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包子)下——unny

作者:unny  录入:07-14

 章廿十一

 刚至天亮,暖觞在仆阑环的怀里悠悠转醒,外头的敲门声便如雷贯耳。 门被打得结实,暖觞又不舍叫醒旁屋的下人,自己赤着脚下床开门,这么早是怎么回事儿? 还没碰到冰冷的地板,暖觞就被仆阑环给拉了回来,“天凉,我去。”还不等暖觞阻止,仆阑环便下地,拖着鞋,去应门。 进来的小厮是管家身边的人,神色匆忙焦虑,但在看到仆阑环时,嘴巴又和吞了个鸡蛋似的,惊讶万分。 “少主怎么在这儿?” 仆阑环扫了扫来人,“有什么事快说吧,别扯些有的没的。” 小厮还没把消息说出来,暖觞便也匆匆地穿着亵衣出来打探。 仆阑环一看暖觞这副模样,无奈的皱皱眉头,“这儿我应着,你快回去加件披风。” 暖觞不耐地吐吐嘴,“不冷不冷,有什么事儿你快说吧!”只是小厮的脸已经绿了,完全惨白,不断揣测这两人的关系,往最阴暗的方向想,完了完了,别想了别想了,庸人自扰啊! “回暖觞公子,老族长今早咳了许多血,怕是,怕是……” “怕是怎么?“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怕是,怕是快撑不住了。” 这下子,两人梦也几乎醒了一半,仆阑环即使做出反应:“你先回去复命,我们稍后就来。” “哦……哦……”小厮结巴着慌忙退下。 出了屋,十二月的大清早还是明星稀疏,天色暗沈。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一致围在老族长的身边,神色焦虑地探顾着他的病情。当然仆阑孤也在。 来诊病的仆阑族最有名的大夫,无助地摇头,“怎么不早些时候让他受诊,现在寒气入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得期望天意了。” 得了信儿,大伙儿大气不敢出一声,躺在那头垂垂老矣的是他们敬爱的族长,即使这次为了继承权的问题闹得听不愉快,也从没有不服从他半分。这么健硕的一个老人怎么就这样一病不起了呢?还是……其余的没人敢往下想。 仆阑孤先送大夫出屋,临走的时候还在他耳边爵了会耳根子,暖觞无意中瞥见,也没多想,怕是在和大夫商讨外公的病情。只是大夫脸上游移凝重的神色是在让人觉得事情远非这么简单如此。 瞧见暖觞紧皱眉头的模样,仆阑环不禁心疼,轻轻拍拍暖觞的脊背,以示安慰。 弥留之际的老阁主似乎还念念不忘的想把自己的孙儿们安置好,诺诺地开口安排后事,无不是些叫大伙儿多多照顾暖觞的话语,听着暖觞怪心酸的。事情已经这样,大家也不好多说,多少总得买些面子给老人。 抑制住悲伤的情绪,暖觞已一天天开始接手族内的日常工作,课业先生也教授的差不多,可谓万事俱备。但随着老人病情一天天的恶化,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如温吞水一般,实则暖觞心里明白去劝仆阑环的人并没有消停,而下头暗动手脚的也越来越多。只是那个唯一对自己好的长辈,不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人,逐渐消逝的生命,都让他无心再去想别的事情。 谁知,事情到这儿出了变故。 为族长专门请来的大夫名鳏,大约是这老头儿早年丧偶一直未娶大伙儿就这么叫他了。老头儿医术高明为人也正直,所以大伙儿都信任他,对他的诊断也毫不怀疑。 可谁知十天之后,鳏大夫再次诊断老族长的病情,得来的却是惊天大消息。一直以为是这鬼天气做得祟,导致老人干扰风寒,侵扰肺腑。没想到这却是中毒的征兆,由于下毒较为隐蔽,几乎可以判断是一天天逐渐加深药量的,所以先前几乎所有的大夫都被老人的表面症状所蒙蔽了。待发现之时,为时已晚。 这条消息不胫而走,仿佛是战场上爆炸的炸药,一时间人心惶惶。上上下下纷纷揣测是谁这么恶毒,竟然对老阁主下这么中的毒手,多好的一位老人啊! 暖觞第一首就接受到了这消息,心里头咯!一下,一时没了底,不知不觉间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全套。控制了下自己焦躁的情绪,赶紧吩咐下去速速彻查此时,没办法,关键时刻,得他这个一向喜欢闲云野鹤的人来挑大梁,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仆阑环一听这消息也急忙往他这儿赶。可以说从族长开始病起到现在几乎长老阁的所有成员都或多或少接触过族长,完全不能排除任何人,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可以。当然,就软没有接触,那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可以买通身边照顾的丫鬟侍从?所以这事情严重了。 商量了一下午,暖觞和仆阑环大致列出了以为值得怀疑的对象,他们要么就是这段时间动静太大,要么就是毫无动作可言,都值得怀疑。当然本着充分相信对方的原则,二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以对方的人格不至于做此等阴险狡诈之事。再退一步说,没人有会真的毒到伤害一个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亲人吧? 夕阳西下,气温又骤然降下来,到了晚饭的时间。暖觞自然吧仆阑环留下来用餐。席间,不是谈论公事的气氛,但暖觞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事态的担忧以及对外公病情恶化的忧虑。 其实说到底,仆阑环亦是苦恼的,将要死去的是那个失去父母之后最最疼爱他的爷爷,怎么能不痛。但一看见暖觞愁容满面的脸孔,变得更加枯燥,就忍不住想安慰他。罢了罢了,不知何时,他的心已经离不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难道说这是小时候就注定好的孽缘? 章廿十二 扑朔迷离的气氛一直维持整个族群内外,总是暖觞和仆阑环动用了一切力量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种说法渐渐在族内盛行:下毒的,无论从时间来看还是从动机或是从机会来看,能下手的,只有,只有暖觞一个人。 只有暖觞一人。 纵使消息捏造出来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那个为人和善,其实也不争夺什么的年轻人会是这般心狠手辣对待他这么好,甚至力排众议将权位传承与他的老人。只是也不知是谁在幕后操作,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洗脑似的。若是仆阑环不了解暖觞的为人,估计也会中招吧。一再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擅自替暖觞辩解,只会将事情越描越黑。 当然,暖觞也是本着这样的想法。一开始听到这流言,就发觉并非空穴来风,他这族长之位本就来得不明不白,受之不武,嫉妒甚至是有种除之而后快的冲动。细细想来,形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确不无原因,他做的所有似乎都完完全全掉进了深处暗处敌手精心布置的陷阱里,一步一步,完全不自知。 思来想去,事情果然“都是他做的呢!” 暖觞是在老族长替他的接风筵席的第二天发现那症状并不严重的风寒,想来并不严重,也没多注意。听下人说老人精神一向矍铄,估计风寒没几天便会无影无踪。只是这恰恰钻了别人布下的漏洞,一向身体硬朗的老人,怎么就偏偏在他来了没几天便中了来路不明的风寒呢!可不就是他吗? 一听说老人病情开始加剧,暖觞仗着自己有点药理基础,送去一幅幅亲自煮的药替老人调理,可谓是尽心尽力。可在外人看来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怎么?为什么他要自己亲手给配齐药材给亲自炖好再亲自喂下才肯放心,还不是因为他不放心自己一天一次的下毒计划被别人识破吗?如此一来,做得天经地义,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暖觞不禁感叹,难道做个好人都这么难吗?他啥还是贱呐,摆着享福不要,交给下人去做都不会,至少这个时候也有人作证阿。转念又一想,其实这样又有什么帮助呢,人是你的,吩咐也是你的,人家只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奴才,还不是矛头全全对准了你?! 再者,暖觞暗自好笑,估计现在在这仆阑族内内外外都会觉得他是个贪得无量的伪君子吧。初到这儿的时候,表现得和和善善的弱者,暗自下手,对外公狠下重手,为得就是谋得他在这里的一点点生存空间而已。待到老族长已宣布他的地位,在外人看来,他更是变本加厉,更加暴戾,为了不使东窗事发,不惜除之而后快,将证据完完全全地消磨了。 是吗?难道不是吗? 暖觞不禁惨笑,你们不都是这么认为的吗?以为他不知道吗?不知道看似闷声不响好被人欺负的模样,其实你们的鬼主意都知道吧!他暖觞自问不要名不要利,只求的一个生活上的平静和内心的平静,渴求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何会贪得这儿的一点蝇头小利?在他的生命里,这样的名利,简直就如一团粪土,叫他不屑一顾。 呵呵,你们真是可笑之人!! 传言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搅得人心不得安宁。而当今,整个族权面上面依然掌握在了暖觞手里,一旁又有一直替他撑腰的少主,大伙儿皆是敢怒而不敢言。不过暖觞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和,私底下,别说有异心的,是家家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吧,等树倒猢狲散的时候,再坐收渔翁之利。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东西。 但有一个人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的,管家,仆阑孤。再大伙儿批判倒戈甚至易欲除之的时候,只有他是唯一一个肯站出来为他讲话的男人。 仆阑孤言辞恳切,句句切中事实,然他在仆阑族的地位又极高,话即一出,虽然长老们私下仍是不满,但明头里已经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 的确,按仆阑孤的说法,暖觞的确是老族长的亲外孙,从小没有了父亲和母亲,自然不会因为那个贼人父亲来为难对他这么好的老族长。这几个月来,暖觞的孝顺在他仆阑孤眼里是有目共睹的。只有一直服侍在老族长身边的人才最有发言权,他相信暖觞不是凶手,而意图使坏的,令有他人。 私底下,暖觞也曾和仆阑环提起过这个人,甚至有特别怀疑过。别看管家平时对一切事物看得特别淡,这种人如果耍起手段来,才是最可怕的,杀人于无形。 然,这次对方的仗义相救,的确打消了他们不少疑虑。或许这个人真的如同暖觞一样淡迫名利,又或许这个老族长的心腹手下面冷心热,真的意图帮助暖觞…… 说不出是哪里奇怪,暖觞和仆阑环聊起这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总是有说不出的诡异。即使这次风波俨将平息,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似乎远远都没结束。 夜已很深,仆阑环执意让暖觞在他这屋子里留下歇息,外头冷,省的照亮,现在又是关键时期,别叫人暗算了去。 暖觞考虑了小会儿,也对,这是他第一次再仆阑环的房间里留宿。这幢屋子果真空旷地可怕,原来一向热情豪爽为人体贴的环,也会有这样的寂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会有别样的空虚和寂寥? “这宅子一个人住会寂寞吗?”暖觞情不自禁的问道。 下一秒却被硬生生地装进一个怀抱,温热的语气,“有你在就还好。” 章廿十三 温热的鼻息喷在暖觞微微露出厚实衣裳的脖颈上,顿时比那狐皮大衣还要暖上个好几十来倍。没缘由地被这么抱着,暖觞往后蹭了蹭,总觉得找到什么强有力的依靠似的,觉得无比的安心。 男人宽大的怀抱不似他那么娇小,靠起来很舒服。忽略喷在脖子上温热的气息,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能是暖觞一个人久了,累了,偶尔贪婪一些温度,总是好的。 可能暖觞是无心的,可是在有意人眼里,这便是一种无声的邀请。要说仆阑环人高马大的,一副男子汉气概。又是刀削般的脸庞,骏逸得很,叫女孩子看了都会羞红了脸。人本身有才能卓着,嫁给这么个男人,女人做梦也想啊!只是没人知道仆阑环心里的小九九,没错他喜欢,甚至是很喜欢怀中的这个男子。 暖觞长得朴实,甚至说有些难看,皮肤黑黄,叫人看了都想是营养长久不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身材娇小,没有男人应有的安全感。事实也是如此,心酸的身世成就了一个人的性格、外貌甚至一切。 只是看一人不能但看外表,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单纯只喜欢外在,那样只是肤浅女人的行为。小的时候,他抱过刚刚出身的暖觞,小小的一团,软绵绵的,煞是可爱。好不容易有个弟弟,他可是想好好照顾一辈子的。从小就是个责任心强的孩子,看到才出甚孩子不久就遭遇变故的阿姨一家,也就和爷爷一样一只存着一个念想,这个苦命的孩子一定要把他寻回来。如今愿望至于得以实现,而再一次就到他眼里怀里的人,带给他的不知是重逢的喜悦,还有满满的惊喜。 一个活在淤泥尘世的男人,一个早已看透人间辛酸的男人,还是能出淤泥而不染,保持这份淡雅平和若离俗世的心境以及坚韧不屈不想苦难低头的勇气,叫谁看了都会佩服都会心悸吧!而如今,深入接触了好久,暖觞带给仆阑环的,绝对不仅仅是佩服而已:每次靠近时的心绪紊乱,忍不住再多一点点地关心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服就是想替他分忧希望他不在这么孤独……种种种种,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现在,不是什么良辰美景,甚至是出于内有外患,可是有如此“美味”送上门来,作为一个男人,你让他怎么不动心。 趁着暖觞陶醉着不能自拔的当口,仆阑环径自将自己的唇瓣探了上去,狠狠地采撷那窥探已久的果实。好久没有情色经历的暖觞那是他的对手,霎那间睁大了双眼,嘴唇也探出一小道口子,让后者顺利地探了进去。然后是小舌的纠结,以及专属于男人的霸道攻城略地。银靡的丝线从口唇的间隙间流出,在微弱摇曳的烛光之下,显得无比华美。 这个时候那还忍得住,冬天衣服穿得多,仆阑环将手一点点地探了进去,小心地抚摸着,然后是耐心地体暖觞解开衣服。一件一件,直至最后的亵衣,也全然拖了下来。 暖觞的身子还真美,虽然仆阑环这是第一次看到,不过与他心里念想的果然一致,清一色的美好,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嗯……”被如此爱抚,谁人还不会动情的。情不自禁的嘤咛出声,然后大段大段过往的回忆,带着喘息以及肉体的色彩,再次冲刷了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那个曾在他身上驰骋过的男人。 记忆如脱了线的风筝,硬生生的撕开了他用苍穹颜色掩盖起来的伤口。身子热度不住的上升,冬日夜晚竟也不觉得冷。呻吟声一声声地逐渐高涨,抚摸在胸前的手也不住的往下探去。 暖觞的身子绷得直直的,同样绷直的是仆阑环的神经。做梦都没想到身下人会有接受的一天,而这一天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却手足无措了。不想弄疼他,要好好珍惜他,不想让他孤单寂寞…… 更重要的是盼望身体于心的融合。现在看来,做到这一步虽然暖觞身子有些僵硬,却没有推拒他,是不是说明其实他的心迹和他是一样的。仆阑环不禁露出一丝好看欣慰的笑容,更加轻柔对待自己的宝贝。 当手探到后方幽静的时候,暖觞不由为之一怔。那些被贯穿的记忆,那些疼痛的回忆,以及那个男人冷漠、动情、苦恼、忧伤……一点一点地跳了出来,鲜活得很。甚至这个时候暖觞竟然想的不全是自己,不全是自己过去被逼做这种事情的不甘与痛苦。各种夹杂的还有男人对他好的时候,以及最后不明是非的怪罪。这些不是早已经忘记掉了吗?怎么,又会如此鲜活?暖觞不由苦笑,此时此刻,他的神智竟然异常清醒,只是唯一弄不懂的是那个给他噩梦的男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啊……”高亢地叫出声的暖觞,感受到他后方探入的手指。顿时念想全无,使出浑身气力,推开了身上的男人,自己也向后挪了一步。 “你?”仆阑环一阵诧异暖觞的反应,但看刚才的反应他不应该推拒才是啊…… 暖觞自个儿都没摸清自己的想法,以前的事,他怎么可能忘记。他本来就是个不洁之人,身体甚至容纳了不止一个男人,再多一个又何妨?何况这个还是对自己好的男人……怎么会?他不由抓紧了衣服,紧紧裹在胸前。谁都看的出是什么意思。 仆阑环不由地摇摇头,没办法,对着喜欢的人,总不能强上吧。心里估摸着可能是暖觞第一次害羞,所以才……算了不勉强他了,来日方长啊!“你先好好休息吧……”说着拾起自己的衣服,往门外走去。今晚估计得睡偏房了。 看到仆阑环离开的背影暖觞才不由缓了口气,哎……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章廿十四 仆阑环知道暖觞在躲他。看得很清楚,有些头脑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这两个上阵亲兄弟的铁哥们儿加亲哥们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其间的嫌隙被无限放大,趁乱钻空子的人大有人在。 的确风波还不容易平息下去,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坐收渔翁之利的、跃跃欲试的……比比皆是。 暖觞已经记不得那天早上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离开的。忐忑不安还是焦躁急迫,总是找不到再现以前一样面对仆阑环的感觉。既然知道了对方对他有“非分之想”,那么还能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吗?说来也奇怪,暖觞自己也搞不明白,就他这么一“东西”,怎么就有这么多人抢着“觊觎”呢? 也算不上是受到过同样的伤害,暖觞总觉得把一颗心交出去了,就全然没了保障,人家耍你玩儿,随随便便就可以摔坏打伤。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这世界上怎么样的感情,都是不可靠的,之于他,之于别人都是一样。 那个说要和他做兄弟的男人,最后却是最不相信他的人。他的父母,总算是对他有生育之恩吧,他现在得到的又是什么?所以人,靠的只有自己。 暖觞以此为借口,告诫自己,不愿多想,久而久之,事情变得更糟。 看出两人之间的嫌隙,仆阑环家的院子,变得同早先一样,又开始门庭若市起来。仆阑环没心思去对付,整天就把心思大量在暖觞怎么想和老爷子的身体上。老爷子算是越来越糟,半截如土,而暖觞他也摸不透。按说先前的接触以及交流,两人已显现出不同于他人的默契。 那夜,开始的温存暖觞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主动向他“投怀送抱”,那么后来的到底算什么? 恍然间一道念头划过他的脑海,是不是暖觞害羞了?任谁都知道这第一次情事儿都是让人极为羞愧的,就算是个男人也一样。而同样作为男人要就接受另一个男人,这种事情更是让人难以接受到要死吧……暖觞这几日天天在多他,难道真的是他害羞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如若这样,你情我意还真不是他一个人单个巴掌,是不是老天对他太眷顾了?如是一想,仆阑环整个人都活络起来,先前脑子里纠结犹疑的七七八八也像是打通了人中二脉似的,好像都解释的通了。那么他就给暖觞一点时间,反正人是他的,永远也跑不掉。 这样一来,仆阑环的心思奔放起来,任那些来的人怎么磨破嘴子也完全没有用处。一样同上次,高高兴兴地来,灰头土脸地回去,甚至还更糟。这次仆阑环明确表示,就算爷爷死了那又怎样,他誓死扞卫爷爷的决定。明里暗里都是那个意思。 暖觞的日子却是更加煎熬的。外部的压力先不说,心里头越叫自己不要想,却越是放不开。 别的时候总是他先第一个对人掏心掏肺的,才换来了些许回报。那些为数不多,甚至是极其稀少的朋友,或许这辈子都再难团聚。现在想想也可怜,他竟然只知道他们是朋友,却不知道他们的其他。而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人事先就关心他,协同他,伴他左右。现在开来,是别有“目的”的。这个人很了解自己,应该说太了解自己了。只是这种目的是出于一种感情。听别人说过,先动情地人,总是输家。那他是不是还是能任性点、自私点,去依靠,去不用一个人。即使最后输了,那最惨的也不是他。 “呵呵,你还是被世俗染黑了!”暖觞不禁对自己自嘲道。那么给自己一些时间,一些气力,等过些时日,就接受他吧。过去的都是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重要的是当下的“幸福”。 南宫尚自打原路返回也有半把个月了,才发觉自己完全上当。对于习惯了中原地势地貌以及环境的他和大伙儿来说,在这汪洋一片中摸索搜寻简直就是不可能。上次他奔着一个信念,没几下就找到了那片定居人口极多的绿洲。而这次,他彻底发现他们才是人砧板上的鱼肉,完全受黎儿这臭小子的摆布。早咋没看出他这么精明了。厌恶贵厌恶,说实话,南宫尚还真对“贱人”所教出来的子弟颇为满意。 来来回回里里外外在这骆驼背上已经走了快十几个时辰了,嗓子干得冒烟,纵使武功底子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大自然的烘烤阿!这小子存心再耍人,或是根本就是诡计。有想过再把信鸽放回去,试着追踪那人的下落试试。可这么多人和一只畜牲再者茫茫黄沙中跑,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也就作罢。 兜兜转转的时间走得格外的快,好歹最后臭小子算是把他带到了个像样的地方。挺大,“金碧辉煌”,就是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名头。难不成这小子真就这么老实,里头就是那贱人?! 用趾头想想也不可能。那男人虽贱,却不至于这么恶俗。这里究竟是? 不由分说地他还是率人推门而入…… 章廿十五 这幢宅子果然同外头看到的一样,一样金碧辉煌,也一样令人恶心。可能是对那个人的一切都唾弃的原因,不出意外的,南宫尚不满起那个贱男人的品味来。 四下环顾这庭院,大漠里这么恢宏的建筑还是少见。怎么招?这男人还是个富豪不成。 正瞧得起劲,就看见不远处一袭黑衣的男人,席地而坐。男人微闭着眼,眉头也是紧锁,更关键的是,这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复仇对象。该死,招了那臭小子的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看起来冷峻得很,远远那么一战,就有种不可遏制的寒意。怎么,难道是贱人找来的帮手。果然是勾引父亲的人,手段和人脉还真不是盖的。 现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呢?打听清楚是敌是友再做打算。如若这家伙是个帮手,哼哼,可别怪他中原武林一大顶尖高手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踱步过去,男人丝毫没有站起来的意思,就连眼睛都不给个面子睁开看看眼前的阵势,完全是不给南宫尚面子。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出了家人关系出了些问题的南宫尚哪里受过这些窝囊气,呵斥道:“怎么,你也太不给面子,就连待客之道也不应该是这样吧!” “我记得你是擅闯民居。”男人的声音一如他的外表一样及其冷冽,南宫尚自觉自己又冷酷又狠,怎么一听这声音,便明白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你……” “如果没什么事,就请离开。”男人好不避讳南宫尚的气急败坏,直白地下了逐客令。当然在旁门偷瞧的沈逸风则是暗暗地傻笑,真是很少看到阿尚被气得跳脚的模样,果然“两冷一争,必有更冷”,他们家那位可不是盖的。 “你……你小子欠揍是吧?好啊,今天爷就打到让你配合!”南宫尚的拳头并不像沈逸风那样快,但却能做到更重更准更伤及要害。再加上他至深的内功和无上心法,加上南宫家的独门秘籍,他自问这世上真的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可今天,他突然出击的猛拳,却被男人接得个正着。接住了并不令人奇怪,毕竟拳风很正,但能接着他这一拳并且纹丝不动的人,说实话,还真没见过。原来,他惹了个不好惹的主。不过这又算什么呢,不好惹他照样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是你逼我出手的。”正在愣神的时候阎王般的男人发出了冷酷的最后通牒,接下来,便是悄无声息鬼影般的拳头,打在他的腹部以及胸腔,生疼生疼的。好在男子并没有使出全力,不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必死无疑。奇怪,怎么这个人运功来,一点气息都没有。 这时,依旧偷看的沈逸风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哎呀,好家伙,几年前的那一幕有浮现在脑海之中,别这么狠啊,他可不想着血淋淋的一幕再次发生。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怕,魔枭简直就是个魔头,不着边际的人根本就不会顾你的死活。如果现在他们还处于敌对状态的话……那么是不是,不不不,他可能连命都早没了。所以拜托,演戏也不带你这样演的啊! “唔……”南宫尚惨烈得吼了声,身后的手下一看主上伤了,皆是想群起而攻之。好在南宫尚脑袋没被打破,这不是摆明了送死嘛!单从男人的出手来看,好像并不想置于他死地的样子,那么,就让他换种方法来谈…… “你们都给我住手,我有话想问这位兄台。” 男人一直为睁开的眸子,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一如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一样,是冷冽的。像锋利无比的冰刀,可以一刀就给人以无限痛楚。 “哦?” “擅闯您的住屋是我们的不是,只是,咳咳,我们要找的人据说在你这儿,就……” “吃我一拳,还尽找借口!” “不不不,我们是有根据的。来人,把黎儿给我带上来。”南宫尚有求于人,又力不及人,难得摆出讨好的神色。只不过,自打一进这屋子之后,那还有黎儿的身影? 手下皆是面面相觑,南宫尚又不好发作,只能暗暗咒骂了声“可恶”! “嗯?” “我不是说……”今天他才知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以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看来以后为人要更加狠一点。 “你要打听何人的消息?” “哎,你知道?” “怎么,不相信我?” “不,只是我们怎么知道人是不是藏在你这儿了,还是说你就是他的帮凶?” “看来刚才下手轻了些。”男人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无形间又给南宫尚形成了极大的压力。南宫尚本就高普通人一等,再加上修长精实的身躯,都是令他自豪的。哪知道眼前的男人,本就比他更高大的身躯,在那冷峻的背后,更是无线放大放大。 “你……” “有些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男人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院子的一脚,“还真是物以类聚!”当然沈逸风气得着实要跳脚了。 “好好好,就依你说的,你知道人在哪儿?” “出门,上了栈道,西走,七八天的日程,到仆阑族即可。” “确定没骗我?”不相信男人竟然是个算命的料子,还是因为骨子里就是觉得男人是个帮凶,总之就是心存怀疑。 “不相信你大可出去问问我说谁,再决定我有没有藏你的人。还是说你想再尝点皮肉之苦?” “好,好,好!就依你这么说!”南宫尚放肆地大笑起来,他的确拿这个男人没办法,只能按他说的去试试了。一路下来,他被耍的诈还不多吗?如果姓杨的真的榜上了这么个靠山,那么他修炼到死也会赶上这家伙的。 至此,南宫尚似乎对未来并不仅仅充满了报仇这么一个目的而已。他要变得更强! 章廿十六 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疗伤药,有些人可以花一辈子去原谅一个人,有些人也可以花很短的时间去相通一些事情。暖觞不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前者,却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后者。在思绪逐渐相同,脑袋逐渐明晰后的几天,他便不那么怕和仆阑环见面、交谈,甚至更多。奇怪,他明明是个“记仇”的人,最近以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大肚。 有时候,对待不同的人,感觉和做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句话叫“干柴碰烈火,一点就燃。”在暖觞妥协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在仆阑环一再松动之下,有恢复了之前的平常,又似乎多了些更加的亲密,除此之外再附加些暖觞的害羞脸红以及仆阑环附加份的关心。 这天中午,仆阑环带了特意叫伙房做的午餐,拉暖觞去院中的假山坐坐,晒晒冬天午后温暖的阳光,外加附带着的联络感情。那群老家伙真他妈太过分了,没见到他们现在关系不紧张了吗?这么扒着求着有什么意思? 暖觞倒是让他多多担待,毕竟是长辈。说起这点,这个单纯的人,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个人在这么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打滚,得好好保护着。不然凡事都对别人这么好,别吃亏了太多。这件事情交由他全全处理。 撇去公事不谈,剩下的只有琐碎的生活小事以及贴心关心甚至是亲昵。暖觞黝黑的脸庞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的红晕,在回廊立柱后的人看来,那么刺眼。一摸邪笑在猩红色的柱子后面泛起妖艳的光芒。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有时候,这长老阁就像是个小社会,风云变幻,瞬息之间。在那群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以及心术不正企图谋取更多利益的人眼里,暖觞和仆阑环的关系就像是六月的天、小孩的脸,咋就说离就离,说合就合呢? 两个人现在和穿一条裤子似的,让看到把暖觞赶出去之间是一些眉目的人,希望全无。哪知世上的事,有时候不由人定,得老天说了算。 留言渐渐平息之时,事实却血淋淋地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也不知道是暖觞手底下哪个好事者,或者说是根本上存心家伙的侍从丫头给这个给老族长单独诊病的大夫鳏,这老头四下一捉摸,便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老爷子竟然又喜欢吃萝卜这一爱好。暖觞来了这么些时日,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些。对于一个有些基本常识的人来说,人参和萝卜混在一起吃滞气。暖觞每天煮药送过来的同时,那一碗碗人参汤怎么能不叫那些服侍得活人看见。真是完完全全栽拌进了别人设定好的圈子里。 大夫鳏本就为人正直,不偏不倚,说不来的话,没人会不信。暖觞还特意跑去问仆阑环,族长是不是有这一癖好,仆阑环挠了半天的头,愣是没想出这一条,可能是这些年爷爷新染上的养生方法? 可其他人呢,就像是那个服饰老族长的孩童一样,清一色地被施了魔法般,全然赞同这一“事实”。当一件事变成了少数服从多数的人后,就变得不是那么好办了,甚至说是完全没有否决争辩的权利。 现在暖觞就处在这么孤立无援的境况,也可以说是他和仆阑环两个人立马成了失去权势从宝座上跌落下来的皇帝,谁也不会来相信与依靠。仆阑环还好一些,至少别人服他,只要他掉转矛头,自然可以活得好好的,而他呢?外公还躺在病床上,天人交战,好不好的起来全看天数,随时可能一命呜呼,谁又会来帮他说话。 不过欣慰的是,仆阑环说过的那一切话真的全然处于真心,这种时刻,也是站在她这一边,努力试着解释,尽管毫无用处。 既然仆阑环帮的是暖觞,再长老阁内外一致认为他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的时候,就将他毫不考虑的定性为和暖觞一众应该被赶出去的家伙。两个头儿现在地位全无,正是称王的好机会。群龙无首,现在到底听谁便成了当下最敏感的话题。 这个时候,一个人毫不犹豫“勇敢”地站了,大义凛然地接受了这幅烂摊子。 这个人,竟然是一直冷眼旁观的仆阑孤。 暖觞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被毫不留情因为蓄意谋取族长性命而关押了起来,命都是危在旦夕。 章廿十七 都说患难见真情。暖觞知道,仆阑环对他真的挺好,可以说好到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大伙儿刻意避嫌,仆阑环又不识抬举,纵使是少主和一个外人勾结,只有遭唾弃的份。仆阑孤适时的出现,毫不费力地掌握了大权。本就是老族长眼前的红人,睿智聪慧,大家都没什么话好说。就连仆阑环一直也对这个自己一直当叔的男人充满了敬畏。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也有心底稍微善良的人劝过仆阑环“改邪归正”,不然他将一无所有,但仆阑环充耳未闻,一意孤行。之所以暖觞觉得他好,觉得他真,不怕他,是因为就在他被下令关起来,等待急刑的第二天,仆阑环就跑过来,说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么求仆阑孤网开一面先放了暖觞,再把事情好好地调查清楚。要么自己也来里头一同受罪。暖觞在仆阑呆的不久,不知道这水牢的苦处。尤其是现在冬天,夜里那是出奇地寒冷,冷气都往骨头里刺。好在他们都年轻,若是放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足以死在里头。他若是进来了,可以好好地照顾暖觞,看他不被欺负,这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啊! 不过暖觞似乎比他理智。任是叫他先别冲动,若是做得到,还是先离他远些为妙。暖觞接触这些尔虞我诈时日尚少,可是从小就看透人世奸诈险恶的他,认为事情远远不止那么简单。就连环口中所说的那个仆阑孤,都有问题。而且问题最大。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大夫是他请来的,好处都是他收的,每天表现的风轻云淡的,心底里打得不知道是什么算盘。只是他们现在丝毫没有头绪,就被这么完全嫁祸解决了。敌在暗我在明,而且现在凶多吉少,仆阑环若是要求进来陪他,不正中了贼人的奸计。一起解决掉两个,快哉快哉啊! 暖觞不禁感慨,当初好像就是这个人模人样淡然处世的男人,将他推进了这么一个“世外桃源”,现在这个男人更是一步步将他推入更深更加黑暗的渊谷。能否逃脱,一切都还得看老天造化! 一听暖觞分析,从来没有这么一头热过的仆阑环也立刻冷了下来。的确,他一早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自从留言开始蔓延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一直说不上来,不过如果真的按暖觞所说,这事情就不难解释了。他们正一步步,异常乖顺地走进了那个看似风轻云淡实质上心底野心勃勃的男人早就设定好的圈套。现在只有他可以拯救暖觞,也拯救自己,拯救整个族不落入奸人的手里。怎么做,他还不明白,不过他会努力保全一切的。幸好仆阑孤没敢明目张胆地限制他的行动,要不现在,他们就是等于在等死。 究竟怎么办呢,还真得从长计议。只有先等对手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才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保全了暖觞再说。 回来仆阑环着实安分了一阵。还是暖觞交代的是,先别露什么破绽,不论他怎么被折磨不到死的地步,都别先出手。仆阑环表现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有些漠不关心。在旁人眼里,那些不知情的人以为少主转性了,少主终于认清妖人的真面目了,没几天排斥他的人也少了。人都是有私心的,谁也见不惯这几天仆阑孤一人独大,要风是风要雨得雨的模样。纷纷开始鼓动仆阑环,让他可千万别把家业拱手让人。 仆阑环依旧按找暖觞说的表现的风情云淡。别人虽然以为他改变了什么,可那只狐狸可真没这么好糊弄!这几天这男人平时谦虚的模样稍微有了些松动,相信加以时日,便会得到消融。呵呵,到底鹿死谁手,现在还为时尚早。 但事情到了这儿又有了新的变数。原因无他,因为来了一队人。 来人正是南宫尚。 且说南宫尚从魔枭的住所离开,按照他的指示朝西,吃了七八天的风沙,到了这素雅的沙漠小镇。寻的就是一个仇人。 这沙漠中筑造起来的小镇,完全不同于那个嚣张冷漠男人的金色“宫殿”,给人一种恬静淡雅的感觉。那个男人,永远的白袍子素雅脸蛋,躲到这儿,还真的颇为合适。不过父亲就是被这样一张天使脸孔给蛰伏了吧,才会这么彻底的死在那魔鬼般的心灵的摧残之下。还真是出奇的不一致呢! 看来那个诡异冷峻的男人真的没骗他,有时候信人一次也挺不错。 思绪齐飞,这优雅的小镇,似乎唤醒了南宫尚挺多,突然觉得这儿比起姓杨的,应该更加适合另一个人。一个好久不曾不现在他眼前,他却还是时不时回想起,甚至根本忘不了的人——暖觞。他那样的人,渴求淡薄与宁静,这儿不就是很好的栖身之所吗?没人认识他,可以从头来过…… 直觉告诉他,真的,暖觞也在这儿都说不定。 最近他忙着复仇,幻影阁那帮不得力的畜生,竟然肆机开起了小差。人找不到不说,这么对个月来,一点音信都没有,都是吃干饭的吗?等大仇得宝,回去得好好处置处置这帮没用的饭桶!至于人,等这次是成之后,他自己找! 章廿十八 仆阑环通过这两天的确打探到了些消息。爷爷房里的那几个服侍小童果然还是嫩,没问几句,便开始闪烁其词来。 他也觉得什么萝卜都是狗屁,他当孙子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儿。而那天一早,就是那小厮打扰他们清休的那天清晨,他记得清清楚楚,仆阑孤最后和大夫耳语了几句。内容当然不会让第三个人听见,但是,有头脑的时候都会猜测其中的猫腻吧。他很清楚,这药味中和铁定不是爷爷病危的原因,被谁下了毒药,那人自己心里知道。既然和这么大名鼎鼎的大夫鳏这么交好,难保弄不到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仆阑孤啊仆阑孤,就算你再聪明,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仆阑孤并不一定是找鳏弄得药,可是就瞧这两人勾结的模样,一定有什么可以查出来。仆阑环决定先去大夫那儿走一遭,看看有什么发现。按说大夫鳏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正直,真不会做出这等违心之事,定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何种必然的交易,才…… 仆阑环兀自思索着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大夫的住处。清静得很,像是世外高人居住之所。朴素的院子里没有什么装饰,一个小童正在挑水,看上去十分舒服。只是一间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炼丹?房门掀开了一条缝,隐隐约约能看见里头的构造。 奇怪,爷爷一直不信这套妖魔鬼怪之说,对于这种轮回转世或是长生不老之事更是不屑一顾。曾经有些痴迷大夫道士都被爷爷赶得赶制的制。没想到…… 仆阑环脸上浮现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原来…… 不过这老家伙估计除了这癖好真是洁身自爱得很,不知道要怎么才肯出来“反咬人一口”。仆阑环思索着就看到刚刚来应门的小童带着他的师傅出了屋。 “少主找老夫有什么事,还请进屋说吧。” “好。”说着便随着鳏的引领之下,进了屋,撤身一坐:“我敬你是有名的大夫,没想到你竟做了反咬人一口的缺德事儿。对得起救死扶伤的医德吗?” 大夫鳏果然是好几十年的老江湖,被这么一质问,毫不慌乱:“少主,这话怎么说?” “怎么,还和我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仆阑孤那点勾当。” “少主若这么认为那边这么认为吧,老夫……问心无愧。若是今天你来我这儿的事情传出去,还指不定被别人说您是嫉妒了呢!” “我?嫉妒?” “怎么,不是吗?大权旁落,好戏落空?还不算吗?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看你的好戏呢!” “你……”人不能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直和和气气为人耿直的鳏大夫竟然是这么只老狐狸。