最后磕磕巴巴的说：“抱歉，我……我不是故意……没看清楚。” 杨佳木又摇摇头：“是我的错。”他慢慢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环在身前的臂膀，忽然问：“还是看不见么？” 赵寒僵了一下，心里顿时又乱七八糟，一个字都不想回答，可此刻空气里淡淡的血腥气像是一层冰，把翻涌的烦躁都压了下去。最后他还是默认了：“你怎么知道？” 杨佳木轻笑一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赵寒顿了顿，杨佳木微微侧过脸，安静而且温顺，倚在他左边胸口处，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青年呼出的热气在心尖上缭绕徘回，层层叠叠流连不去，奇迹般抚平了他刚刚被激发起来的恼怒的情绪。 “其实也没有什么，”赵寒心想矫情过头就不好了，“你知道吧，我没怎么见过我父母，从小就跟尹晴风在一块，他爸妈把我也当成自家的儿子养着，对我们俩一视同仁。” 杨佳木嗯了一声。 赵寒皱着眉，“我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可能四五岁吧，是伯母后来跟我说的，说我生日那天，我爸妈突发奇想，跑来接我出去玩，这本来是好事，他们就没拦着，可问题是我爸妈太不会照顾孩子，愣是带着我去潜水，我在水下被水草还是海藻什么的缠上，怎么都挣不开，差点死在下面。” “……”杨佳木呼吸一停。 赵寒叹口气，“虽然有惊无险，被及时救出来了，但是从那以后我爸妈就再也没有来过，因为伯父伯母都很生气，不许他俩来添乱。” 当时叶朝寒年幼，惊吓过度，醒过来就自发的把水下那点乌漆麻黑的记忆给删除了，于是像没事一样，很快又活蹦乱跳。 “可是后来，在精神特别紧张或者怎么样的时候，就会忽然不舒服，然后会有暂时性失明，”赵寒皱着眉，有点尴尬，他不习惯这样的讲述，好像主动把弱点扒开给人看，觉得很羞耻，“是晴风先发现的，马上就告诉给他爸，伯父伯母带我去做检查，折腾了好几天，最后转到心理科室，原来源头还是因为那一次潜水。” 杨佳木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于是问道：“后来呢？” 赵寒说：“后来就一直这样，好像叫什么，嗯，叫什么……”他想了半天，“心因性空间视觉障碍？我也记不清了，伯父找了最好的心理专家，但是诊断结果说中间拖的太久，基本不可能治愈。不过反正没有什么大碍，我也不太在意，就这么过下来了。” 杨佳木轻轻的哦了一声。赵寒闭了闭眼睛，渐渐的能看到一点光线，他松了一口气，拉着杨佳木站起来，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走动之间扯动了伤口，杨佳木低低的呻吟一声，赵寒没说话，放轻动作，重新把他搂在怀里。 这回沉默了更久的时间，杨佳木耐心等着。 “是因为这样，伯父伯母对我更关心，晴风比我大一岁，也一直都很照顾我。坦白说，因为尹家的无条件袒护，我从来没有吃过苦，要什么有什么。”赵寒淡淡道，“我活的一帆风顺，免不了养出来很多坏毛病，我不会照顾人，不会将心比心，不懂得体谅，不懂得付出，不懂得为你着想。” “所以，那时候你跟我分手，确实是我活该。” 杨佳木：“……” 救命这又是钻了哪个牛角尖！杨佳木目瞪口呆，赶紧反驳：“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赵寒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一往无前往里钻：“其实早就有人骂过我，说我人品差，总有一天会被雷劈，我都不当回事。结果呢，还真给他说对了，我还就栽在你手里。” “第一次是我不对，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赵寒说着说着火气又上来了，这会儿视力也恢复的大差不差，一个没忍住，狠狠的把杨佳木推到一边，正想骂人，忽然瞅见他胸口的纱布上渗出血丝，顿时噎住了，“……” 停顿片刻，才又接上话头，“我不够温柔不会体贴，所以你不喜欢我，一刀两断，这些我都认了。可是杨佳木，为什么后来你又去骗我？” 赵寒跪坐在沙发里，一条腿嵌在青年腿间，一只手贴着他的脖子按在沙发背上，恨不得直接掐上去，忍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声音都不稳了，“我……我以为你回心转意了，我以为你愿意重新开始！我不欠你什么，也没有逼着你答应，是你自己接过去的！你不愿意为什么不拒绝？接受了为什么又要反悔！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翻脸无情，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都喂了狗么？你怎么不去死啊！” 这彻骨的恨意，时隔五年，终于说出来了。 五年前没有机会，重生后不愿提起，时空转变让他心力交瘁，只想划清界限两不相干，可是终究抵不过阴差阳错，两个人又纠缠起来，爱与恨一体两面，放不下躲不开，自己折磨自己，为了好过一点只好自欺欺人的把所有怨恨都埋起来，捏造一个干干净净的开始。 可是就算能骗过自己，也还是被杨佳木一眼看穿。那曾经的欺骗和背叛是扎在他记忆里的毒刺，一直死死压在心底，他用厚厚的心墙把它围起来，不去想一朝反噬的可能，过一天是一天。 而杨佳木七窍玲珑，非要对着干，非要亲手把它拔除。 杨佳木扬起脸，定定的看着赵寒的双眼，这双眼的形状和叶朝寒并不相同，眼里的阴郁和痛苦也是叶朝寒没有过的。叶朝寒一直都是轻松鲜活的，他被众星捧月惯了，没有尝过痛苦的滋味。 杨佳木摸着他眼角的痣。 “叶先生，”他清晰的唤了一声，眼泪无声无息流下来，“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好。” “如果不喜欢你，根本不会在一起两年那么长。如果知道你也喜欢我，根本不会只有两年那么短。”这世间的相处，若是相看两厌则一天也不能忍受，若是彼此相爱，一百年也还是不够。“我太年轻，什么也没有，同你比起来，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我以为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那么与其等你厌烦，不如我先走一步，还能留下一些念想。” 赵寒：“……” 救命这又是钻了哪个牛角尖！赵寒大怒，“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为什么围着你转！你不喜欢的我都不拿去烦你，只要你说，哪次我没有听你的！” 杨佳木叹口气，泪水还在眼眶里，嘴角露出浅笑，“那你怎么不说呢？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闲着逗我玩。” “怎么没有说？我明明说了很多遍！” “……”杨佳木破天荒脸上一红，“床上不算。我也是男人，男人上了床都是禽兽，什么话说不出来？” “……” 赵寒噎住了。 气氛朝诡异的方向蔓延。杨佳木看赵寒的脸色越来越差，伸手把他拉下来，安抚性的亲了一下，赵寒没防备，不小心摸到一指头的血，立刻恼了，赶紧挣开：“卧槽你想死是不是！” “不想。”青年干脆的否认，抿了抿嘴角，把赵寒扯回来，摆出先前的姿势窝到他怀里，看男人脸色阴晴不定，于是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谢丹丹不是我的女朋友。” 赵寒：“……” 刚刚被扔掉的请贴上，新娘的芳名就叫谢丹丹。 “只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连同班都不是，是选过一样的选修课，偶然认识的。我和你的关系只有夏鸥知道，谢丹丹完全不知情。” 33.和好 经过足足两章的废话，杨佳木公寓的戏份终于结束了，等到下午放学，赵寒就直接去接赵旗，大批粉嫩嫩的正太萝莉们都在等家长，有些在教室外头，有些还在争分夺秒写作业，赵寒四处瞅了瞅，只见他家小男孩背着书包站在走廊里一个大柱子旁边，面前站着美貌的短发班花张苹苹，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啧。赵寒心里好笑，轻手轻脚从侧面绕过去，躲在后头偷听。 只听苹苹姑娘软乎乎的说：“赵旗，我小学群里推荐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很多同学都在玩，回家我把地址给你，你也来吧？” 赵旗拒绝：“我不玩。” 萝莉沮丧了一下，继续努力推销：“真的很好玩，你玩一下就知道啦，反正作业也不多，一会儿就写完了，看电视也没意思，还不如大家组团打游戏呢，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呀。” 赵旗抿了抿嘴角：“我会，不用你教。但是我不和你一起玩。” 张苹苹：“……” 萝莉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有点生气了：“那你要跟谁一起？” 赵旗板着脸：“关你什么事，反正不跟你。” 张苹苹跺跺脚，小手往教室里一指，赵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瞥见杨小葱在低着头写作业……囧。萝莉的声音很气恼：“难道又是杨小葱？她有什么好？” 赵旗不动声色：“她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你很笨是大家都知道的。” 张苹苹：“……” “每次都考不到前十名，每次都打不过杨小葱，每次手工课都做不好，”赵旗毫不留情的数落着，“还不团结同学，还有你妈妈说你挑食，任性，不爱劳动……除了唱歌跳舞打游戏，你还会什么？” “……” 萝莉哑口无言，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还会卖萌！” 赵旗：“……” 赵寒：“……” 赵旗努力绷着脸：“你卖的萌一点都不萌。” 张苹苹：“/（tot）/~~” 赵寒躲在后头差点笑出来，还好这时苹苹妈来了，于是他也装成刚到的样子，两家家长各自把孩子领走，苹苹妈还特意跟赵寒约好明天晚上同去小凤凰，每周二四六的训练很有效，小姑娘体质越来越好，活蹦乱跳让全家人都很高兴，于是比赵寒赵旗都热衷的多。 临走时赵寒瞅着萝莉一脸沮丧的样子，忍着没笑出来，带赵旗去打出租。蓝乔他祖父送的车还在车库里发霉，实在暴殄天物，考驾照这件事真心不能拖了。 回到家，赵旗放下书包就去厨房，赵寒也开开心心的跟进去，和正太挤在水池边，笑吟吟的帮他洗菜，赵旗抿了抿嘴角：“你……” 赵寒：“啊？” 赵旗看也不看他一眼，把蘑菇撕成一条一条，洒上盐腌起来，才干巴巴的说：“今天下午的英语课，杨老师没有来，是隔壁班孙老师给我们上的，孙老师说，杨老师请了病假。” 赵寒：“啊——” 水烧开了，赵旗把米倒进去，他低着头站在电磁炉前，手指按在按钮上，慢吞吞的点了几下，仿佛在思考什么，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赵寒看的有趣，冷不防拿湿淋淋的手在正太白嫩的脸颊上戳了戳，水珠都溅到了脖子里，赵旗：“……” 赵旗沉着脸把手打开，抽出纸巾擦擦脸，瞪了赵寒一眼：“你敢说，杨老师请假跟你没有关系？” “咦，”赵寒一怔，显得很意外，“这不科学啊，你不是立志走冰山路线么，为什么忽然八卦起来？” “……”赵旗闭上嘴巴。 赵寒稀奇的瞅着他，瞅了半天忽然笑起来：“你是在关心我么？” 赵旗板着脸开始切菜，黄瓜削成半圆，嘴角抿的紧紧的，赵寒笑个不停，心情好的不能更好，忽然从他刀下抢走一片，丢进嘴里。 赵旗吓一跳：“你——！！” “放心啦，切不到我，”赵寒又捏走一片，“继续啊。” 赵旗手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忍着砍这人一刀的冲动，板着脸继续削黄瓜。 赵寒笑吟吟的站在旁边帮忙，把油盐酱醋准备好，没事可做，就杵在那欣赏正太熟练的动作，看着看着忽然感叹起来：“我觉得吧，你会这一手，下半辈子基本上就有着落了，苹苹姑娘一定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赵旗拌黄瓜的动作停住了，考虑着要不要把这盘小黄瓜糊他一脸。 赵旗小盆友活了十一年，先是跟着奇葩妈妈当单亲孩子，再是被丢给没怎么见过面的父亲，然后父子俩还没有熟起来，他就发现连父亲都没有了，彻底变成没爹没娘的娃……穿过来的不算。经历过以上这些，小盆友的神经早就百炼成钢，很难对一些无谓的小事做出反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想揍一个人的感觉了。 对于身边这位盗版，他的想法很简单，父亲去世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伪·赵寒得以捡回一条命，而他作为无法独立生活的孤儿，能继续拥有一个提供生活保障的监护人，维持着安稳的日子，这样两人算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等以后他长大，就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赵旗一直是这么打算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有条不紊的计划着自己的人生，该学的技能都努力去学会，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照顾好自己，尽量不麻烦别人——可是这人越来越放肆，三番四次的戳他！ 赵寒还在不知死活：“啧，你害什么羞，放学的时候我去找你，都看见了，你和苹苹姑娘不是亲亲密密的在一起说悄悄话么，你是不知道，多少小男生在背后羡慕嫉妒恨的瞪你呀。” 