也对,这老家伙一直隐藏得这么好,可要点本事。他得回家好好合计合计,那对破铜烂铁废水的,非要送到他面前他才肯承认是吧,那好,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嫉妒。不过今天这么一来,没捞到什么好处不说,反而打草惊蛇。如果这老家伙嘴快,暖觞可就有了危险。 这些天形势紧迫,他又不好去找暖觞合计商议。只能快点争取立马揭开这几条老狐狸的正面目!“好,就当我今儿个没来,您老好好捣鼓的惊世研究去!” 仆阑环起身要走,明眼看见了听他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时,身子不自然抖动了一下的鳏大夫,就说是有猫腻! 虽然仆阑环怕打草惊蛇,可没想到事情回来的这么快。该死的老家伙,等把这帮人办了之后,定撕烂这张嘴!到靠山那儿打小报告搬救兵算什么英雄好汉,反正迟早都是要受死的。 但现在不是逞义气的时候。本来已经想好把老狐狸皮揭开的仆阑环,打算晌午过后再去趟大夫那儿,就听闻暖觞被架起来,祭天的消息。 祭天是他们这儿的一项习俗。就说把有罪的男女以火葬的方式活活烧死,来洗脱他们满身的污孽。从而往生之后可以顺利进入天际同时求的整个家族的繁荣昌盛。世世代代过去了,习俗一直延续下来,仆阑环以前一直觉得没什么大惊小鬼的。而现在,有那么一个,他真想把祖宗十八代的坟全刨了,然后比比到底是谁比较残忍。 可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就说仆阑孤可疑了吧,这么快,大权在握就开始显摆利用起来,还说是没有目的?这次是暖觞,下一个就说他了吧,竞争对手一个个都解决了,才能逍遥法外啊。 执刑的时间是晌午正,仆阑环一看只有三刻钟时间。赶过去救人还勉勉强强来得及,不过他双拳难敌重手。就算自己的心腹加起来,也是人心向背。只有那老头能救暖觞。得,既然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策略,这一局他赌定了! 南宫尚本就是感觉异常机敏的人。打间住店,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打算摔人马分头去探查消息。没想到街上一波一波往街心冲去的人去,像是看什么热闹似的,大大引起了他的兴趣。 “来人,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 南宫尚身边的一手下拦住一个正跃跃欲试的村民,“大伯,你们这是看什么去,这么激动?” “还不是前些日子我们族那叛徒的儿子找回来了,听说族长还挺待见他。没想到,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种,这家伙和他没良心的爹一样想把族长给谋了。现在阴谋败露,我们正赶着看他被祭天呢!” “哦?”南宫尚琢磨着刚才那人的话语,怎么看都像无知良民说出来的话。不过既然人多的地方,那贱丫可能也会出现。“走,我们也去看看!” 果真,街心的大片空地上,已经是熙熙攘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最中间,高高架起的架子上真是绑着一个人,下头是密密麻麻的灌木堆子。所谓的祭天原来就是拿火将人活活烧死,天下之大残忍的法子竟然是一般的贫乏。放之四海皆准啊!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南宫尚待看清架子上的人之后,便坐不住了! 怎么是他? 章廿十九 怎么是他? 古书上有句话说的好,众里寻他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掂量在心里好几个月的人,就这么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然而再次见面的场景却是惊心动魄的。 暖觞被绑得老高,看的出身上缠绕的绳子十分结实。一头毛糙的乱发,在风中呼啸着,让他这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没有精神。原来像一头小兽一样的人,出了那依旧犀利坚定的眼神,其余全都是再落魄不过了。底下头横七竖八的躺着些灌木枝桠,以及周围跃跃欲试的人群。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双犀利的眼神,让南宫尚知道这人脾性没有变。那么刚才听原住民嘴里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情况。 直觉告诉南宫尚,这件事情并没有这简单。或许和某人,也有脱不开的联系…… 南宫尚不知道暖觞有没有看见他,这么人山人海,他又站得远离尘嚣,估计是没戏。到底要不要救,是摆在他眼前最棘手的问题。他曾经以为逃离了那个暖觞所谓的牢笼,他就可以获得依旧是那份他自己所谓的幸福,那么现在这又是如何解释呢? 不救,他不能眼睁睁地看人被活活烧死,这样至少于他心会痛死。然而救呢,这群双眼通红的人不会连同他一起毙了吧? 不过他南宫尚向来不是惧怕之人,草草部署了下救人的事项,便隐闪在一边暗自观察事态的动向再择机出手。 主持会议的似乎是一个中年男子,但风采依旧奕奕,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这不免让南宫尚想到了某个人。 “该死!”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救人要紧。 那个男人果真有“王者”风范,没几下,底下头本来就火热的群众,更是被煽风点火到不成样子。拳头和吼叫也来得愈加热烈,现在,真的好像就缺这么一把火! 不过也就是在火点着的时候,才有机会。大家把目光都直勾勾地投射到中央去,突然横亘出来的人才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火算是熊熊地燃烧起来了。黑棕色的树枝发出“咯吱咯吱”脆生生的响声,风也似乎呼啸得特别厉害。 暖觞盲目地看着下面那一个个黑压压的脑袋,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这样好吗?是解脱还是新的征程? 他自嘲地笑笑,仆阑环果真听他的话,无论他这边发生什么异动都要沉住气。他到底是真的这么办了,还是怕了?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经不起掂量。 还有那些在他生命中稍纵即逝或留下痕迹的人们,一个个如跃然纸上的画儿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是每一个将死之人都会遇到的事情吧?究其一生,匆匆而过,平平淡淡,就算有的也多是不快。那些人和事,经历过的和不想经历的,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还有那些未完成的,想知道的关于身世的秘密,也都会更着他一起进棺材了吧?倘若有来生一说的话,他宁愿做个放牛的娃儿,整天快快乐乐的,天塌下来也不晓得是咋回事儿。 想着想着,暖觞就这样闭上了眼睛,脚底已经逐渐有了热度。这时候,浮现在脑海里最深刻的人,竟然是那个男人。也对,毕竟自己个那个男人羁绊最深,即使现在已经毫无联系,在他平静无波的前半生里,总是最值得铭记的存在之一。只是这种铭记他宁愿不要,似乎好像自己牵绊上那个男人之后,他就再也没人脱离于这些返程俗世当中…… 身子忽然变得轻飘飘的,是否这就代表着结束? 要不是腰上突然箍紧的负重感,暖觞一定以为是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他是被救了。 现在正被一个男人抱着飞翔在空中吧?这种感觉真好,真的有种劫后自由的感觉。男人的气息很熟悉,本来以为是仆阑环的暖觞打开眼睛一看,竟然是? “怎么……是你?” “先闭嘴!等我救出你之后再说!”南宫尚按捺住他的坏心情,身后的嚎叫声于打斗声嚷得他揪心,看来他要失去几个好兄弟了!不过最可气的还是暖觞,摆明了就是放弃自己,闭什么眼睛啊,你就这么想解脱?偏不! 暖觞看这家伙这么激动只好闭嘴,丝毫没有了刚才的伤感与阴影,有的只有千奇百怪的问号。这家伙怎么在这里?这家伙为什么要救他?以及当初他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这之后他要怎么面对这位“救命恩人”! 南宫尚看看怀里终于安生的人,心算是悬了下来,先把他带到他们落脚的客栈吧。量老板也不敢说什么,不然,咂了他们的店!安顿好了,让他好生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至于杨骞的事儿,不急,反正拖了这么久,不在于这么一时三刻。重要的是,怀抱里这个人终于回来了,自己的心也不会这么浮躁了! 章三十 南宫尚手下的人,除了招人的时候办事效率让人担心之外,其余之事,可谓是办得滴水不漏。 当南宫尚把人带回去的时候,老板呆愣在一边,以为是中原来的强盗头子,傻傻的发抖,不好说什么。街上又没什么人,暖觞就自然的安然无恙。 瞧,现在还有人替他稍好的洗澡水,好好地先洗去尘杂,等会儿还等着那个许久不见的男人对自己的审判与被审判。 这不,他忙完所有的事儿,不多久,男人特有缓重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门徐徐地打开,男人似乎也已整顿了自己一番,比刚才在“刑场”显得更加的肃穆,没有了太多风尘仆仆的感觉,神情严肃,看来是真的有话对他说。 南宫尚拣了张条凳坐下,示意暖觞也一同同坐。随意的翘腿而坐,明晃晃的白色毡靴晃得暖觞有些心慌。他该不会因为自己无声无息地逃跑和原来处罚他那些,男……一样把他给。暖觞也不是探身怕死之人,将将刚才他就差点儿踏赴黄泉。只是这个男人,这么多个月来还一直没有在他记忆里消去的男人,如果真的就了他又给了他无限的绝望,那是何等的残忍。所以死并不可怕,怕的是…… 看出了暖觞的焦虑,南宫尚难得没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严肃,开口尽量随和地问:“这几个月你都在这儿。” “嗯。”暖觞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道。 “怎么从我哪儿逃了出来,就为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活活被人欺负。”南宫尚不自觉地语气就有些冲动,不知道有没有下着还惊魂未定的暖觞。在暖觞开来一定是认为自己对不听话擅自逃跑或是背叛的行为生气的吧?其实并没有,他心里也曾纠结过好几次,最后,真理还是战胜了一切。天知道他只是因为暖觞被除了他以外的人欺负才开始气呼呼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还没事儿瞎跑活。 暖觞的确也有些急,联系到刚刚设想的点滴,又想到家务事不便一个外人参活,况且连他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我,我只是未弄清楚一点事儿。” “哦?难道说这有人想将你置于死地的地儿就是你口中所谓的自由天地?还没我无机阁好?”瞧瞧这口气酸的。 “只是……只是一些家务事……”暖觞也开始磕吧。 “家务事?对了,我听路人说他们将你绑起来说你想置人于死地,这是怎么回事儿,以我对你的了解,八成是别人栽赃家伙吧!” “嗯。南……哦,不,阁主这方面有些涉及到我身世的问题,我自己还没探究清楚之前,我不想去妄加猜测。”最终暖觞还是打断了南宫尚一步步地猜测,天知道在这么下去他会不会和盘托出。 “身世?”这家伙有心事,十分明显,是关于他自己的身世。据他所知,暖觞从小母亲就跑了,就剩一个赌鬼老爹,没什么特别的。之前特意派人去调查过,哪来的身世?不过说到底,原本他们可以掏心掏肺交流的,都怪自己一意孤行,现在又同了陌生人一样。多想这个人对自己掏心掏肺阿,想不出理由,就是想。“什么身世?” 暖觞暗叫糟糕,又把对方领进了另外一个套。关于父亲母亲,这件事情在没有水落石出前,他不想让南宫尚这个性急之人参活一角,不然绝对天翻地覆。“因为有人告诉我我的养父并非我的亲生父亲,这儿很可能隐秘着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的踪迹,所以我来查寻,一不小心落入了别人的陷阱,所以……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你啊……”南宫尚不禁长出一口气,还是只顾不别人,不懂得照顾自己,即使是别人老欺负你!既然他不想说,那他就慢慢查。反正可以同杨骞的事情一同进行。 话音刚落,南宫尚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好了,以后也别叫我阁主了,就叫名儿吧。好歹我千里迢迢救了你一命,算你我真的有缘。被你阁主阁主地叫着,都生疏了。”很久以前暖觞似乎也不这么叫他,挺没大没小的。自从自己阴晴不定个性爆发了之后,他才学“乖”了。 暖觞果不其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之后是不信任,甚至在眼力很好的南宫尚看来还有些恐惧。真是的,有什么好怕?“你就不怕……” “得了得了,过去的事儿我和你道歉,就当是我不明是非,黑白不分吧!”南宫尚有些不耐烦,非要自己道歉才甘心吗?都舍命相救还不成? 暖觞也被弄得尴尬,想转移话题。一想到南宫尚千里迢迢从汴京奔赴西之又西德大漠腹地,肯定是由缘由的。他不是天真浪漫自视清高的少女,会以为南宫尚因为丢了他这么人而奔赴潜力、日夜兼程,只为寻人回去。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对,把话题往南宫尚身上引,这才是一举两得之策,他也想了解了解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不过,暖觞没有想到那是引火上身。 “南……还是和逸风一样叫你阿尚吧,你,这么远来这儿是为何?” “说来找你你信不?”没来由的,南宫尚竟然出乎意料地向老哥们儿似的和暖觞开启了玩笑,不过随之敛去的笑容,告诉暖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是来找我的仇人的!” “仇人?”暖觞不解道。 “嗯,你应该知道一点,我父亲的事。那个男人没死!而且我知道他就在这大漠之中!” 暖觞心咯!一下,他以为是南宫尚知道了他父亲健在的事情,震惊和气愤充满了这个男人的心。所以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开口。 “我不知道,十多年过去了,杨骞这家伙,还如此逍遥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恶!”说着南宫尚就想把茶杯往地上砸。 “杨骞?”这个名字引起了暖觞心里的警觉,千丝万缕联系了起来…… 章三十一 此时此刻,暖觞可以保证他是清醒的。这事来得蹊跷,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南宫尚这个时候来大漠,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暖觞忽然想起什么,零零总总的一件件事竟然可以挂钩起来,而且……预感很不妙,很不妙。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和眼前这个男人…… 心不由地震颤起来,暖觞没了再想下去的勇气。所以他也不打算表态,待南宫尚把话讲完。 “杨骞,可能你觉得这名字陌生,但是提起那个男人,帮里面的兄弟,甚至是打杂的下人都不会陌生吧!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男人,怎么做出这张伤风败俗之事。勾男人也就算了,非要弄得我们南宫家家破人亡不可吗?你知道吗,当时我才几岁,我就亲眼看到我妈妈死在我面前,那样子到现在我还记得!白花花的脸和手以及手腕处留下来的血水,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姓杨的造成的!” 南宫尚说着说着,便愈发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仿佛眼前的暖觞就是他要找的仇人或者是仇人的相关,直勾勾地想把他拆骨入腹!可是他不是,也不像是!暖觞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老阁主还健在,甚至是活的好好的,亲切和蔼,和爱人享受着天伦之乐。而杨先生,虽然他接触不多,那人对他也十分冷淡,单从老阁主和逸风的描述来看,并不像南宫尚口中说得那样污迹斑斑。起码,他可以肯定老阁主也是以相同分量去爱杨先生。他们一个热情一个隐忍,一个包容一个迁就,虽然是男人,旁人看来都会是祝福吧。不过这是事关南宫尚的人生,无奈,这些仇恨是必须的。只是太偏激了,不论是行为还是思想。这不禁又让暖觞想起了早些日子所听闻的一些事情,某头更是皱得老紧,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但总而言之杨骞并不是这样的人。逸风、;老阁主、黎儿,这些人,他们都在尽自己的努力去化解南宫尚的仇恨,可能微不足道,只是若这事真的成了,可以算是功德圆满。他不是一早也答应下了吗?得,有些该说的他还得要说。 南宫尚见暖觞游离的反应,更是火大。心里头对杨骞的不满、仇恨,以及从小到大的积怨一并倾吐了出来。可能是因为觉得暖觞是这样一个可以值得交心的对象,说得吐沫星子乱飞,句句都很难听,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我他妈一定宰了这贱人,把他的头带回咱南宫家的祠堂,我要让父亲知道他爱错了人,我要让母亲知道我大仇得报,我要让列祖列宗都鄙弃这种肮脏的灵魂!” 够了,够了,这话连暖觞也听不下去了,人家并没有太对不起你,而且,他……心里翻腾着的语言就这么逆流涌动到了喉头:“不许你这么污蔑杨先生!” “你!”南宫尚也是一惊,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暖觞恐怕连那贱人的名字都叫不全,现在怎么会?难道这其中还有一段? 暖觞也是后悔啊,恐怕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就这么憋不出气呢,这还了得。自己又是藏不住话的人,等下南宫尚一盘问,他和盘托出怎么办?考量着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暗自祈祷:“逸风,只能出卖你了……” “说,怎么一会儿事!” “我……” “说!给我说!我还以为你单纯的很,就为自己那些破事瞎忙活,没想到,我的事儿你也管的这么热乎!同情心又发作了还是皮痒的?别告诉我你这么久呆在这儿就为了那贱人!”南宫尚呵斥道。 “你别欺人太甚了!”暖觞也不甘示弱地回道。 “我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谁把你从众目睽睽之下救出来的,害我欺人太甚?!” “你……” “我一路过来,就被黎儿那小子骗了,没想到他和姓杨的是一路的,怪不得都是水性杨花风骚的料!”说着打量了眼暖觞,果然被唬到了。 “黎儿,你把他怎么了?!”这傻孩子,瞎参活什么!本来不来找他,他已经很安慰了,他怎么就又插手别的事了呢?不过也对,那是他师父,人的事怎么能不管! “我把他怎么了,想知道,想知道你就给我说!” “我……” “说还是不说?!”南宫尚也急了,这件事情对他很重要,总觉得他被背叛了。 “好,我说。那会子你去武林大会的时候,逸风带我来了趟大漠,就是看杨先生。你和他各种有些误会,这种事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都希望帮你化解仇恨,你……” “你说什么?”身体被大力地摇动着,胳臂好似要脱臼似的,暖觞只觉耳边的吼声如天雷一般响亮。 “我说,我们都想帮你化解仇恨!”暖觞也吼道。 “你们,你们都知道他没死,都知道他藏在哪?!你们,好啊,竟然连逸风也背叛我……” 说着,南宫尚像戳了气的脾气,顿时无力的从暖觞身体上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哈哈哈,谁么叫背叛,这才是真正的背叛啊! 南宫尚不禁仰天大笑。 章三十二 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谁都知道,暖觞心里也清楚。可是终归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背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认识到这也算一种背叛,只是一味地认为这是为了南宫尚的人生着想。 现在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突然笑得如此苍凉,像极了孤胆枭雄的模样,多少让人心疼。曾经一心想脱离这个没有良心男人的魔爪的暖觞,甚至有些不太想再离开的感觉。 然而…… 然而他不能不离开。一则,南宫尚现在正在气头上,留在他身边也不安全。二则,自己虽被救、脱离险境,可留下来的烂摊子他不能不收拾,也不能留下仆阑环一个人去面对。虽然仆阑环并没有来救他,可他知道那是他事先交待的,现在指不定环正在为失踪的他焦急烦躁呢! 犹豫再三,暖觞也不顾自己浑身疲乏,踏过客房的门槛,朝回廊走去。 “你去哪?”背后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或许是看到他要离开,南宫尚从狰狞中解脱出来。 这家伙背叛他不说,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们根本都不是好东西。但是,至少,这家伙的命是自己救的,这种时刻一句安慰都没有吗?假惺惺的也好。他这么急,这是为何? “我得回去……”暖觞游移道。 “做什么!”南宫尚也不顾对方面露难色,转身一把扯过要离开的暖觞,嗯得他手腕生疼。 “我得回去,我朋友我等着我去支援他,你别……”暖觞惊呼道,“你这是做什么!”只瞧着力气比他大上许多的南宫尚一个使劲就把他往里头的卧榻上拽。暖觞就和脱了线的风筝似的,整一个就被甩脱在了床上! “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到底是干什么?!刚刚救你出火坑,又想往回跳?怎么,不把自己的命拿命看,那我也没必要对你那么好!”刚被告知的背叛以及背叛后的匆匆离开,南宫尚早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一向善于控制自己情绪,不到万不得已才爆发的他,现在就像是个炸药桶一般,岌岌可危。 一双长腿刷地分开,跨坐在暖觞身上,掀起散乱在床尾的薄被,就往上提。 暖觞有不好的感觉,非常不好。男人已经双眼通红,和醉酒似的,神志不清。记忆里,男人这样的情况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样的过去。 他怕。 不可以重蹈覆辙,不是铁了心要离开的吗? 这时,暖觞也不知哪儿借来的胆子,一个用力,“哗啦”一声,一道清脆的肉体撞击声,让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时间像凝固了一般安静…… 暖觞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若是以前,再怎么宣扬正义,如此部分尊卑的事情他断然是不会做的。难道现在,声音为离开那个地方太久,被当“祖宗”“伺候”得太好,忘了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有着本质不可逾越的差别,而且…… 南宫尚也傻了,这家伙…… 这家伙变了,世道变了。不,不对,这或许才是他的真面目。原来是为了某些人的理由,才变得唯唯诺诺。暖觞不正是一直叫嚣着自己才一直吸引着自己吗? 原来,一直是自己把他想得这么弱。可天地良心呐!虽然他失去了理智,可他真的没有想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刚才又是生死攸关,他只是想先把暖觞留下来,大家先好好休息,也给自己一个思考过去种种的时间,之后再好好谈谈。刚才虽然动作暧昧粗暴了点,可他真的只想把他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睡觉,然后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闭嘴! 可是,自己吃到的是什么? 巴掌? 一剂声声有力的巴掌! 一颗心算是彻底掉到了水里,冰水里。 半晌沉寂,南宫尚动了动唇齿,艰难地吐出句:“你走吧……” 暖觞支起身,看了看南宫尚消沉的模样,也是张了张口,但最终没说什么,还是下了床,跑了出去。 有什么话,等他回来解释吧…… 章三十三 且放下这边不谈,一心为了救暖觞于危难之外的仆阑环待觅得了救人两方之后,便风尘仆仆赶去那个混大夫家中搜集证据,救人要紧啊! 说实话,撇去这混大夫要练长生不老之丹药这件事来说,他的确算是个好人。为人厚道、也不贪图钱财。估计这就是一个医痴的悲哀。 大夫鳏并不同武艺,戒备得也不森严,心知即将处死暖觞,他就没必要为他做过的事情担心。可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仆阑环学得聪明,可不硬闯,别人不会功夫,他还不会吗?既然你先小人,那他做一回梁上君子那又何妨? 瞧瞧潜入了那天实现观察好的炼丹房,果真不会武功的人连戒备都是一流得送。还是说这大夫和那人面兽心的仆阑孤太过与放心,他今天定是去救人而不是来这儿揪人! 轻悄悄地推开木质的大门,里头的气味实在难闻。充斥这各种草药味道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实验器材,甚至有些锅子里还冒着热气腾腾白色的泡沫。这不得不让仆阑环怀疑这些药引子,是不是用人做的。 总之,这混大夫是逃不了罪过了! 稍作布置,仆阑环算计着刚刚自己派出的小厮也差不多是来通报自己要拜见鳏大夫的时候了,拍拍屁股,捡了张干净的椅子,就这么大喇喇的坐下了。 待会儿可有好戏看了。 果真,门外仆阑环手下的小厮做足了给鳏做足了面子,不仅该行的礼数一一进了,就连上门拜访也是通报的周全。 “哦?少主要见我,这客气什么,快快有请。”鳏一听仆阑环要见他,现在全然没有了后顾之忧,自当露出一副人从来没见过的讨好模样。那张老脸,满布皱纹,配上那种恭顺的模样,直叫人恶心! “少主说咱们先进去,他随后就到。” “是吗?是吗?那小哥儿您先请进。” “嗯。少主有事稍迟些来拜访,他吩咐下来,先请先生带我们去园中一游,也好讨教讨教先生的神奇医术。” “不敢当不敢当。”鳏忙作揖道,直觉让他觉得不妙,难不成仆阑环口中的有事儿就是跑去就暖觞了?事情不会黄出来吧……“这……少主这是去。” “这我们也不便多问。”连同大夫鳏三人,一路入院,观赏着怎么也算不上美观的院子冬景,各怀鬼胎。 “先生,这屋子是……” “哦,这屋子……”大夫鳏神色游移起来,“这屋子只是见普通的库房,堆得都是些平常我不用的医术。” “是吗?”这个小厮来头也不小,其实算是仆阑环手底下的一个谋士。他语气轻倪,看起来极为不信鳏所言所语的样子。“那么,不如先生也带我们去参观参观您博览群识的一面。” “……这,这……”太松懈了,早知道回来这一首,他定不会把炼丹房设在这儿。一贯以来维持的君子风范还不是为了这,还不是为了别人不怀疑他私底下干的“勾当”。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怎么到了他身上就全然无效了呢? “好好好,好一个书库啊!”只听得在大夫忙着解释的一霎那,那扇看似古旧病灰尘满满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里头传来阵阵掌声。 “真想不到人前的正人君子,宅心仁厚的鳏夫大夫,暗地里是个假话连篇且痴迷妖魔之术的伪君子!” “你……你……你……”老头儿眼睛瞪得硕大,和一垂死挣扎的青蛙一般,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设计了。 “别你了我了的。走跟我去救人,说人不是暖觞害的。恐怕你也是为这个目的才和仆阑孤勾结的吧!”说着仆阑环不住地扫了扫那些正在冒泡的怪家伙。 被这么一激,鳏也豁出去了,不计后果地和仆阑环辩解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勾结,你有什么证据,不就是我炼丹吗,我炼丹虽然违反了族规,可是我为什么要和仆阑孤勾结。他又有什么动机让我和他勾结!”不懂事的小孩,总是要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仆阑环像是知道对方会歇斯底里般的死不认账,嘴角一撇,“若是你这么相当替死鬼的话,这儿这么多种药,你又是信奉歪魔邪道直说。恐怕我只要再找个大夫来指正你这毒其实就是你本人下的,应该不是件难事儿吧!” “你……你。”老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涨红了脸,“好,我同你去揭穿他,不过你得保我一命。” “还想继续炼长生不老之术?” “是又怎么样!” “真是死心不改的家伙!好,命可以先替你保了,至于这玩意儿,等你大功一件再说。” 双方定下了“盟约”便急匆匆的镇中心的刑场赶。正巧人正一波波的回出来,一副悻悻怏怏的模样。 难道结束了,仆阑环心里一凉。但又看大伙儿表情似乎不像是喜悦的模样,难道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果不其然,一打听,发现暖觞被一个不明人士劫走了。估计不是本族人士,至于原因还没查明。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气得跳脚,完全撕破了平时风轻云淡模样的仆阑孤,一想事情定是如此。便先叫人把大夫押回去严加看守,并密切注意仆阑孤这边的动态。自己随一群人马加入了找人的大部队中。 只是人家找的是靶子,他找的是希望。暖觞定要没事儿才好。 一天下来,人已经精疲力竭。可暖觞始终没有消息。据手下报备,仆阑孤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至此,仆阑环暂决定先会注定再作打算。没想到,暖觞就这么躲躲闪闪地趁乱逃了出来。现在正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恐怕是他们忙碌一天最好的安慰了吧! 章三十四 仆阑环虽然把整个住地都安插在族长的内部大院里,可生活在这儿久了的人多少知道这里的一些暗区。就算是仆阑孤安插的眼线也探不到什么究竟。加之,每股势力地下都有群忠心耿耿的属下,暖觞可以说是有惊无险地从南宫尚那头一路逃了出来。 一路上虽然担心着南宫尚可能有的种种想法,以及这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可能采取的种种手段。可最终这边的事情压倒了一切,这是他的责任要摆平一切,再之后,他才能和阿尚在各个方面上做个了结。 一到府上,人没几个,暖觞只好一头闪进了仆阑环的卧房。好在他那些武功在大漠的日子里并没有荒废,来个八九个人绝不是问题。他有能力保护自己。 人不在,应该是找自己去了吧,毕竟被一个来路不明人士劫走,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管家他们也没这么好心,放过他,定是竭尽全力搜捕他回来。不知道南宫尚有没有危险…… 人回来了,自然好。仆阑环仿佛将一天来的心神不宁以及疲惫跑到了九霄云外,毫无顾忌的将眼前瘦弱的人儿抱了个满怀。 “太好了,没事就好。” 暖觞刚刚经历了南宫尚那头的惊悚一幕,自然对肢体接触有所抗拒。现在被同样的一句阳刚躯体抱得个满怀,虽然只是感激的意味,但温热的气息吹拂着暴露在寒冷空气里的脸庞,还是缓不过气来。 暖觞半推半就地挣脱开怀抱,轻笑道:“嗯,回来就好。只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们是该好好研究下了。不能轻易让贼人得手。” 仆阑环不是傻子,自然感知到了对方的躲闪,想到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赶忙问道:“听说你被人劫走了,是谁,该不会是仆阑孤的毒计吧!” “不是!”暖觞矢口否认,无比坚定。 “那是……这头你熟的人不多,我的人也被限制了气来,谁又会这么好心救你?”一看暖觞这么坚定地否认,仆阑环不禁游移道。 “是……是我以前在中原的一个朋友,正巧路过,听闻我的故事,仗义相救。”暖觞想了想,最终还是得出了合理的解释。 “朋友?什么朋友,何不也叫上他,我们一同商议!”这么说暖觞这朋友可是了得得很呐,众目睽睽之下救人得手。 “这……他不愿参与他族事物,这事,不便把人搅进来……”南宫尚自然不会来参合什么事,若是真要参合,恐怕他是知道了那件事才会从中报复吧。所以躲一天是一天,他还是先避着他比较好。 “是吗……好,咱先不谈这个,对于仆阑孤,人证我已经找到了,就看你想怎么动手了。”暖觞的回答颇有躲闪蹊跷之处,只是他不肯说,也没办法。对于那个就暖觞的神秘人,只能他暗中自己去查。不知怎么的,仆阑环心里突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哎?认证?” “嗯,这不是我想办法打算就你的时候,找到了那个狼心狗吠的郎中暗中和仆阑孤勾结,才嫁祸于你!” “是他,那么外公也是他害的是吧!”暖觞的口气陡然激动起来,他是个不希望身边的人受到一丁一点伤害的人。 “嗯,我也猜测是他做的。医者父母心,没想到他竟然昧着良心做这种是,真是权利要命,那家伙为了炼丹……” “那我们该怎么做,贸然行动肯定不是办法。现在我方在明,敌方在暗,仆阑孤说不定就想着办法把我们一网打尽呢!”没等仆阑环把话说完,暖觞急忙道。 “的确,仆阑孤如果抓不到人,肯定是以为我把人藏起来了,必定到我这儿来搜人,待到找到你,刚好说我包藏罪犯,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这……要不我们先把他们揭发出来?”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仆阑环思索了会儿,“现在毕竟大势掌握在他们手上。” “我们不是有人证嘛!”暖觞不解道。 “可是我们缺了那股东风!”谁说仆阑环只是勇猛无敌,他照样有深沉谋略。就算仆阑孤再怎么厉害,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我们是要等他露出了马脚再说?”暖觞悟性过人,自然懂得了仆阑环的意思。 “没错,这段日子,你先老实在我卧房的密室呆着。人肯定是要来搜的,我们见机行事。” “嗯。”暖觞附和道。至于南宫尚那边他会不会派人把他抓回去,还是其他,真的是个不确定因素。他没办发预料,只求老天保佑,还有那个男人别钻进他命中一个又一个死胡同,这样只能越陷越深。 他们真的都只是要为她好而已。 “我说,你这办法到底行的通吗?阿尚这个人不顺平常人,反而对他起反作用怎么行?!”沈逸风待那日南宫尚和魔枭打过交道之后,已经在魔枭眼前叨唠了半天。 冷脸男人遇到沈逸风脸色已经放下了大半,只是爱人一心想着别人,他心里的醋意又萌发了大半。“我办事你不放心?” “不是……可是……”沈逸风愣是被咽了口,说不上话来。 “我不是早说过,他们的事你无需多管。现在我都插手了,你还怎么不放心。”不着痕迹地皱眉,魔枭其实已经在心里把这帮碍事的家伙骂了十来遍。 “但是……” “好了别但是了,我看我还是过去看看吧。他不会放你去的!”一道清冽的声音划破两人的交谈空间。 “哎?杨先生?你……” “骞,你这是何苦,万一阿尚有对你……”后头跟着的南宫烈自然是一百个不放心,他也不知道爱人有这种计划啊!把阿尚河暖觞这孩子放一起不是好好的吗,不会出什么岔子啊! “不了,逸风,你别去。”他回头看看魔枭,虽然他们彼此看不爽,但英雄毕竟惜英雄,魔枭只是略微点头。杨骞继续道:“省的他不放心。 ” “那我和他一起去好了!”沈逸风不死心道。 “逸风你别任性。” “那我呢,我不放你一个人去!” “你也是,年纪这么大了,还任性。让阿尚知道你还活着,他会怎么,更恐怖吧。我就再扮一回坏人吧!” 章三十五 南宫烈的软磨硬泡终究没有抵抗住杨骞的决然,心知自家爱人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脾气,他也只好放任自流。 不过等杨骞前脚刚走,南宫烈便也打算跟上去,至多不要被他看到不就得了。不过这样一来,一向不放心这个为人处世得心应手却在对待恋人的事情上出奇的莽撞和粗鲁的义父,沈逸风更是坐不住了。男人不让他去,那他也不是可以偷偷地溜出去?! “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魔枭直直地勾了他一眼,不屑地哼哧道。 “哎!你又知道!”沈逸风只好大惊小怪,这只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也太厉害了吧! “你以为我和你说的是假话?”魔枭半笑不笑道,其实心情倒真的不错,又有好戏看,还有这家伙陪着。 “切……就知道,说这次你到底怎么想的,别你那套所谓的大道理又来敷衍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啊!”沈逸风真是一百个不高兴啊,他和他没完! “好了好了,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魔枭终于决定不逗他开心了,拍拍逸风的肩膀,“我都安排好了。” “你!好啊!你又骗我!”沈逸风真的就差没揪男人的耳朵,只是这怪物他还是不怎么敢惹。 至于魔枭口中所谓的安排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只能等时间去检验一切。这家伙的嘴巴比他的行动力更加不可一世,和牡蛎似的,守口如瓶到老死。不对,他会老死吗?哎!又被这家伙框了!以他那种腹黑得要命外加暴戾得要命的行事作风,这一次,还有的指望吗? 得,他还是得偷偷溜出去,好好跟着才是! 话锋一转,那日暖觞和仆阑环商议好了下一步的走法,隔天仆阑孤果然例行公事般的来搜人,行事作风可谓是嚣张十足。 暖觞带着的地方,估计除了父母和爷爷之外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仆阑环煞是放心的陪着人搜完一圈,就连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不放过。他又不是练妖法的术士,犯得着吗。不过,仆阑环也吧大夫鳏藏得好好的,这致命的人证旁落了,事情就难办了。 “真没有?”仆阑孤撇了撇那双还是韵味十足的眼眸,对手下说道。虽然语气上十分冷静,但从眼底深处透露出来的怒气来看他其实并不满意。 “都说了人不在我这儿,那劫走暖觞的人也不是我!说起来,人丢了我还没找你要呢!你就这样对待我的人?!” “‘你的人’?!我看只是个钦犯而已吧!” “你……好,仆阑孤,你别得意的太早,你那点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 “是吗?我真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一心扑在仆阑一族的兴旺事业上,虽然我敬你是少主,但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来对我直直点点!”说罢,便离开了大宅院,撇退了所有随从,兀自走向了后山仆阑族的家族祠堂。 百花皑皑,虽然冬天还没过,但本应该是寥无人际的墓地还是显出了一丝生机,恐是生灵的转化繁衍所得。 修长的手落在一座墓碑前,墓碑比起一般的要大些、豪华些,是和另一座墓冢连同在一起的。仆阑孤用他那不同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手一次次抚摸着光滑的石板,就如同抚摸人的皮肤一般。最后,眼神兀得凶猛起来,并带着缱绻的哀伤,深深的抓在硬冷的碑体上。 “迟早,我会让你知道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人走了,仆阑环松了口气,自己的演技算是不错。大家族里,谁不都是在演戏,谁还会对谁真情。要是真的遇到了真情的,比如他之于暖觞,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人走了,你先出来吧。这儿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好,他,怎么说?”暖觞皱眉道。 “自然因为抓不到人而苦恼然后外加在想怎么报复咯!那聪明的脑袋瓜子都是一肚子的坏水。” “噗……”这时候了,这家伙还懂得“苦中作乐”! “看笑了就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走一步算一步了,暖觞你千万要放宽心。” “好好好,知道了,我的好大哥!”暖觞不满地嘟嘟嘴,敢情他被当做小孩子了?! 仆阑环摸了摸暖觞的脑袋,这感觉真好,即使被当是做大哥。 “那我们该怎么做?” “当然是设计使他现出原形咯!这老狐狸,精明得很!” “嗯。我想想。得,有了!”不过一会儿,仆阑环将嘴巴对着暖觞的右耳说了几句,暖觞煞是满意的点头,脸上满是希冀。等这一遭过后,事情大概可以圆满落幕了。 杨骞心中早就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也省去了对危险地考量,和心中难免存在的小别扭,日夜兼程。人只要有心,距离便会缩短,紧赶慢赶,没几天就到了仆阑。以他的轻功,在镇子上悄然无痕地走了一阵,很快探查到了本就势力范围庞大的南宫尚到底在哪里。当然也对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变化以及暖觞他们发生的一切做了略微的了解。 心中暗叹造化弄人的他,考量着要么把一切坦白和阿尚这孩子说了是不是比较好这件事。但介于他刚了解到的,暖觞是被南宫尚劫走了,他还是先把仆阑这边的事情办了。毕竟自己留下的孽债太多。 去找南宫尚的时候,南宫尚正在喝闷酒。他已经压抑松懈了好两天,只是让完全被他控制的店家送酒和菜到客房里。 被自己的好兄弟背叛、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自己的关心又被拿来当驴肝肺,种种种种,无不给他沉重的打击。一醉解千愁,记得父亲刚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喝的。