赵旗：“……” 吃过晚饭，赵旗反常的也不洗碗也不收拾桌子，直接就跑回房间了，丢下赵寒苦逼的收拾厨房，洗着洗着他忽然想起来，搞不好这孩子是上网跟张苹苹接头打游戏呢……啧，揍是嘴硬。 唔，说到游戏……好像自从剑三升级，就没怎么玩过了。 这么一来还有点想念小萌鸡……于是赵寒快速整理好厨房，也跑去书房戳开剑网三。 小萌鸡在线。 打字很慢：师父师父！ 小萌鸡：嗯。 接着小萌鸡就开了个什么传送门，嗖一下把徒弟接到身边，赵寒一看，竟然是在苍山洱海……就是当初挖马草的时候，和好帅的一只羊结下深仇大恨的地方。 好帅的一只羊被蓝乔偷袭，拿针扎死，然后就很彪悍的雇了淘宝店全天追杀，杀的蓝乔失魂落魄，然后杀着杀着，不知道怎么着，竟然还杀出煎情了，收了他的唐萌萌当徒弟，后来赵寒好几次碰见他们师徒，纯阳君都对蓝乔各种保护各种宠爱，就跟当初杀了人家一百遍的不是他似的。 那个诡异的节奏……赵寒很怀疑纯阳大大是爱上唐萌萌了，相爱相杀什么的，虽然也很带感，可要是哪一天蓝乔露馅，被纯阳发型他不是姑娘，而是个人妖号……搞不好会直接下单再杀一万遍吧。 ——不行，得找机会跟蓝乔提个醒。 赵寒正脑补的浑然忘我，小萌鸡敲他：在这等着，为师还得挖一会儿。 打字很慢：啊，怎么要那么多？ 小萌鸡：要升90。 打字很慢：…… 赵寒这才发现藏剑师父已经88级了，再瞅瞅自己，还不到60……果然是永远错过了80满级的时代啊。他感慨的叹口气，噼里啪啦敲下一行字：师父你挖吧，我给你讲故事。 小萌鸡：什么故事？ 赵寒熟练的戳开面板点了跟随，美貌的大眼睛萝莉亦步亦趋跟着白发藏剑，师徒俩在地图上来回移动，苍山洱海风景优美，发光的草，摇曳的花，各式各样的玩家们骑着马经过，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打字很慢：我跟我前男友和好的故事。 小萌鸡：…… 小萌鸡：和好了？ 打字很慢：是啊，所以以后都不叫前男友了，还叫男朋友吧O（n_n）O~ 小萌鸡：怎么和好的？ 怎么和好的？唔，这个实在说来话长。关于最核心的“女朋友”事件，那真是个坑爹的误会，责任全在杨佳木，一怪他不会办事，二怪他万人迷。 杨佳木是典型的三好学生，谦和文雅作风低调，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一次公共选修课上，谢丹丹姑娘不小心迟到了，他正好坐在邻座，于是姑娘问他借笔记，然后就认识了。后来杨佳木和叶朝寒分手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对什么事都很麻木，于是当谢丹丹来找他，让他冒充男朋友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谢丹丹说她被个很执拗的男生骚扰了很久，想找个借口摆脱掉，正好杨佳木也单身，就借来用用，反正她已经确定要出国读MBA，拿到毕业证就走，绝对不会妨碍他以后再交女朋友。 杨佳木无可无不可，很随意的答应了。 代替夏鸥去找叶朝寒，其实大半原因是想找借口见见他。没想到叶朝寒忽然拿出求婚戒指，当时杨佳木看起来很镇定，其实整个人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下意识就接着了，回去之后迷迷糊糊想了半天，觉得这种大事还是需要慎重求证一下，谁知道叶朝寒是不是一时兴起（赵寒：你怎么不去死）。 他心里忐忑的要死，理不出个头绪，正好小葱的借读手续办好了，就干脆先放下，让谢丹丹把东西先还给叶朝寒，等他借了小葱回来，再正式去找他（赵寒：……） 没想到，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谢丹丹还是以杨佳木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夏鸥说，木木，你傻么，其实她喜欢你呀。 阴差阳错，始料不及，所有的巧合和误会加在一起，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是的，我自卑，懦弱，我没有任何筹码，完全不敢幻想有你的未来。”杨佳木淡淡道，“是我亲手毁了那一切，所有的怨恨我都接受，我不奢望你原谅，只求你不要和自己为难。这个心结必须解开，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青年的面容沉静温和，和记忆里少年清艳的眉眼重合在一起，胸口有血丝慢慢渗出来，染红了衣裳，他静静的看着赵寒，“我都改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的杨佳木。这一次，我能控制以后的人生，能承担属于我的责任，能给你足够的回报，能支撑起我们的生活。” “以往所有曾让你痛苦的事情，都再也不会发生。” “叶朝寒，我们和好吧？” 34. 不知道哪里又得罪班花大小姐了。杨小葱沮丧的坐在角落，拿着一瓶娃哈哈，边喝边纠结的想着。 练功房里灯火通明，有十来个小姑娘在认真练习，都穿着一样雪白柔软的训练服，但是张苹苹实在太漂亮了，混在一片白面团里还是很夺目，她正在和一个实力相当的妹子互相拆招，打的花团锦簇，杨小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俩，把她出现失误的地方都默默记下来。 这几式小擒拿是上周教的，张苹苹有很好的舞蹈根基，这种偏技巧的动作学起来不难，本来之前都是杨小葱给她对招，两人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着，好像忽然回到解放前，张苹苹又开始敌视她，看着班花苦大仇深的目光，杨小葱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赵旗传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绯闻== “哎。”小葱姑娘长叹一口气。 “哎。”旁边忽然有人也跟着长叹一口气。 杨小葱一扭头。 “……” 她身旁方才明明还是空的，不知道啥时候冒出来一个男人，学着她的动作，懒洋洋的坐在地毯上，背靠大理石墙面，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曲起，手肘放在膝盖上，指尖夹着烟，就是夹着，没有点火。 杨小葱默不吭声的把目光挪在他脸上，这男人头发有点长，刘海基本跟睫毛接轨，接着就是一副庞大的墨镜，把鼻子都罩住一大半，只露出下面小半张脸，肤色很白，比张苹苹还白，简直像冰雪雕成。 男人嘴角动了动，露出个像是微笑的表情：“别看啦，我是不会娶你的。” 杨小葱嘴角抽了抽：“凤叔叔……好久不见。” 是的，继夏鸥谢丹丹路小鸾之后，本文第四个有名有姓的酱油党出场了，就是传说中名震黑白两道的绝世高手，小凤凰俱乐部幕后老板，路小凤大人。 路小凤一扬手，指尖的烟奇迹般消失不见，他的手也是苍白的，从手腕延伸出半截纯黑的掌套，黑白对比格外分明，一点都不像拿枪动刀的手，反而更像古典画里的琴师，慢悠悠的蹭过去揉了揉小葱姑娘的蝴蝶结，笑道：“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瘦，一定是太想念我了吧。” 杨小葱：“……” 杨小葱看着他的墨镜：“凤叔叔，你的脸怎么了？” “啊，这个，”路小凤微微低下头，把墨镜拿下来，顺手撩了一把刘海，露出他鲜为人知的清丽秀美的脸，杨小葱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路小凤先生左右眼眶上肿起两个面积相同的包，把原本漂亮的丹凤眼挤成了——这样。 杨小葱震惊：“！！” 路小凤撇撇嘴，又戴上墨镜。 杨小葱惊的脸都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路小凤叹口气：“别提啦，都怪我那个丢人的妹妹，她看上个小白脸，哭着喊着要嫁，但是还有个小娘炮也看上了那个小白脸，争来争去烦死人，最后我帮我那傻妹妹把小白脸弄到她床上，没想到还是被小娘炮给抢走了。我去找小娘炮算账，结果他哥也来找我算账……日哟。” “……”杨小葱被绕晕了。 路小凤捏捏她的脸：“不说啦，太凄惨，现在只有亲爱的木木能安慰我。你继续玩吧，我去找你哥哥。” 杨小葱拉住他：“你找哥哥干嘛？” 路小凤说：“当然是谈谈情说说爱，小别胜新婚嘛。” “……” 杨小葱咬着嘴角不撒手，表情十分纠结，看的路小凤莫名其妙：“怎么了？” 杨小葱小声说：“凤叔叔，你不要去找哥哥了，哥哥喜欢的人回来了，好不容易才和好，要是你一去，万一被他看见……” 小葱姑娘绞尽脑汁，一心一意想帮她哥解决掉这个从天而降的灾难，但是还没说完，路小凤大人就愤怒的哼了一声，然后嗖一下，凭、空、消、失了！ “=口=！” 杨小葱立刻跟上他的方向，撒腿就往外跑。别人不知道，但是她从来到小凤凰第一天就认识了路小凤，而且受过他亲自指导，比谁都清楚这人的实力，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十个赵寒也扛不住。 等她跑到哥哥经常待的那个休息室，果然看见三个人都在那里，杨佳木身上有伤，安静的坐在那，而路小凤和赵寒—— 小葱姑娘惊讶的瞪大眼睛。 35.杀手 路小凤侧过脸，细细的盯着赵寒从头看到脚，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的背脊慢慢挺直起来，牙齿一咬，唇角泛出浅淡的红色，苍白的手指抵在桌子边缘，极轻的敲了敲，咚，咚。那副大墨镜没有取下来，看不到表情，但是两声敲击之后，他身上好像忽然弥漫出强大的气势，杨小葱离得远，仍然觉得心脏都被狠狠揪了一下，站在门口不敢迈步。 “路七？”路小凤咬着字眼重复了一遍，看着赵寒，“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名字？” 赵寒：“……” 隔着眼镜赵寒也能察觉到他严厉发出来的冷气，顿时很纠结。 他正在和杨佳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没想到忽然凭空冒出一个人，冲着杨佳木就扑过来，一扑一个准，他又惊又怒，再一看这个人居然还是旧相识，于是顺口喊了一声，完了才想起来不对。 杨佳木也有点惊诧，对赵寒道：“他就是这里的老板路小凤，原来你认识？” 赵寒：“……” 赵寒更纠结了。 因为赵旗来学习的缘故，他也经常来小凤凰，当然知道路小凤大名鼎鼎，但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是他。 话说在N久以前……N具体等于多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时候楚楚工作室还没有走到巅峰，叶朝寒和尹晴风还住在一起，楚楚姑娘还没有正式成为尹晴风的女朋友，那时叶朝寒还不知道他生命里会出现一个叫杨佳木的男人。 有一天加班到半夜，两个人都累得像狗一样，眯着眼回到家，还没开门，叶朝寒就被一把小刀抵住了脖子，同时一股冷气吹到耳朵里：“尹先生？” “……”叶朝寒疲惫的指指搭档，“那啥你抢错人了，他才是尹先生。” 尹晴风刚刚按下两个1，手机就到了别人手里，那人退后一步，冷冰冰的说：“开门，楚楚受伤了。” 叶朝寒和尹晴风都紧张的挤在床边，看着那人熟练的从身上摸出了麻醉剂&注射器&纱布&扣针&剪子&……手术刀！ 他很瘦，穿的是介于黑色和灰色之间，最接近夜色的紧身衣，全身线条一览无余，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急救用品都是塞在哪里的，戴着帽子，帽檐遮住眉眼，鼻梁以下还带了纤薄的面具，整个人比007还007。 楚楚跟他装扮一样，只是昏迷着，那人把她肩部的衣服剪开，露出一个简单包扎过的伤口，鲜红的血把绷带都浸湿了，尹晴风紧张的发抖：“她，她——怎么这么严重！还是去医院吧，我去联系，我有朋友是医生——” 那人一把撕开绷带，淡淡的打断他：“不用。没事，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子弹。 尹晴风和叶朝寒当场石化：“……” 楚楚很快就醒过来，然后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人叫路七，是她组织里的同事，这次两人搭档出差，追着目标追到Z市，在犄角旮旯里来了一场火拼，两败俱伤，正好尹晴风跟她说过自己家的地址，就顺道来借个宿养养伤。 路七和楚楚在这里住了三天，尹晴风趁虚而入，抓紧时间跟女神示好，而叶朝寒——在看到路七先生的真面目之后，他十分自然而然的被吸引住了== 那时候年少风流，尽管圈子里来来往往都是靓丽人物，可是从未见过像路七这样的绝色。 纤薄锋锐，冷若冰霜。 就像埋在雪山深处的琉璃，埋了几千几万年，现世时已经变成无坚不摧的雪玉神兵。 叶朝寒被美丽冻人的杀手先生戳中萌点后，整整文艺了两个星期，那期间连他负责的单子里都弥漫起奇怪的泡泡，线条从以往的华丽繁复变的简洁利落，整体作品也从缠绵悱恻变的锐气逼人，让熟知他风格的客户惊奇了好半天。 尹晴风当然察觉的更清楚。 不过如他所料，半个月后生意场上新来了个艳光四射的美人，叶朝寒立刻把路七忘到了九霄云外。 尹晴风斜着眼骂他：“禽兽啊你，我还说下次叫楚楚找机会再把人带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瞄上别的了。” 叶朝寒反唇相讥：“傻逼啊你，干他们那行的都是大麻烦，我可不想变成你这样，每天提心吊胆，见个面比牛郎织女还难。” “……”尹晴风瞪他，“我乐意！” 后来几年里，因为工作缘故，楚楚和路七偶尔又在尹叶两人的地盘上出现过几次，叶朝寒每次看到冷冰冰的杀手先生都觉得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从军。 …… 而奇怪的是，在多年后的今天，每个人都历经了岁月沧桑，路七的容貌竟然看不到什么改变，仍然是玉白的肌肤，纤薄的下颌，锋利冰冷的视线，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强势的锐气，都没有变化——除了名字变了一下。 于是虽然他遮住了半张脸，赵寒仍然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难道跟杨佳木说，以前我见过他，并且垂涎过他的美色？ 在这万分纠结的时候，路小凤又冷冷的说：“我没有见过你，你不是我们的人。Z市知道我底细的只有一个人——你认识楚楚？” 赵寒啊了一声：“我——” 他一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一边在心里叫苦，妈蛋，难道要暴露了？特么肯定会被晴风一拳捶死啊！ 杨佳木忽然开口问道：“哪个楚楚？楚楚工作室尹先生的夫人？” “嗯，”路小凤明显愣了一下：“怎么，你也认识他们？” 杨佳木笑了笑：“认识。”他看看表，站起来，有点歉意的笑笑，“对不起路大哥，今天没时间了，明天还有课，孩子得早点休息。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吧。” 路小凤沉默片刻，干脆的点头：“好。”然后就干脆的转过身，揪了揪小葱的辫子，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 像往常一样，兄妹俩先把父子俩送回家，赵旗先进小区，杨小葱在车里等着，短暂的独处时间里，赵寒终于有机会问话了：“你怎么认识路七的？他可不是简单角色。” 杨佳木道：“路七？” 赵寒道：“嗯，就是这个路小凤。 虽然还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名，但是路七=路小凤，这个等式是成立的，只是路七是国家在出钱养活的军人，和楚楚一样受军方控制，路小凤却是在整个欧美黑道都掀起过腥风血雨的国际知名杀手——啧，好时髦的赶脚。 杨佳木说：“那是巧合，以前小葱老是生病，我就送她去小凤凰锻炼身体，一进门就碰到他，他说他觉得小葱什么根骨好，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想收她当徒弟。”青年顿了顿，无奈道，“还说要带她去哪哪修行，说的兴高采烈的，我差点以为遇到人口贩子了。” 虽然工作人员赶紧澄清了说这是自家老板，杨佳木也没有答应，他不能让小葱离开视线，也不希望她的人生与众不同，好好的上学，好好的毕业，平静安稳比什么都好。 赵寒倒抽一口气：“还有这档事？卧槽，要是你答应了，以后小葱就是另一个楚楚了……不是每个楚楚都能碰到晴风的，嫁不出去多愁人。” 杨佳木笑笑，转而问道：“所以你认识他，是因为楚姑娘的缘故，你们以前见过？” 赵寒道：“见过几次，楚楚和晴风确立关系之后就把我们那儿当成落脚点了，偶尔他们在附近遇到危险就去躲一下。”他感叹道，“那会儿路七又漂亮又清高，跟小龙女似的，没想到都是装出来的，早知道是路小凤这种骚包货色，我才懒得理他。” 他说着忽然警觉起来：“对了，今天他怎么对你那么亲热？当着我的面说抱就抱。你们什么关系？” 杨佳木眼睛一弯，搂着他的腰在唇上吻了一下：“闹着玩呢。我就喜欢你一个。” 回到家，煮了点小米粥当夜宵，小葱喝完就自觉的洗洗睡了，杨佳木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心里抉择不下，眉头微微的皱起来。四月的天气还有点凉，一轮冷月挂在树梢，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铺的满地都是。 最终他站起来，找了件外套穿上，悄无声息的把门反锁，一个人下楼。 楼下花台有人安静的坐着，看到他，笑吟吟的打招呼：“木木你真磨叽，再不下来我就飞上去了。” 杨佳木点点头：“走吧，找个地方说话。” 路小凤先生鬼魅一样飘过来：“你先告诉我，那是谁？” 杨佳木道：“我男人。” “……”路小凤取下墨镜，被打的青青紫紫只剩一条线但是仍然锋利冰寒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说，如果再谈感情的话，第一个就考虑我么？” 杨佳木轻轻笑了笑：“路大哥，我还说过，我有一个很爱的人。” 路小凤点点头：“他死了，你瞧不上别的人，所以拒绝我。”他把墨镜戴回去，嘴角勾起有点讥诮的笑，“怎么，碰到合口味的，不守身如玉了？” 杨佳木摇头：“不，他还活着。” 路小凤：“……” 杨佳木去取了车，让路小凤坐进去，夜色不算太深，街上还有些行人，杨佳木控制着速度，说：“路大哥，你是尹夫人的朋友，我也不用瞒着你。你还记得尹先生和尹夫人的另一位朋友，叶朝寒么？” 路小凤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那个花花公子？唔，有点印象——，”他忽然僵住了，猛的看向杨佳木，“等等，我知道叶朝寒在五年前就意外过世了，你——难道你以前爱的是他？！” 杨佳木认真盯着前方延伸的道路，脸上现出温柔的神色：“是的。不过他还活着。路大哥，今天你见到的这个人，就是叶朝寒。所以他认识你，这一点也不奇怪。” 路小凤：“……” 路小凤：“……” 路小凤安静片刻，忽然倾身抓住方向盘，苍白的手覆在杨佳木手上，道：“木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 杨佳木疑惑的侧头看了一眼，路小凤也默默的看着他，杨佳木被他看的一怔，然后忽然笑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老师，受过各种考核的，心理方面绝对没问题。”他顿了顿，又道，“路大哥，我认识你将近四年，都不知道你还有另一重身份，而他随便就能叫破你的名字，你不是也在怀疑么？” 前路拐弯，杨佳木把方向盘打了半个圆，路小凤手下一空，眼神动了一下，最后沉默着慢慢收回去，他无话可说，只好也看着路，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路线有点眼熟：“这是要去哪里？” 杨佳木回答：“去找尹先生。” 路小凤面无表情的说：“你以为尹晴风是傻子？” 杨佳木微微一笑：“确实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尹先生也以为我变心了，他很生气，派人来找我，想要回叶朝寒留给我的东西，我没给他。我必须给出一个解释，纸终究包不住火。既然路大哥正好碰上了，也算有点牵扯，就一起来吧。” 36.录像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午后温软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来，空气里仿佛漂浮着隐秘的调情意味，两个男人在门后拥吻。] 啪！ 尹晴风脸都绿了，拿起遥控器把画面关掉，然后劈头盖脸砸在杨佳木身上：“这是什么意思？不恶心人你就不舒服？你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我管不着，但是既然你都能做出这种事，还有什么资格拿着阿寒的东西不放？” 前几天趁着楚楚休假，他们夫妻带女儿出去玩，不巧在洛阳碰到杨佳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尹晴风对他连恨都懒的恨了，等他回来就派人去问他要叶朝寒的遗物，但是杨佳木很不要脸的拒绝了，还说改天亲自来解释。结果来倒是来了，却要他先看一段视频。尹晴风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也不感兴趣，只是被他郑重其事的态度唬了一下，才同意，但是真心没想到是这种现场录像！顿时就怒火上升。 遥控器擦着脸颊飞过，杨佳木脸上多了一道红痕，但是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捡起遥控重新打开：“再看一下。” [他们拥抱着站了一会儿，然后另一个男人踢掉鞋子，赤着脚往里走，容貌渐渐清晰，应该是正在走向摄像头的方向。] 尹晴风认出来了，是国花园里和杨佳木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长的和叶朝寒并不相似，只是有一颗同样的泪痣，熟悉的人一眼看去会有点恍惚，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杨佳木找了个替身。 尹晴风大怒，正要发作，那男人说话了。 [“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有课，忙你的吧，我去睡一下。”] 然后杨佳木叫他。 [“叶先生！叶朝寒！”] “……”尹晴风惊怒交加，扭头盯着认真看屏幕的青年，“你叫他什么？” 杨佳木不回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和赵寒纠缠着滚在沙发里，低声提醒道，“尹先生，请你专心一下，接下来的部分很重要。” 重要你MB！两个男人又亲又抱滚作一团，分明就是要那啥的节奏！尹晴风不觉得搅基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会儿他真是被膈应的不行，站起来就想关DVD，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和声音让他大吃一惊，不由得愣在那里。 [“叶先生，我们谈谈。”] [“我并不想强迫你，可是叶朝寒，你不能再躲下去了。”] [“你是叶朝寒，和赵先生完全不一样。”] …… 摄像头大约是预装在墙角的，质量也不怎么好，加上那男人又被压在下面，一直看不清什么表情。直到杨佳木说出“你是叶朝寒”，并且不着痕迹的错了一下位置，他的脸才被露出来。 一直都是杨佳木一个人在说话，而他作为被倾诉的对象，非但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杨佳木的手指停在他眼角下：“我一直在等你。”] 尹晴风呆呆看着屏幕里不声不吭的赵寒。 那男人安静的躺在那，脸色苍白，一语不发。屏幕里的杨佳木压在他身上，像走火入魔一样，说着应该对叶朝寒说的话。他的话里沉淀着切骨的痛，字字见血，即便是此刻的尹晴风也能感受到。于是渐渐的那男人眉头皱起来，呼吸开始混乱，额头鼻尖都渗出汗水，嘴唇泛出隐约的紫色。 房间里回荡着杨佳木一句一句的回忆和指责，音调和速度都随着他身下男人的反应做出细微的变化，带着说不出的蛊惑。随着他的嗓音渐渐压低，赵寒好像陷入了可怕的梦境，又在梦境里承受着莫名的痛苦，他死死的闭着眼，呼吸急促而沉重，牙齿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迹在嘴角触目惊心。 尹晴风惊愕的瞪大眼睛。 那男人不再安静，被压制的手脚开始挣扎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随时都能断裂，他的手挣脱了控制，一拳打在杨佳木胸口，杨佳木眉头皱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迅速抓回来。青年的力量出奇强大，那男人摆脱不开，五官都开始扭曲起来，终于控制不住的发出声音，是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哑的呻吟。 “够了！”尹晴风紧张的叫出来，“你别逼他！” 杨佳木按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赵寒苍白的脸上。 尹晴风看了很长时间，忽然转过身，死死的盯着杨佳木：“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杨佳木说：“叶先生小时候有过溺水经历，是不是？” 尹晴风一把把他拽起来，一拳揍在脸上：“知道你还这么做！他是被水草缠住的，发作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外力控制，你还这么对他！” “我不知道。”杨佳木捂住胸口的伤，轻轻吐出一口气，“当时我还不知道。” 他拿起遥控，按开继续播放。 赵寒被逼到极限，忽然把身上的人掀开，抓起小刀戳中他的胸膛。 尹晴风看着他们又狗血了一会儿，等到那男人平静下来，说起自己幼年时被废柴爹妈折腾的事迹。“是因为这样，伯父伯母对我更关心，晴风比我大一岁，也一直都很照顾我。” 然后他们俩开始算旧账。 …… 尹晴风怔怔的看着已经播放完毕变成黑屏的电视机，好像整个人都惊呆了，半晌他才回过头，瞪着杨佳木，瞪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杨佳木沉默五分钟，留给他重建人生观世界观的时间。 五分钟后，他简单粗暴的说：“尹先生，他就是叶朝寒。” 尹晴风抽了抽。 “我不会拿他开玩笑。”杨佳木说，“这件事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我也没有立刻就能接受，事实上，从发现到相认，也经过了不短的时间。我拿不出什么证据，有些纯粹是直觉，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有这个就够了。”他指了指黑掉的屏幕，“除了他是叶朝寒，你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尹晴风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最近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杨佳木靠墙站着，低着头笑了笑。 “尹先生，刚才你都看完了，应该能理解的，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我跟不上他的脚步，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站在我的立场，我巴不得就那么藏一辈子。”