最后自己都对自己的堕落鄙视到不行,才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所以这次,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倒。 手下也大致和他说了这边的情况,大概能容忍暖觞先走一步是因为真的有急事。但这家伙背景原来这么遥不可及,卷宗呈上来还有颇多疑点。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他们凭什么关系这么铁啊,比自己和暖觞还铁,算是什么?!他可不能就这么将就算了。 昏昏沉沉置于思索间的南宫尚,恍然间,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章三十六 那一抹白影,如同鬼魅,尤其是在南宫尚已经几乎要醉了的时候。眼前的对影已成三人,他甩了甩头,才认出来人。 这不,上天有眼,送上门的肥肉啊! 南宫尚此刻就已经醒了一半,打算“磨刀霍霍”。只是心思灵巧的杨骞,也不是会上第二次当的人,那种暗算的小把戏,此时此刻并不顶用。加之,南宫尚现在并无准备,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仇人虽是自己士气高涨,可也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的时候,人心就容易乱。这就更不用说一向面对杨骞毫无冷静可言的南宫尚了。身上并没有佩剑,赤手空拳就往人身上打去。虽然力道和戾气都足得很,可对早就做好准备,甚至料想好今天这儿会发生什么的杨骞,可以说是毫无作用可言。 杨骞什么最厉害,撇去质地上乘的武功不说,翩然起舞的轻功就算是人到中年还是风度不凡,尤其是对于他这种显然不被岁月所消减的人而言。轻巧的在不大的客栈厢房里躲避着。 南宫尚显然是急了,虽然知道自己和这贱人武功的确还有差距,但是,他不是没有让他臣服过,所以,这一次,他要彻彻底底报仇。身子一闪,来到床椽边,一把捞起搁在沿上的佩剑,拔出刀鞘,朝着目标就狠狠地挥剑过去,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好不帅气! 然而在躲避却丝毫不落下风的杨骞显然没有南宫尚这种完全杀戮的念头,不去挥剑,就连一向当做工具的萧子和折扇也全然没有掏,轻巧地回应着对方不怎么明智的攻击。 “啊!!!我今天就杀了你!替我爹娘报仇!!!”南宫尚也红了眼,好不容易找准了对方迟疑时的破绽,径直冲了过去。 杨骞竟然没有躲。 对,就是完全正面的冲撞! 血,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溅在木质的地板上,变成好看的红色鲜花。然而伤口却不想血液来得那样触目惊心。 杨骞的确受了伤,然而那只是食指于中指之间的那刀锋般长度的伤口。 “你!”没想到如此正面的袭击竟然以这种方式被杨骞给挡了下来,南宫尚自然懊恼不已。不由加大手上的力道,气运丹田,将内力提到了十成。剑一点点地倾向了杨骞的脸庞。伤口越来越深,血液流得越来越多。 有句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论年龄,比上南宫尚多修炼二十年的杨骞,在内力方面,绝对不会输他。更何况,杨骞这种一等一的高手,忍耐力、定力各方面对决一流。他也不顾手上的右上,将力全部发上,“咚”的一声,南宫尚就这么被反弹了回去,倒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声。 南宫尚哪是会认输的人,赶忙站了起来,想再次挥剑,可时间早已不容许他这么做。一直未露杀意的杨骞,直直地将剑锋指向了刚爬起来的南宫尚。 “今天我不想和你谈报仇的事。我答应你,等事情完了我要杀要剐随你便,绝对和你一一了结,然后将事情真相及点滴告知与你。” “哈?”南宫尚也是一愣,这人这么反客为主,甚至主动提复仇的事。 “当务之急,是仆阑这边的事情,暖觞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七七八八了吧?” 南宫尚显然领会到了杨骞的要义,的确,那日暖觞就被他这么吓走了,他真的不甚担心。这几日搜集的情报,以及里头谜一样的秘密都等着他去探寻。对归根到底,他不放你。这是这人也不是个嘴巴服软的人,尤其是面对仇人这种更不能冷静的时候,大好机会啊!“我为什么要有你摆布,今天就拿名来!” 杨骞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将剑顶在他的颈项间,“今天由不得你说话吧。”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南宫尚向来是有骨气之人,虽然被死在仇人手下,很没面子,但死也要死得有骨气。他不满地发出闷哼声,谁怕谁呢? “好,好骨气!你……也知道我不忍心杀你的。”杨骞终是在面对南宫尚的时候容易动感情。 “切,谁要你在那边假好心。” “话不多说,暖觞那边需要你的支援,你也很清楚吧,只有我们的帮助,才能助他们摆脱困境。等他们的事情结束,我会带着一切给你的答复。” 暖觞那边,的确啊……南宫尚心里考量着,可是他又凭什么去信杨骞,信仇人呢?从小他不就是认定他是个奸诈小人的吗?“我……为什么要信你!” “不信,难道你觉得自己人就一定可信?”杨骞承认戳到南宫尚痛楚,他很不愿意。 是啊,自己人就一定可信吗,逸风是这样,暖觞也是这样,手底下说不定也会有人背叛他,谁又可以相信呢。 “难道你不想就暖觞,问问你的心,到底舍不舍得,你知道他生死存亡的!” “你……”他想,很想,从那日开始,到现在的情报越来越多,想救人的情绪也愈发明显。不但要把事情问清楚,而且,心里面也不允许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儿又离开,而且是永别,纵使背上被背叛的代价。“你和暖觞,你们……” 话还未说完,就被杨骞打断,“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次完了,你都会了解。” “我想……”低沉的声音在喉头发出。 “那么你就要赌一把。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够。”剑慢慢地从南宫尚的肩上移开,杨骞也趁机撤到了窗口。“人在仆阑住地少主主卧的密室里,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见到他,并帮助他!我先离开了。”说罢,全身而退,烙下一个人在思索的南宫尚。 章三十七 南宫尚愣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揣摩了下杨骞刚才的字字句句,才发现人已经消失在九霄云外。 “可恶!”一剂重拳打在木桌上,发出闷响,着着实实体现出了他现在的心境。进退维谷,左右两难。去追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仇人还是先去探探心里念叨的人的究竟。 得,杨骞,算你行,他南宫尚的老爹也被你迷到不行,这次他就先行缓下,但决不会因为你的只言片语就对复仇这件事放弃执着的。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了解你!”暗自发下狠誓的南宫尚对手下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客栈,朝杨骞口中说的那地方探去。 很大的府宅,守卫也挺森严,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幸好这点小阵势,根本就挡不住名震江湖的南宫尚,南宫大侠,悄然探索了番府衙内部的一举一动,伺机就朝那间所谓的少主卧房飞去。 沿着走廊立柱探头打听,屋里头果然有两道声音。以南宫尚的熟悉程度自然分辨得出其中一个是暖觞的声音。另外一个,音质浑厚,估计就是那个仆阑的少主。他们什么厚厚混在一起的,难道这就是暖觞口中要救的人? 两人说话声音低沉,看来实在讨论什么机密要事,纵使南宫尚生的一副好耳朵,也不甚清楚。好在没过多久,声音便停了下来。南宫尚探进门缝里,清楚地看到高大粗犷的男人是如何将暖觞藏于巨大书柜后头的密室里,然后仔细打点了几番,才做离开。 南宫尚自是不会让人发觉他的行踪,等人总了之后好一会儿才闪身进去。看刚才出来的男人神色紧张的模样,看来真的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姓杨的估计是为了积阴德,才对他这么殷情的。这贱人想得美呢,他这么容易会放过他? 进了屋子,里头的装饰一如整个仆阑族的建筑给人的感觉,就是简单大方、一目了然。巨大的书柜还是占了很显眼的位置,只是设置得太为巧妙,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看出其中的破绽。南宫尚学着仆阑少主刚刚的动作在第二层的陈列柜上旋动了一个制作精美的砚台,左三下,右三下。果然庞大的书柜立即移动了起来,顺着逆时针转了九十度,里头的别有洞天就这样展现在了眼前。 里头还是间小卧室,若是没有这具书柜,简直和外头的风格是完全融为一体的,仿佛他们背来就是一间屋子,并没有特意营造的神秘感。 暖觞靠在床头,手头拿着本书,眉头紧皱的模样,看起来也是心情不好,焦虑难耐的样子。 听到门开了,暖觞还以为是仆阑环又有什么事情不放心要交待,抬起头来问道:“大哥,怎么了?” “大哥?”南宫尚自言自语道,不期然间,对上暖觞探究的目光。 暖觞也是吃了一惊,“额,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南宫尚先前的兴奋全然减少了一半,刚才那句“大哥”叫得那么亲切,看清楚是谁后却满满地变成了责问质疑的口气。 “怎么,不能是我?”南宫尚眉头紧皱,充分显示出他的不悦。 “我……”刚见到南宫尚的惊讶已经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除了喜悦之外还是存有疑问。那天的事情他已经忘得七八,难道他是来做帮手的?“你来是?” “还是质疑我?” “我,只是现在情况非常,稍不谨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你啊,真是个惹事鬼,到哪里都不能安息!”南宫尚不由地给了暖觞也个响栗,不疼,像是嗔怪的模样。暖觞开始还想躲开,但本能地接受了这份“怪罪”。还是觉得对不起他,或是更多阿…… “你……原谅我了?”暖觞最终还是问道。 “废话少说,你也知道现在时间危急,你我的事情等解决了这边我们好好处理处理,我可不想在别人的地盘处理家务事!”南宫尚说得理所应当,没看到暖觞脸已经冷了一半。 不过也好,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本来这其中的事情复杂曲折,他不想牵扯南宫尚,更不想他和仇恨再挂上什么勾,但是人自己应上来,那只有借其一臂之力,先解救整个仆阑要紧,个人私事、儿女私情不提也罢! “好,我把我们的情况大致说下,你记着,再帮我们想象谋略。”暖觞开始了长长的故事,仿佛的是别人,但都惊心动魄,这些都是离开无机阁真实经历过的阿! “……” “……” “你说你是仆阑族长的外孙,那你……”一听到关键要点,南宫尚紧觉起来,难道情报上是真的,那么…… “这个我不知道,我一平凡人,哪来这么多坎坷曲折。估计是他们内斗想找替死鬼的结果。只是可怜了外公这位老好人。他要走也不会安歇吧!” 听暖觞的口气并不想多说什么,南宫尚也聪明地不问什么,让他继续。约摸一个时辰的讲述,他差不多也分清了目前的形势,心里估摸好了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低头在暖觞耳边说了几步策略,果然得到了身边的人儿的赞赏。连同他们之前想好的计策,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怕有人回来打探,南宫尚打算现行离开,回客栈做准备。离开前顺便忠顾了暖觞一句:“我不在的时候,离那仆阑环远一点!” 不期然就得到暖觞一个质疑的询问口气。奇怪了,大家不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吗,还分彼此。 但人已经消失在那堵虚墙之后了。 章三十八 话虽然这么说,大家都是同条绳子上的蚂蚱,但南宫尚的确有自己的考量。一方面纵使这次相信了杨骞的所言所事,并表示他不会给自己留后路,至少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另一方面,都暖觞,他可谓是纠结在三。人,想留在身边,好好看着,别在跑了,可是那些白纸黑字以及杨骞闪烁其词的表现让他不得不相信猜测的真实性。 遂写了封密函拆手下人送到现在掌控仆阑全局的仆阑孤手里。是时候该谈谈了,他不要被动也不要当别人的棋子,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他要成为正常“战局”的赢家! 暖觞这边,待仆阑环“假仁假义”在仆阑孤这边你来我往个怀鬼胎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发觉暖觞倒是神色清爽了不少,少了份忧虑,多了份淡定。 “怎么啦,敲把你乐得。”这么多日的相处,自然一丝一毫心理活动也逃不出所谓好兄弟的仆阑孤眼力。 “唉?你怎么知道?” “笨蛋!你的心思我还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能和我说不?”仆阑环的话里暗藏玄机,暖觞一听脸一红,想到了些有的没的。不过很快镇定过来。转念一想,还是把包括当日被南宫尚救走的事以及过去的许多点滴和盘托出。 当日只是听说救暖觞的是他原来的朋友,念在暖觞不想多提的份上,他也不好多加拼论。今日一听,煞是破绽多多,为什么一个开始不沾上任何关系,现在反倒热衷以来。看着暖觞一脸信任的表情,这人应该对他很重要吧。难道这就是当日拒绝他的理由。 也罢也罢,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刻。尽管心里有所保留,但多一个人出力,总比少一个人来得有利,听暖觞把他们的计策说了个七八,他也相信,只要不出意外,这次可以让那只老狐狸献出原型。只是这后续,或多或少,都有些嫌弃在其中,希望不要再牵扯出什么血雨腥风了。 仆阑孤收到密信的时候,先是一阵惊讶,这个人,在记忆中应该没有和这个名字打交道的经历。至于这个姓氏,除了那个时候,真是彻底没见过。难道? 如果真如他猜测一般,中间突然横插一扛,好不容易到手的局势,恐怕有付诸东流了吧。所以本不打算理会这封无头信的仆阑孤,还是决定亲身走这么一遭。 客栈里,来信的人果然如约在大堂里等着,身边一字排开的几名属下,看来都是颇有底子之人,气氛煞是威严。 坐在正中间的男子,年纪并不大,脸孔英俊,气质凝重,好一副青年才俊。当年的事,他了解的并不多,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爱恋里,所以对于那个男人的样貌不甚明晰,也无从判断他的猜测。 “你就是南宫尚?”纵使气氛凝重,在奸诈险恶的环境中漂泊了那么久,仆阑孤,其实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罗罗。 南宫尚也是一笑,“真是晚辈。”话虽尊敬,只是笑意全然多了讽刺。遂,站起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咱们屋里细谈。” 仆阑孤做了多年的谋略“军事”,不是掌权者,也不会如此不受待见。南宫尚丝毫没有征得他的同意就率着那群“浩浩荡荡”的手下,进了卧房。无奈,有求于人,只能低三下四,再作考量。 “你们两守在门口,其余的都可以退下了。” “是。” 果真是中原人,仆阑孤暗忖道,客栈卧房,只有他们二人,的确是商谈秘事的好地方。 “座。”南宫尚拱手尽地主之谊,让仆阑孤坐下,自己也应声而坐。将桌上的茶盅推倒仆阑孤面前,估计是他最大的诚意。 “你找我来是?” “我敬你也是前辈,虽然你的为人我并不怎么认可,所以我们就把话摊开了讲,不用有的没的,打哑谜。”南宫尚开头一番话,字字犀利,老谋深算的仆阑孤一听也是一脸菜色。现在的臭下子,真不懂得敬老! “……” “你一直在找的暖觞在我这儿,怎么样,诱饵大吧!” “你……你是那日劫走暖觞的人,你们什么关系?”仆阑孤一听重点,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你想做掉他吧?” “你……”这场谈判仿佛开始就是个错误,对于仆阑孤来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后备一边倒。 “我还知道,你的野心,这个仆阑是吧,不错,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有些抱负!”南宫尚又是扯出一抹讥笑,仿佛极不在乎似的。 这么一说,好似刺中了仆阑孤的伤口,他也是一愕然,原来他的最初目的真的不是掌握全局的野心,只是为了报年轻时的情仇,什么时候已经如此偏离了初衷? “怎么,没话说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好久,真的过了好久了,原来世界上还有别的人可以让他仆阑孤失态。只是原因完全不同。 “只要你达到了我的要求,人自然交由你处置。你想要权还是利,各种好处,自己看着办吧。当然你也不用想着偷偷把人带回去,我手下的这批人恐怕没那么好对付,你只能相信我人在我这儿。我要你做的就是帮我除了这个人,并且完全弄清这个人和暖觞的关系。”南宫尚递给仆阑孤一张白纸,纸上黑字写着两个大字——一个人的名字。考虑到这个名字在仆阑是个禁忌,南宫尚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仆阑孤结果白纸,一看,猜测,全然变成了事实。“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章三十九 “我是谁,你大可以派人去查,相信不用半天就可以得到结果,至于我为什么要知道,我想我们只是利益关系,你也不便知道这么多。”虽然杨骞说了事后解决,但借刀杀人这招可是不前为止再好不过的事了。看暖觞的态度,对各种缘由还一知半解,借别人的手日后解释起来也甚为方便。 “你……”好啊,后生可畏阿,后生可畏阿!心中暗叹的同时,不禁确定了两男子的身份,果真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如若真的得到了他的一臂之力,那么他的仇、他的恨,将要得报了吧……“你决定让我怎么做?” “怎么做,是你想夺权的事,还是我的事?”南宫尚似乎有意要看精明男人掉链子的模样,不屑的问。 “南宫尚,你别太嚣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是吗?这地盘也得看我同不同意你才能坐上龙头老大的位子吧?” “……” “这句话你牢牢记在心里便是。我现在问你当初你们找上暖觞的时候,凭什么这么确定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终于,南宫尚讲话体转移到自己要问的重点上。 “这是仆阑嫡那个老贼亲自认定的,我有什么话好说,只是跑腿办事而已。” “亲自认定?这么说要确定暖觞的身份只有仆阑嫡一个人?” “是?” “那么就是说现在这个问题无解?仆阑嫡现在是命悬一线吧,按你的手段是不可能给他留活命的余地了吧?” “是……不过我可以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套出口风。”似乎权利对于仆阑孤来说是天大的事一般,眼前这个忙于讨好的男人怎么也不像是冷静的仆阑孤。 “是吗?那这时就拜托在你手上。至于你的事,暖觞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行事即可,待一切问清楚了,把人解决,位子就是你的!” “这么一来,你什么力都不出,就想坐收渔翁之利?”仆阑孤不是笨蛋,虽然处于临危之际,还是没有满盘皆输。 “我?人不是我替你管着吗?还有事成之后,仆阑环这小子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这样,算是扯平了吧?” “好!成交!” “我我等你消息。至于纸上之人,他如今就在城中,你如若捉到他,要杀要剐请自便,但务必给我留个全尸。到时候,不禁是你现在想要的,就是你不想要的我也可以替你得到。” “如你所说,到时候可别反悔。”对于这种出人出力不求功名权利的作风,仆阑孤当然不敢苟同且有所保留。但是仇恨的力量也是无可估量的,比如他,在比如南宫尚。同是被情所伤,谁人不知其摧残的威力。 所以他选择一赌。 事情这么敲定下来,仆阑孤回去便开始了紧锣密鼓地筹备,这事夜长梦多,吩咐的手下也绝对是推心置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今天跟去的这几个小厮,估计他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只是仆阑孤似乎忽略掉了什么。身后的黑影悄无声息的一路从客栈的屋檐跟至仆阑家的主屋。 黑衣人,蒙面。显然不想暴露身份。跟着仆阑孤一路回来,他并没有进去,只是停留了会儿,看似在思考些什么,然则原路返回,莫非是要到南宫尚那头打听些什么? 这人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 隔天,南宫尚再次潜入仆阑环的所在的偏屋。由于已经在仆阑面前露面的缘故,他显得格外的小心。当然这一趟走得十分必要,有必要让暖觞了解下事情进展的情况,还有,暖觞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不怎么放心…… 密室门被毫无征兆地打开的时候,暖觞和仆阑环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之后,才缓了脸色。 “没人看到吧?”问话的是仆阑环,第一次见面两人的气氛就有些咄咄逼人,真是那啥……说实话仆阑环心里的确不舒服,怎么自己的地盘也敢为所欲为。 “我是谁?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看到男人的气势,南宫尚想起昨日离开时心中的隐隐不快,本能的对这个这段时间保护暖觞的男人感到不快。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还是讲正事吧”结果暖觞赶紧过来打圆场,才算消散了一点越来越重的火药味。 时间匆匆,三人各怀鬼胎的布置了下一步应对目标,就已经是黄昏傍晚了。南宫尚当然没有全盘托出,也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于情于理都不方便。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正当离开的间隙,却被径直来到仆阑环厢房的仆阑孤给瞥见了半影。 “等等,你,别跑,说的就是你!来人给我拿下!”现在真是生死存亡的危急,敌人那头出来个这么号人物,任谁都得紧张吧…… 章四十 区区几个护卫当然挡不住南宫尚的去路。只是南宫尚有意识地停了一下,眼见着几个侍卫追上来,快要将他团团围住之时,他又背身躲过,跳上房檐,甩开了围追。 仆阑孤自身只是个书生,并不懂得蛇呢没武功,只能眼巴巴地看这人逃离了堵截。“人给我站住,什么人这么大胆,赶闯主宅?” 南宫尚心中无畏地笑笑,胆大包天的人其实近在眼前吧!“哈哈哈!”单单只是留给气得跳脚的仆阑孤一个背影以及一窜豪放的笑声。 仆阑孤似乎总是维持一副淡定冷然的模样,计算面对暖觞和仆阑环的质疑也无一例外。却在昨天破功之后一直维持着剑拔弩张、进退维谷之姿,仿佛草木皆兵,一子错、满盘皆输。 正巧,似乎发现外头动静的仆阑孤赶紧安置好了暖觞,面不改色地出来瞧瞧。看到管家在门口龇牙咧嘴的模样,顿时来了快意。世间之事,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这不是现在独掌大权的孤先生吗?怎么不死心,还来我这儿搜人。”仆阑环嗤笑道。 “刚出去的是谁,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放养反贼?” “谁?我看是您没事找事吧?如果有这点闲工夫还不如帮我找找弟弟,省的又明知故问地到我这儿来找人。你,心中已经了然了吧,人,如果不交出来,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人,在不在我手上你大可以来搜,不过,仆阑环,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不要得意的太早。你要怪就怪你老爹欠我的,等老头儿去了,你的死期也到了。 “你……果真爷爷是你下的毒!”这老狐狸看来是极有把握的样子,才会那么为所欲为,向来保守的他,竟如此大胆的供认不讳。 “怎么,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认为还有人可能信吗?小孩子做梦天真也该有的限度,何况是你这个年岁了。真是我复仇的大好世纪。今儿个人我就暂且不搜了,反正量你也捣鼓不出什么把戏!” 望着仆阑孤离去的背影,他如此笃定的作风,糟了,他是要对爷爷下手了吧?!突然意识到各种玄机,仆阑环还来不及找暖觞商量,径直吩咐手下最近守好老族长的寝房。再者,抓来的大夫,既然是他自己想出来注意,解药,自然可以调配出来。吃吃不肯动手,那么,今天就要让老家伙吃点苦头了。 南宫尚心情极好地回到客栈,却听手下说屋里头有客人求见。问了是谁,手下也只是说这位公子先不要透露,总之是熟人便是。 其实,这的确是熟人,甚至是整个无机阁大大小小都认识的熟人,南宫尚从小到大一辈子的损友,沈逸风。沈大公子正捣鼓着茶盅,人还没来,便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房间。 见人来了,他赶忙放下茶盅,笑嘻嘻的迎了上去,“阿尚,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南宫尚却显然没有意识到是这家伙的到访。数月不见,样貌没怎么变化,可是满脸的春意就知道是走了桃花运,自在得很。想想当初让沈逸风离开,是为了避嫌,没想到没框的人却是他自己。 有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比如说沈逸风和暖觞的西域之行,比如说他们什么时候和自己至生的仇人交好,再比如说他们和着伙来骗自己,这次恐怕又是来当说客的吧? “昨天晚上在房梁上偷听的就是你吧?”南宫尚整了整脸色,老友相见的喜悦被背叛的心情冲刷得一无所有。 “哎?果然还是瞒不住阿尚啊。不过,阿尚帮暖觞这事儿来的没错,可是杨先生的是? 你……就是各种你还是误会了什么,能不能真的听杨先生一句,把这边的事儿都先办了,我们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我们大家?杨先生?阿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那贱人交上了这么好的关系。”南宫尚细眯起的眼睛,投射出锐利的光芒。 “这……阿尚,你先听我说,这其中,你真的误会很多,我这次来,也是怕你们真的起了冲突,两败俱伤,到时候后悔莫及啊。杨先生不顾危险,执意来找你,已经算是任性,你能不能……” “够了!沈逸风,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他没我。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一家的仇是牵扯在谁身上的吧?我不是大罗神仙,这种杀父弑母拆散别人家庭的仇恨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是,阿尚,其实并不是这样,你,先冷静……” “够了!我让你住口。我还没置疑你了,你反倒教训起我来。想我南宫尚这辈子对你这个朋友可算是交心忠诚,没想到全然被你被判个遍!这段日子一直和他家伙在一起吧,怪不得对我的动向这么清楚,我到要问问,你存得个什么居心?” “我……阿尚,你先冷静,先冷静,好好听我说……” 沈逸风还没开口,“哗”的一声,!亮的剑影便鱼跃在了沈逸风的脖颈间,南宫尚的脾气已经不由控制的想让眼前这个“叛徒”闭嘴。 “滚,你给我滚,如果你再和我提起这件事,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 “阿尚……”沈逸风顿时落寞了下来,浑身的挫败感。阿尚这股子爆裂的脾气,何时才能改一改啊。现在信心满满,以后了解了事情真相,真不知道能不能渡得过去。一辈子的信仰没了……哎,真应该听魔枭的,这趟浑水损了他们这半辈子的友谊啊! “好,我今天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刀剑这些的不适合在我们之间用,你先收起来吧。”说着,沈逸风灵巧地闪身,越窗而出。 剩下的南宫尚又一次愣了神。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说是他的错。家门之仇,天经地义之事,报得有错吗? 是夜,虽然无故失踪的大夫鳏还没有找到着实令仆阑孤捏了一把汗。但普通的毒药城中数家药铺的掌柜都能调配。特意差人入夜时分将药办置了,再找个偏郊野岭,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倒也好,如果是鳏夫的话,死了,怕是闹上不小动静。 老头子的死期真的不远了。 章四十一 “昨天,仆阑孤有行动了。”接到手下来报,仆阑环自然第一时间告诉了暖觞。 “唉,那你有把握吗?”暖觞焦急地问,他现在被藏在这里真是什么忙也忙不上!虽然老族长命悬一线,但毕竟和这位慈祥的老人相处了这么久所累积下来的感情,以及不想有人无辜枉死的心情,左右着暖觞的心绪。 “放心,我自有安排。”说罢,便在暖觞耳边又低语了几句,后者好似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一般睁大了眼。 “唉?你说的是真的?!” “嗯,我也是昨天才接到手下的消息,说实话还真下了一跳。这次,真是,算是爷爷给我们的礼物吧!” “嗯!”暖觞重重地点点头,“这次定叫奸人好看!不过这事需要和阁主,噢,不,是南宫尚说一声吗?” “不!这是千万别传出去,就算他再来,你也得守着。”仆阑环皱眉道。 “你……不信他……”暖觞斜睨着眼问道。 “是不信,我凭什么信他。不是我说,他肚子里定是卖着自己的葫芦!”仆阑环的语气颇有些孩子气,仿佛像在和谁赌气似的。 “你们啊……”暖觞无奈地耸耸肩,恐怕南宫尚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吧!真搞不明白,这两个家伙互看不爽些什么,幸好只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仆阑孤这家伙出手还真快,就在暖觞他们得到他有异动的第二天夜里,亲自去了老族长的卧房。 老族长生命尚存一线,再加上仆阑环实现设下的不防,可以说是刀枪不入。但是见到仆阑孤本人,就好比见了“主人”,怎么可能不放人。说到这儿,也许有人奇怪,仆阑环自己手头下的人难道都是纸老虎,摆设在那边得不成。实际上这于他和暖觞之间的耳语有密切的关系。人,只会上“瓮中之鳖”而已。 “我来看看老爷子。” “是管家大人,可是这打晚上的……”门口的侍卫象征性地问了句。 “怎么,不行,这是些……”仆阑孤抬手在看门小哥儿手里塞了些什么。那小哥儿以为是贯来的好处,正当要笑脸赢人的时候,却恍恍惚惚地倒下了。紧接着是他周围的一群兄弟。 不会武功的仆阑孤冷漠地一笑,心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比钱更好的是人的心。钱权如浮云,若是他不为报仇,才不会和这帮狗腿混在一起。 远处仆阑环的虽然是密切注意着这边的一举一动,但皆是按兵不动,沈住极大的气似的,仿佛料定了什么事情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夜,真的静悄悄的。 老族长依旧昏沈地睡着,气并不顺,好似一口喘不上来就会去了一般。仆阑孤看着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一副死人像,嘴角扯开一丝嘲讽的笑容,随之渐渐扩散,最后变得杀戮血腥起来。 扫过老族长一眼之后,仆阑孤并没有再走进,而是绕道踱步去了外间的圆桌上。侍奉老族长的贴身早已安睡。而仆阑孤的目的似乎也不是为自己到被差。 只见仆阑孤从袖口掏出一包药,拆开纸包,将白色粉末完全溶于茶水中晃荡了一下。 手头揣着晃晃荡荡的茶水,里头的清澈仿佛找不到一点药物的痕迹。仆阑孤这才径直坐到老人床边,一点点沿着嘴角的缝隙灌下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刚刚明显要一命呜呼的老人竟然悠悠转醒。 “咳……你……”许久昏迷又本是迟暮老人的仆阑嫡,声音沙哑到不行,用了极大的力气似的干巴巴的呢喃道。 “老头子,你什么你。我只问你一句话,暖觞到底是谁?”仆阑孤并不给老族张说话的机会,冷冰冰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加害……咳咳……于我……”结结巴巴或者说是极其艰难地说出了苏醒后最想问的问题,完全无视仆阑孤的老族长,心里其实在滴血地疼,他养的狼崽子,当年看他可怜,才……而如今呢? “切,你个老古头,还是一如从前,现在是我问你话儿呢!是生是死全在我手,你以为你还是威风凛凛的族长不成?!”仆阑孤冷眼一瞥那双颤颤巍巍朝他伸过来的手。 “你……畜牲阿!咳咳……咳咳咳……”老族长气一急,便咳得更厉害,他这病一开始就是拜风寒所赐! “呵呵,畜牲?好啊,我这畜牲也行行好一回,得我回答你,你也回答我,这成了吧,一对一交易!我嘛,难道您忘记了您儿子的事儿,当年是您这么狠心,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如嘴上说说,不去计较,不去爱了?好不容易给我等到这么个机会,你说我会不好好利用么?” “你难道还……呼呼,造孽啊!”老族长的气更急了。 “得,我的答案已经有了,这回,我们德高望重的族长可不能不守信用!暖觞到底是不是你外孙?!” “你,呼,要知道,这个,做什么?”仆阑嫡努力顺着自己的气。 “做什么?我自有妙用,你便不用知道!” “你!我不许你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提到自己亏欠多年的外孙,仆阑嫡的话语变得急迫,口气也顺了过来。 “哼,看你这么着急,那就是是咯,有证据吗?” “证据,我关注这孩子衣食住行这恶魔多年,在外受风霜欺凌我会心疼;没爹没娘没人疼的,我也会难过,还要证据?你!到底有何居心?”老族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那你就要去问阎王爷了!”说着一手掐着仆阑嫡的脖颈,一手再次掏出另一枚药丸,强行塞进他嘴里。接着一拍下巴,药丸就这么吞了下去。 再之后,仆阑孤离开的时候,便剩下的是一具毫无温度的躯体。 章四十二 “你将这封信亲手送到聚福客栈,记住,千万别叫人寻得你的踪迹。”仆阑孤自打从老族长的厢房回来,什么都不做,径直去了书房,让人研磨,洋洋洒洒地写了封密笺,再吩咐心腹往城中客栈送去。除此之外,就和没事儿人一样,笑看明日的一场血雨腥风。 这一夜,发生了很多事,足以改变一切,扭转局势。 南宫尚接到仆阑孤的手信,只是匆匆略了一眼。抬头看了眼不顾夜幕已深送信过来的所谓心腹,狰狞地一笑。 “你过来,我有些东西也让你给你家主人带去。” 来人似乎当惯了走狗,顺从了地来到桌面,抬头示意大人可以吩咐了。不想迎接他的却是实心铁拳。一拳下手再干净利落的掰歪对方的脖颈,南宫尚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正好拿你充数。”手下自然守在门口,一听南宫尚的吩咐便进屋等候命令。 “阁主,怎么处理?” “拖下去,把脸弄花,割下头颅差人给仆阑孤送去。” “是。” “记住,告诉仆阑孤,这就是暖觞。不论他怎么质疑,就说我这么说的。” “是。”无机阁的真正的心腹向来不问主上之所以这么多的原因,只要将事情出色完成便可。 而暖觞仆阑环这边自然也有动作。故意松脱了对大夫鳏的严守,既然解药到手,不,根本不需要解药的作用,何不做个“人情”,将这个同谋做个彻彻底底的“认证”。 “人被这样带走,没事?”暖觞略有担心,问道。 “他既不知道你在我这儿,也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制解药现在看来只是个幌子。就算仆阑孤问出什么,对我们也只是有利无弊,徒添假象罢了。再者,仆阑孤这次把人抓走,难道会善意对待他吗?” “这么说明天仆阑孤就会行动?”暖觞也难得 的眯起眼睛,半分期待,半分,竟然是嗜血。这么多时日过去了,他那替别人考虑的脾气还真是改不了,这次又把他给惹毛了…… “是啊,明天你呆在这里,哪也别去,回来乖乖等我消息。” “可是?”说实话暖觞也想好好见证坏人被绳之以法的一刻,可是,好像被过度保护了呢。什么时候有这种福祉了? “好了,别什么可是。明天过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不过那些长老可不会再让你有闲日子过了……”仆阑环笑得狡黠,丝毫看不出大战将至的紧张。 暖觞也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若是真的结束了,南宫尚那边的事还有得他头大,他,恐怕没有更多的福祉可以享受了吧?要离开这儿了吧?对这个比亲情多一点点的大哥总有种说不出的依恋,失了这个最了解自己的人,是不是又要回到从前那段日子?即使有幸福,但更多的是痛苦,需要在猜忌和小心谨慎中生活……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人绕来绕去,总是绕不出宿命二字。 看着仆阑环信心满满的样子,暖觞暂时将心里的疑问压在最底下,全心期待即将来到的全力反击。 这厢仆阑孤见回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腹,而是,有些眼熟,似乎是那个叫南宫尚的中原大手手下,没来由,右眼皮一阵颤抖。 “你家主人就是这种待客之道?”即便这样,仆阑孤还能算得上处变不惊,好歹在这趟混水里混了这么久,他会跳脚就妄称“军师”的美名。 “阁主说此人便是暖觞的项上人头,随便您如何处置。” “你……”那个少年老成的南宫尚把他当猴耍么,一眼看出就是他手底下的仆阑极,以为画花了脸就没人认识?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 “阁主的意思,你明白,暖觞不可能白白牺牲给你,他留着还有用处。而这人,只要……” 来人抬眼用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仆阑孤,顿了一顿,“只要你说是,便没人会反对了吧?” 仆阑孤伸手捻了把下巴上的胡须,同样用他那双丹凤眼打量了下来着,在空中形成强烈的气场,随后端起一把笑容,“那就多谢你家主人。还请明日他到场观摩盛况。” “我自当通知。” “好,你先回去吧?” “是。”南宫尚德心腹离开后,仆阑孤狠狠地将拳头砸向桌角,本想一命偿一命的,无奈,现在倚在人家头上,再窝囊也得忍。明日,就是一网打尽的时刻! 至于假“暖觞”,刚刚差人“TJ”过的不听话的大夫,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吗?可恶!竟然敢被判他,就算是被抓,说出他的计谋也该死。明天,就让你也好好出出风头! 混乱的一宿渐渐走到了尽头,清晨黎明的阳光已透过东方鱼肚白的天空,闪现出健康的光芒。 刚果辰时,平素寂静的长老议会堂便大大小小聚满了人。人当然是通过仆阑孤连夜个方面召集起来的。一些听闻风声的甚至在昨晚,便开始了蠢蠢欲动,十足看好戏的模样。人性的丑恶在这济济一堂中一览无遗。 “今天召集各未来,是因为……”仆阑孤开始讲话的时候,议论声便轻了下来。而他却故意停顿了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十足威严,另一方面,特意吊人胃口。果真大伙儿的目光更加聚集。 “很遗憾,老族长在昨晚架鹤归西了……” 爆炸性的言论使得刚才寂静的大堂顿时炸开了锅,各位要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显然他们没想到这个异变竟然是个如此惊天的大消息。 章四十三 压抑地心情通通爆发出来,人声鼎沸。过了好一会儿,才被仆阑孤一声轻咳给盖了过去。 大家都在等着老头子的“后事”交代,这才是所谓的好奇目的。大家都想分的一杯羹。若是继任者是本族之人自然最好;若是大家都仰仗的人,即使图不到便宜,也落得个公正;若真是叫那个不明不白的野杂种占了族长之位,他们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过。 “既然老族长已去,继任族长之位我便想借着今天的日子,和众位好好商讨商讨。老族长在世时,曾经说过把它交给他的外孙,也就是暖觞,毋庸置疑。可大家也看到了,那个畜生竟然背叛这等殷切期望,恒生报复之心,在座的各位应该都不会同意此人继任。再说族长直系亲孙……”仆阑孤把话茬一听,众人目光接落到了正对着仆阑孤的仆阑环。各种眼色皆有之。 “至于仆阑环,本是众望所归的继任者,可是最近之事大家有目共睹,若是他掌握大局,难保不旁落到奸人之手……” “我推荐管事你当组长!”也不只是哪位长老突然一阵叫唤,低下头的人皆是响应起来。 “大家先安静。”仆阑孤气定神闲地摆摆手,看看脸色阴郁的仆阑环,以为大局以定。“既然大家皆是希望我站在这个位子来临到仆阑继续前进,那么……好。若是之后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可以再做定夺。另外有一件事嘛……我想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来人,把暖觞的项上人头提上来!” 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手中提着一个鲜血淋淋面目全非的头颅,穿过整个大堂,吸引了灼灼目光。 “此乃暖觞项上人头!我以新族长的身份以它给死去的老族长祭天。” “好!同意!”分明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儿,一群长老皆是显露出嗜血的眼色。 “慢……你确定手上的就是暖觞?”