他心平气和的说，“可能我也有点不正常吧。” “……”尹晴风瞪着他，“你也敢说。” 杨佳木又笑笑：“人人都有私心。如果可以的话，尹先生大约也希望楚楚姑娘能常伴左右，不会像方才那样说走就走吧。” 杨佳木本来是带着路小凤一起来的，结果刚到尹家门口，就看到尹晴风抱着小女儿，在月色里依依不舍的和妻子话别。楚楚接到紧急任务，要通知附近的同事连夜赶往T市，于是路小凤一下车就跟她一起走了，丢下尹晴风惆怅的愁肠百结。 尹晴风噎了一下，怒道：“你怎么能跟我比？我从来不会阻拦她！” 杨佳木点点头：“我也不会。如果叶先生自己要跟你联络，你以为我拦得住么？我只是顺其自然，他没有和你相认，我才能隐瞒下来。” 尹晴风哑口无言的看着他，心脏紧缩起来。 杨佳木说：“你看，他这个人，就是被你们娇惯坏了，任性到这个地步，一点打击都受不起，出了意外只会躲起来，从不想着去面对去解决，其实不就是借尸还魂么，不就是死而复生么，有什么大不了？” 尹晴风：“……” 要不是实在太喜欢叶朝寒，捡到蛛丝马迹往他身上查，他大约是怎么也不可能先做些什么的。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他都敢说他姓赵，遇到这种人，你能拿他怎么办？杨佳木摊开手：“虽然我也希望他不要回到你们身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你已经见到他了。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先替他来说一声吧。” “……”尹晴风简直想一巴掌拍死杨佳木，“你真该去死一死。” 杨佳木笑笑，没回话，尹晴风心里错综复杂，看他的眼神都带点惊叹。就像他在视频里和阿寒说的，真的已经不是初相识的青葱少年了，今非昔比，胆大心细，神不知鬼不觉，走一步算十步。他借着叶朝寒的性格，把包括亲朋好友在内的所有旁观因素都屏蔽在外，隔绝任何一点干扰，并且不着痕迹的铺开一张网，把叶朝寒的步调引到他这边，最后拼着挨一刀，成功把对方的心结打开，迎来崭新局面。 然后还嫌不够，两手抓两手硬，前脚刚搞定叶朝寒，紧接着就来讨好他家长== ——说到底都怪自家兄弟不争气啊！ 杨佳木也感叹：“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多简单的事情，只要打一个电话，说一句，晴风，我是阿寒，我知道你的信用卡密码or支付宝密码or淘宝密码or晋江密码——” 他的话被一阵“叮~咚~叮~咚~”这样低调又悦耳的铃声打断了。 “……” “……” 尹晴风和杨佳木面面相觑，这个是他的私人手机，知道号码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两人盯着手机响了一会儿，尹晴风迟疑着接起来：“喂？”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边咳了一声。 “晴风，我是阿寒。” 37.重逢 夜里做了点杂七杂八的梦，早上醒来迷糊了一会儿，赵寒掀开一半被子，摸出手机瞅了瞅时间，脚尖勾开窗帘，熹微的晨光落满卧室，他拿手挡了挡，忽然觉得这种日子真是太舒服。 衣服也不穿，披着睡衣去洗了把脸，挤上牙膏拿着杯子跑到厨房，倚在门板上，一边刷牙一边看儿子做饭，赵旗穿着校服，系着哆啦a梦的围裙，挽着袖子正在煎鸡蛋，现在的鸡蛋越来越大，磕一个能铺小半锅底，软乎乎的香味立刻就呈放射式散发出去，蛋壳一扔下面就煎好了，翻过来晃两下整个就熟了，赵旗利落的关上电源，瞥了赵寒一眼。 赵寒微微笑起来，冷不丁把杯子往前一戳，杯底寒凉的水珠都蹭在小盆友白嫩嫩的手臂上，赵旗不由得缩了一下，板着脸扭过头，但赵寒已经跑回了洗手间。 门铃忽然响起来。 赵旗愣了愣，把粥放在餐桌上，正要去开门，赵寒也正好洗漱完，一脸疑惑的走出来：“这么早，难道是蓝乔？”他朝赵旗摆摆手，“估计是他，蹭饭都蹭出习惯了，我去开，你再去煎个鸡蛋给他。” 赵旗说：“蓝叔叔有我们家钥匙。” 赵寒啊了一声：“也对，我都不记得他敲过门，那会是谁？”他边说边走到门后，扒开猫眼一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僵在那不动了。 赵旗跟过来：“什么人？” “……”赵寒僵硬的回过头：“那啥，你的功夫练的怎样了？” 赵旗茫然的看着他，赵寒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尹晴风静静的站在外头，面无表情，一双眼深不可测，俩人四目一相对，赵寒心里咯噔咯噔响了两下，忐忑的露出笑脸：“早啊晴——” Pia！ 风还没出口，尹晴风忽然毫无预兆的扬起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打的那叫一个清脆响亮，赵寒头晕目眩，踉跄着退后两步，差点趴下，半张脸立刻就肿起来，血红血红的浮出来五个手指印。 赵旗大惊：“你干什么！” 虽然这人只是捡了正牌爹的壳子，毕竟经过了一年朝夕相处，也算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小盆友虽然冷情，到底看不得亲友被欺负，于是顿时惊怒交加，扔下筷子往这边跑，但是还没跑到门口，就见那位凶残的不速之客走进来，抱住了捂着脸咳嗽的赵寒。 尹晴风紧紧抱着赵寒，力气大的手臂都在颤抖，这惊喜来的太意外太突然，到现在都有做梦的感觉，他和叶朝寒自幼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当年叶朝寒忽然死去，也差不多带走了他一半生命。 昨晚杨佳木放那段录像给他看，虽然容貌不同，性格也有很明显的变化，但是是真是假尹晴风怎么认不出来？二十多年来，他熟悉叶朝寒所有的表情和动作，何况他还被诱发了从小就有的那个心理障碍，每一个反应尹晴风都太熟悉了。 接到电话，听到那一句晴风的时候，尹晴风当时就想变成无线信号飞到那头去，既想骂他又想打他，好不容易忍到现在，忍的神志不清，三十多岁一米八二的大男人热泪盈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寒早料到尹晴风一定会揍他，但是也没想到见面就上巴掌，好歹你也该怀疑一下啊，至少先坐下谈谈对个质什么的，借尸还魂这种事一点都不普遍好么！怎么电话里一说你就相信了呢，万一有哪个想象力丰富的骗子冒充我怎么办？ 赵寒抑郁的叹口气，尹晴风抱的他骨头都快断了，脸上也只剩下火辣辣，疼的没有了别的知觉，但是最烧心的还是肩上的潮湿，从骨血里蔓延出强烈的痛楚和酸涩，让他的眼前也模糊一片。 赵旗小盆友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嘴角渐渐抿起来，把一杯牛奶塞进书包，蛋饼夹在面包里，面无表情的扯了扯赵寒：“让开一点。”从他身后挤过去，头也不回的说，“我上学去了。” 赵寒慌忙拉住他：“等等，我送你！” 尹晴风打量小男孩：“这就是你现在在照顾的孩子？”昨晚一通电话其实没说多少，他不想隔着电话和失去多年又奇迹般回归的搭档叙旧，连夜就想赶来，但是叶朝寒说他跟个孩子住一起，不太方便，约好第二天去尹家再细说，尹晴风答应了，不过之后又实在忍不住，问杨佳木要了地址，一大早就跑来。 赵寒点头：“嗯，你等我一会儿，我先送他去学校，你还没吃饭吧，厨房有煮好的粥，你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尹晴风眼疾手快拽住他：“等等，你这脸怎么见人！” “……”被他一提醒，赵寒的痛觉回来了，顿时疼的直冒冷汗，抑郁道，“谁让你打这么狠？” 尹晴风瞪他：“这还是轻的！” 赵寒明智的闭上嘴巴，尹晴风想了想：“我叫人送他行不行？”他话是问赵寒，但眼睛看的是赵旗，赵寒也捂着脸看赵旗，赵旗没什么反应，淡淡的嗯了一声。 于是尹晴风摸出手机按了个快捷键：“方离，把车开进来，在下面等着。” 赵寒一愣：“方离？” 尹晴风：“嗯，还记得他吧？” 当然记得。方离是叶朝寒最喜欢的秘书，跟了他好几年，办事伶俐又可靠，知情知趣进退有度，带出门特别省心，叶朝寒的助理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这个秘书一直没动过。 “我去，他现在跟你了啊？” 尹晴风道：“回头还你。” “呃，”赵寒摆手，“再说吧，我这状况太诡异，你先别跟他说。” 尹晴风顿了顿，道：“你出事那时候，方离也受了伤，在医院躺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哭的跟什么似的，后悔没拦住你，差点以死谢罪。” 赵寒囧：“跟他没关系啊。” 谢丹丹自曝是杨佳木女朋友的时候方离也在，清楚的知道叶朝寒心情恶劣，于是他跑去酒吧的时候方离锲而不舍的跟着，后来也打算送他回家，但是被叶朝寒骂了一顿，从驾驶座上踢出去了。 不过叶朝寒不知道的是，当时方离并没有听他的话下班回家，而是叫了个助理开另一辆车过来，俩人在后头跟着，可是车祸那种事太突然，他们不仅没来得及阻止，自身也被殃及，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说着话三人就走出了大门，尹晴风的保时捷果然停在外头，方离站在路边翻看记事本，见老板出来，恭敬的站直身体，目光扫到赵寒时明显的有些错愕，但是没说什么，尹晴风跟他说了学校地址，然后赵旗坐上车，方离带着他平稳的驶出视野。 剩下两人又回到屋里，尹晴风找了条毛巾包着冰块给赵寒敷脸，又把他们没来得及吃的早饭端出来，赵寒确实挺饿的，但是被尹晴风目不转睛的盯着，鸭梨那个山大，不一会儿就吃不消了，摆出乖巧的表情：“我招，我都招。” 尹晴风哼了一声：“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死去活来这种伤心事肿么能说的这么直白呢！赵寒囧，“去年九月。” “这么久了。” “嗯……” “过得不错？” “还行……” “不用工作？” “有书店……” “钱够花？” “够……” “跟杨佳木又搞在一起了？” “呃，嗯……” “有吃有喝有男人，用不着我和爸妈了？” “……” 赵寒宽面条泪：“不是……” 尹晴风就坐在他对面，板着脸，可眼眶还是红的，他比叶朝寒大一岁，一向充当兄长的角色，记忆里他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能量，遇到任何事都能摆平，很少有失控的时候，仅有的几次，不是为楚楚就是为叶朝寒。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赵寒轻声说：“其实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刚醒过来的时候，好些天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那孩子他妈去法国了，把他丢给他爸，结果……咳，他也就剩下我了。” “一开始我想，就这么过下去吧，就当以前是做了个梦，到现在恩怨牵扯早都结束了，我也悄悄查了你们的现状，过的也都很好，也不用我再冒出去……而且占了人家的东西也得帮人家办事，养个孩子也挺有意思的。” “杨佳木也是，我也想了很多，他有错，我也有错，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说不清，再追究也没有意义，过去的就过去吧。” 脸上冰的没有知觉，赵寒把冰拿出来，换了个毛巾搓搓脸，搓的生疼，恍惚间那些分分合合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认真地说：“我真是那样想的，我觉得我真能放下——如果不是他又跑来跟我唧唧歪歪的话。” 尹晴风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这番话说的颠三倒四，但是他听懂了。 叶朝寒，他是真心把自己当成“赵寒”来过的，割舍掉叶朝寒的关系网，打从心底把叶朝寒的过往埋葬起来，把自己彻底代入到赵寒的生活里，开着小书店，过着简单的日子，循规蹈矩深居简出，和赵寒的儿子相依为命。 如果不是杨佳木执着的软磨硬泡，硬把他拉回属于叶朝寒的轨道上，他可能就永远的变成了赵寒。 也就永远的和叶朝寒的亲朋故友形同陌路了。 尹晴风想着这个可能，情不自禁瞄了瞄他完好的那半边脸，心想要不要打个对称出来。 最后还是放弃了。 虽然一大半都归功于杨佳木，毕竟也是个不错的结果，他和杨佳木真正和解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和解了就等于承认了看开了，他终于能直面那段回忆，不再困在赵寒这个保护壳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叶朝寒走过的路。 那是他的过去。 然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尹晴风打电话。 中间几乎没有犹疑，间隔时间之短甚至超出了杨佳木的预料。杨佳木之所以费尽心思搞那个录像，无非是想让尹晴风赶快发现真相，断了叶朝寒的后路。结果根本就用不着。 尹晴风看着对面又红又肿凄凄惨惨的脸，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以他的脾气是肯定不愿意叫医生来看这种伤的，于是给方离发了个信息，叫他买点药水过来。 他想了想，道：“公司有你一半的股份，后来你的个人信息被取消后，我就把每年的那笔分红都转去了你父母那边，包括以前你的积蓄，房子拍卖后的款项……不是小数目，不过他们也用不着，好像转手就捐给了什么慈善机构。”他敲了敲桌子，“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给他们了，你抽空去办张卡，我还打给你。” 赵寒颓废的啊了一声：“算啦，我又饿不着，还给他们玩吧。” 尹晴风阴沉沉的看着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赵寒悚然一惊，“是是，我马上办。” “嗯，还有——”尹晴风四处打量一下，“你决定以后就用这个身份了？” 