突然横亘出来的男声打破了阵阵私语,众人再次看向高抬头颅的仆阑环,后者已经不同以往的阴沉,信心满满,仿佛胜券在握,全然不是层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少主别怪我不念旧情,既然人死百了,你也修在这头兴风作浪。若是你再闹下去……”仆阑孤双眼细眯,露出危险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下一步对付的目标就是仆阑环。“来人,把人带上来!” 侍卫又下去来了另一个人上来,这次倒是个活口,可是浑身被鞭打得也是面目全非。 “前些日子御用大夫鳏失踪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现在所看到这个人就是被少主他折磨成这样的。不就是因为说了实话,少主啊少主,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竟然是个如此是非不分的人!” 虽然躺在地上的男子是浑身伤疤,鲜血淋淋,但仔细辨识还是可以认出是鳏夫没错。大家自然相信了仆阑孤的话,一叶障目。 “哦?是吗?我到要看看谁敢?”话音刚落,便引起了一干人等的禁绝。原因无他,短短几个字眼,竟然出自三个不同的声音。 仆阑孤惊异地抬头看到不远处混迹在嘈杂人群中眼神犀利的男人。他怎么会在这儿,而且口气分明是全然的敌对,难道说,是他被耍了。被同样要报复复仇之心蒙蔽了双眼? 人,终是不可多信。 然后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头。大厅后头,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老人,由侍童扶着。这,这分明就是在仆阑孤口中已经死去的老族长。 “你……你……你怎么?”仆阑孤结结巴巴,难以言语。 “臭小子,我看你是想说是我怎么在这儿没死吧?!”老人的咳嗽并没有好,被人搀扶着伛偻着身体。 “你……你……”素来冷静的仆阑孤现在已经全然无了主意,如此一来,他不是前功尽弃,甚至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是要问我这是怎么会事儿,环儿和他们讲讲!”老人有侍童扶着在正位坐下,抬手交给了自己的亲孙。 “是。众位口口声声把责任推给暖觞,其实都是你们眼前这个人一手策划的。包括用计在爷爷药理用中和原理下毒,包括嫁祸暖觞,收买大夫,都是这家伙包办的。昨晚,他甚至起了杀意,好在爷爷早有所准备。” “的确,阿孤,这么多年,我看着你过来的,我知道你有恨,我以为这么多年我已经弥补了你的恨,没想到……你以为这么拙劣的方法,总是一开始看不出来,我还能不知晓?” “所以你给我装,联合他们一起骗我?臭老头,你依旧这样阴险狡诈,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自家人看吧!” “畜生!我含辛茹苦把你从少年培养成一个学识渊博有用的人,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老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过去给仆阑孤就是一巴掌。 “畜生,我今天就畜给你看!”仆阑孤也不顾脸颊的刺疼,从怀中掏出匕首,就直直往老人怀里刺去。那知被横生出来的黑影挡下,折断了手臂。 忍着剧痛,仆阑孤万念俱灰,一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失手,二是不敢相信阻止他的人竟然是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南宫尚。脸上泪唰唰地留了下来。任由老族长差人拖了下去,押后再审。 “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结束。给为先回去吧,老夫还没这么容易先走!”老人摆摆手,让众人退下。大家还未回神,刚才这一幕幕真想荒诞的闹剧,一切终归远点。 仆阑孤败就败在还是太相信了人。 就当众人四下离开,久病的老人也要回房休息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横面拦住。 “请等一下。” 章四十四 “请等一下!”老族长面前的这双手,宽大厚实,顺着臂膀像上望去,竟然是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面目如冠,英俊挺拔,仔细分辨,还有分说不出的熟悉。那眉目间,仿佛总有他人的模子,而这个模子,绝对是他见到过的!老人无力的笑笑,怕是老眼昏花,又是大病初愈的光景,恐是犯疑心病了吧。但是这年轻人……究竟是为何? 南宫尚本是混迹在人群中的,见着混乱被突然其来的变化所解决,他也借机突出重围,闪到老族长的边上。按说仆阑孤答应帮他问出真相,可真相总没有自己的耳朵听到来得真切。心里十分清楚暖觞他们打的主意,所以这次变故他就干脆做了个顺水推舟,毕竟要确定的这件事,对他的人生,甚至对两个人的人生都至关重要! “仆阑族长我敬你为长辈,可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说罢,南宫尚环顾四周,还未退下的各位长老都对这个横生出来的年轻人充满好奇,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年轻人说话别遮遮掩掩!这里都是我的族人,没必要屏退左右。” “好,那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您,为何如此确信暖觞就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外孙?” “……”本又开始闹哄哄的大堂,煞是又静了下来。本就牵扯到了敏感人物,加之对暖觞的怀疑并不仅仅只是南宫尚一人之举,不想大权旁落的众长老们早就跃跃欲试了。 “怎么,老先生你难道自己也不确信?” “胡闹!咳咳!我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怎么就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虽然未曾见过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也知道你就是那个南宫尚。我们家孩子在你那儿真是好受照顾啊!我派出去的人一次次向我汇报,难道我还装聋作哑不成。”因为太过激动,老族长又开始咳嗽起来,看来病根子还是落下了,不管有没有中计。 老人的话似乎说到的南宫尚的痛处,的确,如果时间流转,他应该不会这么对暖觞,不会不相信他,或是让他离去。最少,他应该认识到暖觞的好。可是这全然不能掩去现在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南宫尚回头望了眼一直未语的仆阑环,后者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既然我看老先生你也不慎确定,不然我们就用个土办法。还得请令公子把暖觞找来,我们滴血认亲来个比对!” 这时候,仆阑环倒是坐不住了,“我们家族的事情,凭什么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 “环儿,别闹,把暖觞那孩子给接来,也让人知道,咱们仆阑一族向来都是以理服人的!” “仆阑环我想你也想还暖觞一个清白,至于其他事情,你不必争,也争不过我。暖觞心里头谁的分量比较中,你应该也清楚。” “好……不过南宫尚,你可不要给我得意太久!”仆阑环咬咬牙,出了大殿,往自己的主房奔去。 不多时,许久未露面的暖觞便出现在一众人等眼前,在场各位看到他也是各色反应,不胜枚举。 看到心心念念的外公身体安康,暖觞露出了暖暖的笑意,黝黑的脸庞似乎顿时和春日的阳光一般和煦,竟让人看呆了。 “外公,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给了老人家一个结实拥抱的暖觞,也收到了老人和蔼的抚慰。 “傻孩子,大伙儿都好好的哭什么的?” 暖觞这才将注意放到整个大厅,回头又找到了仆阑环。后者回以暖觞一个放心的笑容,暖觞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 最后,他才发觉南宫尚也在这儿。先是惊讶,随后投以感谢的笑容,但没来由的原本温存的画面,竟多出了丝丝冷意。 “老先生,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吧!”南宫尚双手抱拳,示意自己的请求。 “哎……”老人命人抬上一张软榻,让人扶着坐下。再差人取来一个金碗,里头装上适量的水,摆着大伙儿面前。 暖觞看看这一系列动作,顿时有些莫名奇妙。他向一边的仆阑环报去询问的眼神,后者只是示意他安心便好,其余再无其他动作。 究竟要干什么。说实话,暖觞心中对南宫尚不定时的各种莫名举动还是有些恐惧。这男人比善变的女人还要脾气多变吧!真难伺候。 “孩子,这位南宫公子对你的身份有所质疑,今天我就要让他看看谁才是我仆阑家的骨肉!放心,这儿没人能伤得了你!” “……“真的是南宫尚的决断,暖觞忽然想起被南宫尚相救的那天,他们发生的口脚。那人分明是对杨先生厌恶痛觉的,而且怀疑他,难道今天他就要亲自证实……可是? “暖觞,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让你洗脱希尔罪名罢了。我想你虽然表面上装作一脸淡定的模样,心里却也是很想知道的吧?!”南宫尚走到暖觞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竟然有说不出的温柔。 “我……” “好,那就开始吧。”老阁主示意侍从去下一把上好的匕首,在自己的指尖割了个小口,将少许血液滴进水碗里。在示意侍从吧匕首递给暖觞,“暖觞少爷,请。” 暖觞只好照做,将自己的血一同滴进那只金碗里。 处于意料,不同的血液竟然一层浮于水面,一层悠悠下落,全然凝结不到一块。按民间的说法,两人应该毫无血缘关系才对…… 章四十五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始作俑者”的南宫尚。看着金灿灿发光,直刺人眼的碗盆,眼底顿时闪现出一股阴戾之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即便柔和下来,看着还一脸愣然的暖觞,竟然有了化不开的暖意。既然这样,暖觞,你休想再逃开了。这次,不会再误会你什么。 老族长也是谋略过人,看着南宫尚有所异动,轻咳了声:“年轻人,滴血认亲这种迷信的事儿就算在我们这种荒远部落也被认作是可笑之事,更不用说你们中原人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于相信眼睛看到的微妙。”仆阑嫡可不能保证是不是这个心机城府的年轻人动了手脚才造成现在这种令人费解的场面的。 “是吗,我到不以为这是种迷信的说法。”南宫尚轻笑,眼神扫荡了四周一圈。 微微响起的嘀咕声,分明在说既然是异族之人,就要快点赶走。有了这样的舆论压力,他就不相信和那贱人一伙儿的仆阑一族不会松手! “笑话,我自家的孩子我会不认得,我还不至于老糊涂到这种程度!”老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孙儿们,企图让他们站出来为自己辨驳些什么。 暖觞愣了好久,才会神过来。他是相信的,自己并不属于这儿,终究是个赌鬼的儿子,贫贱的命。如今站在这方土地上,只是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了大漠,展开了一场生死奇妙之旅。在这儿,有对他好的长辈,有了解他关爱他的人,就算不能长久生活下去,他也不会觉得遗憾了。至少,曾经拥有过。他会把这儿当作是第二个家一样看待。若是南宫尚能忘记对杨先生的仇恨那就更好了,虽然现在这事儿与他毫无瓜葛可言,但他打心眼里希望南宫尚能忘记仇恨,走上正道,开开心心过日子便是。 “我……” “爷爷,既然如此,我和暖觞便先回去了,若是这位南宫公子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再上门来讨人也不迟。”仆阑环虽然一直未有言语,但看着暖觞扭捏的动作,心下凉了一半。撇去亲人这层联系,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暖觞本就是个甘于平淡的人,不会为了情爱去打破世俗常规。更何况,他只把自己当作哥哥罢了。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男人,自打出现了之后就和自己不对盘,虽然暖觞并没有护着他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个中不同,算是特别的存在吗?带着不甘以及不舍,他倒是要好好喝南宫尚搏一搏,毕竟特殊是特殊,曾经遭受过的伤害就能抹去吗? 南宫尚轻蔑一笑,想和他抢人,没那么容易。既然内乱已了,仇人已定,他大可以全力赢回暖觞。仆阑环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暖觞你的意思呢?” “南……阁主,你先回去吧。”带着点游移神色,还是定了定心说道。 老族长一听孙子辈的回应也有了底气,冷眼看着年轻的南宫尚,似乎有了年轻时的谁与争锋。 南宫尚倒是没在意形势的剑拔弩张,邪笑,“我先回去,并不成问题。倒是……老先生应该想知道杨骞的下落吧!暖觞也是吧……”笑容依旧在继续,南宫尚的声音还在耳边,只是人已经走远,给在场的人留下了一串问号。 那个畜牲还没有死? 老族长似乎是被气到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派人先送自个儿回去,大堂里的人像看完热闹似的,散去。 “暖觞,别担心了,先回去吧。累了这么多天,也该休息休息了。” “但是这事……” “这事并不是你我所能计较的范畴,至于杨……他的事,在我们族里算个禁忌,谁也管不着!倒不如先搁置着再说。” “为什么,你们这么忌恨杨先生?”暖觞本就狐疑的心情,变得更加忐忑。虽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个好人啊! “你认识,怎么会?”仆阑环本是爱怜的脸色阴沉下来,抓着暖觞的手腕就问。 “只是因为别的朋友而知交的。” 手心的力道,渐渐颓然下来,仆阑环显得有些不着边际:“暖觞,你……会离开吗?” “哎?” “算了,我说这些扫兴的事儿,我们回去吧!”硕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们二人,冷冷清清。 暖觞看着先走一步的背影,终是从开始便恍惚的神色中回转过来,“我……我不想走的!” 仆阑环转过头,仿佛是被话语吸引一般:“暖觞,对于我来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气氛变得一片静谧,两个远去的背影,愈来愈小。 纷繁的闹剧结束,南宫尚揉揉太阳穴,有些疲累。回到已经被他掌控的客栈,手下便上报有人来找过他。 “是个白衣男子,看上去还算年轻,却又有些厚重,他让属下把这张便笺交给你。” “哦?”南宫尚一摸下巴,便知道来者是何人。想不到这贱人这次倒是挺“守信”,至于其中有诈,那就不得而知。毕竟自己还曾被他用暗器伤过,仇要报,却不得不防。 “知道是谁吗?”显然是明知故问。 “这属下……不知。”这帮饭桶,真是好一个不知。前些天刚刚逃脱的人,敢和他说不认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南宫尚并不是养人渣,留着一群无用之人,让仇人来回穿梭、肆意妄为。 自南宫尚接替父亲成为无机阁主的时候,用自己的心腹取代一批老手下,留下的都是些年轻人。所以现在帮内的人,除了知道阁主暴虐的脾气,加上不共戴天的仇人,其余一概不知。 “忠叔,你呢?”这忠叔原本就是父亲的心腹,好在为人忠厚老实,因此得名,南宫尚便一直留着他跑腿任用。对于当年,这个老实人虽然不提,但是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 “这……” “说!”南宫尚的语气明显不容置疑。 “阁主,他回来了。属下们,无能捉住他,妄阁主恕罪!” “是吗?” “属下知罪。” “忠叔,怎么处理刚才那个长狗嘴的家伙你知道吧。我,最忌讳口不对心的人!” “是……”阁主似乎越来越冷血了…… 章四十六 “还有件事。”南宫尚将刚刚拆开的信笺从新塞了回去,递给忠叔,“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这封信亲自交到哪老家伙手上,这份礼,我想他会收得乐此不疲的。老家伙以为倚老卖老就能弄过我,我倒好好趁着这个激活看看他们鹬蚌相争的惨样儿!” 忠叔只是接过信笺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前这个伟岸的青年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会跟在他身边叫他叔叔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了,早已经脱离了人事本来运行的轨道。他们的阁主,小小年纪就挑起了江湖大帮的重任,比一般男人更辛苦,也更加心狠手辣。倘若能回到从前,他还是希望小少爷是能快快乐乐长得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勉强自己。 “这儿没你事了,把事办好,先下去吧。”嘴角洋溢着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容,似乎这会子,南宫尚心情大好。也就略去了今天没有要到暖觞人的不快。 人,终归是他的。 忠叔虽然在无机阁是资格极老的长辈,又是逃过“大清洗”的幸运存在,本说是在帮里受人尊敬的。但既然是雷厉风行的阁主大人下的命令,他哪敢怠慢。出了屋,便径直离开客栈驻地,步行去了离客栈还有好几里远的族长驻地。 族长的屋子,自然如同中原的官府,守卫、应门、管家一个不少,守备算是森严。相同的,若是要硬闯当然行不通,但此时非彼时。大门家大阁主的面子大得很,通报了一声,便让他直生生地见到了还在养病的老族长。 他自我介绍了下身份以及来意。老人倒也慈祥,差人给他一张椅子坐下,并非是阁主口中那一口一个“老头子”的奸诈模样。 也不喝侍应沏上来的茶,把便笺呈给仆阑嫡。 老人细细扫了便纸上的几个字,纤细却又不乏笔力的字体,异常的熟悉。落款上大大的两个楷书,更是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却是杨骞的手笔?” “阁主让我交给您,以他的脾性,应该不活错。” “所以你们的意思?”老人显示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不失当年年轻时的风范。 “您明白阁主的意思就行。”忠叔也不想多说什么,这事儿至于不祥内情的南宫尚,压根就不靠谱。他虽不全然清楚,但可以肯定,当年杨先生和老爷所做的一切,绝对没有对不起夫人,也没有对不起阁主自己。只是这些,他作为一个下人,那人奉粮,混口饭吃。好在大难不死,家有妻儿的,他也想活下去。 “好,这事我知道了,只要纸上的时间对,我会考虑的。” “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忠叔,老人从软榻上起身,披了件厚实的披风,让手边的小童去把少主给叫来。 “记得去叫人的时候,别叫暖觞听到了。”老人挺了挺身子,目望远方,他始终认为暖觞就是他仆阑家族的人,至死不渝。 仆阑环单独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 仆阑环本就是定时要过来探访爷爷的情况,只不过,这次身边少了个人。没有暖觞的上下照应,他这么个大粗老爷们儿,还真不算个事儿。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了,爷爷找他定是为了讲些和暖觞有关的话题,才故意支开他。这几天,暖觞因为种种原因,也是闷闷不乐的。他那种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肩膀上抗,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安慰,这人儿,真是让人心疼。若是暖觞能留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只是,这个假设现在,并不太可能成立。 “爷爷,特意找我来这是?” “我知道你也不信那家伙,可是姓杨那负心汉的破事儿,你虽然当时年纪小,也算知道些。这人我追了这么多年还没下落,好小子竟然给我找到了。” “其中会否有诈。”仆阑环说实话,对于情敌还是于公,都对南宫尚这奸佞的模样,百般地不信任。 “这事无论有诈与否,都值得一试,叫你来了,是希望你这几天看住暖觞,他听你这个大哥的话。暖觞终究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在受到什么伤害。这次的事情,平稳解决最好。我们与南宫尚素来无冤无仇,加上之间的联系也不过是同仇敌忾罢了。孩子,有时候,你还不够成熟啊!” 仆阑环微愣,还是点点头,七里巴拉地和爷爷聊了几句家常,照顾好一顿午餐,方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暖觞显然有些游移,被避开单独谈话,定是有些不想让他听到的事儿吧。他忽然开始担心起杨先生,总觉得这事儿的天平已经微微开始倾斜,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强烈。他也不好说什么。这事儿,现在谁都认为和他没关系。下人不说,但他心里清楚,他在这儿是呆不久了。 面对他的询问,仆阑环也没说什么,只是霸道地将他搂在怀里,头搁在他的肩上,似乎在吮吸他身上的气息。温馨的,恬静的,带着些幽幽然的不舍,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只。 只是不安感愈加扩大了而已。 眼前这个将他搂在怀里的男人,若是能早一些遇到,若是跑去纷繁复杂的环境,他或许,真的想躲在这么一个宽实的避风港里一辈子不出来。只是,这个世界上,如同后悔一样,也没有假设这样东西。 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该走的也终将要离开。 章四十七 冗长的拥抱松开之后,周遭的环境变得清冷起来,离了温暖的体温,剩下的全是对未来的不安和将要离别的惨淡。 暖觞抬起头,平淡地看着仆阑环,静静地问:“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仆阑环轻微地怔忡,半晌,还是拍拍暖觞的肩膀,淡漠地说:“暖觞,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别的,都不需要你管。” 相对无言。 “好,仆阑大哥,我信你这一回。”暖觞耐不住这份静默,对仆阑环投以坚毅的目光,这段时间,他真的很开心。 但说这一番“剖心置腹”的深谈到底将暖觞推置于何处,暖觞料算不到,仆阑环也没考量得这么远。 而说到那位穿梭在南宫尚严密守备之下,如若出入无人之境的白衣公子,不用多说,是书生相貌未见苍老的杨骞七八分定错不了。这几天用干着急形容他的心情,一字不差,看见小辈们儿胡搅乱搞,他多想就这么完全暴露了,落得个痛快。若是他舍不得南宫烈,他定会这么做无疑。看着南宫尚似乎离他心中预期的“正道”愈走愈远,仇恨的种子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怎么能不替这还心疼。再之,暖觞,虽说他一直不待见这孩子,甚至说一度以为都是这个小麻烦才导致如今一地惨状。但毕竟是……若是受着了苦,受着了痛,心头还是疼痛参半。上一代的恩怨,他丝毫不想牵扯到的下一代。只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 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城西的小屋子里。说来也奇怪,这间屋子二十年前,他游历至今,曾作为歇脚的地方。至今依旧保留得完好无存,他还以为仆阑家的当家已经把这儿拆得七七八八。没想到,故地重游,竟还有一般旧时模样,不禁有些缅怀过去。一子错,满盘接输。不知是不是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从南宫尚那头回来,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小屋,好几天来,屋内已经被爱干净的他清扫得颇有生气。 但桌上却多了几只茶杯。杨骞不由眉头一皱,有谁来过?还没下心去深想,就撞进了一个深深的怀抱。熟悉的味道,依旧充满了阳刚之气。本来暗藏在袖中的以防万一的暗器收了回来,安心享受这个怀抱。似乎,只有在这一方避风港内,他才可以安心卸下所有武装与担子,单单纯纯做一个平凡人,而不是被人膜拜或者被人厌恨至死方休已经妖魔化的鬼怪。这个男人,二十年前,他没有认识到他有这么大的魔力,二十年后却全然不想从那两只大手撑起的天空里走出来。 “别皱着眉头,会长皱纹的。”南宫烈抚着怀中人儿的眉头,看他渐渐放松了戒备,才肯放松下来。 “都是快中年的人了,将就这些?对了,不是让你别来?让阿尚那孩子瞧见怎么办?” “傻瓜,就是因为不放心你!” “还贫!” “骞,二十年前我对你说过,有什么别全自己担着,怎么过了那么久,你还没有改变心性!” 杨骞撇撇嘴,活似个小孩,“还不怪你!”是啊,这副上不了台面的耍脾气,全是被这个憨厚豪爽的男人给惯出来的,若是叫别人看到,定会吓得不轻。 “好好,怪我还不成吗?所以这次还是听我的,别自己一个人抗!到万不得已,我倒要看看阿尚那兔崽子给不给他老子的面子!” “你……还是那么冲啊!我可不准你冲出去乱冲乱撞。” “好好好,都听你。”箍筋手臂,南宫烈将头颈放在杨骞的肩头撕磨,有些痒。 “嗯哼,我说你们二位!” 年轻快活的声音打断的两人的你侬我侬。跃入眼帘的是沈逸风乐哉乐哉的笑容,和魔枭依旧死人脸的一张。 “你们……” “逸风其实早就到了,我和魔枭一块儿来的。”南宫烈解释道。 “对,杨先生,义父担心里,然后这家伙也不知道凑什么热闹就跟着过来了!”他瞥了一眼魔枭,后者依旧紧抿嘴唇看着他。“杨先生,阿尚那人还真不靠谱,这么对你,你可别忘心里头去!” 杨骞却早已经伪装成淡然的模样,点点头,“所以你们?” “我们陪你一起度过!” “恩恩,杨先生你放心,如果阿尚再乱来,我们一定给你出气!”沈逸风附和道,他用手肘捅捅魔枭:“你也出个气啊,别在这儿扮死人!” “你别说事就好!”魔枭动动嘴唇,直勾勾地看着沈逸风,简直就要把人看成一个窟窿。 “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血冷啊!” “我冷不冷你应该清楚。” “你……”这家伙又耍混蛋了是不! 二老看着这两家伙,皆是无语,尤其是杨骞,看来他真的要好好对魔枭改观了,看来再强悍的人也会落在命定人圈定的窟窿里,献上霸道的温柔。 不知道南宫尚的归宿,是否至此。而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暖觞? 章四十八 好不容易从人声鼎沸中静默下来,气氛出奇的压抑。 大伙儿似乎如同说好了一般在谈到正事便压抑开来,谁也愿意开口。 “时间是后天晌午。” “……” “杨先生,你瞒着我们也不顶用,这家伙算褂子的本事可厉害了!”见杨骞未有言语,沈逸风补充道。 “骞,我说过这次不让你一个人抗。两天后,我们大家一起去。”知道爱人心思里的小算盘,南宫烈立马跟进道。 “不是说过不让你轻举妄动?” “我也说过不让你独自承受的!”看着有些怒气上涌的杨骞,不知怎的,南宫烈竟是胸口一热,这样像只小猫炸毛的模样,又能见到几次。若不是全然信任他或是将他的安威置之于第一位,有怎会有如此表现。他们的爱啊,从风风雨雨到生活的平静,充满了人性的血性! “你……” “好了好了,义父你也少说几句,不过杨先生这次我们可是打定决心,就连魔枭这家伙也好不容易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是坚决不会妥协的。” “……” “虽然这家伙很讨厌,但绝对出得起力。先生若有什么恩怨先放一放,回头再说。先好好教训教训阿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说!”似乎用肘子捅捅魔枭已经成了固定的习惯,而后者,这次似乎也出奇的配合,闷声点头,“杨骞,我不想再错看你一次。二十年前,我让你选择,你说你不后悔;二十年后有一群人陪你一起承担,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我……”杨骞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脆弱,化却坚冰残存下来的温柔与隐忍,没过于此。他眼前,似乎全变成了那两个孩子的身影,交替出现,反反复复,直到他想妥协为止。 “骞,可就这么定了!这次不容你他言,怎么说我也该做回主吧!”南宫烈怎么说也曾是江湖一堂堂大帮的头儿,受万人敬仰。遇上了杨骞,变成了妻管炎这么不上档次的事儿只能私下里唠唠嗑,关键时候,男子汉的本事还是要拿出来显摆显摆的! 仆阑环走了很久,那个拥抱还是迟迟不断的萦绕在暖觞的心间。似乎这份感觉真的很舒服,没有任何其他杂质,只是来源于一个朋友的安慰,一个好大哥的关心。 只是仆阑环口口声声的没事定是骗人把戏的嘴上功夫,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他。明显的游移和一遍又一遍的嘱托,全然是一种消极的态度,仿佛一切马上要变得不一样。 这短短的一年间来,暖觞从最初生活的平和环境被牵拉到这纷繁复杂的尔虞我诈中,就算不懂得去算计别人,也学会了如何去自我保护。刚仆阑环去见外公的时候,他也差了个还算信任的小童(说实话,仆阑这地儿,人人与他为敌,除了仆阑环要找个完全相信的人还真不太容易)。 小童似乎也知道老爷子重掌大权,暖觞的势头也回来了,他吩咐的事情尽可能就办道。只是听听族长和少主之间的谈话,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无伤大雅,便去照办了。回头等少主离开了,在将事情大体向暖觞汇报了一遍。 暖觞听罢,鲜少细眯起眼睛,深邃得不见瞳仁。 南宫尚的脾气他或多或少的知道一点,就是那种顺它者昌、逆他者亡的姿态。杨先生是他心头的一块执念,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就算和亲友属下世人翻脸也要处之而后快的存在。他就是要阻拦也阻拦不了。暖觞不知道自己在南宫尚心里面的分量有多少,也不想去比较,性质全然不同。只是长久以来的念想,真的不想让这个不屈的男人再这么一错再错下去。即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想试一试。 暖觞的秉性就是如此,似乎总是为他人考虑得多一点,而独独少了自己的那一份。 “我叫你去打听的事情,莫让他人晓得,就算是族长和环大哥那边也别多话,知道不?”吩咐了小童,暖觞在心底暗自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看那眉清目秀的小童顺从退下的背影,他怎能不想到当初日以继夜的服侍着别人。卑微的工作,但是真的很幸福。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临行前,仆阑环还特意去看了一趟暖觞,保证人好好地才肯离去。暖觞也是做足了杨子,假装午后早早休息,睡个回笼觉的模样,躺在卧榻上。仆阑环这才放心离开。 待他前脚刚走,暖觞就换了套小厮模样的衣裳。还别说,还是这粗布质地的衣裳穿起来合身舒畅,仿佛回到了旧时光。打量了自己一番,暖觞便匆匆往后门拐了出去了。 章四十九 虽说是正晌午,可老天却未多给几分颜色看看。大漠的风沙天气,干燥,刺得人皮肤生疼。 若说是个艳阳天也就好,沐浴天然的暖洋气息。当碰到这样阴沉的天气,大风大沙的,谁都会想到些肃杀的气氛。 所谓是景映事,便如此。 南宫尚的确积极,早已经率人马等在城郊的长亭边上。虽说是绿洲之地,毗邻大漠边角,凛冽的风吹得更是杀气腾腾。 南宫尚就这么一坐,显得气定神闲,却满脸紧绷。后头的人也绷足了神经,以防再出现什么差错,无法交差。一来而去,便形成了一股令人却步的强大气场。 时间约摸已经到了约定期限。南宫尚扫了眼远方,似乎没有应该出现人的踪影,不禁冷笑,该不会是怕了,还是贱人的脾气本就是说话不算数的奸诈小人。想想事实也是如此,甚至更甚吧! 但,杨骞并不是那种背信的人,也不会去惧怕一个晚辈尤其是那个名叫南宫尚的孩子,顶多有的只是愧疚罢了。 算不上是姗姗来迟,应该说是刚好到点。依旧是一袭白衣,装个什么纯净气质阿,但是上了年纪不说,只有他那个不明事理的老爹才会上当吧!南宫尚不削地眯起眼睛,看男人从混沌中一步一步走近。手里依旧装模作样拿了一把破笛子,瞎了眼才会觉得那算是气质吧,顶多是伤人的武器吧! 满目混沌中走出来的并不只是单单杨骞一个人而已。方才,因为距离远些,南宫尚没望个通透。现在一看,好家伙,逸风来了,不但来了,还满脸严肃,完全没有往日的嘻嘻哈哈,怎么,选择背叛了?还有那日忽悠他的强悍男人,依旧一张冷目面孔,目光如炬地朝他这边投射过来。等等,这么说来,猜得不错,这位就是逸风爱得死去活来,又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男的?“狼狈为奸”四个字跃然于脑海,嘴角笑意不禁加大,南宫尚豪放地笑出声。 “哈哈哈,逸风原来你真是一直在骗我!” 沈逸风神色一暗,并为多想。因为南宫尚已经将目光投射到了另一边,放到了那个抓着杨骞手不放的男子身上。 男人打扮的确眨眼。一身黑,还带了黑纱帽,分明就是为了掩饰什么。身躯颇为伟岸,应该也是武林高手。但看身形,竟然意外的眼熟,仿佛是出自身边熟悉的人,却又异常陌生。瞧他掩护杨骞的模样,八成是他相好吧!一个男人如此水性杨花,真是苦了他冤死的娘亲,以及瞎了眼的老爹! 南宫尚暗自盘算着自己的神算,似乎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这就是所谓的解决方法,江湖的方法? 成王败寇,值得值得! 杨骞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站定。虽然南宫尚明显以人数占优,可是两方人马但从架势上来说,可谓旗鼓相当。 对方气势虽是出奇旺盛,南宫尚也不是怯场的小豹子,掸了掸玄色的袍子,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杨骞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一个交待。好。我等了这么久,是想一挑一还是一对多,尽管上!” 一旁的南宫烈硬是被杨骞狠狠扯了一通,才没有上前好好教训这个不懂尊重不讲礼貌的臭小子。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让儿子知道他老子还活着,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偏偏骞说他只有打扮成这副模样加上不闻不问扮死人他才能让他一同过来。真是“娇妻之命难为阿”!现在这模样定是怪透了,不知道在阿尚这死孩子眼里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我说到做到,定会给你交代。”好不容易扯下了蠢蠢欲动的南宫烈,杨骞才开口说道。 “那还废话什么?让我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南宫尚青筋突起,仿佛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一掌飞去,下一秒就是随之而来的刀光剑影。杨骞也不让他们插手,也不全力接招,只是用手中的玉笛抵挡着南宫尚毫无保留的进攻。 “混蛋,要么全力打出来,要么不要使炸,老子不需要你同情!” 杨骞却没有言语,一波一波当过对方的剑光火石。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空档,他用萧笛在南宫尚的胸膛三寸处,狠狠一敲,后者退出了三两步,才站定。 “有些事,我想了很多年,今天还是想和你说明白。阿尚我无意于伤害你和你的家庭,你娘的死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你爹……”他朝黑衣人的方向望了眼,想继续讲完所有的话语。 哪知南宫尚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朝他的狗屁“肺腑之言”冷笑一番。丝毫不顾还在回头凝眸的杨骞,直直一剑就往人心口戳。 “小心!”南宫烈哪还忍得住,大呼一声,刚想闪身过去救人,却不想被另外一人挡开。南宫尚看清来人的脸孔,满是怒意的松手,也无暇顾忌刚才那个令人耳熟的男声到底是谁。 “我请你来,不是坏我好事的!” 章五十 仆阑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挡住南宫烈的去路,黑色身影一滞。旋即,仆阑环举起钢牙大刀硬生生地抵住了南宫尚那致命的一击。虽说论武功,南宫尚应该略胜仆阑环一筹,可再锋利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这钢牙大刀也变得渺小不已。南宫尚这得放下剑来,朝着一边自个儿推着轮椅徐徐前来的老头咆哮。 杨骞理所当然的退了一步,面色凝重地望了一眼南宫烈,旋即抿着嘴唇,冰冷地打量着面前两方的蠢蠢欲动。这是可笑,似乎他们的共同“敌人”应该是他才对! 老族长面对南宫尚的质问,也不恼。身子骨算是恢复了些,即便是坐着,也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一如年轻时那副光景。“环儿,你先退下。” 仆阑环倒是极不情愿地瞪了一眼南宫尚,这一笔一划的过招,好像真的就是为了抢个暖觞似的,至少在他眼里不想把暖觞这么好的人儿交给这个没心没肺的魔头。 “年轻人,既然邀我而来,你就应该做好不能独吞胜果的准备。你眼前这个人,也算的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以见得他就必须死在你的刀下。” “这么说你要我放人?”南宫尚冷笑道。 “他与你非亲非故,却曾是我族之人,死便也要用我们族的死法。你既然帮我找到了他,我该感谢你才是。回头摆上一桌好酒,我也算能和你交个忘年交。” 南宫尚不屑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他这个人生平最不相信别人了,凡事都要靠的上自己的一双手,到嘴的肥肉他可不想再吐出来一次。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就休怪我们仆阑恶言相对了!”老人语气沉稳,仿佛临时改变立场一点都不突兀。 “是吗,老头儿,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傻了吧,我了个死仇和我泱泱中原大帮为敌?只要我一声令下,今天就可以灭了你们仆阑!” “仆阑这几百年的历史并不是纸笔口舌信口雌黄竖立起来的!” “你……” 这方形势朝着意料之外的局面大踏步发展,那方从主角变成了“围观”的一干人等,有些莫名奇妙。南宫烈想藉这个机会赶紧让他家的骞回去得了,可是杨骞只是原地站着,眯眼看一出闹剧。 倒是沈逸风这耐不住焦躁气氛的人轻咳了一声,才打断了这莫名的争锋相对。向来冷静地南宫尚陡然回转思绪,恶狠狠地瞪着杨骞以及越过他消瘦身躯后头的沈逸风。 他再也未看老人一眼,落下一句狠话:“等我解决了这家伙之后,再来和你贫!”便匆忙把剑,想再次找到空档一雪多年之仇。 沈逸风推推身边的人,意思让他想想办法,可魔枭像是木头似的,分毫未动,只是嘴角扯动出诡异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命。” “?” “我只答应陪你来,并没有答应你插手这件事!杨骞应该为他二十年的抉择承担责任。” “你,这是被你气死!” 这插曲处处有,今日还特别多。只是杨骞一直有一种脱离于世的感觉,仿佛一切喧嚣于他无关,这次前来,只为解决拖欠二十年的殇债。 就在一众以为他仍旧要消极抵抗的时候,出乎意料,杨骞竟然在南宫尚二度进攻中,逐步反击起来。虽然依旧在台面上处于劣势,可是通过那一招一式,谁都可以看出他的决心,要活下去的决心。 “你娘不是我害死的!你娘是自杀的。” “就算是自杀,也是你毁了我的家庭,她才……” “你错了。” “凶手永远都会为自己狡辩,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休想使诈,也休想在逃脱。受死吧!” “我不会去死的!这个世界上还有需要我活下来的人!” “就你?我看又是你迷惑了那个不要脸的贱呸吧!” “说我可以,请你不要指责旁人!” “和我装孙子,我倒要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老子!” 一个进攻一个撤步,一次躲闪一次逼近,电光火石间,扬起的风沙已经大了许多,难以湮灭其中的仇恨。风儿如哭泣的使者,唱出一缕悲情。 杨骞并不想说出实情,顾及到在场的南宫烈,也顾及阿尚这孩子他母亲在他心中的位置,不好再多言其他。只是为了爱他的那个男人他真的也不能死! 两个人打了不下三百回合,旁人谁也没有插手,似乎这才是真正男人之间,或者是敌人之间的较量。 风沙愈大,人影变得开始模糊。 南宫尚突然觉得后背一热,虽然力道不大,但够他消停好一阵子。这股手法颇为熟悉。他退出好几步,才看清到底是谁袭击他。 竟然是暖觞。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双方停止了你来我往,扬尘渐渐散去,视线开始清晰。大伙儿这才了然究竟发生了什么。 站在杨骞这边的暖觞一脸正色,两只眸子不大但直勾勾地盯着南宫尚,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他手中也是捏着一柄剑,随时要拔开刀鞘,杀人的模样。 “暖觞你,给我滚开!” “南宫尚,你不要在错下去了!杨先生是好人!”暖觞有些声嘶力竭,回声传得很远,像是悲鸣。 “说了你给我让开,这个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没有关系,我也不允许你动他!” “他不是你爹,你难道听不懂吗?!”南宫尚怒斥道,为何谁人都要挡他的道!暖觞你在这儿烂好人究竟是干嘛? 章五十一 话已既出,四下寂静。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如此,足以匹敌刀剑重拳。 杨骞脸色一紧,抿起嘴唇,打量着暖觞,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嫌隙,还是其他。或许他只是在等暖觞下一步动静而已。 暖觞呢?并没有众人的神色紧张,更多得十分了然和释怀,他眯眼一笑,“我知道,可是也不希望你继续错下去!” “你阻止得了我?”南宫尚斜斜眉头,一挑手上的剑,想决一雌雄。 暖觞心中并未有多少胜算,只是想挽救这两个人,拯救这段扭曲的感情。就算他是一个外人,那又怎么。如果他可以在南宫尚心里有些许地位的话,可以放手一搏吧?他这种小人物的命并不珍贵,可以说是贱命了得。若是一条贱命换的一方平静,和他们的幸福,他真的值得试一试! “你就来吧!”暖觞两眼一闭,似乎是等待最后的审判,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南宫尚一次机会,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次机会。 “你……”南宫尚自然没出剑,他恶声恶气地吼道:“你滚开,我要取得你后面那个人的狗命,不是你!”暖觞这家伙良心又犯了是不是,若真是一剑下去,他于心何忍啊! “那就请你放过杨先生。”暖觞重新睁开了眼睛,不大的眼眸里全是坚定的目光。 “我叫你滚开,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灭!” “既然这样,如果你要动杨先生,就先过我这一关吧!”暖觞论武功,当然及不过南宫尚,他也没有以卵击石的准备。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把三寸来长的尖刀,抵在自己的脖颈出,深一刀,就将致命。 “我知道我威胁不了您什么,可是我请您悬崖勒马。” “他值得你这样,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即使我爹只是一个要饭的赌鬼我也要救杨先生!” “你!好,你行,你去死啊,干吗!”南宫尚也不退缩,作势就要冲过去,和暖觞身后的杨骞继续对峙起来。 “你已经作出决定了,也就别怪我……”暖觞丝毫没有犹豫,举起匕首狠狠往自己的经脉处捅去,仿佛那一刀下去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躯体一般。 “小心!”众人惊呼,好几道声音,已经分辨不出谁和谁,一时间声音交汇起来变成了一个混沌的世界。有朋友的关心,有长辈的心疼,貌似还有南宫尚不舍的眼神? 事实如此。 南宫尚已经直直闪开暖觞朝杨骞杀去,一看暖觞这副架子,和人拼命都没有用过的狠劲啊!他用剑刺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但霎那的时间差,还是让暖觞当场血溅。好在因为这么一档,只是皮肉伤而已,止血便可。 南宫烈终于忍不住一把冲上去,拉开杨骞,狠狠一掌打在自己儿子的胸膛上:“你这混小子!”说罢便想扶起暖觞,赶紧找大夫才是。 “放开他!”南宫尚捂住胸口冷声道,他的人不需要别人动手。 这混小子真是疯了吧,这么拖下去就是不要命的伤也无药可救了吧!“你们过来帮忙!”他朝沈逸风喊道。 “我让你住手!”这会儿,南宫尚还哪管这声音熟悉啊,只想把暖觞守在怀里,谁都碰不了,伤不了!他只能属于他,别的,已经不重要了。 意识到这些,他朝有些吃愣的仆阑族长吼道,“快点寻来你们最好的大夫!”仆阑环本想上来帮忙抬人的,可刚才南宫尚那股太过慑人的气势足以让他却步,其实这个男人是有心的吧!还是个情种! 南宫尚已经不管别人在干什么了,努力支起身体,将暖觞抱在怀里,“老头,你给带路!” 老族长先差人护送回仆阑主屋,大夫应该会即刻就到。 暖觞受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血流得多人人未免虚弱。他看着面前那张坚毅的面孔,一如那日救他下火刑架的样子,温暖宽阔的怀抱。很让人流连。这一可若是停驻,那该多好。南宫尚吃了他父亲一掌,状况其实很糟,和他是同病相怜而已。如今被他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前的感觉,却还是那么真实和坚定。 风波算平息了吧? 暖觞用 沾满污血的手抚了抚南宫尚的面,有棱有角,“阿尚,放手吧,别再痴迷下去了……”随后便因为虚脱陷入了冗长的昏睡中。 “暖觞,暖觞!”南宫尚还哪顾得上脸上粘糊糊的感觉,使劲摇了摇怀中的人儿,探了探鼻息,得知是累得睡着了,才安心下来。 他长出一口气,是不是真的改为一个人放弃一辈子的目标,南宫尚盯着沉睡的暖觞,一张完全没有优点的脸孔,却因为沉睡而变得异常温和和圣洁。 忽地,死寂的眼眸里又燃起了亮光,那是熊熊大火! 南宫尚知道怎么做了! 大夫悉心为暖觞诊断得出并无大碍的结果后,大伙儿才舒了口气,南宫尚才肯去偏房运功自行疗伤。 暖觞没事就好。 中午见证了硝烟滚滚的众位因为和暖觞颇为有渊源,也不愿意回去,顶着嫌隙打斗的压力,在这儿守着暖觞醒来。其中最闹心的当属杨骞和南宫烈吧。杨骞虽然表面上依旧冷静,可是南宫烈从他交握的那只沁满冷汗的手就可以看出他的焦虑和担心。 “放心,不会有事的,即使你不待见那孩子。” “嗯。” “我们没有错,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杨骞用力握了握那只牵着他的手,示意他的同意。 的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章五十二(中部完) 暖觞醒来的时候,发觉南宫尚就守在身边。身体不怎么有力气,他也索性让那个已经沉睡的男人好好休息一下。这幅安睡的模样极为少见,周身散发出来的柔和气场完全和平时的南宫尚沾不上边。 可能是因为暖觞的轻微动静,一向浅眠的南宫上马上就醒了。暖觞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的了,他舒了口气。起身替暖觞掖好被子。 “再睡一会儿吧。”南宫尚叹了口气。 “杨先生呢?”一说话,暖觞脖颈上的伤口就被扯动得生疼,可是他心里面迫切想知道。既然南宫尚现在在这儿,就意味着事情已经结束了。 南宫尚抑制住心头不满,小心安抚道:“他们在外面,我没动手。” “那就好。”暖觞揪起来的脸色,舒缓了下来,可以放心了。 “其他别说了,你先休息吧。” “南宫尚,不要想着报仇了。”虽说是心中大石已落,可暖觞实在是怕南宫尚再做傻事,他这一生啊,伤害的人已经够多了。 “你……这又是何苦,他不是……” “我知道。”南宫尚话还未毕,就被暖觞抢了过去,“不论他是不是,我都不希望你再错下去。” “那你呢?”南宫尚本已经站起身来,想让暖觞一个人好好休息会儿。但话语间,他又坐在了床榻边,认真地问道。 “哎?” “你这么要求我,不是应该拿条件来换吗?” “你……”暖觞语塞,这家伙还是那么霸道阿,真是从小就横惯了! “作为交换,你跟我回去,我答应你。” “真的?” “嗯。” “不骗人?”暖觞显得有些不敢置信。“拉勾,我们。” 南宫尚可差点笑了出来,何时见过这么稚气的暖觞,是不是因为才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清楚?不过,这样乖顺的模样,还,还真可爱。 “好,拉勾。”南宫尚把手放到床边,勾起暖觞的小指,仿佛是个多么地久天长的约定。 “好了,勾也拉了,可以好好睡了吧?”南宫尚的口气有点像哄小孩,坚强的暖觞这样,真的不多见。 “嗯。” “对了,话说回来,为什么答应的这么坚决?” 被南宫尚这么一问,暖觞的确有点心虚。他确实想用自己去牵制南宫尚试试,就算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也好,能拖则拖。凭心而论,除去这个原因,更多的还是私心。仆阑这个地方毕竟不是个能久留的地儿,这儿虽然有爱他的亲人,他的生活面上也可以很滋润,但不受待见就是不受待见。没有会拥戴一个外族人成为统治者,尤其还是他这种淡薄名利,自己都不愿争取的人。这儿他待不久,也没有这个权力去幸福。 再者,或许他真的有点想南宫尚了吧,不论是怕他做傻事,还是其他。 “我原本就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这里毕竟不是我家。” “家?” “嗯。家。” “可是你说过,这儿又你的家人。” “你不是说和我无关吗?” 恍惚间,南宫尚有点哽噎,自己对暖觞还是太不了解了。 几秒的停滞。 “那你的家呢?” “不是说要我跟着你吗?” 南宫尚随即释然一笑,这家伙,其实很精明呢,真是小看他了,反而是自己被诓进去了。 “那么,欢迎回家。” 周身散发着柔和气息的南宫尚,仿佛已经脱胎换骨,比睡梦中更加让人容易亲近。或许这个男人,还是能对人好的吧,只要遇到了对的人。 暖觞眼神清晰起来,充满了光亮。“我要睡了。” “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弄些稀粥,醒了好吃点东西。” “好。” ——中部·风生水起·完——下部:柳暗花明 章一 恍然间,时间已匆匆走过了三月。 从边西大漠一路辗转回中原汴京,足足花了半数时间。回到汴京,依旧是繁华的中原大都市模样,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 南宫尚果真是中原的大帮帮主,无机阁在当地盘踞多年,颇有一定的权势,南宫尚这次回来,许多的百姓夹道欢迎。这架势,就是生在京城的皇帝老子,也只是如此待遇罢了。 当然,这样的“好事儿”,暖觞也享受到了。 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十年,当然莫比熟悉,这儿的一寸土一方人,无不连带着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还是回家的感觉比较好,即使不知道这往后,究竟还有没有波波未平的“高朝”等着他。 回来的日子,甚为清闲。 暖觞不再是那个打杂的,无机阁里上上下下,对他挺敬重。倒是有时候,他闲不住,去厨房帮帮忙、劈劈柴火,还有人替他接手头的活儿。敢请他的命运真的改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一劳苦大众的命活生生被一步一步推向好命人家的少爷?不想也罢。 南宫尚这家伙葫芦里,也不知道卖得是什么药。不但让他好吃好睡,不用劳作不说,还差了丫鬟来服侍他,这日子过得好不舒服。这不,人一下子就胖了不少,看起来圆润多了。原来皱巴巴的脸,撑开了些,竟然别有些风味。 南宫尚也不把他空置着,暖觞甚至有些怀疑,这么大一个帮派,让他这个阁主打理着,哪有这么长时间来陪他。南宫尚也不说什么,笑着差人备上茶水和瓜果,一坐就是一下午,和他谈论的都是生活琐事。晚上有时也会过来,更完衣梳洗完毕,便会搂着他睡上一夜,什么也不做,剩下的算是一夜好眠。 这,是家的感觉? 安逸的日子,不由让暖觞想到了三个月告别大伙儿回来的模样。 暖觞当日休息了三日,便可以下床走动。外头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太清楚。他见到了杨先生,好好的。身边是一身黑的男人,从他们紧握的双手来看,就知道是老阁主不放心杨先生,也来了。他们安然无恙,便好。 他看到了沈逸风,后者这么长时间没见他,可开心了。拉着他唠嗑了半天,好像想把这半年的空白全都补回来似的。倒是他身旁黑着脸的男人,引起了暖觞的注意。那男人一直打量着沈逸风因为兴奋而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要烧出个洞来似的。关于逸风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了解到一点,这样的男人,他只能祈求逸风自求多福了。人生有这么个好友足矣。 他们四个是向他来告别的,也不知道南宫尚是不是因为他的决绝,才打算放手的。反正杨先生离开的时候,算是风平浪静,只要忽略掉南宫尚那张无人能及的黑脸便是。 杨先生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暖觞只好失望地叹了口气,他也终究是个外人罢了,有些事情是别人说不出口的秘密。 由于身子还弱,送别了诸位,他便被南宫尚扶进屋里头休息了。 “既然答应了我,其他事情就别去想了。”南宫尚说的一如既往的霸气。 “嗯。”可是有些事情怎么能不去多想。 即使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剩下的便是仆阑这边的人,个个难以对付。 南宫尚守着暖觞睡下不多久,仆阑环便又来一次了。这几日,他每次来,都恨不得和南宫尚大干一场才解气,只是碍于暖觞要清休,他才咬咬牙,忍了。 反之,南宫尚亦是如此。 “暖觞睡了?” “嗯。”南宫尚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喂,你……得,我不和你这废人说话!” “请便。” 暖觞看着这对“活宝”没事就火药味十足,不禁失笑。 “暖觞,还没睡着?还不多休息会儿,这家伙!” “大哥,你别当我是病怏怏的身子好不,不就是小小一刀,我扛的住!” “别逞强。” “嗯。” “要是这家伙影响你休息,尽管和我说,我赶他走!” “好了,你也别难为他了!”暖觞轻笑。 “我说,该走的是你吧?”南宫尚可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看看这儿是谁的地盘!” “你们两个啊……对了,环大哥,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嗯?什么?身子不舒服?” 暖觞平躺着摇摇头,“身子不打紧,只是恐怕我要离开仆阑了。” “你?怎么?一切都过去了,你……爷爷他……”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里并不适合我长居。” “这儿是你的家啊!” “这儿有我的家人,却不是我的家。环大哥等我身子好些了,再和你和外公一一说明。”暖觞歉意地笑笑。 仆阑环知道自己再多说无益,只好颓然离去。可把南宫尚心里偷了得。 章二 养病到底日子过得飞快,本来就不是什么致命的伤,暖觞算算日子也到了该离别的时候。这几日,南宫尚竟留下来相伴左右,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有些让暖觞不认识他本来的面目了。 而同样仆阑环给他的照顾也不会少,外公也来看过他几次,满怀着长辈的慈爱。 但离别的日子,终归是要到来的。整理好行装,暖觞拒绝了南宫尚陪他一同而去的请求,独自和他的亲人道别。 “外公,或许我改成一声仆阑族长,我,是时间走了。” “孩子这是你的家啊!”老人硬朗的面容早已经纵横了老泪。仆阑环在一旁一言未语,只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暖觞。 “我……或许。” “孩子,不论你是不是我的外孙,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仆阑家的孩子。这里是你的家,没人能欺负你,留下来吧!” “外公,谢谢,可是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暖觞也被这份煽情弄得有些泪眼婆娑了。 “好,好,不过,孩子你要记住了。你的菩萨心肠可是你最大的软肋,有时候要对别人狠一点,毕竟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嗯。”暖觞轻轻点头,追求淡泊宁静致远的幸福何尝不是他一生的追求呢? 待老人家交代完了,暖觞又走向大殿一边站着的仆阑环。 “环大哥,对不起。”深深的鞠了一躬,暖觞心里真的是一千个一百个对不起。这个英勇威猛,却又异常体贴将他看得通透的男人,他真的伤害得太多太多了。无法回应他那份超越兄弟的感情,再说其他便毫无意义。他应该得到一个更好的归宿,而不是自己。暖觞能对他说的只有对不起。 仆阑环的眼神有些冷,直勾勾的打量了暖觞一会,随后,身子垮了下来,“傻瓜,感情的事情,哪有对错。” “可是……” “暖觞我只问一句,你可不是为了避我,才逃走的吧!” “不是!”暖觞毫不犹豫地摇头,他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打从心底认知到这方土地不是他的归宿,他不应该留存在这里而已。 “不是就好,我算是放心了。不过,那小子,暖觞你可以防着他一点!”仆阑环拍拍暖觞的脑袋,一副好大哥的模样。暖觞松了一口气,强大如仆阑环,他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嗯。我知道了。” “如果那小子欺负你,你可要马上回来找我,我一定帮你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环大哥,你有时候还真是认真的!”暖觞不禁笑道。 “那是,你暖觞的是就是我的事,记住了没!”仆阑环说的无比认真。认真得让暖觞都突然有些心酸,伤害了这样一个人,真的不应该。 “谢谢。” “对了,暖觞,我上次给你的药丸你收着吧?” “嗯。怎么?”暖觞不禁一阵,仆阑环还真是了解他呢,都差点忘了这事儿。 “记着我和你说个,它或许对你有用吧。好好收着。” “好。我明白了。环大哥,多谢关心。暖觞此生无以回报。今日,就此作别,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再见!”暖觞再深深鞠了一躬,方才转身离开。 不舍。 “傻瓜,什么有机会相见,就算你不回来,我定回去找你的!记住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就此别过,天下并无不散的宴席。 仆阑一游,此生无憾。 闲适的日子,总是让人懒散。暖觞从小就是劳苦命的,哪受得了这般享福,懒虫子都快长出来咯! 各种无趣唯有一件让暖觞开心的,便是来去自由,出入无人。这不,这一个月来,暖觞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上街找些新奇玩意儿寻乐子了。 汴京市井繁华,历来是小商小贩聚集之地。在无机阁做活这么些年,暖觞也没好好去晃晃,所以现在这满大街的新奇便是他打发日子最好的对象。呵,那糖葫芦,那捏面人儿,那皮影戏……还真没让他厌烦。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穿梭在人群中,像着得到了宝物的小孩,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谁?”暖觞转身问道。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黎儿?你怎么在这儿?”暖觞惊奇地叫道。对于黎儿和南宫尚之间的事情,他并没有当面问过南宫尚,但却能推测出南宫尚已经知道了黎儿的背景。他和杨骞势不两立,黎儿被发现了,也不可能再回无机阁。他呀,少了一个相伴左右的朋友,真是有些寂寞,特别是现在的日子。所以,能在这儿见到黎儿,暖觞很开心呢。 “嗯。我是特地来看暖觞哥哥的。”黎儿笑道,拉着暖觞就往旁边的酒馆走去。“暖觞哥哥可要请我大吃一顿,给我接接风呢!” “嗯?你特意来找我的?”暖觞顺从黎儿的请求,往一旁的惜轩阁走去。“听说这儿的烤鸭做的好吃,以前一直没来过,今儿个我也沾沾你的风。” “嘻嘻。”黎儿一笑,找了张桌子坐下。“我的确是特地来找你的。本来打算马上回去,南宫尚那大魔头可容不得我!”黎儿吐吐舌头,显得极为厌弃。“不过,我看暖觞哥哥,你气色好了不少,人也丰腴多了。我可不走了,要待在你身边看你好好的,谁管那个大魔头怎么样啊!” “你呀!真是……”暖觞嗔怪了句,这小家伙还是这么粘人,“你就不怕阿尚对你不利。” “原来是怕,不过现在……”黎儿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眼神打量了眼暖觞,是兴奋还是疑惑还是更多的忧伤,暖觞读不懂。“现在不怕了,不是有暖觞哥哥给我顶着嘛!” “客官,菜来咯,请慢用!”店小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煞是可口。 “黎儿,来多吃点!”暖觞夹起鸭腿,放到黎儿的饭碗里。黎儿也不躲,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 “对了,刚才你说特意老找我是?” “哦,事情是这样,公子和南宫尚在仆阑的事,我略有听说。我一直在公子家等着老爷和公子回来。见他们安然无恙也算松了口气。不过,老爷说他会和公子过来看你们,所以,我屏不住气就跑来通风报信了。可能到了秋后就来,夏天太热,赶路艰苦,老爷怕苦了公子,就推后了日子。” “他们要来,一起,还是?” “嗯。一起。” “他们来是?”暖觞皱皱眉头,老阁主这是做什么,添乱不成?他老顽童的脾性这时候可使不得! “这我可不知道了!他们也没交代,我便不好多问。暖觞哥哥,来来来,咱们先吃,等回去了,我再好好和你说说!这家餐馆的伙食还真不错!” 章三 吃饱喝足,暖觞意犹未尽,便兴致勃勃拉着黎儿满大街的跑。 他们,平时都不是有机会如此闲事赏玩街景的人。结了伴儿,自然就同小孩子一般,这边摸摸,那里尝尝,约莫到了月上柳梢,才回了无机阁。 “你随我进去便是。” “应该没关系吧?” “瞧你,刚才那点自信哪里去了?” “我不是见到暖觞哥哥开心,才……”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最鬼灵精了。” 边走边聊,两人已经从后院的小路走到了暖觞现居的地方——宝烟阁。屋子里头,烛光阑珊,有人在等他。 是南宫尚吧。 暖觞心知南宫尚心里那道坎还一直过不去,藏得很深,便将黎儿先拦下。“我进去和他谈谈,你待这儿别乱跑。” “知道了,暖觞哥哥我可不是小孩子。”黎儿撇撇嘴,一双晶亮的眼睛却在夜色中出卖了他的内心,还是会担心吧。 哪知暖觞刚要跨门而入,南宫尚便迎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手拉过暖觞的胳臂,抹着手里那双冰凉的手,“入夜天还冷,怎么不知道早点回来?” “我……”这三个月来,南宫尚一直都对他如此,关怀备至,好得不得了。本来就有些难以接受的暖觞因为有外人在场,更是显得不自在。赶忙抽回被捏得死死的手,“这天也不怎么冷,外头挺热闹的,就多待了会儿。” “还说不冷,手抖冰冰凉的!”南宫尚嗔怪了句,就要把暖觞往温暖的屋子里赶。回头,却不想一个小身影落入了眼帘。 “他怎么会在这儿?”语气里满是不快,暖觞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别不是遇上这叛徒吧! “我们在街上巧遇的。黎儿这孩子我煞是喜欢,就让他一起回来了。” “他……”南宫尚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这家伙,看到黎儿,就仿佛让他看到了那个姓杨的贱人,让他好生憋气。“你知道他是杨骞那边的人。” “是又如何?阿尚不是答应我不计较了吗?” “可是……” “要么黎儿住下,要么我随他一起走!”暖觞听出了南宫尚的怒气,可是在这当口上,他也是立场坚定,当初答应南宫尚回来,他就应该做好释怀的准备了。 “好。不过这小子,你得防着点。” “大家都是自己人,这话,黎儿你别放心上。” 南宫尚气得直摇头,恨不得现在就把黎儿往死里头打来泄恨。他今日一早解决帮内之事,就来找暖觞聊聊天。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树,渴望得到那具好久不碰的身体,没想到半路跳出来的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 “既然如此,我先走了。”暖觞啊暖觞,你既答应留下,便做好了和他欢好的准备。他考虑他的心思、考虑他的立场、考虑他会害羞、会因为过去的事情胆怯,才迟迟不下手。现在看来,暖觞根本不卖他面子,他也无需矜持良多。 “也好。等明日有空,我再去找你吧。有话明日再谈。” 等南宫尚走了几步,暖觞又突然想起什么,“哦,有件事忘记了,杨……先生过些日子回来这儿。还会带位朋友过来。” “什么?”没走多远的南宫尚一听,立马蹦躂回来,“这小子是来打先头部队的?暖觞我纵容你,可没让你把我仇人往家里带。” “阿尚!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我自不会做出格的事。这次杨先生来是给你个惊喜罢了。”要是让南宫尚知道自己父亲并没有过世,应该会很开心吧。 “惊喜?我看是惊吓吧!够了!我知道了。”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他真是越来越纵容暖觞来,谁是无机阁的主人,都分辨不清楚了。 “这事儿,我也和阿尚交代过了,你就安心住下吧。别去为杨先生和老阁主的事情担忧了。” “嗯。”黎儿点点头,旋即又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你和他……” “你这古灵精怪!我和他,也就那么回事儿呗。”暖觞不想说,他们之间存在的只有利益交易。有血有肉的人,心里都会明白,南宫尚待他是特别的。暖觞也不是石头,经历了这么多,心绪自然也会被拨动。只是这一层纱,谁都没有挑破之前,就是个谜。 “是吗。”黎儿撇撇嘴,有些闷闷不乐,心里话,他不想这么美好的暖觞和这么个懒人儿在一起。要是他大上两岁,暖觞哥哥他一定会保护的好好的,一辈子。 “好了,别多想,我让人帮你收拾下房间,就住我隔壁。这会子你可不需要做活计,找个丫鬟打点你的生活。” “做不做活倒是其次,能在暖觞哥哥身边就好。”黎儿甜甜地笑了起来,是啊,他的愿望,仅仅如此,一如既往,希望眼前这个人,过得好好的,就像他们家苦命又幸福着的公子一样,有个爱他的人,即使不是自己。 转眼间,燥热的夏天悄然流逝,风平浪静。 章四 无机阁建于山角平原处,气势恢宏,绵延至山麓,浩浩荡荡,几十幢建筑,无可睥睨地成为了汴京城一大风光。秋后,燥热散去,失了知了的鸣叫,还别有一份清凉和闲散。 与这份闲散宁静的意境大相径庭的却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马上要在这方土地上举行。这事儿,暖觞是早几日才知晓的。这几个月来,多了黎儿的陪伴,日子也不觉得无聊,变得养尊处优起来。南宫尚也不会动不动和黎儿大眼瞪小眼,或是脾气暴躁地对待手下,经常来他这儿坐坐,聊聊天,蹭蹭饭,其乐融融。 倒是武林大会这件事,着实让暖觞意外。 南宫尚虽是有野心之人,在中原武林也是名声鼎鼎,但素来,就和武林中这些浮夸于表面的虚无撇得一干二净。无机阁,只是一个父辈遗留下来的载体,他必须继承并发扬广大而已。这次承办武林大会,原因无二。一则,南宫尚已经逐渐放弃了报仇,转将自己的中心放到成就男儿一番抱负上,二则,暖觞可不敢往下想,南宫尚最近脾气好了不少,希望这只是他的多虑。算算日子,已是初秋,老阁主他们也该出发了。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无机阁就非比寻常地热闹起来。 暖觞这几日见得多了,都是些江湖豪杰,名声在外。就连他这个不问世事的人,也都听过。青年才俊,老当益壮或是巾帼须眉,济济一堂。 说来一怪,暖觞只通得一点武功的皮毛。南宫尚竟然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每每江湖贵客提起“这位是?”的时候,暖觞都是一阵尴尬。南宫尚却像没事人儿一样,神色镇定,全并以得力部下称之。好一句得力部下,恐怕江湖上又要兴起不少谣言。 所以这些日子,都不得空去陪黎儿,偶而后者小孩儿脾气一发,干脆日日晚上到暖觞屋子撒撒娇,日子亦不算难过。 武林大会还未开始,阁内就火热的不行,别说是正式拉开了帷幕。汴京就像一夜之间多了几倍人,颇有些摩肩接踵的意味。 当前中原武林太平盛世,不伐邪教,不诛枭雄。各路豪杰聚在一起,只为以武会友扩大帮派势力。这些暖觞,都无意于参与。不算有意思的节目中,只能说比武大会挑得起他的兴趣。 武林大会胜出的,成为下一届武林盟主人选。惯例向来如此,以示公平。暖觞被安排在南宫尚边上的副座。作为主办,南宫尚自然当仁不让的组织起比武大会。 “今天欢迎各位江湖豪杰光临无机阁,参与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规则一贯,胜者,即为下一届武林盟主。” 低下头一阵掌声。 “另外有件私事要宣布,鄙人这次也会参与比武大会。” 话一既出,诧异的有,不解的有,更多的有。树大招风,无机阁泱泱大帮,难免不搅和进江湖这汪大浑水。既然有实力派盟主之位,自然要为无机阁一方庇荫,这一举动,并不出绝大多数人的意料。 用天昏地暗形容比武场景,在恰当不过了。各家好汉都全力用处了自己的真本事,刀光剑影,拳风厉掌,唯有真正有能力有气场的人才能留到最后。 当然,既然南宫尚说了要参加,当然做足了耗到最后的准备,也如愿耗到最后。毕竟在这个江湖上能打过他的一只手便数得过,两个人他已经领教过,也不屑于争这个位子。其馀的,能者绝大多数是不图虚名的吧。 恭喜的自然有,巴结的也不少。暖觞也得了不少好处,也没有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只当他是盟主的得力干将,不好好讨好怎么行? 几个素来就和南宫尚交好的青年才俊,趁着后者心情大好,便毫不犹豫地开起了南宫尚的玩笑。 “我说南宫兄,怎么不见你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这么拼命过。武林美女众多,我怎么没见你动心过。” “季兄,说笑了,怕倒是那些漂亮姑娘看不上我罢了。” “南宫兄说得是什么话。像你这样,高大英俊,才能无双,怕是姑娘都想投入你的怀抱了吧。” “季兄,不提这些也罢,功夫这东西,方到了要用的时候,用之才觉得爽快。至于你若要给我说亲,那先暂且搁下吧。”话罢,四下扫了一眼,发觉暖觞还在他视线范围中,便投去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暖觞的确全数听到了,不禁一愣。南宫尚这话是因为自己? 那位兄弟看南宫尚没这份心思再说下去,也甚是识趣,拿起酒盅豪饮一杯,算是缓解过了其中尴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南宫尚的确是个怪人。 那人一走,南宫尚就直接走到了暖觞身边,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哎?” “这里太闷,去外面透透气。”说到底,南宫尚还是不喜欢这种虚张浮夸皮笑肉不笑的宴飨,一个破武林盟主,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兴趣,最多只是块他计划里的垫脚石而已。 “不开心?” “没有。” “其实,你自己不太想当这个盟主的吧?” “暖觞,有时候,你真了解我。”南宫尚一阵,随即把他拉到身边靠着土墙,夜风静静地吹着。 两人相对无言。 “不问为什么吗?” “你并不想说。” “是啊。暖觞,你倒是变了不少,若是从前,你一定是张牙舞爪,非让我说了不可。” “我只是不想你在错下去而已。” “不过还是没变呢,总是想着别人。”难得的,南宫尚眉眼弯弯,似乎很愉悦的模样,一双眼睛晶亮,望向远方,一如夜空中的星光,意味不明。 章五 纷纷扰扰的日子一晃就是三两天,武林人士来来往往,暖觞自然也结交了不少好友。既然南宫尚以得力助手的身份将他推销出去,没人会不买他的面子。究竟几分真诚几分虚伪,暖觞也不去深究。他和外边的世界愈来愈密切,这点不得不接受。与其消极面对,还真不如多交几个靠得住的江湖朋友,总比孤零零一个人来得为妙。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种热闹场合暖觞就不可遏制地伤感起来。 不过喧闹的场景很快淹没了暖觞的这种心绪,南宫尚又将一波又一波人介绍给他。虚假的面具,彼此挂在脸上,来来往往,好似一场战役。 似乎那日和南宫尚之间平静地看天望星星的场景也已经被这种喧嚣给冲淡了,好似一场梦幻,究竟是否存在,只剩下心里面的那一滩涟漪。 欢闹的气氛暗藏玄机。 暖觞几乎已经忘记了杨先生和阁主要来的事情,忙忙碌碌了好几整天,以至于前者翩然而至,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他们有个内应黎儿在,南宫尚一时发现不了。 “公子他们现在住在宝来客栈。” “那自是我们先去探探。” “好,我自是为暖觞哥哥安排好时间。自当等武林大会结束才好,不过到时候那个‘失心疯’不要被触怒了才好!”“失心疯”是黎儿最近几日给南宫尚取得名字,谁叫这位大帮主疯疯癫癫没头没脑老是怒气冲冲的。 “还是等热闹过去一阵子再说。老阁主和杨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也要歇上些日子。” “嗯。就听暖觞哥哥的!” 暖觞不说挺信任黎儿的安排,至少不会去怀疑他些什么。他明里头应付着南宫尚硬塞给他的人情债,暗地里,偷偷安排好了两方见面的事宜。 扫尾工作自是充满了“恭维“和“人情味儿”。南宫尚作为新任的武林盟主,自当是亲自送走各路江湖英雄好汉。 借着这份空隙,暖觞自后门而出,带着黎儿就往宝来客栈赶。往店小二处一打听,轻轻松松就知道两位是住在玄字一号房内。心下放松了不少。店小二甚是热情,引着他们就往二位的住处去。 “客人就在里头,二位进去便是。”路带到,店小二客气地作了个揖,便下去了。 屋子里头挺静,暖觞他们进去的时候,二老只是在桌子旁喝茶看书,显得怡然自得。唯一要数抓人眼球的,便是老阁主握着杨先生的手,顺着骨节一点点摩挲着,乐在其中。 “公子,老爷,我和暖觞哥哥来看你们了。” 老阁主一回过神来,就很热情,拉着暖觞在一边坐下。倒是杨先生还是一直冷脸,似乎暖觞誓死相救这件事情根本没发生过。杨先生还是不怎么中意他吧? “哎哟,你这孩子没事就好,阿尚那臭小子没欺负你吧?” “一切都好。” “好就好。我和骞其实还在担心呢。说到底,倒是我们太胆小了,还好你这孩子让我们知道这样躲着不行,所以,这次来,我打算让阿尚知道我还活着。” “那你打算告诉他一切?”暖觞的口气有些焦急。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至少我这个父亲还在,对于阿尚或多或少能补偿些。我和骞都决定这后半辈子要好好待这个不孝的儿子。 “这样可好?” “宽心宽心,骞你也过来说几句。” 杨骞只是细细打量了这边的热络,“你决定就好。”他顺便吩咐黎儿去弄些吃的,弄得暖觞好不尴尬。 “老阁主,逸风这次没和你们一起来?” “哦,你说那家伙啊,他可被缠住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不他的性格,再不会来,和阿尚热络热络,自然要以为他和阿尚的好兄弟快做不成了。” “也是。”暖觞自然知道老阁主的意思,那个男人他虽然只打过一两次照面,可还是了解他之于沈逸风是个什么。 “那等三日之后我和骞自然会登门拜访。” “好,此话说定,希望阿尚会原谅你们,大家都是一家和和满满自然最好。” “是啊,我和骞都希望那孩子懂事些。黎儿已经让店小二弄些吃的,你们吃过再走。” “也好。” “对了,暖觞。你别看骞这样,对你冷言冷语的,其实我们都把你当做一家子来看,你也要好好的过下去。” 暖觞被南宫烈的一席话弄得脸红,老阁主究竟是什么意思,看做一家人,怎么就像是公公看媳妇儿的模样,可叫他怎么收受得起。他呐呐地点了点头,接收到老阁主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有种掉进陷阱里的感觉。 咦?似乎总有哪里出了问题。 一顿家常饭,几道荤菜几道素菜,四个人饭罢,暖觞就匆匆带着黎儿赶回了城边的无机阁,他啊,可不想给南宫尚露了什么破绽。对于即将要到来的见面,暖觞总有种说不出的担心与期盼。 章六 事过三日,这二人果真登门拜访。 本是要披上一袭黑衣将自己裹于掩饰之中的南宫烈,料想自己儿子这些年的做法,无机阁内约莫也不会有几个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索性挑了件寻常的衣裳,大大方方地就陪自家爱人“赔礼道歉”去。 事情果真如他预料的不错,他们自是大后门进的无机阁。暖觞已经在那头等着,说是先到他房里去说话,在把阿尚给叫过来,这事情才不至于弄得太糟糕。二人转念一想,只道:“也好。”遂顺着暖觞带的路子往院落里走。 十多年过去了,无机阁似乎变化不大,整个庭院的结构没变,花花草草装饰小品也就是这么几样,没变,唯一多出来的几处屋子或是扩建之后的几座小院,南宫烈这个做爹的不但没有指责儿子的那份心,反而充满了欣慰。毕竟这么小就独自撑起一个大帮,不容易,这一点,的确是他们欠了阿尚。可其余的,今天借着机会,可以定要好好说说清楚。 人由暖觞带着,进出自然受不到什么阻碍。后院住的基本都是内侍和无机阁帮众的家属,自然没什么人见过杨骞的模样。又都是些年轻人,老阁主何般模样,可曾记得?他们只当是这位阁主眼前最大的红人儿暖觞公子的朋友,一点也不过问。 突然,一阵惊吼声划破了压抑已久的平静。 “你,你是?” 三人寻声望去,只见是个已过花甲之年的老妪,皱纹漫步,苍老的模样。暖觞仔细一瞧,原来是伙房的蒋妈。 “蒋妈,你这是?”暖觞微微皱眉,可别出了意外的岔子。这伙房的老妈妈定是问问一些还未离去的武林贵客是否有嘴馋东西才跑到后院来打转的,偏偏这么巧。南宫尚的确曾经将无机阁大换血过一次,可不代表上到护法,下到侍从婢奴都换一通啊。尤其是这洗衣做饭的地方,都是一辈子的伙计,哪这么容易就出去?怕是这老妈妈认出了老阁主了吧? “你,你是,老爷!!老爷!!的确是老爷!”蒋妈又转头看向南宫烈身边的人,“还有你,没错,老爷,你没死,你原来没死。那少爷该乐坏了吧!我这就让人去通报。”老妪煞是兴奋的模样,似乎要讲好消息传递给宅子里的每一个人。 南宫烈自然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原因将会引起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立刻拦住了乐颠颠的老妇人。“别去!” 暖觞趁机上前一把拦住蒋妈的去路:“蒋妈,若是看在老阁主的份上,这事儿,你先别和任何人说行不?” “为什么?!”老妇的声音有些尖锐,显然还未平复情绪。 “蒋妈只道答应便是,你觉得以老阁主的品行还会做亏心事不成?” 蒋妈到底是粗人,三下两下,就被暖觞和南宫烈连哄带骗地压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她心神不宁地看了眼又是一直一言未语的杨骞。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只顾着摇头,便消失在另一条小径的尽头。 “老阁主和杨先生不要见怪便是,不打紧的。我已经让黎儿弄好了饭菜,午后再去找阿尚说你们这事儿。” 三人来到暖觞住的院子,黎儿果然已经张罗好了一大桌丰盛的午餐。这小鬼,毕竟是从小和二老住在一起的。就算几天前刚见过一面,但现在,小孩子脾气全部闪现,乐颠乐颠地跑出来,熊抱住他们家公子,又对他家老爷笑脸相迎地打招呼。 “好了,别杵在这儿,我们先进屋去。黎儿,高兴先收收,留着一会儿再表露也不迟。” 黎儿吐吐舌头,调皮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便引二位进屋用餐。 这会子似乎气氛热闹了不少,杨骞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话,虽然绝大多数是在和某老顽童斗法。 “现在也不方便你们去赏赏的无机阁的新景,还是等解决了阿尚那边再说。他近几日当上了武林盟主,心气头儿正旺,有知道自己爹没死,应该就不会太怎么为难了吧?我去他书房找他。”饭罢,暖觞当然是主动请缨。“黎儿守着这儿便是。” “嗯。” 无机阁很大,七拐八拐,才到书房,煞是累人!谁知到这些日子南宫尚老是到他屋子里,要费多少工夫,这家伙! 南宫尚竟然在找手下秘密开会,估计是商讨帮内之事,亦或是畅谈当今武林格局。毕竟现在南宫尚有两个身份,地位不同了,所负担的责任也大得多。 既然如此,暖觞便无意于打听,转身想在殿前的花园处走走,打发打发时间。他才没有那种闲工夫再打个来回。 却不小心,脚下一滑,踢到了殿前的柱子,发出了轻微的闷响。 “谁?”紧闭的书房门,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手里拿剑,杀气腾腾的模样。看来南宫尚他们在讨论极其秘密的事情。来人一冲眼就看到了已经踱到院子里的暖觞,刚想上前,就被还坐在殿前的南宫尚给叫住。 “住手。白了你回来。” “可是……” “这人你难道没见过?好。我今天宣布,暖觞,从此之后,就是我的心腹,无机阁大小事务,他有知道的权利。” “可是……”这回可是的可不就只有一个声音了,书房里一字排开,出了好几个反驳的声音。 “暖觞你过来。” 现在南宫尚是阁主,他自然不好反驳,走了过去。 南宫尚竟然亲昵的拍拍暖觞的肩膀,“我说是就是了。还有今天的事情就讨论到此吧,下次叫上暖觞一起论断。” “阁主,这……” “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暖觞找我有事,先留下。” 一群人也自然不好再忤逆他们的阁主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回头扫扫暖觞,都是些不好看的脸色。大伙儿都知道,他们的阁主大人现在对这个暖觞好得一塌糊涂,偏偏也就是这个暖觞原本只是这卑贱的侍者而已。这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不遭他们这帮人眼红才奇怪了呢! 章七 “这回可以说了吧?瞧你那心神不宁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 “我……可以参予你们的事?”暖觞显然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感到不可置信。 “有何不可?”南宫尚大手一挥,“整个武林都知道你是我心腹了,我正好落实下帮里,有什么不妥?” “可是我……” “我相信你的能力。在仆阑你也不是一个人面对重重困难吗?” “但是我毕竟身份不对,我……”暖觞游移道。 “有什么对不对的,在无机阁我说的就是对的,就是规定!好了好了,只要我的心腹别蒙我就行!”南宫尚拍拍暖觞的肩头,真想把这个人,拦进怀中呢! 暖觞泄气似的叹了口气,捶下肩膀,这个男人还真是霸道的可以,希望接下去的事情,可不要太糟糕。 “他们来了。” “什么?” “我不是和你提过,杨先生他们想再见见你……”暖觞小心翼翼地说道。 “来了?这事儿你全知道?”南宫尚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暖觞,刚才还说不要欺骗的,暖觞啊暖觞,你怎么老不让人省心呢? “嗯。” “你身边那浑小子去接头的?” “……嗯。”