赵寒点头：“当然了，现成的身份资料总比弄一套假的好用。”说着又笑了笑，“而且我也不姓叶啦，以后都姓赵，不过名字没变，还能继续叫阿寒。” 尹晴风道：“管你叫什么，人还是那个人就行，反正也不指望你给叶家传宗接代。” 赵寒囧：“……” 尹晴风道：“决定认准杨佳木了？” 赵寒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么着了，他带着个妹妹，我带着个天上掉下来的儿子，俩孩子是同学，关系也不错，我觉得加起来还挺和谐的……” 尹晴风心里又失落又欣慰，叶朝寒变了，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内敛，如今的身体年龄正是他当年死去时的年纪，岁月停滞不前，他却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下子成熟起来，从前他谈起感情，完全是“谈恋爱”的感觉，要的是新鲜和愉悦，而现在他言谈之间已经转向“过日子”。 两个人的风花雪月毕竟不能维持一生，真正长久的生活是油盐酱醋，包括抚养孩子。 尹晴风想着，慢慢的说：“这样也好，只要你喜欢，我就没意见。周末我要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吧，爸妈伤心了很久，一直埋怨我没照顾好你。他们知道你还在，一定特别高兴。” 赵寒点点头：“我也这么打算。” 他欲言又止，尹晴风发现了，皱眉：“怎么？” 赵寒说：“不知道赵旗愿不愿意去，回头我问问他。不过我想把杨佳木带去给伯父伯母看看。” 尹晴风斜他一眼：“好吧，反正爸妈都不反对你喜欢男人，不过你小心，别让他们知道你当年就是因为跟他纠缠不清才把自己玩死，不然妈那边不太好过。” “……”赵寒抑郁，“我记住了。” 尹晴风瞧着他，也有点抑郁：“不是我说你，以后跟杨佳木在一块也得注意修炼，现在你道行不能跟他比了……打个比方吧，以前啊，你是家里精心养出来的花，杨佳木大概就是旁边长的一棵草，弱的看不见。然后这些年过去，草已经长成大树了，花还是那盆花。” 38.旧梦 小圆脸眼巴巴的看着杨佳木手里拎的袋子，咽了咽口水，指着楼上道：“老板在上面，还没吃饭，杨老师你自己上去吧。” 杨佳木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糖果盒子，往柜台上一放，笑道：“好，多谢你啦。” 小圆脸目送他踩着楼梯上去，立刻把盒子打开，是香喷喷的油炸小酥肉，她回过头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快餐，叉起一块肉送到嘴巴里，泪汪汪的嚼了嚼，捧着盒子跑出柜台，中午人不多，呆毛小哥在架子后头边吃饭边看书，小圆脸跑过去，拨给他两块肉，说：“尝尝。” 小哥两眼放光：“杨老师又来啦？” 小圆脸开心的点点头，挨着他坐下：“我说的没错吧，他肯定在追我们家老板。” 赵寒在做梦。 梦里叶朝寒带着美少年去钓鱼，他的技术本来很不错，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条也钓不上来，鱼塘经理苦逼兮兮的跟他点头哈腰，一再保证说里头多得是，然后又投了好几筐进去，可还是钓不上来，最后只好沮丧的买了几斤小鱼回家，美少年下厨，油炸小黄鱼。 两人吃完，磨磨蹭蹭腻歪了一会儿，开始睡午觉，睡着睡着叶朝寒觉得身边一空，于是模模糊糊的伸手去抓，然后美少年把他的手扒拉开，说去个洗手间，马上回来。 于是叶朝寒就翻个身自己睡，迷迷糊糊觉得该醒了，于是睁开眼看了看，房子还是那座房子，可莫名的觉得有点空旷，他四处瞧了瞧，后知后觉的发现是美少年不见了。很吃惊。 叶朝寒站起来，楼上楼下跑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他站在公寓顶层往下看，路上也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来来往往的车。 他觉得这景象太奇怪，于是严肃的准备思考一番，但是脑子里一团浆糊，最后他灵光一闪，想到那人说马上就回来，于是忽然一点也不惊慌了，又回到卧室，接着睡午觉。 睡着睡着觉得身边动了动，有人挨着躺下来。 果然回来了。 他懒洋洋的嘀咕了一句：“你回来了。”连眼睛也不睁，摸索了一下位置，熟门熟路的把人搂到怀里，把毛毯也分过去一半，背后掖好。 正要继续睡，唇上微微一热，温软的触感在唇角来回摩擦。他心里泛出一点笑意，故意不动。那人小心翼翼的舔了几下，见没有反应，干脆开始动手，有点凉的手指沿着衬衣往上摸，悄悄解开一颗扣子，慢慢的滑进去，贴上胸膛，缓了缓，然后开始沿着肋骨往里摸。 噗。他痒的差点笑出来，翻身把人压到了身下，笑道：“快住手，还是你晚上不想回去上课了？” “……” “……” 话一说完，赵寒清醒过来了。 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成熟版的杨佳木轻轻眨了眨眼，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赵寒没看见，一脸尴尬的松手坐起来：“你鬼鬼祟祟干嘛？来了也不叫我。” 杨佳木把一只手垫在脑后，笑道：“这不是不舍得么，看你睡的脸都红了。”他说着伸长手臂，凑上去摸了摸赵寒那半边脸，摸的赵寒倒抽一口冷气，啪一下打开：“你瞎了啊，我这儿刚挨了一巴掌，肿的。” 他已经在家里待了两天，尹晴风放着公司不去，陪着闷在家里，兄弟俩阔别多年，话多的说不完，尹晴风把他这边了解的彻彻底底，完了归功于神明保佑，催着他去庙里拜拜，赵寒说在白马寺已经拜过了，于是尹晴风想到他在白马寺还躲着自己走，恨不得再赏他一巴掌。 杨佳木微微笑着听赵寒说完，仔细瞅了瞅他的脸，其实经过两天休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放下心，转而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你怎么又在大白天睡觉？” 赵寒打了个哈欠：“晴风嫌弃我整天好吃懒做，想让我回公司，位置还留着。可是这么久没工作过，觉得都捡不起来了，昨晚想着试试，就熬夜画了个图。” 杨佳木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赵寒说：“我跟他说啦，目前还在修心养性中，就算要做回老本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的，忙起来要死要活，赵旗怎么办？所以先放放，等什么时候没钱吃饭了再说吧。” 杨佳木笑吟吟的说：“那倒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养你。” 赵寒斜他一眼：“不行，我现在可是有儿子的人，不能吃软饭。我要给赵旗树立起顶天立地的形象。” 杨佳木怀疑的看着他：“真不吃？” 赵寒说：“当然——” 杨佳木坐起身，把自己带的午饭拿出来，一份一份摆到床边的桌子上，白菜卷、小酥肉、芝麻虾，还有个不认识的，还有一罐米酒蛋花汤，色香味那个俱全。 “……”赵寒立即改口，“反正现在他不在，吃一点也没什么。” 他说着捏了一只白菜卷丢进嘴里，然后才跑去洗手间洗漱，杨佳木拖出来一把椅子，两人围着桌子开始吃午饭。 赵寒边吃边说：“晴风让我给他爸妈和我爸妈打电话，可是他爸是搞政治的，我爸是搞科学的，都比较信仰马列毛邓，不吃天地鬼神这一套，我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觉得怎么说比较……呃，合理一点？” 杨佳木给他剥了一只小龙虾：“这有什么好想的，实话实说就行。” 赵寒哼了一声：“你这是躺着说话不腰疼。” 杨佳木笑道：“那你看尹先生，不是二话不说就接受了么？他们是生你养你的人，所以不管什么理由，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 赵寒一怔。 杨佳木又道：“或者可以问问尹先生，他既然说了让你回公司，肯定有想过怎么安排你的身份，毕竟原来的同事下属仍有很多人留在这里，而你除了外貌别的也没什么改变，他们同你多相处几天肯定会起疑。” 赵寒点点头：“嗯，他说了，到时候就说我是我和他的师弟，毕业后先做了别的，最近才回来帮他的忙，这样也可以解释风格的问题，比如我是叶师兄的粉丝==”他说着忍不住佩服尹晴风的脑洞，“其实要我说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我也没有以前的野心了，这几年先闲着做点练习，有合适的单子就接过来做做，慢慢摸索个新路线出来……” 杨佳木安静的听着，尹晴风的提议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那两人曾经并肩而立，他们一起把楚楚工作室建立起来，一起取得辉煌闪耀的成绩，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叶朝寒必定也能和尹晴风一起走到梦想巅峰，而在他离开五年后的现在，他的许多作品也仍然被当做典范，被设计院的老师拿来跟学生们讲解。 当年就是因为他太出色，杨佳木才会陷在自卑不安的情绪里，叶朝寒不懂他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懵懵懂懂的错过了……而且差一点就是永远错过。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对方仍是骄傲任性的叶朝寒，他也永远告别了敏感懦弱的少年时期。 杨佳木想着，眼睛来回一转，扯了扯赵寒的袖子。 赵寒：“？” 杨佳木慢悠悠的说：“叶朝寒，我喜欢……不，我爱你。” 赵寒：“……” 赵寒心想卧槽这种“来尝尝这个菜”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告白的时候脸也不红眼也不眨太没有诚意了啊！他克制住想要摇对方肩膀让他再来一遍的冲动，苛刻的挑剔着杨佳木的态度，然而在青年坦然的注视下竟然有点小紧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扭过头，淡定的咳了一声：“好吧，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我决定带你回去见家长。” “……” 这回轮到杨佳木紧张了：“见，见家长？” 赵寒点头道：“是啊，再过十来天伯母生日，正好是下周末，晴风说让我一起回去，你也跟我去吧。” 一般来说，“回老家”这种情节必须伴随着各种意外……于是没过几天，就出了事故。 周五晚上在小凤凰外头街上，赵寒和杨佳木一边散步一边商量给家长们带什么礼物，结果刚走出没多远，有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忽然撞了他一下，赵寒不满的停住脚步，然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张手帕迎面捂过来…… 一个小时后，杨小葱和赵旗训练完毕，左等右等不见两人回来，小葱等的不耐烦，掏出手机准备给她哥打电话，发现不久前杨佳木给她发了个空信息。 她暗暗的吃了一惊，立刻拨出号码，但是听到的是对方无法接通。赵旗打赵寒的电话也是一样。 两个孩子都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找到教练说了一下，教练陪着他们出去，在俱乐部外面不远的路上，杨小葱找到了哥哥一直戴在手腕上，从不离身的翡翠坠子。 39.又躺枪 蓝乔认认真真的背完明天的台词，关掉台灯灯准备睡觉。自从吕晏离开，他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靠自己奋发向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杀青的关系，他总觉得导演对他的态度变了许多，都不怎么挑剔他的表现了，而且常常用一种类似……怜悯（？）的眼神盯着他看== 蓝乔暗暗心想，难道他知道我爬上吕晏的床了？本着爱屋及乌（投鼠忌器？）的精神，所以要对我好？不然就是吕晏走的时候私下拜托他们了。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正要睡觉，手机响起来，摸出来一看，是赵旗的号码。 蓝乔顿时振奋起来，还以为作者不小心玩脱把副CP给忘了，原来还记得我！他赶紧接起来：“小旗？” 赵旗应了一声，声音很惊慌：“蓝叔叔！” 蓝乔一惊：“怎么了？” “我，那个他——”赵旗语无伦次，蓝乔觉得他马上就要哭了，“蓝叔叔，爸爸可能出事了，你在哪，你能回来么？” 蓝乔震惊的坐起来：“什么？小旗你别着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他看看表，跳下床开始找衣服。 赵旗喘口气，急道：“是在小凤凰附近，还有杨老师和他在一起，我和小葱找不到他们，手机都打不通，但是在地上找到了杨老师的东西，而且教练说旁边有打斗痕迹，不知道是抢劫还是绑架……” 蓝乔把手机放在肩窝里夹着，一边穿衣服一边安慰他：“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在哪里？” “还在小凤凰，教练让我们不要出去。” “嗯，”蓝乔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听教练的话，在那等着我，先别报警。” 赵旗从云南回来这一年，亲近的人除了父亲就只剩下蓝乔，此刻蓝乔的镇定给了他很大安抚，赵旗的情绪有些平复，但是仍然很焦急：“没有报警，教练说不排除是勒索，让我们先等等。” 蓝乔松口气：“好，我马上回去。嗯，小旗把电话给教练一下，我问问他。” 小凤凰的教练都是经过路小凤亲自TJ的精英，十分训练有素，他简要扼要的总结道：“基本情况就是赵旗说的这些，杨先生在遇袭时发出过一条短信，当时是九点二十三分。另外现场空气里有乙醚残留，附近监控被提前破坏，没有发现指纹，对方准备周全，是有预谋的行动。” 蓝乔问：“短信说什么？” 教练回答：“是空信息，没有任何字符，应该是来不及操作就被打断了，只能提供事发时间。” “好，”蓝乔把身份证信用卡一股脑塞包里，拎着往外走，“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孩子，我马上就到。告诉他们别担心，一切有我。” 教练毫不犹豫的答应：“好的，有需要帮助的话请尽管提出来。” 蓝乔心急如焚，没有找剧组请假，直接跑出了住处，坐上去机场的出租车才给耿耿打了个电话，让他想办法堵住导演，把自己的戏份先放放。 然后他给祖父打电话。 “爷爷，”蓝乔也不例行撒娇了，直奔主题，“爷爷我有急事要用人，Z市有我们家据点吧，你快跟他们说说，马上给我调一批……” 爷爷轻轻的啧了一声，果断拒绝：“你这个死小子，当初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想了？晚了！” 蓝乔噎了一下，低声哀求道：“爷爷我现在真的有急事，人命关天，等这边救出来我再听您说，说什么都成，求求您了QAQ” 爷爷傲娇的听着孙子说了一通好话，终于大发慈悲：“好了好了，给你，不过那边近来是你大哥在打理，你要用的话跟他打个招呼……不，你还是叫他亲自跑一趟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蓝乔又噎了一下，尼桑什么的……这是自取灭亡的节奏么…… 爷爷：“嗯？” 爷爷这个嗯？百转千回，音调很危险，蓝乔赶紧答应：“是是，我这就跟大哥联系。” 就在蓝乔和大少爷连夜调兵遣将奔赴Z市的时候，尹晴风也在紧急召集人手，分别前往赵寒常去的地方展开搜索，他自己则在拿到几份情报后，带上方离和几个助手匆匆赶往小凤凰。 尹晴风刚刚和几位时差党结束视频会议，一看手机，发现之前赵寒给他发了个短信，短信很奇怪，只有四个字，“去年九月”。 去年九月，他知道，是阿寒重回人世的时间。 可是干嘛发这个？尹晴风莫名其妙，电话回拨过去，结果冷冰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心里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尹晴风转而拨杨佳木的号码，结果同样是无法接通。 他也算高干子弟，妻子又从事高危行业，对危险的警觉性极其敏感，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刻叫人前往东城小区，结果赵寒果然不在家，同时学校那边也发回讯息，杨佳木也不在家。 尹晴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年九月，”阿寒忽然给他发这个是暗示什么？去年九月发生了什么事？ 他努力回想两人见面后的谈话，一句一句拿出来分析。 ……“刚醒过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 ……“而且我也不姓叶啦，以后都姓赵。” 尹晴风在纸上写了两个名字，用方框圈起来。 去年九月，“赵寒”意外过世，“叶朝寒”借此重生。 尹晴风盯着看了一会儿，打出一个电话：“去年九月，本市东城X区有个名叫赵寒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对，寒冷的寒，生过一场重病……或者是重伤，住过院，应该是X区范围内的医院……对，查查他的资料，现在。” 一个小时后，他收到匿名邮件。 去年九月二十二日夜，赵寒在X区Y路发生严重车祸，被送往东城中心医院，昏迷数日后苏醒。肇事者为邻市国土局长罗阳宇次子，罗鸣。罗鸣随后出国。…… 邮件里顺便列出了赵寒的一些日常规律，比如他经常在晚上带儿子去小凤凰俱乐部。 尹晴风去小凤凰的路上，其他情报也陆续发过来，其中有一条说，罗鸣在一周前已经回国。 这个夜晚，宁静的Z市暗流汹涌，两股势力交叉着铺展开开，黑白两道都接到了措辞严峻的紧急指令，数百人连夜出动，监控了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所有交通枢纽，全力搜寻两个普通人。 而此时的赵寒还不知道这些，他被绑住手脚丢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借着一盏台灯，瞪着坐在椅子里的年轻人。 看样子不到二十岁，身材瘦削，脸色阴沉，一双细长的眼冷气森森，像毒蛇一样。 赵寒当时被一块手帕迷晕，醒来就给凄凄惨惨的绑在这里，空气潮湿，地上又冷又硬，手腕酸疼入骨，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恼怒极了：“你他妈是什么东西？” 毒蛇男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少装蒜了，你不认识我？” 赵寒愤怒：“妈蛋，我什么时候认识你？” 毒舌男一脚踢在他胸口，踢的赵寒倒在一边：“不认识我你找人打我？妈的老子不就撞了你一下？又没有撞死！活得好好的你他妈还找事！老子都被送出国了你还追过去！我操！” 赵寒喉咙口泛起腥涩的血腥气，咳了半天，扬起脸怒视：“是你？” 罗鸣又狠狠踢一脚：“当然是我！没打死我你很意外是不是？妈的你毁了老子一只眼！”他指着自己的左眼，“看到没有？这是假的！” 赵寒被震的呆了片刻，然后冷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打得好！你就是该死！” 罗鸣大怒，狠狠一脚踩下去：“妈的你讲不讲道理！你没死凭什么要我死！” 赵寒一口血咳出来：“咳……杀人偿命……你害死赵寒，赔一只眼睛太便宜你了！你等着……咳，总有一天，我，我叫你不得……咳，好死……” 罗鸣气的脸色发白，正要再给他一拳，有人气喘吁吁的推门跑进来：“少爷！不能耽搁了，我们快走！” 罗鸣不满：“急什么？” 那人急得冒汗：“说好的今夜的飞机，必须赶在十二点前，这人来头不小，教训教训出口气就好了，少爷我们赶紧走！” 罗鸣犹豫片刻，悻悻的瞪了赵寒一眼：“老子还得跑，你们慢慢等死吧！”说着率先走出门，属下在后头把灯踩灭，也跟着出去了，扑通一声扔进来什么东西，然后哐当一声落了锁。 万籁俱寂。 一片漆黑中，赵寒费力的咳了几声，然后听到了沉闷的回音，听着有点渗人。他慢慢坐直身体，试着想挣开绳索。 “叶先生？叶朝寒？” 黑暗里竟然听到杨佳木叫他，而且近在咫尺。 赵寒这才想起出事时两人是在一起的，吃惊的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杨……咳，你也在……！” 杨佳木声音有点低，但是气息还算稳定：“嗯，之前在外面，刚刚被扔进来。你怎么样？受伤了？重不重？”说话的功夫，青年已经慢慢挪过来，准确的摸到了赵寒，他调整位置，让两人靠在一起。 赵寒摇摇头：“还好。你呢？” “那就好，我也没事。”杨佳木顿了顿，“别急，先休息一下，等下看看怎么出去。不用担心，我们还在Z市，很快会有人来营救的。” 赵寒嗯了一声，叹口气：“真是莫名其妙。” 杨佳木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赵先生车祸时候那个人吧？” 赵寒说：“是啊，他说我找人弄瞎他一只眼。” 杨佳木想起蓝乔说的他家那谁追到美国把某某揍了一顿，心说这才叫躺着中枪，无语了片刻，低声道：“嗯，我看出来了。我用你的手机给尹先生发了个讯息，他应该能猜到。没事的。” 40. 虽然平静的说着宽慰的话，但是杨佳木心里明白，情况比想象的糟糕多了。 放倒赵寒的手帕上乙醚含量不小，是来到这里之后被水泼醒的，此刻上身湿透，现在还没有到五月份，夜里的气温实在算不上温和，两人靠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赵寒不自觉的轻微的颤抖。另外，罗鸣踢他那几脚都在胸肺上，能闻到血腥气，伤的不轻，杨佳木探手过去摸了摸，好像有两根肋骨断了。 赵寒对疼痛反应不敏感，是因为乙醚作用还没有消失，他的精神处在不能自控的状态，也是因此罗鸣才能轻易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和手持刀俎的一方针锋相对，平白多吃了这些苦头。 现在罗鸣匆匆逃跑，封闭幽黑的环境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无法处理伤势，不能取暖，赵寒开始有发烧的迹象，身上越来越热，杨佳木心里焦急，还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不动声色的不断挑起话题，努力吸引他保持清醒，可是赵寒从专心致志到你问我答，后来就跟不上了，偶尔才模模糊糊的应一下。 杨佳木顿了顿，静默的把头靠在赵寒颈中。 罗鸣针对的不是他，他没有什么伤，但是被注射了很强效的肌肉松弛剂，无论怎么努力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费很大精神，拼尽全力才能维持神志清明。 赵寒模模糊糊的动了动：“冷……” 一半是乙醚残留一半是受伤引起发热，他已经陷入半昏迷，无意识的往杨佳木身上靠，而且似乎肺部也被波及，他呼吸的很不顺畅，气息时不时停顿一下，挨过密集的疼痛才会继续。 杨佳木感觉到他不自觉的冷颤，耳边听着断断续续的沉缓的呼吸，简直心如刀绞，他花两分钟时间积攒起力气，狠狠咬破了嘴唇，尖锐的痛楚提起一丝精神，他慢慢抬起双臂，低下头，把紧缚的绳结含在口中，用力撕咬。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嘴里都是血，有舌头上的，有嘴唇滑进来的，还有牙根被磨破的。他几乎完全凭着意志力在缓慢撕磨，终于咬断了绳索。 看管他的人没有束缚他的脚，手上一松开，杨佳木长出一口气，靠着赵寒休息片刻，才转过半个身体，把赵寒抱在怀里。 他在发烧。 脸上身上都滚烫，不自觉的发抖，偶尔喃喃的说一句冷，叫他也没什么反应。 杨佳木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惧，用力收紧双臂抱着他，低下头在男人脸上胡乱吻了几下，眼泪落下来：“叶朝寒？叶朝寒你醒醒……别睡，尹先生快来了，还有蓝乔，赵旗发现你不见肯定会找蓝乔……对了还有路大哥……你坚持一下……” 赵寒动了动：“嗯，晴风……赵旗……” 杨佳木搂着他贴在自己胸膛上：“对，尹先生让你回家看望伯母，你说要带我一起去……还有赵旗，他才11岁，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保证过要把他养大……” 赵寒似乎听不见，隔了一会儿又喃喃的说了个单词，然后重复。 杨佳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半晌才听清他说的是“木木”。 青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几乎哽咽。 早已成为过去的那段表面上完美幸福，内里却充满忐忑和猜疑的日子里，男人都是这么叫他的乳名，电话里叫，邮件里叫，见面了叫，还有在床上，嘴唇轻轻合起来，再微微分开不可见的距离，调笑般在耳边吐出不清不楚的两个字，声音有点沙哑，呢喃婉转的叫一声木木。 此次重逢，纵然剥离了一切误会，冰释前嫌再度相爱，赵寒再也没有这么喊过他。还以为永远也不会再听到了，却在这种时候，听见他神志不清的唤一声木木。 这一刻杨佳木心里忽然冒出个疯狂的想法。 就这样吧，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什么都不管了，一起死在这里。 就当已经厮守过一生，就假装此刻你我都已经白头，过去的百年生命里没有任何遗憾，满足而且安宁，一起迎接如约而至的死神。 杨佳木今年二十六岁，未曾出世便失去父亲，尚在襁褓又失去母亲，童年孤苦少年困顿，不曾受过命运任何的眷顾，步步谨慎小心，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只想顺利完成学业，回家乡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为姑姑和小妹撑起一个家。 可是他不幸在十九岁那年遇到了一个叫叶朝寒的男人。 那男人举止洒脱容色艳丽，诱惑着他偏离了轨道，陷入一场甜蜜又酸楚的爱恋。 相恋两年，死别四年。 再相遇那男人已经换了眉眼和姓氏，而他也脱骨换骨，从青涩少年蜕变成懂进退会算计担得起责任的成年人。 情场过招，这次轮到他步步为营全盘掌控，最终大获全胜。 二十六年命途多舛，这一路走来沿途坎坷风雨交加，最近才和心上人会合，铺展开一条梦寐以求的路，处处繁花似锦。他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必定有许多不甘心，可是此刻，听到赵寒缓慢的叫一声木木，才发现什么都不需要了。 不需要富贵荣华，不需要朝朝暮暮，一个同生共死就是圆满。 蓝乔兄弟还在飞机上，尹晴风已经赶到小凤凰。 小凤凰的晚间训练早已结束，学员们已经离开，只有部分住在俱乐部的教练还在，赵旗和小葱都不肯去睡觉，两位直属教练陪着他们在休息室里等待消息。 尹晴风在大门口被一位中年保安拦下。 尹晴风沉默片刻，路小凤这个金牌当然是最好用的，可惜出任务去了，搬出来也救不了近火。他解释：“我弟弟和朋友的孩子还在里面，我来接他们。” 保安怀疑：“对不起，令弟是？” 尹晴风语气沉沉：“他不久前在这里失踪了。” 保安顿了顿，拿出手机拨了个内线，尹晴风接过来：“赵旗？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前几天去家里打过他……对，是我……因为九点二十三分他给我发了短信……是的，我有线索。” 尹晴风和方离踏进休息室，赵旗和杨小葱同时站起来。 男孩静默的抿着嘴，眼睛泛红，但是情绪还算稳定，尹晴风也不废话，直接把短信调出来，手机递给他。 确实是赵寒的手机号，发信时间和小葱收到的空信息一样，是“去年九月”四个字。 