暖觞头一低,极不情愿地应了声,南宫尚自然晓得了他的意思。 “算了,走吧走吧!不过我可不保证待会儿会做出什么来。这回不允许你再挡在前面听到没有!”南宫尚抓起暖觞就要往他屋子里走,手腕捏得死死得,很快就是一道青痕。 “杨先生说过会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惊喜!惊个破喜,我宁愿他滚远远的!都已经答应他井水不犯河水了,还来我这儿碍人眼干吗,真是个贱人!”南宫尚愤愤地说道,手上力道更是加重了不少,拉着暖觞走路的步子也愈渐加速。 “可是……”暖觞似乎还想挽回些什么,起码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热热身暖暖场什么的。 “好了……别可是了!不然我让人敢他们出去,再来几次都不见!” “……” “等下你闪边就可以了,听到没,不然我现在就回去。” “嗯。” 两人一路快走,南宫尚自然熟悉地形,七拐八拐,就到了暖觞的屋子。 这院落与往日并无二致,暖觞还是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了口气,望着依旧扯着他手臂的南宫尚,后者毫无表情的脸色,还是让他心中不禁怔忡。 “进去吧。” “嗯。” 屋子里有三个人,两个人,都是南宫尚所不屑的。然后另一个多出来的“陌生人”,却完完全全扎了他的眼球。 这个中年男子,虽然并未着一袭黑衣,可南宫尚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他就是几个月陪在杨骞身边的那个男子,也是最后出手阻止他的男人。这却不是最打紧的,最关键的是男人的脸。 是的,是男人的脸。 这张脸,顶着这张脸的男人,分明是他那个已经死了好久的父亲。 对,就是那个他又爱又恨的父亲,抛弃他们母子和杨骞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奔走天涯的男人。 但也是他,只不过是被杨骞这个小人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人! 本已经被暖觞安慰得平静下来的心,瞬间燃烧起来。量谁在被如此欺骗了之后,都会气到炸肺吧?欺骗已经是罪加一等,更何况是被自己最亲最亲有着不可磨灭的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欺骗,一骗这么多年。当年,他是为了什么,才忍心骗他这个小孩子的。没爹没娘的日子很幸福是不是? 拳头不长眼,但拳头此时此刻完全体现了南宫尚的心情。他赤手空拳,擦起手就像自己父亲侵袭过去。他,要狠狠报复。 南宫尚的拳头,稳准狠。大伙儿一下子都未反应过来着突发形式,南宫烈就被狠狠地摆了一道。暖觞想去解围,可高手过招,要他一个人也干预不了。杨骞本想出手,却被已经挡下一拳南宫烈喝住。 “我自己处理!”南宫烈大声一喝。 杨骞就不再说什么,闪身站在一边。南宫尚蔑视地看了眼杨骞这个胆小鬼,手上的攻击却未曾停下。分心去阻止杨骞出手的南宫烈显然又是被动地挡下这一拳,一屁股跌坐在红木椅子上。椅子摇摇晃晃,差点没被南宫尚的内力震碎。 缓了口气,南宫烈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儿子全心应战,投入了百八的精力,逐渐摆脱了一早的颓势。 姜还是老的辣。尤其是父子过招。 南宫尚的武功虽高,但绝大多数来自于无机阁内传的功力。就算以其他门类的武功作为补给,却逃不了本宗武艺的根基。而反观南宫烈,虽然逍遥了着么些年,多少功底并没有废弃。南宫尚会的,他全数都会,不会的,他也比自己的儿子精进不少。加上更加深厚的内力,总是疲于应付了一段时间之后,南宫烈也逐渐占了上风。 父子过招,纵使再苦大仇深,也不会真的下去重手。南宫烈象征性地一拳打在儿子的胸膛上,结束了南宫尚迟来二十年的“报复”。 “小子,打也打过了,身手不错!”南宫烈咧嘴一笑,仿佛对刚才的比试并不放在心上。 “改打的你也打了,现在可以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了吧!”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惊喜?”南宫尚冷哼一声,眼锋扫过暖觞,再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自己的父亲。 章八 南宫烈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大小就是这样,也不恼。反是抚了抚刚刚被袭击的胸口,捡了张好的椅子坐下。 “好儿子,你也坐下,暖觞你也是,咱们好好聊。” “你当我是你儿子?”要不是打不过,南宫尚真想再上去扇他家老爹几十个耳光解解气,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现在竟然气定神闲地让他“好好说?” “好了!”南宫烈提了提起,顿时变得高大威严,“阿尚,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蒙了你这么多年,是我的不对,我道歉。这次决计回来,也是想好好紧尽我做父亲的职责,我知道你这个孩子表面上挺强势,实际上只是逞强罢了。” “闭嘴!”南宫尚本来还想骂骂咧咧几句,意识到他毕竟是自己年幼敬重的父亲,瞬时收了口。 “瞒了你这么多年,是我们的不对。你在仆阑的时候对骞这么咄咄逼人,我们就考虑着是不是这么多年做错了。看来,是该好好反省的时候。若是你真觉得我们对不住,就让我们住下,好好补偿补偿。虽然知道为时已晚,但也算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 “补偿?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还要补偿!当年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你不补偿,现在拉着这个男人和我来说补偿,玩笑!” “阿尚!” “别搬出你那副老子的模样,我虽然认你,可半分不会听你的。既然你这么爱养老,就带这个男人走,消失在我眼前,看了就恶心!” “阿尚,修得无力,毕竟都是你长辈!你不认我也没关系,我只想做好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罢了。这次来,我并不求你马上谅解,倒是第二件事,想让你明白。” 南宫尚并未言语,转头呷了口茶,表情冷了下来,一副不想再多言谈的模样。 “信与不信,取决于你,可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今天可以亲口保证,你娘的事情,和骞无关,和我也无关。我不想你在执念下去了。” “无关?”南宫尚斜了斜眼眸,表现出极大的不屑,“是啊,就算是亲手杀的,现在撇的毫无关系有什么要紧,死无对证。我看你是被这个……男人蒙蔽了双眼吧!” “阿尚,当年你就这么个小毛孩头,就算了解点也是片面的,你,你娘他……算了不提也罢。这段是我答应过骞不再和你提起,你就权当我们这次想要好好补偿你就是了。” “不想和我提起,我看是耻于提起吧!得,进我给你们安置住处,都把我死了这么多年的好父亲请出来了,我还能拿你们怎么样!暖觞,你跟我出来!”南宫尚说走就走,烙下话遍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外跨。暖觞从刚才起就一直未语,知是形式逼人箭在弦上,也不好多言什么。好在大家各让了一步,算是暂时和平下来。南宫尚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没人性。只不过,被他这一叫去,他又有苦头吃了。 狗腿地跟上,临走的时候,还没忘交代老阁主两位先好生休息。只是杨骞冷冷的表情,有点刺痛他的心。 “这次,你又瞒了我多少?” “……” “你早就知道!”沿原路反悔,南宫尚并没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暖觞,只是用怒发冲冠的火气质问道。 “嗯。” “嗯?沈逸风也知道吧?” “嗯。”暖觞为难地应了声。 “还是‘嗯’!好啊好啊!你们都是好样的,局外人都这么明是非,把我一个人耍得团团转有意思?狼狈为奸了是吧!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南宫尚低吼一声,转身就狠狠抓住暖觞的衣襟。 “这是老阁主的意思。” “老阁主?现在无机阁是谁当家谁掌权,你难道不知道?老阁主老阁主,一个没用的老头,你用得着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 “我没有!” “没有?”还一句没有,沈逸风,暖觞,算是他一生中出了死去的母亲、怨念的父亲和仇恨的杨骞之外最最重要,也是最最要好的有人,却无一例外地选择了背叛他,彻彻底底。 “真的,你要相信老阁主的话,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 “你又知道?说!” “我……不知道。”暖觞被揪得生疼,脸色直泛青白。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为一个不认识的人两肋插刀,反来骗我,谁信!” “我信他们!” “你!”南宫尚气急,真想一掌扇死他得了。 “阿尚,相信他们一次可好?你答应过我的。”暖觞出乎意料地亮出了求人之色,他这个人岁温润,可也是个倔脾气。这次又在为别人的事情瞎忙活了! “这次除了用死威胁我,还有什么?” “我……”踟蹰由于间,暖觞颇感压那双停留在他胸口的手,放松了力道。真疑惑其中缘由,也找不到个恰当的借口,脸就被覆盖的结实。接着是鼻子的相抵,最后便是嘴唇地堵得严严实实。 “唔……” 南宫尚一如往常的肆无忌惮,外加嚣张跋扈,挣脱了暖觞齿背的束缚,尽情搅动着舌内的每一寸每一毫。惩罚性地轻咬暖觞那疲于逃窜的舌尖,一起共舞。 一吻罢,暖觞已经有点晕乎。好久没有被这个男人做出这种脸红心跳的事了吧。心境竟然有了些许不同。那些莫名的兴奋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你也不许骗我,否则,我要你好看,也要他们好看!” 章九 章九 夜深了,整座无机阁大宅子都已安睡。就连新来访却不受欢迎的“客人”也已经淡却了百日的纷争,安然在中原的土地上入睡。 一道黑影,却不安分地闪出自家的房屋,往无机阁主南宫尚的主屋闪去。说闪并不恰当,黑影没有飞檐走壁,也没有凌波微步,只是有些躲闪,怕被别人看到罢了。 身影闪进南宫尚的屋子,接着烛光,才辩出,这人是暖觞,并非什么武林结怨的仇家。 其实这本是白日约好的。南宫尚霸道无比,一心希望暖觞别再欺骗他什么。暖觞心中除了杨先生与老阁主的事并再无隐瞒南宫尚什么,自然点头答应。被那个吻吻得晕晕乎乎的,也就不免落了男人的全套。南宫尚自然是得寸进尺的人,难得暖觞变成温顺的小绵羊,定是要好好利用。他啊,已经念想了好久。 “晚上到我屋里来。” “哎?” “说好不背叛我的!” “嗯。” “那晚上我们做点愉快的事,算是你对我的承诺。” “你……”暖觞这才醒悟过来,刚才掠夺似的亲吻不就是玩玩全全暴露了南宫尚的企图了么?他难道又得干回以前那一行吗?一个侍寝之人,一个卑微到连个人都不算可以任人羞辱的人吗?若是这样,他宁愿不要这一切粉饰的美好。 “我不要!”暖上作势就要给南攻尚一拳,然后得意逃脱。不过南宫尚自然看出了他的把戏,那种火辣辣的灼烧一般的拳头可不好受,他把那小他一号的拳头,紧紧捏在手中。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哎?” “难道你感觉不到?” “什么意思?”不能的,暖觞多了份期待,不知怎的,他毫不犹豫地认为南宫尚看破了他心头的那点想法。南宫尚让他晚上去他那头定是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儿。不是第一次了,暖觞自然没了胆怯,但好久未行房事不免心生恐慌。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只会让他察觉痛苦以及羞辱,然而,南宫尚的意味带着些不明的挑逗和情动,让他不得不深陷进去。 毕竟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不是一句两句说得完的。也不是是非恩怨情仇,可以概括的。 有很多东西,不用言表,相信,两人都懂之间的暗流涌动。只差那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捅破了,希望便是晴空万里。 “难道还要再吻一次?”南宫尚不免觉得好笑,暖觞有时候真的别扭得可以。 “不,不了。”脸微微一红,暖觞赶忙推手拒绝,“我去便是。” “算是聪明,还算了解我的意思。”向来粗犷的南宫尚亲昵地刮了下暖觞并不挺拔的鼻子,回头补了句:“也记住,别背叛我。” 鼻头顿时觉得灼烫灼烫的,暖觞撇开那抹注视,再次点点头。阿尚啊,变了很多,却又根本没变。暖觞忽然想起那个一辈子难忘的夜晚,他们两个人把酒言欢,不醉不归。阿尚根本就还是那个缺乏安全感的男人,一直都是。希望能给他一份安定感觉的人阿尚能找到。最好就是他。 如是,暖觞变趁黑潜进了南宫尚的卧房。暖觞其实皮子挺薄,虽然现在被奉为上宾一样对待,可当惯了下人,也吃过“人言可畏”的苦头,自然不想让人看到,然后闲言闲语地嚼舌根,只好显得偷偷摸摸。 南宫尚果真“整装待发”地等着他。暖觞扫扫桌上摆着的东西,无他,便是一坛好酒外加两个酒盅而已。 “来,咱们先好好喝一杯。” “恩。”暖觞顺着南宫尚的意思,随他一起坐在地板上,月色如丝,照进屋子,两个人的脸庞都有些不怎么真实。 “还记得我们有一次也是这么喝酒的吧?” “恩。那时候你醉了。” “你也醉了,可别耍赖。”张口闭口间,一阵酒气传入暖觞鼻尖,阿尚原来在他没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些酒,说起话来,才失了稳重没了分寸。 “恩。不耍赖。今天……” “今天我们也来个不醉不归!” 暖觞也端起酒杯牛饮了一通,忽然想起,那夜的心灵交流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不信任和伤害,不知道这一次会怎么样。想到这儿暖觞心一凉,希望有好的结局等着他。 不过,这心还没完全冷乎,南宫尚温热的气息便传了过来。暖觞受不了脖子被骚扰,本能地躲了躲。 “放心放心,这次绝不怪罪你。那日我反悔,是我不对。” “哎?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咱们经历了这么多,我连你肚子里的蛔虫都不知道,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回来不是吃了大亏。或者说你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呆在我身边不是如同嚼蜡。” “唔。”暖觞又大喝一口,这种不了解的感觉,的确只有那一夜才有。时空似乎又交错重合了,不同的时间,相同的人,不同境遇,同一种心境,颇有些殊途同归的意味。 见暖觞抿嘴笑了,南宫尚更是毫不客气的拿着坛子就往嘴里倒。 “你可别抢我酒喝!”暖觞也来了醉意,小孩子脾气地抢过酒坛子刚往嘴里灌了口,却又被力大的南宫尚抢了回去。 两个人乐此不疲,似乎这有些幼稚的游戏煞能增加感情。 “还要?” “恩。” “我看到了喝你的时候了吧!”南宫尚哈哈一笑,用袖口掳掉嘴角的酒液。 “你……” “放心,这次我认真的。你来了,不就是相信我了吗?” 暖觞并未言语,眼眸突然清明起来,艰涩地点了点头,就随身上的男人为所欲为去了。 章十 暖觞在情事方面,也有了多次的经历。但这次算是唯一一次向南宫尚低头,自觉自愿。南宫尚顿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微醉的他着实将暖觞扑得个结实。 暖觞也不再言语半分,只把头偏向一侧。好久不经情事的他让身子顿时敏感起来。单是指尖的简单摩挲,就让暖觞那张本来黝黑的脸成了一片通红,活像只大苹果。那双细眯的眼睛,似乎更加因为微醉的关系,看不见里头晶亮的眸子。 紧接着,南宫尚带着浓郁男性气息火辣辣的吻就一个一个落在暖觞被撕扯的半裸露在空气中的身躯。 “唔……”无意地呻吟。要知道,往昔和南宫尚敢这码子事儿,对暖觞无疑是折磨、是耻辱,次次他都是咬牙切齿,不想让这羞耻的声音透漏半分,折损了他的傲骨。这次却不一样。情到浓时方是最自然的宣泄,两个人长久以来的活动,全全暗藏在这份低低浅浅的呻吟之中。 南宫尚更是受不了刺激,哗啦哗啦,没几下就把暖觞身上的衣裳扯了下来,低吼一声,开始顺着消瘦的锁骨一路下吻。 暖觞白斩鸡一般的身体,皮肤却分外好,特细腻,以前南宫尚就爱不释手。这会儿更是沉溺其中。胸前淡褐色的突起,在唇舌摩挲和牙齿的啃咬间,变得红艳起来,活像一点点说透的果实,令人遐想、供人采撷。 “很好看呢,别遮!”南宫尚一只大手将暖觞那红透了的脸掰正,直直望着自己。南宫尚亦是眼眸深邃,好像要把暖觞看得吸进去一般,有太多地话要讲,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暖觞被这么一嗔,更是脸皮子薄的无地自容。被南宫尚碰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尤其是胸口。完全暴露在夜露微凉的空气中感受这冷热的交融,让他不禁瑟缩起来。 “真愿意?”南宫尚恶劣的本性,其实并没有改变,想多欺负暖觞一点,难得看到暖觞这般示弱的模样。 暖觞一副“你很讨厌”的害羞模样,何时这么不男人过!好在南宫尚没有再为难他,一手依旧在胸前摩挲,一手托着暖觞的身子,顺着腹部一路吻过寸寸肌肤,最后来到了充满热源的地方。 将暖觞放在地上,南宫尚用手掳了几把,然后出人意料的就张嘴将暖觞的炙热全然包裹了进去。 “别怕。”看出了暖觞的瑟缩,南宫尚嘴唇触及暖觞分身的时候还不忘安慰道。随后便用炙热的口腔去撞击这更为炙热的热源。 口腔的温润和柔软,顿时将暖觞带入了天堂。似乎从来没有在性事这方面,享有这么大的快感。加上南宫尚技巧老到的用牙齿轻啃神经极为敏感的私处,更让暖觞达到了一种从未置身过的快感。颤栗中带着兴奋,伴随着令人哭泣的快感,就是他现在的体味吧。天知道,南宫尚向来是个要人服侍的主,何曾这样服侍过另外一个人。早先的男宠,不是被他处死就是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如此待遇的,只有暖觞一个吧。 如是快感之下,暖觞自然很不争气地射了出来。南宫尚哪能反映到这小伙,这么不争气,好快的速度。一个不注意,就将白色的液体全数吞进了嘴里。南宫尚也不吐出来,咽下去的同时,还用舌头舔舔嘴边的残渍,一副邪魅的模样,哪还有平时的冷然老练。恐怕这是烈酒的功劳吧! 不过暖觞可管不了这么多,他已经深陷沉溺的边缘,大脑一片空白。 “还真挺快!”南宫尚又是一笑,一面趁着暖觞高朝的空挡开始开发他久未开发的后茓,一面扯下自己的腰带,掏出自己的宝贝,胡乱掳了几下。后茓紧涩得很,南宫尚倒是很满意。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碰过暖觞,相信仆阑环那小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别……说了……唔。”暖觞根本分不清自己说了什么,陡然间觉得后茓有种异物入侵的感觉,不禁支吾了声。 “疼。” “忍下。待会儿就不疼了。我会轻点。”南宫尚这是忍不住硬忍。若是别的男宠,他绝对毫不顾忌,甚至不做润滑,就一冲到底,做完拉到。可暖觞不一样,他也没把他当男宠,也不想伤着他。细致的做好润滑,摩挲着透明的软膏,然后一只手指、两只手指、三只手指,循序渐进地插入,总算在那一方温热潮湿的天地找到了可以进去撒欢的入口。 “暖觞,忍着点,我会小心。” 暖觞被这么一说,更是不好意思,本能地咬牙,告诉自己不疼不疼,一手抬起来放到嘴边,遮住了半边脸孔。这样一来他才不至于将不好意思全数给南宫尚看尽。 “别遮住,我进去了。”南宫尚将暖觞的手小心拿开。暖觞似乎犯了从没犯过的小孩子脾气,死活不让拿,僵持了好半天,等南宫尚终于挤入了销魂的小洞,暖觞才肯妥协。 疼,肯定是有的。 虽然做足了润滑,南宫尚也足够小心,可毕竟这不是正常性事的部位,暖觞有好久未有经历,撕裂的疼痛还是不可避免地侵袭过来。 “唔……唔……慢……”暖觞依旧低低呜咽着,刚才的高朝耗费了他所有力气,他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正常抵抗罢了。 “马上就好,等下就不疼了。”南宫尚出奇好脾气地和哄小孩似的安慰道,顺手将暖觞抱起来,换成了背靠式,这样会舒服不少。他也没急着进攻,只是深深浅浅慢慢地抽插着。 “啊……”似乎是刺激到了敏感地部位,暖觞反射性地叫了出来,随着一次次得被刺激到,疼痛更多地变成了无法言语的快感。 “是这儿?”南宫尚歪歪脑袋,知道暖觞的身体起了变化,开始大力地抽插,全部火力瞄准暖觞最敏感的那一点。 “不,不要,会,坏的。” “放心!”南宫尚从后背抱住暖觞,两具赤裸的身躯交缠在一起,他还不忘顺带着安抚。掰着暖觞的脸,对着他那张已经被咬得红肿的嘴唇吻了下去…… 最原始的抽插还在继续,良夜还长,只是这一夜情意绵绵地交融,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章十一 翌日清早,南宫尚惯常起了个大早。暖觞本也不是贪床的人,只是醉酒外加纵欲了一夜的关系,还抱着锦被呼呼大睡呢!身体底子极好的南宫尚丝毫受不了宿醉的影响,活动了筋骨,内力的修炼也不能放下。等一切完毕加上梳洗更衣之后,暖觞还是没有睡醒的迹象,南宫尚当他是累了,也不忍心叫他。回忆激情澎湃的一夜,胸中的波澜还是难以平静。 是啊,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由于自家房里的侍从和丫环都是老实本分懂规矩的人,这么些年,就算是他一波又一波的换男宠,南宫尚也没调动过内房服侍的人。谅他们也透不出什么风声。只是本就约好各大堂主商讨帮内事宜的他,自然不会放这么一大帮人的鸽子,但把暖觞一个人留在这儿,他也放心不下。 思量再三,南宫尚决定还是将暖觞送回自己的厢房,那儿小兔崽子也在,当然会好好照应。由于昨夜已经被清洗过了,暖觞的身子滑溜溜的,煞是清爽。南宫尚仔细地替暖觞穿好衣裳,竟然没有醒的痕迹,睡得可真沈!看来啊,昨夜真是把暖觞给累坏了。南宫尚在心头不禁又是一笑。 将沉睡的人儿打横抱起,稳稳的安置于自己的怀中,一路走的都是暗道,并没见着任何下人,正好顺了南宫尚的意,安全到达暖觞的厢房。 时辰尚早,并未见着黎儿这兔崽子,倒是暖觞卧房的侍女极为自然的给主子铺好了床,一点也没有惊异的神色,看来这三个月来的历练,她也见怪不怪了吧。 置办好了一切,南宫尚本是打算直接离开的,转念一想,还是去看看他那没良心的老爹还有那贱人来得妥贴。虽然并不希望看到两人缠缠绵绵、你侬我侬的模样,可是他们住的毕竟是无机阁,自己的地儿啊,怎么说他这个现任阁主也要尽尽“地主之谊”是不? 练武之人通常都会起个大早。一日之计在于晨,谁都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修炼机会。两位“老人家”也是如此,虽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又游戏人间多年,但也从不疏于武艺的熏陶。 这回子,杨骞和南宫烈练好了功,正在屋子里品尝丫鬟们呈上来的早点桂花糕,有说有笑,果真在你侬我侬。 顿时来了窥探的意思,南宫尚屏住气息,直勾勾地贴在门后,用手在纸糊的窗上扣了个小洞,打探里头的声响。 “你打算再叨扰阿尚这孩子多久?” “骞,你说什么傻话,叨扰?自己的儿子哪来这么多礼数?”南宫烈颇有些嗔怪的意味。虽然不尽抚养之责是他的不对,可他那真是逆子阿,逆子! “他可不怎么把你当父亲来对待。我看让他知道你还活着这事儿也办了,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回去?我才不!好不容易想和儿子交交心,我才没这么容易打道回府。他这牛脾气可是与你与我有得一拼啊,我倒要看看谁先服软。” “我看若是按昨日的情况,你不被这个好儿子折腾死,算是老天保佑。”杨骞冷言冷语道。 “骞,难道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怎么说对付那浑小子我还是有一套的!”瞧瞧,老阁主那肉麻恶心的哄人功夫又派上了用场不是,本来就已经冷若冰霜的杨骞恐怕已经散发出更大的冷冻气场了吧! “少来肉麻,说真的,你真不打算把一五一十都告诉阿尚?既然打算要解决问题,不如一起解决来得妥贴。” “不了,让他知道我这父亲还活着,或许多少可以渐渐平复他的情绪吧。他母亲在他的心目中地位极高,我不想阿尚惯来的念想幻灭罢了。” “这倒也是。” “素来雅兰在阿尚心中就是个慈母形象,可谓是女人中贤良淑德的好典范。若是他知道自己母亲其实是个为爱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的女人,甚至不惜一切想除掉你,最后落得个自己了断,你觉得他会怎么样。要么变得愈发疯狂,要么就会闷坏自己。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忍心,相信,你也是。” “都怪我,若是当年我不意乱情迷,答应了你……也不会……”杨骞的表情随着回忆逐渐黯然神伤起来。 “这哪怪你,要怪都怪我,天下美艳无数,我却独独为你倾倒。骞,说句大无畏的话,爱,其实没有错。雅兰也是认了这个死理,才这么傻……” 二老当然不知道屋外一直偷听的南宫尚,也料不到他会来这儿,回忆得正在兴头上。如此多的猛料,南宫尚若不是有着良好的内功弟子和泰山崩于前而屹立不倒的好耐心,早就一个忍不住,冲进屋里去狠狠质问了。 拳头捏得老进,差点咯咯作响,南宫尚忍了又忍再打算让这两个老家伙把该说的都说完再冲进去一一质问。 他们说的是真的?自己一直敬爱的母亲真的是这样一个人? 还是说,这只不过是他们为了他们的爱,编造的谎言? 抱着这样的疑惑,南宫尚并没有轻举妄动,还是等在门口一点点听下去,没想到,更猛的还在后头。 “那除了这些,你还打算和阿尚说吗?” “这些就更不能说了!那小子已经几次在揣测暖觞和你的关系了,我们明明要欲盖弥彰,难道还傻了上去自报家门阿!” “你啊……真是老顽童脾性!” “骞,我看是你这郁结的脾性该改改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也罢也罢,别去恼了!” 章十二 “我怎能不恼!现下看来两孩子关系尚且可以,只是阿尚那孩子钻牛角尖的个性,饶是让他知道你是为了让他缓和和我的关系,从小就安排物色这么个苗子在他身边,他不爆发,那才奇怪了!” “爆发?那愣头青也不想想一个巴掌怎么能拍得响。要不是他对暖觞那孩子本就有意思,能动得了心。我看咱还是别想着想那,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撇开这点不谈,那他和我关系呢?阿尚不会介意?” “关系?” “我说你个老顽童别和我打哑谜行不,又不是什么秘密,好好回话!” 见杨骞一副着急的模样,本来气定神闲的南宫烈只好缓和语气,“骞,别尽往坏处想。你也听阿风说了,当初在仆阑滴血认亲的时候,这可能性不是完全被否决了么?阿尚亲眼看见的,没什么好担心的。罢了罢了,大晴天的,来来来,好久都没去汴京街头了,今天你收拾收拾,陪我去转转,也不知道在这儿能住多久。” “你……”杨骞眯起那双冷峻地凤眼,狐疑地打量着乐哈哈的爱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哪能呢?这么多年,我瞒着你什么了?” “那滴血认亲是怎么回事儿?” “这种封建迷信你也信,要是真有这事儿,你当初还要求阿风他们家那口子么?”南宫烈好歹是曾经的无机阁主,江湖你争我斗大场面见得太多,在爱人面前也分毫不会瑟缩,他的表情就这么像在说谎? “是这样就好,如不是,这后果你自付!也罢,时辰不早了,你要去赏玩街景我现在就去准备,早去早回!” “那是那是,也不用准备什么,带上些银子,我带你去尝尝汴京有名的小吃。” “又不是没来过,你也就懂得吃!” “那是,吃是人的本性吗,还是说?”南宫烈突然凑近杨骞的耳畔,接下去便是杨骞难得的脸红。 “要是不想我陪你去,你大可以……” “好了好了,骞,就你能治我,行不?”南宫烈讨好地笑笑。 屋子外的南宫尚,此番,可谓是心情波涛汹涌啊!眼瞧着屋子里的两老头子也要起身走人,再听下去只是些无意义的情话,他就此打住,闪身出了院子。这两个老家伙,年岁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害臊。 但这些决计不是南宫尚关心的重点。娘亲的事已经给他的心绪带来了极大的波动,还未平复,暖觞的事情悬而未绝却牵扯出了很多很多问号,他不能问,却想知道的不得了。 暖觞是这两个啃骨头不偿命的老家伙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的? 那暖觞自己知道吗?是被利用的吗? 再者,暖觞和姓杨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本来在仆阑已经确定的事实,又因为自己父亲一番无意之言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自己父亲是个直脾气,而对姓杨的讲话更不会拐弯抹角,难道有哪里出错了?暖觞,真的是姓杨的孩子? 这算什么?嘴角抽搐,南宫尚不禁想仰天大笑三声。昨晚的余韵还未平息,本来是一段可以久久回味的甘甜记忆,现在看来,却又显得尴尬,到底是谁骗了谁,谁看到的才是真相。 脑中思绪已纠结在了一团,南宫尚却怎么也理不清纷乱的思维。本想索性找暖觞当面对峙得了,却在想到暖觞的脸地那一刹那,失了勇气。纵使被背叛过一次,他也不想这种事情在人生中第二次发生,它远远要比第一次来得更有打击,更具毁灭性。 这事儿,断然不能摊开来谈。 心下盘算了自己的计划,即使现在真相还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先下手的,他必须去做,这样才能笑到最后,让所有对不住他的人都下地狱去吧! 当年的秘密被父亲掩藏的太好,以至于幻影堂都查不到什么风声。当前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幻影堂重新彻查此时,既然母亲也是难以相信之人,换个角度,必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家里的两尊菩萨他也不会去赶,或许时机成熟,他们自个儿把事实透漏出来也不定。 事业上的野心,要加紧落实,有权力,什么事情不都是马到成功。若要天下人不负己,自身必须足够强大到无法被击败。本是看破名利浮云的他,现在,却全然满足不了单单一个江湖一个武林所带来的荣誉和权力。 暖觞?还有暖觞这么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何去何从。这事儿挺玄乎,似乎他们之间的羁绊总是遂了一句古话,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兜兜转转,他承认,他对那张一点也不起眼的脸动了心,可纵使再怎么被人格魅力所吸引,这种吸引真的禁得起欺骗和背叛的考验吗?暖觞,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突然见,南宫尚发现他看不清了。 罢,就顺其自然吧。 事情出乎意料,南宫尚并没有避开暖觞,反而比原先来得更加勤快,关照暖觞的身子。 那一晚啊,太伤身了!暖觞脸红的模样很可爱,褪去坚强的外壳,本质上还是挺依赖人的嘛! 这么瞧着,南宫尚好似心头的包袱都抛却到了九霄云外,只想把人往怀里搂。暖觞也意识到两人关系不一样,不怎么挣扎。恋人之间私密的事儿,似乎也不是那么让人脸红心跳了。这是好事。 更甚,本就和属下宣布暖觞完全可以参与阁中机密大事的商讨,每日例会,南宫尚也都会带着暖觞。一次两次,别的堂主分舵主也见怪不怪了。 暖觞倒是对南宫尚想吞并江湖上一些人丁惨淡的小帮这一想法颇为惊讶,似乎他记忆中的少阁主,也一点点在成长,变成了个真正的男人。男人有些野心是好事,只是心底本能的不安让他有些压抑。私底下问问南宫尚,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些为了无机阁的发展大计着想。也是,南宫尚是一帮之主,许多眼界不是他一个没经多少世面的人能企及的。 这事儿,还是改天问问老阁主,求个心安吧。 章十三 南宫尚没再去叨扰自己的父亲和让他厌恶的杨骞。他俩二人世界过得挺乐呵,把汴京大大小小可以赏玩的比方逛个彻底,毕竟也是好久不来此地,新鲜免不了。剩馀的时间,在暖觞的院子里,清闲的享享天伦之乐,并没有走的意思。 这些日子暖觞被南宫尚揪着参与帮内的大小事务,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去探两老的境遇。 这不,抽空去了东厢房,院子里,落叶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片片飘落,一边的石桌上,两个成熟俊逸的男子在对弈,形成了一幅份外柔和的场景。 暖觞将刚从伙房带来的小点心放在一旁,老阁主一瞧是暖觞这孩子来了,很是开心。这两天一直是杨骞那徒弟黎儿伺候着。现在那小家伙去休息,暖觞反倒是来了。 “那臭小子,忙坏了你吧?罢了罢了!骞,这局我认输,我先陪暖觞聊聊。” 杨骞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只是略微点头,便不再将目光投像暖觞,似乎并不想多在意这个人。 暖觞心中无力的叹了口气,杨先生还是本能地对他敌意啊!不过好在自来熟的老阁主对他很是上心,每次都拿他当个忘年交的朋友一样对待。“阿尚也是为了无机阁的生计着想,您应该欣慰才是。” “也是,也是。话说回来,那臭小子气我归气我,本事能力可是当今中原武林的翘楚,不愧是我南宫烈的儿子!”南宫烈回头望了望一人闷声的杨骞,眼眸瞬间深沉了许多,只是无论是杨骞还是一旁的暖觞都未注意。 “恩。我想他其实心里也很崇敬你这个父亲的。” “那是,想当年我……”南宫烈一看杨骞一副受不了地表情,大小孩一般地挠挠脑袋,豪爽地笑了起来。 “说起来,阿尚最近是打算并掉几个江湖上的小帮派,才这么忙碌的。” “哦?”这孩子其实想问的是这个吧。 “江湖之事我本就懂得不多,现在经历的多了,还好些,不过始终是猜不透这样到底对阿尚算好算坏。” “男子汉自在四方。我看他是彻底把报仇的念头化在事业上了?好事好事!暖觞,这孩子和你挺合的来的,若是只是单纯的想变强你大可帮帮他。若是别有居心,你可要把持这点。这泱泱江湖,最要不得就是树敌太多,到头来,只会成为众矢之的罢了。一代枭雄不是谁都可以成就的!倒不如来个平平实实的生活比较踏实。” “暖觞记着了。”暖觞思索了会儿,点点头,他大致懂得了老阁主的意思了。别看老阁主平时就嘻嘻哈哈,一副不羁的样子,其实也像是杨先生一般对这个世界都已经看得异常透彻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么严肃的事儿,等下黎儿回来,我们四个好好在吃一顿。要不出去吃。” 暖觞抬头看看未着一丝白云的蓝天,透彻晶莹,让人心情舒畅,不由地点头。阿尚要是也了然这份平淡的幸福,就完满了。 “对了,光顾着高兴,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和你碰面,忘了说个好消息。”南宫烈接收到杨骞的刀子眼,有急忙赔笑说道。 “哎?” “阿风那小子可要向我们家小子来赔罪了。到时候,可有一场好戏看咯!” “逸风要回来?真的?”暖觞惊讶地问道。 “瞧你那嘴张得老大的模样,有啥好惊奇的毕竟人家是从小到大的铁哥们,嫌隙有是有,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两大老爷们,其实都没这么计较。 暖觞自然开心得甚,沈逸风算是他一个真正的朋友,也算是为数不多朋友中的一个。阿尚和逸风之间的关系闹得挺僵,他也是当局者之一,不便多参予。想想时间,自打他逃离无机阁以来,又快一年,没有亲密的谈天说地听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海侃了吧!这消息,真挺带劲。 “希望他们可别见面就打起来。” “打起来才好看呢!他们也算是高手过招!”老顽童果真是老顽童。 “你就知道瞎起哄。”一直未语的杨骞其实是来和年岁这么大还老不着调的南宫烈抬杠的吧。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其实还怎么看怎么怪异呢! “骞,你可别这么说。” 暖觞头疼,赤裸裸的爱恋,这两老,还真是……羡慕呢。 好在黎儿饱饱地睡了觉之后,出现在清爽的院落,缓解了暖觞的尴尬,既定的聚餐还是去了城中一家颇有规格的酒楼。 老阁主的消息果真不错,沈逸风没过几天便来了。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脸色异常冷峻的男子,绝对比南宫尚这么难搞的人,还要冷上百倍千倍。 这两三天里,暖觞和南宫尚缠绵了一次,你情我愿。夜深了,暖觞被南宫尚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地问南宫尚是否会原谅沈逸风。 南宫尚什么人,当然听出了些口风。其实事到如今,他还真差沈逸风这一把风,便万事具备。所以,他,当然能够谅解。 “你我都原谅了,我兄弟怎么原谅不了。” “真的?” “以前那个犀利的暖觞哪儿去了,怎么变得傻傻的弱弱的了?” “你……”暖觞赌气狠狠定了下男人的重要部位,转身一骨碌紧贴着强,背身不去里南宫尚的一阵怒吼,安心睡觉。 能原谅就好,俗话说的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们三个人能再次坐在一张桌上,好好谈谈心,可谓一件乐事! 章十四 沈逸风怎么说也算得上无机阁的半个主人,和南宫尚是铁打铁的哥们儿关系,府内上上下下都也将他作为主子来服侍。在这一住就是一两年的沈逸风,这一趟离开无机阁,竟然一去如此之久,久到仆从也开始怀疑他们的主子是不是和沈公子反目成仇了。 这突然的出现,恰似一场及时雨,浇灭了一场猜忌之火,人谁都不太敢想象这对哥俩好大打出手的场面吧。门卫一看沈逸风身边是个极为冷峻的陌生男子,也不多问,只当是沈公子的朋友,爽快利落地将人带到原来沈逸风居住的别院。在办事妥贴地差人通知了阁主“这等大事”。大伙儿都知道未死的老阁主现在也住在主府上,或许这是一场大团圆的盛事呢! 沈逸风等人把他们带到住处,便大大咧咧地打量起这离开一年的院落,一草一木,煞是有情。 “你还不知道吧,你追我追得紧的那会儿,我就躲这儿,日子还挺惬意!” 魔枭冷哼一声,“有什么我不知道!” “你这个人怎么老这么不懂情趣,哄哄我也不行?!说道这事儿我还直生气呢!”沈逸风气鼓鼓的撑撑嘴,鼓成肉包子似的脸很是可爱。 魔枭当然也是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没办法,他算是拜在眼前这傻小子手下了。 “也就是些花草,没什么好看,先进屋吧!” “你……”沈逸风倒是完全曲解了魔枭的好意,以为这个冷面色魔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了,舟车劳顿,你不累我还要休息。” “行了行了,进去就进去,摆什么臭脸。哎,对了,魔枭,来这儿不是你的地盘,你可别给我捣乱摆脸色阿!” “我说了,别的男人的事你不准管!”魔枭可没理沈逸风的告诫,斜了一眼就迈进门槛,随处找了张椅子坐下。 沈逸风嗅着这一股子酸味,不由一笑,耍赖皮道:“反正这次你都随我愿来了,就不耍性子,行不?”他顺手也拉过一把凳子,扒着椅背坐下,想伸手扯扯这张死人脸,想想男人发彪的后果,又把手缩了回来,扁扁嘴道:“罢了罢了,你不都算准了,才准我来的吧。这样了还不放心,带你这么个拖油瓶,我看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和阿尚这个铁哥们和好了。” “你只要顺了他便是。” “你,木头……不过阿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理由。你说他是不是还没放弃要报仇的执念。要是如此,大家还不如把画说开了比较好。” “别人的事不要管,人各有命。”魔枭被沈逸风磨得竟纹丝不动,不是在情动的时候,这个男人还是挺有自己的原则的。 “哎。罢。我看是我顺了你便是。自始自终,你总是在看好戏。” “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那暖觞呢?” 魔枭摇摇头,不是不知道,是不想再多言下去,“到时候变知。” “真不能透漏?” 魔枭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逸风这张偏为阴柔的面孔扮起可怜来,他,还真是抵挡不住。“你放心便是。” “真的?” “恩。有些事,我知道也不能说。” “信你就是。先休息会儿,等下阿尚定会让人把我叫去。吃过饭了,我就对你去转转。” 魔枭端起桌上仆从备好的茶,细抿了一口。这茶还没有大漠的泉眼里的甘露来的香甜,看来以后可不能把沈逸风留在中原这宗地方。 刚才的门卫办事可谓牢靠,差人通知了阁主的同时也告知了暖觞公子。不一会儿,南宫尚就派人请沈逸风过书房去坐坐。 沈逸风苦涩一笑,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原来的日子,他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怎么臭阿尚就怎么损他的么? 魔枭似乎看出了什么,眼神瞬间温柔起来,起身拍拍沈逸风的肩膀,“快去吧,我还等着你带我去转转呢!” “这就。”沈逸风拉起嘴扯出一笑,“你不用带路了,我自己去。” “小的遵命。”这小厮是南宫尚的贴身随从,自然知道沈公子的意思。识趣的自己先行离开。 “我去去就来,你可别捣乱。” 魔枭也没应什么,再次拍拍沈逸风的肩膀,目送这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这厢,南宫尚也无心扫越文件,对这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发呆。这画便是沈大才子的大作,大好河山。听到身后的脚步,便知道是沈逸风来了。他定了定心,毕竟是兄弟,南宫尚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阿尚。” 南宫尚转身看到沈逸风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这副受委屈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他记忆中那个不羁的翩翩公子。