赵旗和杨小葱互相看了一眼。 他把手机还给尹晴风，说：“去年九月，我爸爸出过一次车祸。” 这无疑就是和来人对上号的意思了，房间里的两位教练都松了口气，方离对他们做了个手势，两人对尹晴风点点头，嘱咐俩孩子有事立刻打电话，然后才一起离开。 尹晴风说：“对，一来他们两人都没有仇家，二来这个短信，加上我得到的消息，当时的肇事者最近在本市机场有过购票记录，所以很可能是他。” 赵旗急道：“那还等什么，有线索就快去找啊，现在时间还不长，他又带着两个人，肯定跑不远……不对，万一他随便找个地方……” 尹晴风看着他脸色忽然惨白，知道他在脑补什么，安慰道：“别往坏处想，我已经联系了我父亲给他家里施加压力，也叫人守住了全部的出城关卡，正在想办法调出附近的公路监控，只要筛选到他们的车——” 他刚解释到这里，赵旗的手机响了，尹晴风按下话头，示意他先接电话。 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赵旗心脏狂跳，手都有点发抖。 “你好。” 对方是陌生的男声，听起来颇为柔和：“赵旗？” 赵旗愣了愣：“我是，请问——？” 对方很快回答：“我是蓝乔的下属，蓝少还在飞机上，不能打电话，我先跟你说一下，我们已经捕捉到劫走赵先生的车牌号，录像里你父亲似乎在昏迷中，虽然具体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放心，蓝少的哥哥已经亲自赶来，指挥弟兄们对那辆车展开搜索追踪了。另外这边正在做图像分析，很快就能确认主使人身份——” 赵旗屏住呼吸听完，说道：“身份的话，也许我能提供一个方向。”他把手机交给尹晴风，“蓝叔叔他们找到车牌号了。” 于是为着同一个目标，尹晴风和蓝乔他哥迅速合作起来，资源共享信息交换，到凌晨四点蓝乔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的把范围锁定到北城一座早已废弃的公园里，蓝乔正好赶上，同尹晴风一起上车，向公园奔去。 杨佳木焦急的握紧赵寒的手，给他擦去冷汗，让他尽量平躺在怀里，避免碰到胸前的断骨，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赵寒发烧越来越严重了。 之前杨佳木体力虚弱，什么都做不了，才软弱的生出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傻逼想法，几个小时过去，肌肉松弛剂的效力渐渐退去，精神好转，他才惊觉自己无意中又深井冰了，吓出一身冷汗。 可是现在他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磕磕绊绊的摸了一遍，这房间不大，除了把破椅子和坏掉的台灯什么都没有，从缝隙里的泥土湿度判断好像是大半个地下室，空气是流通的，代表有通风口，但是看不到开在哪里。门是特制的防盗门，非常结实，无论如何都拉不动，踹也踹不开。 杨佳木不死心的试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放弃，抱着赵寒坐在角落里，耐心的等待救援。 一开始遇袭的时候，杨佳木和对方有过短暂交手，硬碰硬他不一定会输，但是他们主要针对的是赵寒，而且赵寒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他没办法，只好跟上去。 他跑到赵寒身旁，极快的摸出了他的手机，装作发求救信息，自己的手机放在身前，给小葱发了个空白短信，然后立刻就被抢走并拆掉了手机卡，但是这短短一瞬已经足够他另一只手用赵寒的手机给尹晴风发了四个字。 最初在调查赵寒的时候，夏鸥帮他弄到的资料包罗万象，其中就有罗鸣的信息，他全部认真的看过，对罗鸣的容貌有印象，于是在赵寒昏倒时就认出了站在路边冷笑的罗鸣，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名字，只好匆匆的做个提示。 尹晴风在Z市多年经营，势力深不可测，是最好的求助对象，但是赵旗和小葱都对他不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此人，所以需要杨佳木自己联络；蓝乔背后有他哥，也是个强有力的帮手，不过这个交给赵旗就可以了。 尹晴风+某大少爷，白道黑道齐上，在Z市地盘救两个人，再保守估计也用不了一整夜……不然两位也不用混下去了。 杨佳木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反复告诉自己别急，再等等，再等等——可是赵寒的情况等不了了！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怀里滚烫的身体，赵寒断断续续的呻吟越发清晰，甚至会难受的发出抽泣声，发烧，骨折，缺水……杨佳木清楚的知道有多痛苦，恨不得全部替他承受下来。 他只能一遍遍吻着对方的嘴唇，徒劳的用舔舐去缓解他的焦灼和干渴。 两人口中都带血，每一个吻都是血腥的。 杨佳木品尝着赵寒嘴里腥甜的味道，刷过两排牙齿，慢慢扫过整个口腔。 赵寒无意识的噙住他的舌头，在原先被咬破的舌尖上用力吸吮。 酥麻的感觉传至全身，杨佳木忽然震了震，他想到了……真是傻了，怎么之前就没想起来！他立刻撤离对方的唇齿，把左腕放在嘴边，面无表情的一口咬下去。 然后把伤口凑到赵寒嘴边，右手慢慢压着血管，缓慢的流到他嘴里。可是不过片刻，赵寒好像察觉到什么，又或者是不喜欢味道，啪一下打开了他的手。 杨佳木只怔了两秒，随后毫不犹豫的伸到了自己嘴里……果然味道很差。他皱着眉吸出半口液体，小心地低下头，吻上赵寒的嘴唇，厮磨之间全部喂他喝了下去。 41. 赵寒睁开眼，看见一片洁白。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雾气逐渐散开，胸口的刺痛让他很快回忆起被绑架的遭遇……妈蛋，罗鸣个贱人！招呼也不打就来阴的，欺负我落难凤凰不如鸡么！这笔帐算是记下了，赵寒暗暗计划着要怎样报复回来，想了十七八个办法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开始还以为是呼吸不畅造成的耳鸣，但是过去这么大会儿，各种知觉都回来了，哒哒哒的声响反倒越来越清晰，好像谁在敲、键、盘？ 赵寒朝声源处扭过头—— 沙发被拖到床边，背靠着床沿，蓝乔坐在里头，戴着耳机，桌子也被他挪到正对面，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笔记本屏幕，时不时拖几下鼠标敲几下键盘。 而屏幕上——如果赵寒没看错的话——是剑网三。 蓝乔没发现他已经醒来，还在专心的做着什么任务。 赵寒默默的伸出一根指头，从背后戳他。 戳一下，没反应，再戳一下，还没反应……赵寒咬着牙，把全身力气都聚集到手指头上，狠狠一戳！ “哎呀卧槽！”蓝乔惊叫一声，差点趴在键盘上，“什么东西！”他迅速扭过脸，对上赵寒阴森森的眼睛，先是一惊，然后高兴的扔了鼠标扑过来，“你终于醒啦！” 赵寒送出一个“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嗓子不舒服，他咳了一声，蓝乔赶紧跑去倒水，完了又按铃叫人，医疗组很快就到了，赵寒一看，囧，带头的还是熟人= =就是去年他的主治医师，裴医生。 裴医生先严肃的做完检查，又换了一瓶点滴，然后挥退护士们，这才对赵寒说：“又见面啦，赵先生还是这么……唔，福大命大啊！” 赵寒无言以对，尴尬的笑了笑，裴医生也笑个不停，安慰道：“不过这回不是很严重，就是一点骨折，手术都不用，主要是去年有些旧伤没有好利索，一并发作出来了，才昏迷了这两天。过几天伤势稳定下来就能回家休养啦。” 赵寒点点头，裴医生又对蓝乔笑笑，嘱咐了几句饮食什么的注意事项，然后才夹着病历本走了。 蓝乔赶紧凑过来：“你饿不饿？” 赵寒手上还挂着营养针，也没什么感觉，摇摇头，问：“他呢？” “嗯？”蓝乔一愣，“谁？” 赵寒默默瞅着他。 蓝乔恍然大悟：“你说杨老师？哎，他回学校啦，小旗他们要上课，你这边有我，他就没有请假，”看看表，又道，“等一会儿吧，快放学了，唔，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 赵寒松了口气，心想这么听起来杨佳木情况还好，还能去上课。于是摇摇头，“不用。你什么时候来的？” 蓝乔一脸骄傲的说：“我来救你啊！你和杨老师一失踪小旗他们就发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听，二话不说，马上就飞过来了！” 赵寒：“……” 蓝乔说着忽然又内疚起来，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着赵寒：“对不起啊，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去年罗鸣撞了你，然后跑去美国，还以为事情就完了，没想到后来我大哥有事路过，顺手叫人把他揍了一顿，揍的有点严重，罗鸣怀恨在心，又不知道是大哥干的，就把账记在了你身上……” 赵寒：“……” 日哟果然是无妄之灾！难怪那货口口声声说他打了他，赵寒一口血卡在心头，再看看蓝乔一脸楚楚可怜好像要哭的表情，无奈的叹口气：“好啦，我明白，毕竟也是为……为我好啊。”他说着，心情有点复杂，归根结底就是——怎么不再揍的狠一点，或者干脆打死他呢？真正的赵寒已经死了啊。 蓝乔自然看不懂他的心里话，仍然睁着水汪汪的眼表达决心：“你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赵寒笑了一下：“嗯嗯，我知道……而且你连夜抛下工作，千里迢迢赶来为我两肋插刀，这么情深意重，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唔，以身相许要不要？” 蓝乔orz：“不要，我要为我天仙守身如玉。”然后他又反过来叮嘱，脸色凝重的说，“差点忘了，你可不要对不起杨老师，别劈腿别始乱终弃，我才知道原来他后台那么强大，如果哪天他要对你怎么样，我就算搬出我大哥也不一定能救你。” 赵寒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后台？” 蓝乔叹道：“果然你还蒙在鼓里。你不知道，你们俩失踪那晚，这边闹出了好大的阵仗，有个叫尹晴风的全程跟进，直到把你们送来这里，医生说没有危险，他才离开。事后大哥告诉我，当晚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至少两批人手都在找你们，其中一批是路小凤的，他说你们俩在小凤凰门口出事，这就是活生生打他的脸，所不插手不行，但是我大哥说其实是因为路小凤和杨老师有些关系。至于另一批，完全没有查到来历，大哥说不像道上走动的，倒像是公安国安什么的人，是那个尹晴风带来的，事后我跟尹晴风道谢，他说不需要，他和杨老师多年交情，理应帮忙。” 蓝乔喘口气，总结道：“所以说杨老师一边有路小凤罩着一边有尹晴风撑腰，黑白两道占全了，你呀，可小心点吧。” “等等，”赵寒心情一落千丈，“晴——咳，尹先生就算了，什么叫路小凤和他有些关系？” 蓝乔斜过来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那种关系，小凤凰的人说了，路小凤和杨老师那个妹妹有些师徒情分，加上他又正好在Z市，就顺路插个手，”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上回路小鸾跟我叫板，我当时没想起来，后来才知道她哥就是这个路小凤，难怪这妞胆大包天，敢对我天仙心怀不轨。” 赵寒听他的语气很是郑重其事，不禁有点诧异，他是知道路小凤的底细的，心想充其量不过是个公务员，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竟然让无所不能的狂霸拽大少爷这么忌惮……这不科学啊。 蓝乔看懂了他的眼神，叹气：“你别看他的小武馆破破烂烂就瞧不起他，这人背景深不可测，来历又不清不楚，神出鬼没的，不像我家摆在明面上，外边怕他比怕我哥多得多。” 赵寒嗯一声，蓝乔在桌子上翻了翻，翻出一张报纸给他：“看，你内个店员小妹拿来的。” 赵寒疑惑的接过来，是一份没见过的三流小报，触目两行大字：亚洲凤皇齐聚Z市究竟有何贵干？高手过招基情四射且听下回分解。 赵寒疑惑的看了看开头，然后就=口=，迅速的被吸引了。 小报用整版篇幅生动描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三角故事，概括来说就是，在当今江湖上，一位被各路英雄称作“凤少”的神秘男纸（赵寒猜说的应该是路小凤），和一位被称作“皇少”的传奇男纸，共同爱上了一枚不知名的美丽的人淡如菊的女（当然也可能是男）纸，他们痛苦又纠结，他们情深深雨蒙蒙。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夜黑风高，美丽女纸来到Z市，却不慎落入魔王之手，凤皇两人迅速驾临，双剑合璧联手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救出了这位人淡如菊的女（or男）纸！——至于之后怎么分，我们下期再见。 赵寒囧囧有神的看完：“亚洲凤皇？一个是路小凤？那皇少是何方神圣？” 蓝乔白他一眼：“当然就是我大哥了。” 赵寒：“……” 蓝乔忽然啊了一声：“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是跟着我娘姓蓝，我大哥跟爹姓，叫皇甫少炎。” 赵寒：“……” 赵寒给跪了，果然高贵冷艳不走寻常路！果然时髦洋气酷炫狂霸拽！虽然一直都在打酱油快完结了才终于有个名字，但是一听就比赵X杨X尹X什么的高端好多啊……QAQ 他这边内牛满面的走神，没听清蓝乔又说了啥，回过神的时候蓝乔已经把笔记本装起来准备走了：“杨老师他们马上就到，我赶时间，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耿耿在公司等我，说导演又在发脾气，我们得赶紧回剧组，你自己注意点啊，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联系。” 