难道是那个男人的功劳?看来逸风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当初在仆阑匆匆打了几个照面除外,这块一年的时间,他们竟然没有好好说过话。现在看来,眼前的逸风,多了一份淡然少了份桀骜,真是成熟了不少。 “来了,来了坐吧。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套。” “你,不生气了?”沈逸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生,怎么不生。你说被自己的铁哥们儿狠狠捅一刀是什么感觉?”南宫尚挑挑眉问。 “这……这不是怕你……”沈逸风气结,关键时刻他的嘴怎么不利了? “怕我什么?逸风一年不见,你嘴怎么一点都不伶俐了?” “好啊,阿尚你敢臭我,小心我到暖觞那儿告状去,他可是更相信我。” “是吗?我现在可是把人收得服服贴贴的,爱怎么告怎么告!” “你以为我治不了你?”沈逸风作势就要栖上去挠南宫尚的痒痒,这可是南宫尚不为人知的弱点。 “行了行了,刚还觉得你成熟了,没想到……”南宫尚被闹得没办法,只好缴械投降。 “这还差不多,看小爷怎么收拾你。”沈逸风一叉腰,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逸风你还当我是兄弟吧?”南宫尚突然严肃的问,沈逸风刚想端茶喝一口,这水还没到嘴里,他就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南宫尚看,和看妖怪似的。“我什么时候没拿你当兄弟了?” “好,既然是兄弟,就帮我一个忙!” “我怎么感觉你有阴谋,我竟然往你设好的坑你跳。你,你,你。罢了罢了,你说!”乐极生悲,这是沈逸风脑海里唯一的感觉。还以为撇去老一辈的事情不谈,他们算是没有隔阂了,没想到阿尚还有别的打算。 章十五 沈逸风脑筋滴溜一转,可愣是没想到阿尚的意图。 好在南宫尚也真是“有求于”逸风,并没有买关子的意思。“什么时候,你回家一趟。” “什么,你要我回家对着我家老爷子那张风瘫的脸?!还是说要我被那三姑六婆的口水吞没了?”一听“家”这词儿,沈逸风就头大,不是他不孝敬老人。奈他离家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入仕,才云游江湖了不是。他家那老爷子烦人的手段和严格可都不是盖的。 “对。我想请你帮个忙,回去。”南宫尚点点头。 “回去做什么?”沈逸风凡是涉及到家的问题上,一律地警觉起来。 “我希望……” “得得得,你打住。让我做官,我沈大少爷绝对不干!”沈逸风腰一叉,抢过南宫尚的话茬,一副怎么都不合作的模样。 “我就是想让你做官。”南宫尚倒是不理会沈逸风气呼呼的模样,他又不是他那位受气包,真搞不懂那个挺厉害的男人怎么会要这么个包袱? “你!好啊!阿尚,我说你是不是因为我小小的骗了你一下,你这样报复啊!你还不知道我最讨厌做那些糟老头子才做的事儿!” “你那也叫‘小小的骗我’,差点要把我诓一辈子吧!原则问题!还有刚刚谁说让我尽管开口的?” “你!阿尚我发现一年不见,你真的厉害了不少,原来你可从来没在我嘴上得到好处过!” “彼此彼此,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争锋相对似乎是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模式。这你一来我一往的气氛,又似回到了从前。只要撇去他们现在在谈论的话题,一切就完美了! “别贫,我先听听你的理由再作打算。你可比那我沈逸风当那种毫无原则的人。” “要理由?” “嗯。” “我想要权力。” “权力?!”沈逸风愣是一惊。虽说阿尚是无机阁的阁主,但历来对权力功名这东西看淡得很。身正影正,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唯一的执念就是对父辈的执念。眼看着这份执念在暖觞的协助下淡了下去,却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不给人省心,横生枝节。 “对,我要权力。”南宫尚又重复了遍。 “要权力做甚。阿尚你老老实实说!你这一肚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样,便无人可以再被判我了!”拳头捏得脆生生作响,一脸坚毅的南宫尚,眸子放光,这股邪火,几乎要灼伤了沈逸风。 “阿尚,你,你,你真疯了!” “这样也就不会有背叛了!” “你!”沈逸风被“吓”得落荒而逃,这样的阿尚何等陌生。一年不见,竟然让他人不得了。还是说,这才是自己这个死党的真面目,他从未看清的面目。 “你会答应的!”南宫尚也不顾沈逸风德反应,对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坚定地说道,震得沈逸风差点没一激灵摔在门槛子上。 合着沈逸风一出来,才缓过神,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头。不知道这阿尚这想法暖觞知不知道。知道了又会是作何想法。他脑袋一转,径直回了自个儿的小院。果不其然,他看到某位万年冰山竟然抿着嘴角浅笑,坐在桌边,“恭候”他回来。 “混蛋,你果然知道!”沈逸风真想一拳打扁魔枭这张欠扁的脸,还是平时没表情讲话冷冰冰大字憋不出几个的样子顺眼。 魔枭轻笑了声,道:“你答应了没。” 沈逸风一拍脑袋,“哎哟,我怎么没想到。刚你还说阿尚说什么都要我应下来的。我真是被气到了。气到了!” “明天也不迟。” “你可别和我耍炸。我怎么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阿尚可是那种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还有暖觞,我觉得这事儿一做,暖觞铁定又遭罪!我的直觉可不是盖的!” “只管应着。这是他们要经历的劫数。” “算了算了,和你这木头讲了也白讲,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我看你根本是冷冰冰,没人性,没人性的混蛋!”沈逸风一拍桌子,愤愤说道,每次都是“天机不可泄露”,我看,根本是这人在暗地里看人家好戏。 “没人性?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魔枭邪邪一笑。 之后,屋子里面浸满了低低浅浅的呻吟声。 “唔……”闲人误扰中。 隔天一早,沈逸风便极不情愿地去找南宫尚,许了他这个忙。南宫尚也没问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原因。反正,只要目的到达就好,其它的,他一概不管。同时既然,逸风这好哥们儿都为他“身先士卒”了,他怎么能不显示显示自己的友好与诚意呢?于是个良好的戏码又火辣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通,可谁知道,沈逸风心里真是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怎么看,这阿尚都是带了面具的魔鬼,假得很,假得很。 实在是撑不下去,沈逸风只好借口说今天他家那口子想去外头再逛逛。南宫尚嘴角一扬,戏谑了他一句“丈夫为天”,便自动放心。沈逸风这会儿心里可是更郁闷了!这什么和什么,这个“假”阿尚,嘴巴真的很坏! 出来的时候,沈逸风恰好在书房门口看到暖觞。后者提着食盒,应该来给阿尚送糕点。阿尚这小子福气真好,摊上暖觞这么好的人,不像他只能看大魔头的冷脸。不过看暖觞着架势,不像是刚来,怕是在门口呆了些许,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沈逸风见暖觞神色有些复杂,就哈哈一笑,同样的借口,好用!眉眼弯弯地就开溜,留下暖觞一人心绪翩飞。 章十六 暖觞思索了片刻,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还是选择进去问个清楚。 而南宫尚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声息,嘴角牵扯出一个旁人看不见的弧度。“先进来再说吧。” “哎?!哦。”暖觞好不着急,匆匆放下食盒。“刚才你对逸风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来给我送点心嘛?先让我尝尝好吃不?”南宫尚好似想故意避开他的问题一般,打开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桂花糕,香味四溢。他拿起一块,就塞进嘴里。“恩,好吃,你也尝尝!” 暖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耐下性子,也往嘴里塞了一块,坐在一边等这尊“大佛”享用完毕。 一块落肚。 “现在该说了吧,不然我把这一盒拿回去给老阁主吃!你这性子就和他一样,都馋嘴!”暖觞横了南宫尚一眼,作势要收回食盒。 似乎提起自家老爹已经不为禁忌,南宫尚哈哈一笑,“遵命,遵命。”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和逸风说的那些事儿,字面意思,你在门口踱了好些会儿了,应该听得七七八八差不多吧?” “阿尚,你真这么渴望权力,为什么?”暖觞眯起那双原来就不大的眼睛,全然都是疑惑。 “原本我都将人生放在报仇上。现在你们东一个阻拦,西一个不许,难道还让我闲散度日不成。”说着,南宫尚扫了眼暖觞。“我是一帮之主,纵使自己没有追逐名利的野心,难保帮众没有。若是我如此闲散下去,如何服众?” “真的?”暖觞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阿尚能放弃仇恨是件好事,只不过他不想眼前的南宫尚变得越来越不像记忆中的那个南宫尚。记忆中的那个,即使冷酷无情,也好过现在这个迷雾不清的男人。 “还有假的。朝廷和江湖历来是相辅相成。若是吃得开当官的,这条道上,咱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让帮众吞并几个小帮也是为了权力?” “这只是开始。”南宫尚的话语里全然是期待,只是他没有对着暖觞回答,眼睛直勾勾盯着屋外太阳斑驳的地方,好似看到了希望的光点。 “开始?” “日后你自会知道。” “阿尚不论你怎么样,希望将来你不要后悔。无论是报仇也好,争名夺利也罢。你有点变得不像你了。” “傻瓜,人总会变的。”南宫尚伸出手,摸摸暖觞的脑袋,“你也不是变得不像原来那样,被刺包裹得严严实实了。” “我……”阿尚果然变得越来越陌生了,要不然怎么这么能言善道了呢?暖觞气结。 “我记着那会儿的暖觞可是像只发脾气的小猫,而且是只为别人的事而发脾气的小猫。瞧瞧,在那张桌前,你还冲我指着手指骂骂咧咧呢!”南宫尚直直里屋的书桌。“还有,那张床上,你就跪在床前,替别人讨饶。”南宫尚又指指内屋地大床。“还有……” “够了!”暖觞一拍桌子,很是生气,作势就要提着食盒走人。 不想已经站起来的南宫尚一把拉住暖觞,将人结结实实地拉近怀里。暖觞一个趔趄,松了手,食盒!当一声掉在地上,真是可惜了那几块香喷喷的桂花糕。 “你!”结实的胸膛,不比原来,现在足以让暖觞脸红心跳。他开始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也挣不开。 “这股子狠劲,才像是当初那个暖觞。”南宫尚低头舔舔那只羞红了的耳朵。“傻瓜,人总是会变的……” 不出意外,暖觞被这么一舔,浑身打了个哆嗦,整个人躬进南宫尚的怀抱里,害羞得不敢出来。是啊,人是会变的,就像刚接触南宫尚的那会儿,打死他也不信他会对大魔头做出这等亲昵的举动。 世事难料啊! “而且我也还是当初那个我,只不过是多了份人气罢了。多了份人气想爱一个人,也多了份人气想追求人世间的一点东西罢了。” 暖觞一直缩着,不敢探出头来。南宫尚没搞明白,这小家伙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懂了吗?怪,把头探出来,不然闷坏人我可不找人来医你!” 暖觞这才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看南宫尚,四目相对。黝黑的脸上,清晰的红晕。“说的也是,人总是会变的。阿尚,你不要背叛你自己的心就好。要记住,你身边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支持着你。” “是是是。你的支持我最受用了。”南宫尚加重了手劲,将暖觞搂得更紧了些。“有句话,我倒是觉得很适合现在的气氛,你说讲还是不讲?” “……” “默认我就当是你要听咯!”南宫尚伏下头:“暖觞,我喜欢你。我今后的一切,希望和你度过。” 南宫尚的话语不在冰冷,变得含情脉脉,不,那是犹如火山喷发一般的热情四射。在下一刻,暖觞嗖地瞪大眼睛,完全不信他刚才听见的字字句句。南宫尚说喜欢他?虽然他们的确暧昧了好一段时间,可是如此句句凿凿的表白是从那个原本讨厌男人之间暗生情愫的南宫尚嘴里说出来的,真是天大的奇迹。 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再不回答,我还是当你默认咯?”不由暖觞反应,南宫尚热情霸道的吻紧接着就砸了下来,然后,热气漫步全身,涌上眼眶。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 他,暖觞,哭了,激动的哭了。 “我也喜欢你……”亲吻间,暖觞唔唔的呢喃了几句,也不知南宫尚听见了他的回答没。不过从男人愈发热情的吻中,暖觞可以了解,南宫尚必然是接收到了他的讯息。 两情相悦真好,何必在意性别,在意世俗呢? 章十七 情意相通的时刻总是美好,谁还管是不是大白天。一旁香喷喷的桂花糕吃了一半,还热着;清茶更是热腾腾地余烟嫋嫋。可这一切都比不过这打得火热的两人,滚在柔软的大床上,彼此交换着这么长一段时间来的压抑。 凌乱一地的衣裳,低低浅浅的呻吟,还有朦胧的双眼,流转着无限情意。南宫尚自然是认准了便宜便不放手的人,自然做足了全套。而在情事上向来害羞甚至因为过去不欢的回忆而有所抗拒的暖觞,这次也是出奇主动的配合。 所以说,情意相通便是好。 极其忘情的做了两回,暖觞明显吃不消,谁知道送个早点,会遇到这么“费力“的事儿。阿尚冰冷的外表下原来有一颗禽兽的心。谁大清早会来得这么生猛?想到这儿,暖觞不禁挂嘴一笑,眉眼弯弯。还别说,平淡无奇的面孔此时却出奇的好看。 南宫尚竟也看呆了。紧了紧怀抱:“怎么了?” “没。”暖觞摇了摇头,他心中的坏想法,可千万不能被这只大灰狼知道啊! “没?我看你是偷着乐吧?”南宫尚也明显起了坏心,情人之间的调情嘛,别说,你来我往间,真是别有一番情趣。估计这两个傻瓜原来可从来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吧。 “……”的确是有些值得开心的,把话说开而不是停留于暧昧不清的状态,心情也舒坦了,就是不知道这世人能不能接受。 南宫尚张望了下外头的天色,竟然还是正午般明亮,顿时有些愧疚。“天色还早,你先睡一会儿。” 暖觞看南宫尚要起身穿衣服,自个儿也坐了起来。“你……去哪?” “怎么,小东西不舍得我了?”南宫尚边扣衣裳便回头说道。 “什么时候你这么贫啊!”暖觞也不如往常一派正直的模样,直勾勾地赏了一剂卫生眼。 “行行行,原来你这执拗的脾气还硬着。我去给你安排安排,让下人把你的东西搬到我屋里。” “哎?” “怎么,刚才的事儿,你还想抵赖。” “我……你愿意?”暖觞神色犹疑道。 “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刚到说了喜欢你,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南宫尚摸摸暖觞的头,“我叫人给你弄点东西给你垫垫肚子,你今天也辛苦了。” 这么一说,暖觞自然满脸通红,还是个害羞的人,一直没变啊。 南宫尚就这么走了,暖觞还好像不能完全释然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这么美好,好像做梦一样。倒是南宫尚高大的背影,渐渐走远了,消失在院子的深处,使暖觞突然不安起来。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南宫尚也说要让下人给他去弄些吃的,后来发生的一切不愉快,让他对这句话都有些恐惧了。 这一次,似乎心头又开始涌起了不安的感觉……暖觞眯起眼睛,又呆坐了好久。 希望这一次都是他的猜测罢了。毕竟幸福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彼此之间的矛盾也渐渐平息,他应该期待好日子才是! 好在暖觞这次的绮念并没有成真。等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外头已经花灯初上。转头一看,南宫尚真在书桌旁审阅帮中的大小事务。 南宫尚看他醒了,赶忙放下手边的东西。“醒了?” “恩。”暖觞仿佛还有点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不敢相信,木讷地点了点头。 “来来来,起来坐。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等吃完了,我们一起回屋去。”南宫尚趁暖觞还在木讷,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抱到了饭桌旁。 “喏,你多吃一点。” 暖觞被这么弄得不好意思,他又不是姑娘家家,抢过筷子,自己闷头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冒冒失失了?”南宫尚给他拍拍背,眼睛里,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 最后,自然两个人手牵手地回了主屋。今夜的月色特别撩人,微凉的秋风一吹,打在人身上,这边是幸福的感觉。 沈逸风在无机阁住了几天,自然知道了这对活宝终于熬成了婆,简直比他的情路还要艰辛。他大少爷那大嘴巴一传,无机阁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人敢异议什么。 沈逸风身边还好有个大冰山管着,不让他查收别的男人的事情,要不然,估计整个汴京都知道南宫尚南宫大阁主和一个叫暖觞的男人在一起了。 不过沈逸风那毛骨悚然不怀好意的笑意还是让暖觞毛毛的。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隔天就在南宫尚的屋子里堵暖觞,暖觞只好支支吾吾搪塞了几句。不过八成被他知道了,交个损友,真是万事不利! 然而事情还不简单,沈逸风这样也就算了。就连暖觞去老阁主那儿,老阁主也开始八卦地问东问西。问他儿子对他好不好,问他是不是要和那臭小子一起走下去。甚至告诉他,如果南宫尚欺负了他,他做老子的一定把儿子打得满地找牙。 暖觞脸红扑扑地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可是心里有觉得暖暖的。 那个一直把他当哥哥,这些日子又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生活的小黎儿,知道了这事儿,也匆匆忙忙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和那个大坏蛋在一起。 “大坏蛋?” “是!暖觞哥哥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小孩儿清秀的脸揪成一团,愤愤不平,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黎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等你大了,遇到了个中意的姑娘,就会明白的!” “我不要不要!”小孩儿耍起赖皮来。扒着暖觞的衣襟嚎啕大哭。好在南宫尚不在这儿,不然黎儿估计也就只剩下半条小命咯! 章十八 小孩子脾气哄哄就过去了,过了些天,黎儿没提,暖觞也就没再多注意。 无机阁最近可是颇为热闹,要出远门儿的可不少。 沈逸风被南宫尚横竖摆了一道,只好硬着头皮回京城老家一趟。至于回不回得来,要看他家老爷子的面色。哎,这沈逸风好不容易和魔枭修成正果,和和美美呆在一块儿,现在却硬生生了要身处异地,毫不可怜!不过,沈逸风挺狐疑的,就魔枭那个实质上的色狼怎么对一年半载碰不他这事儿这么淡然。捉摸着其中的猫腻,可后者那死人脸又看不出什么破绽,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沈逸风暗暗磨牙,要是让他知道那死人在他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他沈大少爷绝对让魔枭一辈子过不了“性福生活”。 至于无机阁阁主南宫尚,要去趟南部蛮荒部落。最近南边几个江湖小帮挺不太平,相互争斗得紧,正是一举兼并的大好时机。这会儿阁主亲自出马,这几个虾兵蟹将何足挂齿,定是手到擒来。 临行的那一晚,南宫尚拉着已经同住的暖觞温存了一晚。毕竟要个把个月没得亲热,暖觞也没矜持推拒,随他去了。至于南宫尚这一趟南行,暖觞也了解。帮里开会的时候他也在场,本着百分之百支持阿尚的立场,暖觞并没有多过问。 两兄弟出发之日定在同一天。汴京离京城不远,沈逸风赶了七八天路就到了本家。他给南宫尚去了封信,让他静候佳音。同时也给魔枭暖觞各去了封信。给魔枭那厮的单纯是沈逸风大户人家的好教养。而给暖觞的,正好是报个平安。 之后的十几天,便再无消息。南宫尚也如此。 阁里似乎没人谈论南宫尚一行人的行程,日子一天天过去,暖觞的右眼皮也跳得厉害。难道出了什么岔子?南宫尚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既然他们已经互通心意,没道理不知会他一声。 又过了几日,听阁里极为重量级人物谈论说南方一切安好,几个互拼的江湖小帮已经悉数归并到无机阁门下,暖觞多少安了些心。可说来奇怪,阿尚难道事成了都不和他分享下成功的喜悦。口口声声说他是帮里的一分子,大小内务暖觞有权参与,可到头来,他却成为了最后一个知道了。难道在南宫尚的心里,心意相通,就仅限于此? 暖觞苦涩一笑,大夜里的,天已经逐渐入冬,怪冷的,还是早些入睡来得安生。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盼阿尚早点回来好。 这一晃又过了十来天。其间依旧是嫋无音讯。 而十多天后来的却是个坏消息,很糟糕的消息。南宫尚中毒了。这会儿飞鸽传书倒是直接到了暖觞手上,帮里上上下下,也都知晓了这会事儿。暖觞担心不已:中毒了,中了什么毒,能解吗,情况危急吗。可是在南宫尚寥寥几十句的信里,根本看不出些花头。好在暖觞认得这白纸黑字地的确确是阿尚的笔记,起码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再加上南宫尚简单的安慰,暖觞的心情逐渐安稳下来。 也找过老阁主商量,他对自己儿子能力相当相信,让暖觞一百个放心。听说那个冰冷男人能力很大,可暖觞碍于人家处处散发出来的“生人勿进”气息,还是咬咬牙,只是和沈逸风通了封信,也是毫无回应。逸风怕是被家里羁绊住了。也对,阿尚应该会和逸风支会一声。 这些天,兀自沉浸在自己渺小的祈祷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全阁上下,开始活络起来。人人脸上,都是神情严肃,能把人看出洞来。 等事儿终于浮出水面,离南宫尚一行人南行正两个月整。 从山麓就听到有人在喊:“不好了,不好了!”此起彼伏。 后来看到南宫尚是被抬着回来的。担架上的他已经没了往日的威慑力,嘴巴苍白泛紫,眼睛紧闭,已经陷入了冗长的昏迷。 这事一出,那还得了! 暖觞第一刻冲出来,一见南宫尚这副模样,双腿差点一软就倒在地上。他稳了稳身子,缓缓走过去,仿佛上刑场一般艰难。对这边上一分堂的堂主,暖觞问道:“蒋国,阿尚这是怎么了?”声音充满了颤抖,仿佛随时要哭出声来。 无机阁上下几乎都知道了暖觞是以怎么一个身份存在的,也就见怪不怪了。蒋国悲痛地说:“阁主糟了一小人暗算,中了慢性毒。没想到这毒这么猛,南蛮之地,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毒。阁主用内力逼不去它。开始以为只是小毒,没想到……” “什么时候的事?”暖觞颤抖地问道。 “刚到南部那会儿,那帮贼子,早就得到了消息,候在那头呢!”蒋国愤愤说道。 “你们替他瞒着。” “您别怪阁主,阁主只是不想你担心!” “不想我担心,他就不应该躺在这儿!”暖觞像是失去了理智,大声吼道,眼睛里满含泪水,红通通的,像烂了的桃子。 “阁主也没……意识到会这么严重……您……” “够了!” “暖觞公子,有句话我不只当讲不当讲?”蒋国被暖觞一吼,先是一愣,然后定了定神,问道。 “说!” “既然暖觞公子您有功夫在这儿抱怨阁主,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先医好阁主。等阁主好了,再向他发火也不迟。” 还是旁观者清阿! 暖觞心是一愣,旋即放肆地笑出声来。他拍拍蒋国的肩,“谢谢。” 是啊,阿尚,你一定不会死的。 这儿不是还有个力能通天的人么?求他,一定有用! 章十九 暖觞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在大漠与逸风身边那个男人有过几面之缘,也或多或少听过逸风那个大嘴巴的夸奖,有了不起的本事!若是那个男人应该可以吧。 魔枭是个比南宫尚更为冷淡的人,南宫尚起码会发火,会动怒,会懂得报复。魔枭呢?永远冷冷淡淡,对谁都一样。这世界上能让他动感情的,不下三个人。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便是沈逸风这个活宝;一个,出现在二十年前,魔枭生命中的对手。只是现在这最后一个人,也不再鼓动得了这尊冷佛。 寻思着到底该怎么说,穿过萧瑟的院子,暖觞才听见屋子里的人声,不是属于一个人的。原来已经有人先他一步。 想不好到底该不该进去,暖觞本能地再门口驻足了会儿,或许是下人当多了的习惯吧。屋子里,可谓是火药味十足。这股硝烟弥漫的气氛不是别人营造出来的,恰恰是两个本来就冷得要死的人。 老阁主一个人无谓地在一边耸耸肩,眼珠子做溜溜右转转地打量着两个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一句话也插不上。 的确,他们两拥有着一段别人不知道地过去。 “如果是来求我救人,就请你们先离开吧。我的原则不会违反,人的生死,顺应天意。” “我求你救他!”杨先生的声音不似往常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儿着急。 “救他?别人的孩子你真看得真么重?”魔枭挑挑眉问道。 好不容易可以趁着帮个腔,南宫烈连忙把杨骞给拦下来,“骞,你先别急,阿尚那孩子福大命大,你别太心里过意不去。我们去熏熏大夫在做打算。” 杨骞摇摇头,淡笑一声,脸上满是凄凉,“我欠这孩子太多了,现在他命悬一线,我不能放着见死不救!好歹他也是你的亲身骨肉,你!” “亲骨肉也得听天由命,魔兄弟说得对,或许是我年轻时遭的孽啊!”南宫烈长叹一声。 “你不救,我救!闪边去!”好不容易把南宫烈这块大年糕拖到了一边,杨骞指着魔枭说道:“魔枭,你要怎么样才能救人。再不招,我们比试一场,若我能同二十年前一样赢了你,你就救!” “你,杨骞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吗?”魔枭邪笑一声,“二十年前,我敬你,重你,一个凡人,可以活得如此潇洒,武艺高超,这世上我最敬重的人就是你。没想到为了人世间这一个破‘情’字,你弄成如今这般德行。杨骞啊,杨骞,你早就失去作为对手的资格了!” “你……那你和逸风!” “我和逸风是情投意合,纵使在一起了也违和不了别人的意思,而你呢,杨骞,当初执意要报你的孩子,我问过你,你说后果负,怎么现在反倒又来求我了?” “这是我的事!你到底救是不救!” “不救。”魔枭言简意赅,“杨骞,若是你那个孩子现在听到你是这种态度,不知道是该心酸还是麻木。” “你!”杨骞气急,很少破功的他,总是在这个人面前低人一等。若是可以回到过去,他宁愿不要认识南宫烈,不要和他相爱,不要执意保住孩子,不要…… “你们回去吧。” “魔枭给我一次机会,若我能胜你……” “老实说,杨骞,我给你这次机会,你也不会再是我的对手。虽然心境不变,但岁月不饶人,你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活力激昂的样子,一千招之内,你或许还能抵挡得住,等过了千招,若我不留情,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屋子。” “那你要怎样?” “我说了,我不会救人的。还有,在门口站了很久的那位,你也进来吧。” 暖觞听得入神,魔枭突然提到他,他还没意识到,待魔枭再吼了一声,暖觞才如梦方醒,悄声进了这硝烟弥漫的“战场”。 “是你?”魔枭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暖觞,又看看脸色顿时煞白的杨骞。 “先生,求你救救阿尚。”暖觞看魔枭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光看着他,赶忙恭敬地作了个揖。 魔枭到好似全然没看到他似的,“杨骞,你,还不后悔?” 杨先生被这么一说,脸色变得更差了,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南宫烈忙打哈哈,安慰着自家恋人,顺便给暖觞使眼色,让他先走人。 暖觞匆匆瞄了几眼,一时没弄明白现在的情况,老阁主的意思他当然没领会。刚要在寻求更多提示,魔枭冰冷冷的声音,再一次在头上响起。 “也罢,杨骞,等了二十年,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模样,罢了,南宫尚我救!” “真的?”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话语中充满了惊喜。 “反正人本就不会死。”魔枭狡黠一笑,如同一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一般。“你们先回去吧,我准备一个时辰就过去医人。” 见人同意救了,南宫烈和杨骞交头接耳了几句,便离开了。暖觞也找不到可说的话,同样离开了。 魔枭见人离去的背影,依旧似笑非笑地来了句:“杨骞,我和你说的话,你自己心思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杨骞后背一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魔枭果真了不得。不似中原大夫,望闻问切,开些味道难闻得不得了的汤药,徒手在南宫尚的身体各个穴位运气疗伤。用了些看不懂的西域法子,三两下,黑色的淤血便从嘴巴里吐了出来。之后无机阁的大夫有大体诊断了一下,阁主终于没事了。 守在一旁的大伙儿都送了一口气,包括暖觞,包括杨骞,包括南宫烈。只有刚刚救完人的魔枭一脸严肃,好像并不像把人救回来的模样。 无机阁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暖觞也总算舒了口心。不过有一点他始终介怀,杨先生,从刚才到现在始终没有和他讲一句话,就连一个正眼都没有。 章廿十 章廿十 等南宫尚彻底苏醒,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暖觞一直守在南宫尚身边,寸步不离。几位堂主都让他先去休息下,吃点儿东西,他们来照看会儿阁主,暖觞也没答应。倒是黎儿实在看不过去,吩咐厨房,煮了些燕窝粥和鸡汤让暖觞喝下。暖觞喝着也没心思,好在南宫尚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古话讲得不错。而对于南宫尚这种平时强壮如蛮牛的青年人来说,这话便更为应验。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是身体还虚得很,四肢麻木,很难有力气下地走路。 南宫尚感觉自己仿佛睡了好久,一个人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走了好久好久。周围的景色都是一模一样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就这样走阿走,走阿走,却丝毫看不见出口,也看不见光亮。这地方压抑得想让人放弃。 然而,南宫尚清楚地认识到他不能放弃。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还有他一切已经计划好的大计还未实现。还有暖觞,虽然他也是他手心里的一颗棋子,可是这颗棋子太重要了,以至于他怎么放都不愿意舍弃。多想就这样安安生生一辈子啊。 带着这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南宫尚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他不值,也太不光彩。这份仇等他身体健硕了,一定加倍奉还! 由于长时间地昏迷,刚刚睁开眼的南宫尚,有些不适合屋子里的光亮。嗓子干渴的厉害,他动了动四肢,也像是被人下了散功散一般,毫无力气可言。 “可恶!”南宫尚低吼了一声,然而嗓子太过沙哑,这声低吼旁人全然听不见。 南宫尚吃力地转了转头,扫视了下视线所及的范围,发觉是在自己的卧室。然后床边趴着的脑袋印入了他的眼帘,是暖觞! 暖觞看起来一脸倦容,应该是在看护自己的时候,累得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南宫尚犹豫了好久,然后对水的渴望还是打破了他心里一丝愧疚。 “水……” 似乎是南宫尚的动静使得本身就睡得很浅的暖觞醒了过来。暖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觉南宫尚真目光如炬地望着他。虽然南宫尚身体还在极度虚弱中,但是那一抹目光告诉暖觞,是的,那个霸道的南宫尚还活着,他回来了! “阿尚,你醒了,你刚说,你要什么?”暖觞一看南宫尚终于醒了,在极度惊喜之后,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先是起身上上下下地检查了遍南宫尚的身子,再用自己冰凉的掌心碰碰南宫尚的额头。然而后者并不是感染了风寒,暖觞怕是高兴坏了。 南宫尚吃力地抬起手,拍拍放在自己额头上那只冰凉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可是他现在渴望的是水,这样他才能把心里面的话讲给这个一直守在他床边的人儿。 “暖觞……水……” “哦哦!”暖觞终于听清了南宫尚的要求,急急忙忙给南宫尚倒了杯水,然后做到床边,把人扶起来,用茶杯对着南宫尚的嘴,清冽的茶水一点点顺着南宫尚干裂的嘴唇流入口腔。 南宫尚从来没有站在如此被动的立场被人服侍过,可是现在他却享之如甘贻。等口腔逐渐被茶水湿润了之后,他脾气里那点恶劣的恶作剧因子正跃跃欲试着。 “喂我。” “哎?”暖觞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小孩子气的南宫尚。南宫尚稍微有了些力气,就开始不配合暖觞的照顾,茶水顺着南宫尚的嘴角流下来,流进亵衣里头,这样下去,暖觞的努力只是徒劳。 “喂我喝啊?” “哦哦!”暖觞被这股炯炯目光盯得没办法,黑哟哟得脸憋得通红。然后他喝了口茶水,小心翼翼地栖进南宫尚的脸,靠近,靠近。距离进到使暖觞足以看情南宫尚好几天不刮的胡子,以及感受到他那细密的呼吸。那干裂的嘴唇在他面前愈来愈进,愈来愈进…… 南宫尚看不得暖觞害羞的样子,干脆自己用了些劲,碰上了那抹柔软的嘴唇。 “咕噜……”混着暖觞口中蜜汁的茶水流下南宫尚的口腔,味道还真不错。当然更不错的是与暖觞小舌交缠的感觉。很甜。 之于南宫尚来说,这感觉很好,但之于暖上来说,其实感觉并不如以往这么好。干裂的嘴唇影响了接吻的效果,同时暖觞心里头担心着南宫尚的身体,担心这种令人脸红的举动会对刚刚苏醒的南宫尚不好。 一吻之下,南宫尚才得意洋洋地躺了回去,露出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喘着气,脸通红通红的暖觞。 “我,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暖觞被看得不好意思,似乎自从和南宫尚确定下来之后,他的脸皮就越来越薄了,也越来越不敢面对阿尚了。 “好。正好肚子也饿了。” “你老实躺着。”暖觞吩咐完,便匆匆离开了,南宫尚醒了,他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下了。 时过一刻,暖觞端了锅热气腾腾的粥进了南宫尚的卧房。 “粥来了。” “喂我!”南宫尚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暖觞,该死,要是他不是四肢酸软,他一定吃掉这么诱人的“食物”。 “别开玩笑!”暖觞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脸色,被南宫尚这短短两个字又轻易地弄得红扑扑的。 “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四肢怎么也提不上进,你当然是拿勺子喂我。” “哦哦!”暖觞面色一囧,刚才自己是想到哪儿去了! 饭罢,暖觞服侍着南宫尚睡下。而后者似乎是沉睡得太久,完全没睡衣,拉着暖觞就想说些事儿。 暖觞其实也挺想知道这次南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强压睡意问道:“阿尚,你南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让我知道?” 南宫尚知道自己铁定被暖觞念,无奈地摇摇头 ,“我哪知道这毒这么严重!”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 “是是是。我们刚到南蛮,几个小帮互并得厉害,我们与其加入不如左手渔翁之利。” “后来呢?”暖觞显得很想知道其中的经过。 “后来我们看其中一个叫玉龙教的势力渐大,留着对我我们算是隐患,便帮助其他小帮灭了这玉龙教。那只这小教其实是个搞邪魔外道的异教,灭教途中我不幸中了点迷烟。本来以为没事,可没想到……” “这是一到南蛮就发生的事吧!”暖觞听完南宫尚的叙述,思索了会,说道。 “你知道?” “别骗我!依你的脾气,要是灭了其他帮这么大的事,肯定第一个就告诉帮里弟兄了。”这次,暖觞的口气,可不是那么友善温柔了。 “好了好了,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不是怕你担心吗?事后想想,如果不给你去封信,你又会胡思乱想,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南宫尚便感觉自己的左脸颊被暖觞冰凉凉的手掌覆盖的结实。后者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抚摸着南宫尚的脸颊。 “阿尚,以后别再骗我了!什么事都告诉我,我可以替你分担!” 暖上的话如一道温润的清泉流进南宫尚心里,南宫尚陡然睁大了双眼。此时此刻,无论他今后做什么,怎么背叛暖觞,他现在都会答应暖觞。这样的目光,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摩挲,他不能拒绝。 “好。我答应你!” 章廿十一 这厢,暖觞和南宫尚你侬我侬,气氛好不亲密。那厢,杨骞和南宫烈刚刚放下悬在心口的大石,回到目前住着的东苑,心情还难以平静。 白天,魔枭说的话不明不白,而自己相伴一生的伴侣南宫烈,似乎也是眼神闪烁,好像有些事情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似的。这些事情,魔枭知道,南宫烈知道,就是他杨骞不知道。而这些秘密,凭着直觉,杨骞觉得,那很重要,很重要! 月儿已经高挂树梢,秋意很浓,初冬就要来到。夜露寒还,南宫烈见杨骞还倚在窗口吹箫,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心里煞是心疼。 “骞,去睡吧,阿尚应该没事了,别担心了。”南宫烈给杨骞披了件衣裳,掳着他的肩膀,想把他带离这风口。 杨骞却一直盯着屋外清高的月光看着,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南宫烈,抿抿嘴,旋即说道:“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南宫烈一惊,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把惊讶全数放在心尖、隐藏于无形之中,他哈哈一笑,“骞,别去想些有的没的,你最了解我了,我怎么会瞒你。好了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先睡吧,别让阿尚的事把你也弄得病倒了。” 杨骞看着那暖洋洋的笑脸也是一愣,是啊,他最了解南宫烈的脾气,虽然是老好人一个,可是脾气倔起来,就算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当年这个男人义无反顾地追自己,不到受不罢休,不正是最好地映证吗?要从他口中得到点什么,还真是不同意。所以杨骞也是一笑,淡雅的笑容在他那张肃然的脸上绽放出好看的弧度,“罢,我也乏了,去睡吧。” 南宫烈自然很高兴,一副大男人主义的样子,把杨骞按在双上,扶他躺好,盖上被子,然后自己在将灯烛熄灭,才安兴上了床。 虽说已是安眠于床头,可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睡着。 秋夜还是极其寒冷的。 刚过三更,打更人的脚步还未停歇,杨骞两眼一睁,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起身取了厚实的袄子披上,就悄声出了厢房。 南宫烈本是呼呼大睡的酣眠声,在杨骞离开屋子之后,衰落下来。其实,他也是一宿没睡。看来,骞终究是起了疑心。早知如此,这趟中原之旅还是不来得为好,一辈子,远离是非安安稳稳过着如同桃花源一般神仙眷侣的日子,真的很快活。恐怕这好日子,到头咯! 