赵寒赶紧喊：“等等！” 蓝乔按着门回头：“啥？” 赵寒问：“那个绑我的傻逼呢？叫罗什么的，他在哪？” 蓝乔哦了一声：“还在大哥手里，貌似罗鸣傍了个有点势力的美国人，我们一时半会还拿不下来，两边正在交涉，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要看么？要的话我去把资料要过来。” 赵寒若有所思的摆摆手：“不用……别的没事了，你快走吧。” 蓝乔走了，赵寒把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他抬起手腕，看着绳索勒出的血痕还未消去，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罗鸣必须死。 赵旗的父亲死在他车下，自己这个冒牌又栽在他手里，两次加起来，一条命也不够还的。 但是这个缘由不方便跟蓝乔解释，而且他私心里想要亲自来做这件事……当年和晴风一起建立起来的地下势力，如今自己也要动用一下了。 就是不知道作为一半负责人的方离还认不认他这个前上司。赵寒正想着，咔哒一声，病房门又开了。 赵旗和杨小葱一前一后背着书包走进来，看见赵寒背靠大枕头，懒洋洋半坐着对他们招手，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赵旗走近两步，杨小葱倒退两步，趴在阳台上喊：“哥！你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蓝乔的小番外 《穿越之我的神医男友》在暑期档播出，赢得了无数爷爷奶奶大叔大妈青葱少年豆蔻少女们的喜爱，男主角蓝乔拿到一大笔奖金，可是还没来得及花出去一毛钱，就接到赵寒的电话。 赵寒：“快，给我打99999块钱！” 蓝乔：=口= 蓝乔怒：“为毛？” 赵寒：“因为我明天结婚！难道你不给礼金？” 蓝乔：“……！！” 蓝乔立刻订了飞去夏威夷的机票。 出发之前，他在剑三里跟师父抱怨：“慢慢都嫁人了……” 好帅的一只羊：哦。 唐萌萌：我真不想看见他啊。 一只羊：那你也嫁。 唐萌萌：TOT师父你故意刺激我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男人他不喜欢我啊啊啊== 一只羊：徒弟，来世界告个白，师父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唐萌萌：啥？ 一只羊：给你喜欢的男人。 唐萌萌：…… 于是蓝乔慢腾腾的刷了N多遍“窝最最最喜欢吕晏”……然后N多玩家跟着刷“窝也粉吕大神”“窝也喜欢吕晏”……然后揍变成了吕晏粉丝认亲大会。 唐萌萌：师父，我的愿望咧？ 这时旁边的手机响起来，蓝乔摸过来一看，瞬间就斯巴达了。 屏幕上跳动着天仙两个字。 颤抖的：“喂……？” 淡定的：“我是吕晏——” 颤抖的：“大神你好……” 淡定的：“——也是好帅的一只羊。” 42. 下午放学回家，杨佳木去停车，赵旗和杨小葱走进家门，迎面就看见一只鲜嫩欲滴的娃娃，院子里地上铺着人工草坪，草坪上又覆着一层薄薄的海绵，两个阿姨坐在草坪两头绣十字绣，娃娃在海绵上滚来滚去，把一堆绒毛玩具折腾的乱七八糟，她滚着滚着看见赵旗他俩进来，脸上立刻笑出两枚酒窝，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哥哥，张着粉嫩的双臂摇摇摆摆往外跑。 赵旗赶紧把书包扔到一边，娃娃咯咯笑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腰，赵旗蹲下来接住她，娃娃肉呼呼的手抓住正太的脸，吧唧吧唧，口水糊了半张脸。 赵旗无奈的把娃娃抱起来，扭过头叫杨小葱，萝莉忍着笑摸出手绢递给他，把脸上的口水擦掉。 赵寒在楼上阳台探出头：“回来啦！儿子快上来，看看我的鱼熟了没有。” 赵旗答应一声，抱着娃娃走到阿姨身边，阿姨拍拍手，弯下腰想把她接过去，可是娃娃傲娇的一扭头，搂着赵旗的脖子不撒手，整个人巴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只勉强能听清几句小旗哥哥。 阿姨感叹道：“先生和夫人都忙，小姐又没什么亲戚，整天闷在家里对着我们俩，早就烦透了，一碰到旗少爷和小葱小姐就高兴的不得了。” 小葱眯着眼戳戳娃娃的脸：“哪有啊，明明是只喜欢赵旗一个，都不理我。” 娃娃晃晃脑袋，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抓着小葱的手指头塞进嘴巴里，小葱吓一跳，赶紧抽出来：“都饿成这样了！我去帮赵叔叔，你们接着玩。” 她正要上楼，她哥停好车过来，接过两只书包：“我去吧，你们再玩一会儿，等会吃饭了我叫你们。” 杨佳木走进厨房，鱼汤的香气越发浓郁，赵寒正站在锅炉前头，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拿着汤匙，小心翼翼的舔了舔一看就很烫的汤。 他穿着寻常家居服，踩着拖鞋，系着围裙，被锅里袅袅飘出来的热气包围。 杨佳木静静看着这一幕，心里除了感激和庆幸，还生出一丝莫名的快意。他无法抑制这种阴暗的快感。曾经少年时以为高不可攀的神一样的男人，在光阴更迭之间经过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终于还是成为了自己的——此生最珍贵的——战利品。褪去荣耀和财富加给他的光环，指尖弥漫着烟火气息，如此温暖如此真实，一伸手就能触摸到。 赵寒发现他进来，招手道：“过来过来。”说着又盛了半勺汤，等青年走近，他把汤递到他嘴边，“尝尝怎么样？” 杨佳木克制住各种需要打码的想法，吹掉热气抿了一口，笑道：“好啦，可以吃了。”他接过勺子，“你一边呆着去吧，我来。” 于是赵寒搬了个椅子坐在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着杨佳木做饭。 鱼汤先温着，米和绿豆洗洗煮上，最近有点上火，绿豆粥喝着正好。辣酱快没有了，周末记得再做点。择菜洗菜切菜，葱姜蒜切丝放着，赵旗不爱吃花椒，烹一下留个味儿，然后拣出来再炒菜。 他一边有条不紊的忙碌，一边问：“要不要准备双双他们的？” 赵寒说：“不用，方离下午打过电话，待会儿来接她走，估计快到了。楚楚明天放假，晴风也会赶回来。” 外边那只娃娃就是尹晴风的女儿，叫尹双双，目前还不到两岁，走路还走不稳，说话也说不利索，现在流行做什么都从娃娃抓起，楚楚也计划过给她设计什么精英教育，但是被尹晴风否决了，他觉得闺女就应该捧在手心里宠，想干啥干啥，爱怎么玩怎么玩。 赵寒十分赞同。 这是他出院后两个多月，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其实也好的大差不差了，于是尹晴风每到出差就把女儿送到这里，赵寒干脆把院子铺上草坪，随便她跑，这孩子很会自娱自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喜欢赵旗，每次见面都像口香糖一样贴在赵旗身上，抠都抠不掉，搞的赵寒有点替张苹苹担忧== 尹晴风给他办了张金卡，他也不客气，天南海北搞来很多名贵花木和各种果树，在院子里建了个玻璃花房，吃的看的都栽在里面，没事儿不是养伤晒太阳就是跟团子窝在里头摘果子吃。 罗鸣的事也有了结果，他不知道废了他一只眼的是皇甫少炎（揍是蓝乔他哥==），但他的靠山知道，靠山帮他绑架赵寒，其实就是冲着皇少来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不幸同时触发了路小凤这条任务线，于是很快败退，罗鸣等不到救援，自杀了。 赵寒没说什么，虽然不是自己下的手，到底也算是偿了一条命。他把一开始帮原主整理起来的私人用品拿出来，在北城公墓买了个位置，东西放进去，做了个墓碑。 赵旗跪在墓前磕了五个头。 父子缘分如此浅薄，相处的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年。 回到家他就和赵寒商量：“让杨老师和杨小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赵寒才出院不久，行动还是不方便，杨佳木又要照顾大的又要帮忙接送小的，来回跑实在不方便。 赵寒一拍手：“儿子你实在太懂了！手机拿来，我跟他说。” 赵旗：“……” 赵旗板着脸，“你要收敛一点，不然万一我被影响了，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赵寒表示不在意：“我相信苹苹姑娘。” 赵旗：“……” ＊＊＊＊＊＊ 晚饭还没做好，方离就来了，尹家大小姐先是泪眼汪汪不肯走，等到方离无奈的打通电话，尹晴风和楚楚轮流叫她，才不情不愿的上了车，上车前还硬是巴着赵旗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又亲的一脸口水。 赵寒和杨小葱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又为苹苹姑娘捉急。 ——不如下次也把张苹苹请来玩吧，她和尹双双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于是等到吃过饭，杨小葱去收拾厨房的时候，赵寒特意跟进去，悄悄的嘱咐她留意班花姑娘，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他拿着一本书看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眯起眼睛，向身旁看去。杨佳木照例倚在床头写教案，神色专注，握笔的姿势标准而流畅，台灯浅黄的光芒笼罩在他身边，在眉角发梢染上温柔的光晕，衬着象牙白的肤色，整个人如同珍珠美玉，价值连城。 然后本文男主角满足的叹了口气。 杨佳木扭过头看他。 赵寒舔舔嘴角：“木木来，亲一下。” 杨佳木一下子笑出来，啪一声合上笔帽，倾身过来按着他的肩膀，低头吻上嘴唇。 温热与清凉紧密的贴合起来，温度不是相加而是相乘，赵寒把他拉的更近，舌尖叩开牙齿，伸进去找到他的，舔完了卷起来。 橘子酸甜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腰带不知不觉已经散开，手伸进睡衣里，慢慢抚摸到纤瘦柔韧的腰。 喘气的间隙，赵寒咬着青年的耳朵严肃的警告他：“以后不许喝果粒橙。”明知道橘子橙子柚子这些东西对他的作用堪比春那个药，说完他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句台词，于是继续严肃的指责：“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 甜腻的气息渐渐挥发开来，卧室里响起低低的呻吟。 杨佳木躺在下面，脸色有点苍白，汗水沿着脸颊流下来，滴在洁白的枕头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他缩了一下，手指痉挛着抓紧床单。 窗外有微风撩起窗帘，星光月色趁虚而入，在他弥漫着水汽的眼睛里来回晃动。 月光渐渐消失，风声渐起，然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声细碎，犹如珠玉在盘中跳跃，应和着低低哑哑的带着哭泣的喘息，组成错落的乐曲，身体和身体交换快感，痛楚为欲望精心伴奏，在爱欲浮沉中共赴这场饕餮盛宴。 …… 事后两人都累的不行，赵寒在睡着之前想起一件事：“木木，结婚好不？” 换来迷迷糊糊一声随意的回复：“好。” 第二天一早，赵寒被太阳晒的睡眼惺忪，胳膊往旁边一伸—— 空的。 他立刻就醒了。 撑着头想了半天，无奈的又缩回窝里。 妈蛋，明明搬来的时候保证过每天睡醒都能看见人，结果除了开头一周，往后就三番两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早起，当然早起没什么，可问题是——你包了早饭，岂不是要把赵旗惯坏了？ 赵寒想着，从床头摸出一只对讲机，调到赵旗的频道，清清嗓子：“喂喂喂？” 过了一会儿，赵旗回答：“在。” 赵寒命令道：“不许睡懒觉，快起床。” 赵旗沉默片刻，冷冷的说：“我和杨小葱跑步回来了。”说着也不等赵寒再开口，干脆利落的关了通话。 “……”赵寒看看表，发现已经七点多= = 囧。 他把对讲机扔开，找出衣服正要穿，杨佳木推门进来，带着清甜的果香，手里还拿着个本子，赵寒问：“那是啥？”难道昨晚备课被打断，早起继续？ 杨佳木把本子放到床上：“还有半个月就放暑假了，正好出去度假，赵旗和小葱一致表示想去夏威夷，我查了查资料，正好那里也允许民事登记，就把酒店什么的先定下来了，这是具体行程，你看看有没有……” “等等等等——” 赵寒目瞪口呆的打断他，“你说什么？” 杨佳木眼睛弯起，露出一点笑意：“结婚，昨晚不是你说的么？我也答应了。” 赵寒：“……” 卧槽这种香飘飘不真实的赶脚。 杨佳木把本子塞他手里：“你看看有没有别的意见，我去摘点草莓。” 半个月后，出发之前，赵寒先去了书店一趟，跟小哥和小圆脸交代一些必要的事情，这书店其实大部分都是呆毛小哥在管理，不用他操心，不过要离开一个月，还是嘱咐几句，把晴风的电话留给他们，叫他们遇到为难的事情就向尹大哥求助。 交代完，他走出书店，站在路边等杨佳木。 一辆车开过来，在男人身边缓缓停下，杨佳木摇下车窗，衬衣扣子整整齐齐系到最上面，温和乖巧如同冬夜里的少年，对他笑道：“喂，先生你去哪？我送你吧。” 赵寒被他逗笑了：“好啊，我去你要去的地方。” 从寒冬到暖夏，岁月匆匆，转眼已经过去七年半，从冬夏两头绵延到生死两岸，辗转了两千多个日落月升，幸好还是，再次遇见。 正文完重生之干脆你死吧（重生之想君思我）——玛瑙饺子
作者：玛瑙饺子 录入：0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