杨骞没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找魔枭。后者神力了得,似乎知道今天晚上会有这么一茬,也没睡,点着屋子里的灯,一杯清茶,练功打坐,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魔枭,我有话要问你!”杨骞一踏进屋子,也不寒暄,冷冷的话语直奔主题。 魔枭只是睁了一只眼,打量着杨骞。虽然还是清冽冷然的气质,可是从中多了份焦躁,杨骞啊杨骞,你还是破功了不是。“杨骞,就你这样,还哪有当年‘玉面郎君’的风范。” 杨骞闷哼一声:“别给我说有的没的,我有事问你。” 魔枭还是未睁眼,同样闷哼一声:“杨骞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今早我还说过你已经丧失了当面和我对峙的权利,怎么大晚上的又来发难。” “你和南宫烈瞒了我什么?”杨骞并不理会魔枭这个怪人的冷嘲热讽,抓住魔枭他的衣襟就问。 “放手!”魔枭大掌一挥,掸开杨骞抓住他衣襟的右手,起身,拍了拍衣裳,“我是不会透露半句的!” “你!别太过分!” 魔枭邪魅一笑:“还是那句话,杨骞,你要为当年自己的一意孤行负责。”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休怪我手下不留情!”杨骞冷冽的眸子里似乎已经要喷射出汹涌的火焰,他暗自抄起扇子,作势就要攻击过去。 魔枭机敏得一闪:“你打不过我的!” “二十年前你这么说,却还是败在我手下,二十年后我同样有这样的资本。” 魔枭摇摇头,并未拿剑,只是单纯地在躲避杨骞的招招致命。“杨骞,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那么你就告诉我!” “你想知道什么?”魔枭一笑,十分狡黠,似乎早有预谋。 “到底瞒了我什么?你,还有南宫烈。” “你为何不去问那老头,相信你们的关系可比我们亲密的多!”边躲避,魔枭还游刃有余地说道。 “说不说!”杨骞的招式变得更加凌厉了,不逼出魔枭誓不罢休! “南宫烈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也是!我只问你一句,你缘何对南宫烈的孩子这么好?” “我欠了他,纵使他的母亲不是我杀的,可是他的家庭是我毁掉的。”见魔枭有说的意图,杨骞放下折扇,两手颓然垂下,显得有些心累。 “是吗?看不出你杨骞也是这么大无畏的人。那你自己的孩子呢,他也是个生命。用你们人类地话来说,不是应该把人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吗?” 在他听见自己的孩子之后,杨骞似乎更加颓废,仿佛这在他口中是个禁忌。是啊,当年他的一意孤行,造就了后辈们许多杯具。他是个不尽责的父亲,不尽责的长辈,不,他甚至没有当父亲当长辈的权利! 魔枭看杨骞不响,本能地气着这个当年他视作一生劲敌的对手。“怎么,现在不咄咄逼人了?” “他是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孩子!” “我看最狠心的,是你们人类才是。这话你可别叫他听见!” “你别岔开话题,到底瞒了我什么?”杨骞的表情充满着哀伤,随即,他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坚定起眼眸,问道。 “我说了,别的我一字都不会透漏。唯一一句,若南宫尚并不是南宫烈的儿子,你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什么意思?”杨骞神色一紧,阿尚不是烈的孩子,那谁是?“魔枭,你可别在这儿故弄玄虚。” “我只是个假设,好了,夜深了,我也困了,请你离开吧!”魔枭摆摆手,径直走到卧榻上躺下,背对着杨骞,一副好走不送的模样。 杨骞暗捏拳头,心里只道硬来绝对逼不出这个绝世高手半点口风,还得从长计议才是。所以,他掉头就走。然后心里头却留下了一个愈来愈大的疑问:南宫尚不是烈的儿子?这到底是魔枭信口雌黄,还是确有其事? 看来要得到这个谜底,是得从长计议才是。 章廿十二 时过半月,汴京已是初冬。冬季不免让人觉得有点萧索,然而无机阁之内,却是生机勃勃。南宫尚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有了暖觞潜心的照顾,他好的很快,甚至比过去更加健壮。当然这小两口之间的感情,可是越来越好。虽然两个大男人之前,用你侬我侬来形容,颇有些恶心的意味,但两个人无形中流露出来的脉脉温情,明眼人看着还是心头为之一暖的。 南宫尚养伤的这段时间,收到过两封沈逸风从京城写来的信件。内容多而杂,但无益于抱怨南宫尚这个兄弟怎么这么狠心,把他往火坑里推。官场本就不适合他这种闲散性格的人,加上有家老严厉的督促,生活过得一团糟。还好沈逸风没有抱怨是南宫尚让他被迫异地相恋,不然的话,真有那么一点含羞大姑娘的意味。 这是第三封信,南宫尚看完信,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很深的弧度,并不是浓浓的调笑意味,像是满含着算计的笑容。然而这抹并未被正在院子晒太阳的暖觞看到,不然定要问个究竟。 细究沈逸风的三封信,竟然一字未提那个男人的事,南宫尚不禁狐疑,风流成性的沈大少和那个冰冷成霜的魔枭之间到底是什么相处模式。他和魔枭除了在仆阑,基本没什么正面冲突,这个人很厉害他是知道的,其馀的,对他算是一张白纸。然而南宫尚现阶段,并不想去了解这种奇怪的模式,他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只是这个魔枭离开无机阁已经有三四天了,作为当人家兄弟的义务,还是写封回信告诉逸风比较好。至于这小两口有没有暗通款曲,他就不知道,也管不着。 几天前,魔枭突然登门拜访,南宫尚着实吃了一惊。仆阑的交锋,魔枭给南宫尚的印象其实挺早。这也不奇怪,男人多少对自己强的男人存有戒心和妒心。 魔枭拜访的原因无他,无非是要离开。虽然理由很冠冕堂皇,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漠人,不适合中原的坏境。魔枭在这儿也住有一段时间了,闲人一个,不打算再留下去了。 南宫尚并不想多加猜想,爽快地放人离开。 魔枭前脚刚走,无机阁里养着的另外两个闲人也要离开,这不禁让南宫尚有些狐疑。这到底是演得哪出? 南宫尚对这两个自己已经不存感情甚至厌恶的人的离开,没什么异议。只是暖觞说南宫烈好歹是他的父亲,还是坐下来吃一顿饭在送他们会大漠吧! 南宫尚想想这段时间的养伤,确实疏于对自己这个久别重逢的亲身父亲的关照,压下心中的不满,叫人摆了桌宴席。 杨骞其实是为了追匆匆离开的魔枭,他心头谜题没解开,就要抓这个知情人士不放,直到他把他们不知道的秘密给说出来。南宫烈扭不过他,只好随他天涯海角。 宴席是家宴,很简单,就他们四个人。 气氛自然不怎么样。杨骞自顾自吃着,给南宫尚夹菜,后者鼻子哼哼,显得十分不屑。暖觞有些眼热地看着这一幕虽然不怎么和谐的家庭氛围,但是杨骞却是冷眼瞧瞧他,不多想,继续吃饭。只剩下爱活络气氛的南宫烈,留着这么僵冷的气氛,没法发挥。好不容易一顿冷场的饭局结束了,南宫尚竟憋出一句送别之言。 看着眼前这个又点陌生,和自己一点儿也不像,南宫烈心里多少有些汹涌澎湃。他拍拍儿子的肩膀,“阿尚,我们先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南宫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却笑掉了大牙。迟来的父爱,他承受不起。 “客人”,南宫尚一波一波地送走,无机阁清静下来,而他也正是康复。没想到,清闲了不多久,府上就来了贵客。 来的是江湖上大帮流霞山庄的庄主和他家的宝贝千金。 流霞山庄与剑庄是江湖上并称得兵器好手。剑庄的剑和流霞的刀,历来都是武林各路豪杰所佩戴象征身份和力量的配饰。流霞山庄亦同剑庄一样,除了铸造兵器,也有可以在武林中笑傲的独门武功。是武林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流霞山庄庄主刘群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宠爱得不得了。其女刘月又是沈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刘群可比不上剑庄的庄主为人宅心仁厚,算得上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刘群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多多少少可以用一句老狐狸相称。老狐狸这个时候携女儿来无机阁报道,江湖上的人都虎视眈眈,明眼人全看得清他是什么意图。 无机阁亦是江湖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甚至比流霞山庄风头更劲,可谓江湖第一大帮。南宫尚正直风华年少,未娶一妻半妾,这分明就是来“和亲”。 南宫尚知不知道这事儿,不好说,他的聪明脑子,不可能不知道。关键在于他是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协同配合的态度,还是摆明了站出来拒婚而已。南宫尚的态度暧昧而不明了,友好地接待了这父女俩,奉为上宾。 看来蒙在鼓里的只有暖觞一人。 章廿十三 章廿十三 南宫尚身体好利索些,给刘家父女的就是一百二十分热忱接待。刘群刘庄主自然被安排到贵宾所上等厢房居住,而刘月小姐却被安置再上回沈逸风妹子所住过的屋子,让知道当初发生过什么的下人,有些匪夷所思。 当初,沈瑶争风吃醋闹得无机阁上下鸡犬不宁,最后悻悻怏怏地离开。那个屋子,南宫尚宝贝得很,下人看来,那就是阁主夫人的卧房。现在南宫尚主动把人家江湖美人安排在这儿,不等于宣告身分加上回谣言了吗? 可这段日子以来,暖觞在无机阁所处的位子,也是不成文的秘密,谁人知晓,这么一来,看好戏的人,倒是络绎不绝。 暖觞知晓的时候,也是心头一凉。当初沈瑶带给他的痛苦与折磨,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得不到南宫尚的信任,他才心冷离开。而如今,南宫尚再次将个女人安排在那间屋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而,暖觞今日,却自信几分。今时非彼,他和南宫尚之间已经不是当初的关系,是更进一步,可以充分相互信任的关系,他信南宫尚。 所以这几晚睡在一起,暖觞并没有刻意提过这件事,即使外面已经传得天翻地覆。 南宫尚箍着他的腰,再脊背上覆上一口口的吻,“暖觞,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相信我。” 暖觞身子一颤,往后堆了堆身,将身子陷在南宫尚的怀里。“嗯,我相信你。” “不多问?” “不多问。”暖觞摇了摇头,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有些并非都是事在人为,他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和相信南宫尚罢了。他在南宫尚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而怀抱着他的男人,明显地加重了手势,放在暖觞腰上,仿佛要把他围得死死的,一辈子也不让他逃开。 突然间,暖觞的隐忍,触动南宫尚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有一种,一种不舍得任何欺骗维持这一刻到恒久的冲动。他轻轻呢喃,一遍一遍无声地诉说:“对不起,倘若一切结束了也别怪他,他迫不得已。”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句句无声的话语,背身在南宫尚怀里的暖觞,却看不到。但此刻,他的心,出奇的平静,或许,这是相爱的力量。 随后的几天,暖觞并不怎么能看见南宫尚,后者忙着给从南方来的刘家父女当向导,游遍汴京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与其说是陪他们父女,外人看来,南宫尚颇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全当是做了人家美人儿的陪伴。 几日过去,南宫尚便重新将生活中心投入到了无机阁的大小事务中,至于刘群,满心收了这个“好女婿”,乐颠颠地回南部。刘月则是众望所归地被留在无机阁常驻下来,看来庄主夫人非她莫属。 但这些都与暖觞无关。他和南宫尚之间,依旧过着同以前一样的恋人生活,该齐的一样也没缺。 沈逸风来信说在已经在京城做了官,凭的当然是沈太傅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沈逸风武功了得,为人聪明,虽然品性顽劣,好歹是个可用之才。沈太傅将好不容易开窍的儿子安插在兵部,对于他自己权势的扩充也是起了垫脚石的作用,可谓是一箭双雕。 进了兵部,完全是南宫尚的预想,他的爪子暗势力可以伸进朝廷,这样武林和天下兼得,这天底下,还有谁敢违背他! 什么天皇老子,武林至尊,他对这些虚无的名讳并不是太感兴趣,他要的是实权以及所有一切让他不能再被看轻、不能在被背叛的东西。 他要的就是最强! 既然这一步达成,南宫尚草草写封回信给沈逸风,交待自己的意思,反正这全是他们的交易,没什么好客气! 接下来的,便是用到他养在无机阁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一颗他复仇的棋子,一颗他实现大业的棋子。 所以,成亲的消息,从空穴来风,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整个无机阁在南宫尚宣布将要娶刘姑娘之后,变得一片热闹,焕然一新。大家都在为这桩天大的喜事热闹。然而“新人笑”,旧人不见得哭,多少心里上过不去。无机阁里,就有几个落寞的失意人。 百分之百相信南宫尚的暖觞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男儿娶妻生子天经地义,他们俩纵使一起能长久也只能摆在暗面上,毕竟有违伦常。 章廿十四 可是谁又能放手得如此轻松呢? 暖觞明白,他嘴上说相信南宫尚,心里也努力说服自己要相信南宫尚,但现实给他的保障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不堪一击。虽然他了解,男人在一起,有违世俗。可是,人活在世上,终究希望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过程多么坎坷。 说到底,暖觞心里是痛的。 然而…… 南宫尚宣布娶刘月姑娘的消息很快便被证实。 刘家大小姐,毕竟是南宫尚要明媒正娶的女人,筹备毕竟要花些时间。在外人看来,南宫尚是因为尊重,才派人把她先送回流霞山庄。 一则,刘群庄主作为高堂父母,并不在无机阁。要做足礼数,他得把人家姑娘先送回去,置办好价值连城的嫁妆,用八台大轿,去流霞山庄风风光光地把人接回来。 再则,南宫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 那日,帮内各个分会分舵堂主开了次会,南宫尚大致交待了下要娶刘家大小姐为期,也就是他们的阁主夫人。对于阁主终于能尘埃落定,找个贤惠美丽的女人当妻子,大家都为他高兴。毕竟,阁主以前折腾人的方法,作为属下的都为那些死去的少年伤神。 伤心的只有暖觞。 暖觞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几次伤神,但他只能如前几天一样,不断忍耐。过去短短数月的日子,美好的就像浮云,不真切,虚假。那些恶梦般的日子,仿佛也变得真切起来,侵袭着他的心脏。心脏微微疼痛,而南宫尚的表情,却是漠然的。 暖觞安慰自己,那是南宫尚的责任,他也是没办法。他也安慰自己,要相信他爱的人,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比谁都了解南宫尚。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心脏还是疼,他也无权阻止。唯一有的权利,便是躲起来,他今天不想见到南宫尚! 暖觞回了屋,闷头大睡,但并不踏实。梦里,过往的回忆如白驹过隙,叨扰着他,冷汗直冒。 不详的预感又回来了。他和南宫尚的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却又是一片黑暗。 暖觞并没有去找南宫尚多说什么,找的却是陪在暖觞身边多时,已拿他当哥哥看的黎儿。 那夜。冬季的寒冷已经初见端倪。 黎儿不顾南宫尚的高强武功,径直冲到他的书房,狠狠揪着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就是一剂老拳。 “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暖觞!” 毫不防备的南宫尚着实被这一拳打得发晕。缓过劲来,擦去嘴边的血迹,也是毫不留情地就给黎儿一剂重拳。这小子,早在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南宫尚就该弄死他,被暖觞捡回来,真是祸害一个,没大没小的! “黎儿,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应该知道。我的决定,你家主子都没来说什么,你有什么立场!” “暖觞不是我主子!”黎儿尖叫道,起身就要攻击。“南宫尚,你个负心汉。我今天一定要替暖觞好好教训你这个负心汉!” 南宫尚笑了,“就凭你,找死!”说实话,他心里也不快活。要娶刘月,是早就计划好的,也可以狠狠报复到暖觞,虽然他毫不知情,可是,他必须得经受!可是,为什么,听着暖觞说相信他,或是看着暖觞假装坚强的脸,他会那么心痛。是,他是喜欢暖觞,甚至是爱,可是爱并不是全部,他不能当饭吃,更不能阻碍他那个复仇的心。这些痛,比起被背叛,比起年少经历的阴影,真的算不了什么,他能忍。对不起的,只有暖觞,待到成功之日,他会为暖觞忏悔一辈子。 只是那时,南宫尚还不明白,有些爱,错过就不再。 南宫尚挥起拳头,挡下黎儿的攻击,狞笑道:“你小子,对我的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主意,我还没同你算账,你道反而怪起我来。” “去死吧!暖觞不是你的,你不配!” 杨骞的绝技,黎儿作为徒弟,学了大半,以柔克刚的功夫了得,所以武功不弱。从来未和他交过手的南宫尚着实吃了一惊,这小子,功夫这么好,混在无机阁老半天,只为一个暖觞吗?暖觞真的就这么好?好到一个大好青春的少年为他耗掉青葱岁月。 的确,暖觞的好,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经历过多少风雨。可是,这种好,现在他亲手舍弃,真的千般万般舍不得。 他做错了吗? 念想间,黎儿的重拳已经打了过来,南宫尚无暇再思索别的有的没的,只管接招。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但内力皆是了得,百来招之内,屋内的桌椅多半大飞打碎,一片狼藉。南宫尚过于轻敌,没料到小鬼这么强,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对面的黎儿也是大口大口地喘着。 “南宫尚,别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们只是平手而已。”黎儿龇牙咧嘴道。 “哪有怎么样?”终于平复气息,南宫尚脸色格外阴沉。 “追逐暖觞的路上我也不会输给你,你不配。” “配不配不由你决定,小鬼!”南宫尚敲着满屋的狼藉,好笑,自己真不该和这小鬼费功夫,这时候,应该好好睡一觉。或许,应该去看看暖觞,安抚他受伤的心灵,这样自己也会好受一点。而如今,他在这里,和这个牙还没长齐的小鬼乱打一通,这个情敌,他不接受! “我……好,既然你不放弃伤害暖觞,我去劝他,让他离你远远的。”说罢,黎儿便带着一脸的伤跑了。 南宫尚本是受不住黎儿的叫嚣,想顶几句。转念一想,和人家小孩子呕什么气,暖觞整颗心都在他这儿,无论怎么,都不会听黎儿一言半语。 对于相爱的人,这点,南宫尚,绝对放心。遂由着任性小孩去闹别扭去了。 章廿十五 黎儿一气之下跑的老远老远,夜风吹在身上,凉得很,当然,他做胸口那个更凉。脸上有伤,那是刚才和恶魔南宫尚交手留下的,很疼,但是心口更疼。 他平复了心绪,准备去找暖觞,这么晚了,不知他睡了没有?黎儿不想让暖觞看到自己的狼狈,亦不想让已经烦心事连连的暖觞为自己的担心,黎儿将自己好生整理一番,又在院子里徘徊好久,才打算敲门和暖上谈谈。 暖觞的确没有睡着,屋子里一直亮着,那如豆般的烛光照进两个人心里,皆是满地悲伤。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暖觞在心伤。一遍又一遍地心伤。南宫尚要娶妻了,那个说爱着自己的男人要娶妻生子从此之后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没有他暖觞一席之地,他怎能不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暖觞,眼看着自己的爱人渐行渐远,他连一点阻碍的立场的没有,甚至要笑着说相信、笑着说祝福,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从此之后,两人愈走愈远,背道而驰,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老死不相往来。几乎所有悲伤的爱情故事都是这样写的,而他也将注定成为这样一个悲剧。 思来想去,暖觞毫无睡意,刚要起身下地找些医书来消遣消遣排解下心中的愁绪,闷闷的敲门声悠悠地传了进来。 暖觞已经好几天未见南宫尚,是避而不见。这么晚了,难道阿尚要来见他,亦或是要向他解释什么。 如是想着,也顾不得寒冷,暖觞掀开被子就去开门,结果看到的肿着一张脸,并且神色不佳的黎儿伫立在寒风中,怎么看,怎么凄凉。暖觞不禁一个瑟缩。 “怎么了,脸怎么了。快快快,先进屋再说。” 黎儿用手扯住门框,神色坚毅,仿佛要把事情就地解决一般,“暖觞,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孩子,平时都是一口一个“暖觞哥哥”,叫他“暖觞”的时候还真少,现在瞧他严肃的模样,一定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有什么事,进来再说,这么冷的天,别冻着。” 黎儿放弃了僵持,颓然放下手臂,进屋,“你也多穿点。” 暖觞看着那个兀自走进屋子的背影,一瞬间,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真正可以背负责任的男人。 茶还热着,暖觞给黎儿倒了热茶,暖暖身体。黎儿却没有喝得意思,径自开口,“暖觞,别再爱南宫尚了好吗?那个男人不值得你爱的。” “唉?”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南宫尚要娶妻也是他和他之间的事。暖觞并不想别人来参活什么,也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 “我说,放弃南宫尚,天底下好人多的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也定强他百倍千倍!” “黎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东西拿起来了,就放不下了。”暖觞呷了口茶说道,神色有点放空和凄迷。 “你不懂!”黎儿腾地站起来,显得有些激动。“你明知道南宫尚这种人不可靠,他要娶别的女人做老婆,难道你还扒在他身边不肯放吗?到时候,这世道上的人会怎么说你,你想过没有?暖觞你是好人,你一定能找到一个专心对你好的人,所以,你放弃好不好?” 暖觞也站起来,摸摸黎儿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黎儿有些事情,你不懂。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晓得。只是有时候一旦爱上了,便身不由己,只有等到灰飞烟灭,才能知晓到底付出的值不值。” “根本不需要!暖觞,你只要把眼睛从南宫尚身上挪开,你就知道其实身边爱你的不只他一个,别人同样会对你好,比他好无数无数倍。” “黎儿,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不是一个人付出就能收获的。或许,这个世界上,也有别人会爱我,然而我不动心,也是白搭。你还小,有些道理还不明白,等长大了自己染会知道我的难处。这件事情你别插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不懂?我懂!暖觞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吧!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爱一个人的感觉,我全不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对于情爱,我再清楚不过了。”终于把压抑在心头的表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虽然场合不对,暖觞也不太可能会接受,可是黎儿浑身舒畅,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就好像那回和公子表白,得到的依然是拒绝,然而付出总比一辈子憋在心里偷偷暗恋来得好。 暖觞却是吃惊万分。他知道,黎儿这孩子挺黏他,原先以为只是小弟对兄长的那种依恋,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对他抱有这种想法。真是…… 暖觞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上一刻还在伤怀,这一刻是吃惊,还是措手不及。黎儿这份感情,无论如何他是回馈不了,只能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疼爱,加倍补偿。谁叫他暖觞的心,已经提前送给一个叫南宫尚的家伙,收都收不回来。 “哎。”暖觞长出一口气,想摸摸黎儿的头,又收了回来,深怕他会误会什么。但是看到黎儿明显受伤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地摸了摸那颗脑袋,还是自己的好弟弟。 “黎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要拒绝吗?”黎儿似笑非笑地笑笑,“我早猜到了,真不知道那个恶魔有什么好的,你这么好的人竟然会被他吸引,真是不服!” “爱情没有对错,也没有理由。要是真有理由,你也不会喜欢上我这种人。”暖觞笑笑,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慰这个半大小孩! “谁说的,暖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暖觞无奈地摇摇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这么任性! “暖觞别岔开话题,你不接受我,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绝对能找到一个比南宫尚更好的男人,绝对!” 暖觞浅笑,“不放弃又能怎么样,人家都是快有家室的人了。” “你是同意了?” “黎儿,我放弃不代表我不爱他,我的心或许一辈子都回放在那个人身上。人生能有几次轰轰烈烈,精力耗精了,就没有力气再去爱别人了!” “……你,还是要爱他?” 暖觞点点头,微笑,淡然地接受这个事实,事实上,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决定。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怎么可以这样!你在这里一个人偷偷守候他,南宫尚却在那头讨老婆,将来孩子都有了,他置于你何地!暖觞,这样做,太不值得!” “黎儿,夜深了,我意已决,你也别劝我,先回去休息吧!” “暖觞!” “够了。黎儿!今天我决绝你,难道你就放弃了吗?我也是一样!” 暖觞的不耐烦,明显刺激着黎儿,他站在门边好久好久。之后才悠悠地说出一句,用尽所有的气力表示他的决心。“好,既然这辈子,你打算守候他,那么我来守候你。我黎儿,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章廿十六 章廿十六: 南宫尚终究娶了刘霞山庄的大小姐,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暖觞几乎没有与南宫尚接触。一方面,碍于世俗的约束;一方面,暖觞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么贱,会扒着别人不放。除了默默伤心,能做的也只有偷偷守候。 倒是南宫尚上上下下来找过暖觞多次,话语间无不透露出想把他俩关系继续下去的愿望。的确,在南宫尚的概念中,这个刘月,与其说是个妻子,不如说是个幌子,更是一个工具,一个他巩固武林地位的工具。暖觞,本是在他计划一个报复的对象,一早便是如此,没想到爱情的光顾打乱一切。一边是仇人的骨肉,一边是世间最宝贵最高尚的爱情,真的很难抉择。 所以南宫尚想弥补。他爱暖觞,凭心而论。所以即使娶一个傀儡夫人,他也可以和暖觞继续下去,碍不着别人什么,只要他南宫尚愿意。天底下有情人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是个错误。然而暖觞的态度,却异常坚决。 南宫尚碰了一个月的钉子,也一个月未抒发他本高涨的欲望。这在以往,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罕见得多。 可是暖觞依旧不为所动。 夜晚冒着寒风找他的时候,给他送糕点的时候,甚至是死皮赖脸一定要留下来谈谈的时候,暖觞都是冷冷的,带着一点淡然的忧伤,拒绝他的“好意”。 成亲前夜,寒风依旧萧瑟。濒临年关,汴京上下一片繁华热闹的气氛。无机阁喜上加喜更是热闹非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着筹备。新娘子已经被接在瑶居,上好的丫鬟仆人伺候着,只等嫁做人妻,和和美美做她武林盟主的夫人。刘群比上次来无机阁更是嚣张许多,一副南宫尚岳父的模样。这般联姻没有人比他更加幸运,既找到这么个乘龙快婿,又能巩固流霞山庄武林正统的地位,顺带多一群虾兵蟹将可以使唤,被捧在天上的感觉对于这只老狐狸来说,简直棒极了。 当然,依旧心伤的有暖觞,他见不得这么喜庆的气氛,躲在他屋里默默发呆。 同样难受神伤的,竟然还有南宫尚。再吃了数次闭门羹之后,在成亲前夜,他还想试试,南宫尚可不想成亲之后过着没爱没性福的日子。妻子这个包袱,高高挂起不予理睬便是,能和爱的人在一起这个祈愿,对于他这个自私的男人来说,他真的还想再试试看。 轻叩门扉。 暖觞披着件厚重的袄子,很快来开门,屋里烛光如豆,伺候的下人在这几天都逐渐被暖觞给遣走了,室内,显得有些清冷。 南宫尚眼眶一热,不知这样的一副场景触动他心头的何处,一时间竟有些感伤。或许是因为暖觞的满脸憔悴,或许是因为这一室的清冷别有一份情愁,总之在这个寒风的夜晚,也灼热地生疼。 他一把抱住暖觞。紧紧地抱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暖觞乖顺地让他抱着,就处在门口不尴不尬的位子。好在这时候下人们该忙的还在忙,不该忙的都去休息了,并不会有人看到这副暧昧的光景,横生枝节。 时间过了过久,暖觞并不清楚,只觉得寒风把骨头吹得刺疼,身体快要冻僵了,南宫尚这个所谓紧实的情人之间的拥抱,竟然丝毫不暖,还透着彻骨的含义。 南宫尚却抱得尽兴,将整个脑袋埋在暖觞的怀里。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倚着暖觞削瘦的身躯,看上去,不免有些滑稽。 他,终于在过了约莫半刻钟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臂膀。“暖觞……” 暖觞没有言语,只是象征性地拍拍南宫尚的肩,用好哥们儿方式给以安慰,没有暧昧,也没有爱。 “暖觞,我们不要结束,成了亲我们也不可在一起的……” 暖觞依旧不响,只是淡然地笑起来,无声地拒绝。的确,南宫尚的话就如同世界上天大的笑话,成了亲就该对妻子好,对未来的孩子好。 “暖觞!” “阿尚,夜深了,明天你还有喜事,先回去歇息吧!”暖觞叹了口气,在寒冷的夜色中,氤氲出白色的雾气,此时此刻,他的脸有些许不真实,至少南宫尚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轻推南宫尚,“回去吧!”把人推出门槛后,暖觞本想眼疾手快地关门插上门销,哪想到南宫尚比他更快,一把揪住他的胳臂。 “暖觞,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阿尚,经过这么多,我的脾气你不可能不晓得!” “暖觞这不是分享!也没有什么道德不道德。我不爱她,我只爱你,她只是一个幌子,你为什么不肯听我。我们没必要分开的!”南宫尚急红了眼,句句赤忱,如同连珠炮一样打进暖觞心中,哪知这也是最大的伤害。 “阿尚,有些东西,你不懂。不早了,快回去吧。” 暖觞地再次拒绝让南宫尚明显地挫败。更伤人的是暖觞努力强撑着的放松语气。难道和他在一起真的这么痛苦,哪怕要努力试着让自己离开,也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吗? 他颓然地放下手臂,想要离开。可随即,他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抓住暖觞的手,盯着他那张平凡的脸看得出神。“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别像上次一样,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我……受不了……”寒风吹得南宫尚声音有些变调,这个铁汉子的声音在此刻,竟然有些颤抖。 暖觞怔愣,随机苦笑道,“好,我会留在无机阁的。不会离开。”除非你赶我离开。南宫尚啊南宫尚,你知不知道,这才是世界上最残忍的话语。试问有哪个人可以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双宿双飞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是,说好为了守候这份只会开花不会结果的爱情,暖觞也只能留在这里,笑看别人的幸福。 又是半响。 仿佛,是天下最难得抉择,南宫尚恋恋不舍地放下抓住暖觞左臂的手,“不早了,你也早点睡,我……回去了。” “嗯。”暖觞依旧苦笑,嘴边地弧度愈加深刻,“哦,对了,提前祝你新婚愉快,明天的成亲典礼,我恐怕不会去。” 窒息地寂静。 南宫尚点点头,目送暖觞进屋、锁门。然后对着木门纸窗呆愣半晌,才讷讷离开。 的确,明天的大红喜事,他并不会因为目的达到而开心。爱情果然是最伤人最害人的毒药! 章廿十七 南宫尚的喜事被安排在无机阁的大堂举办。 婚礼可谓热闹非凡,在当今武林可谓一档盛世。无机阁的面子,自然吸引一大群绿林好汉的欣然前往。 南宫尚成礼时,身着大红礼物,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淡淡地接过宾客的敬酒,细微寒暄几句。 新娘还在屋里等着三拜天地,等时辰一到,好事成了,流霞山庄这么亲事也就攀成了。 或许,有人会揣测这位新科武林盟主的心思,是美娇娘不够漂亮,还是并不满意流霞山庄这个联姻对象,或是……只是这道冰山脸之后的韬略诡计,看透的人并不多。 忽然,南宫尚表情未变,不远处,站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接着别位绿林好汉递过来的喜酒。 “好酒!老刘,来来来,我再敬你!” “沈少侠好酒量,来来来,咱们干杯!” “乾!” “逸风。”喝得进行,沈逸风就听到身后沉稳的男声,分明是阿尚。转身一手就搭在一身喜服的男子身上,“就知道,你回来找我。” 沈逸风面露轻佻,两眼桃花,看得周围的人颇为尴尬。江湖上传言无极阁主有断袖之癖,手下曾经有不少娈童。沈少侠这暧昧的动作真让人遐想。可怜的美人新娘子! 好色的男子,惦念当然是美丽的刘月小姐未来的幸福。 沈逸风心里,却是又小算盘的。阿尚如此不仁不义在先,他置暖觞于何地。口口声声说爱他,这就是爱人的表现。爱一个人就应该好好争取,把他一辈子捆在身边! 适当的暧昧,果然能让南宫尚觉得尴尬。心里惦记着暖觞这会儿在干吗,昨晚一席话让他懊悔却无法改变结局。他这么做,真的对吗。南宫尚一遍遍问自己,这就是今日这张冷峻面孔下的真实感情。 还是什么都瞒不了铁兄弟沈逸风啊! “行了,别和我恶心,找个地方,我和你聊聊。”南宫尚一把把人拉到礼堂边角,此处正好是宾客们难以触及的视线。“你这个祸头,就会给我惹事!” “切!”沈逸风看着有点愤怒的南宫尚,不屑一哼,“你自己做出这种事,还来怪我,暖觞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他会很难过的!” “……” “我在京城一看你给我寄喜帖,我差点想十万里加急冲回来海扁你一顿!你知不知道人最伤不起的是感情!”没等南宫尚解释,沈逸风连珠炮似的炮轰对方,根本不给对方解释的余地。 “我知道。” “知道你还……” “逸风,我没办法。我知道,这步,我确实走错了。这儿,有点疼。”南宫尚指指自己的胸口,说得很无奈。 “……”难得看到这么服软的阿尚,沈逸风顿时像瘪气得皮球,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骂人不是,安慰人瞧着也很别扭。 “我别无他法,只能走下去。”南宫尚并没有看沈逸风变化多端看上去还有点搞笑的表情,只是闷声说道。 “阿尚……你……你该不是又在想你那些无聊的报仇,你……难道叫我入仕也是因为……” “够了!”沈逸风这狐狸并不好蒙,或许在和他以当官为条件交换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但是,沈逸风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许多,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许多他们都不知道的东西。他甚至对自己的生世产生怀疑。除掉已成光纤的身份,他还有什么?还有人会追随他吗?有吗? 然而,此时此刻,南宫尚没有想到,总会有个人会陪在他身边,不为功名利禄、尘世浮云,只为爱情。 有时候,爱的力量异常强大。 “阿尚,你老是说!” “逸风,我们说好的事,我不会变,日后你自然会知道。这次劳烦你帮我引荐几位朝中重臣,我想,兵部是个不错的位子!”此刻,南宫尚已经不复刚才的沉重,语气依旧淡然,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沈逸风细眯起那双桃花眼,精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他已经不怎么认识的好兄弟。当初,怎么就听信家里那个死人的“鬼话”,天知道阿尚会闹出什么岔子。可是说到底,家里那口,还真没什么算错过,罢了,罢了,再信他一次。 “答应我,不要伤害暖觞,我帮你。” 沈逸风的语气十分正式、严肃,让听惯他吊儿郎当游戏人间口吻的南宫尚一愣,随即心里一酸。虽然知道,逸风只是珍惜这份友情,就像他们之间单纯的兄弟情义,但是,为什么,这句本该自己对别人说的话,却要对自己说。自己真是这么一个不可靠的男人吗? 也对,陷入爱情,注定是个错误。 随后的对话,相对轻松愉快起来。说到底,总是自家好兄弟,虽然曾经有过背叛,但在沈逸风的安慰之下,南宫尚渐渐放松下心头的担忧。本来,这场喜事,只是一个过场而已。甚至,什么都不是。 暖觞看得太重了。 两个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吉时已到。 略微交代逸风几句,南宫尚边迎上由媒婆搀扶出来的新娘子。 新娘子也是一身红色喜服,头戴红盖头,喜气洋洋的。高堂而坐,只有刘庄主就做,似乎少了男方长辈。可江湖上都知道,无机阁主早就离世,而且是现任阁主口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禁忌。 从媒婆手中接过媳妇的葱白玉手,行礼正式开始。 周围的男男女女投射过来一道道灼热地目光,仿佛都想看看美貌的新娘子是何模样。南宫尚只是牵着他的手,没有任何表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然而,成礼却在此出戛然而止。 章廿十八 “等一等!”就在媒婆要喊下“三拜高堂”的那一刻,一道沉稳的声音从礼堂门口传来。在场的老江湖都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所有的目光刷得从将要成礼的一对新人身上转到大门口。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赶打搅无极阁主的亲事? 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人身着白袍一人是灰黑色的袍子,看起来成熟稳重,应该是上了年岁的人。 两人似乎丝毫不畏惧旁人的目光,沿着过道步入大堂。 宾客中一些年长的看清来着面貌,皆唏嘘不已,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直通南宫尚那头的路。小辈们看着老江湖如此,也纷纷让道,并转身交头接耳起来,在猜测这两个人是和来头,有如此大的气场。 南宫尚在礼堂的最那头。听声音,他已知道来者何人,现在等两人的面貌全部展现在眼前时,他不禁铁青脸色,紧握双拳。 然后是最在高堂之位的刘庄主看清来人,作为老江湖的他,当然知道是谁,也是不由一愣。 人群中小声地交投接耳以及唏嘘声逐渐响亮起来,礼堂仿佛炸开了锅,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难以迎接。 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这……这……这,不是南宫老阁主吗?” 然后后头有人接应了声:“还有当年的‘玉面罗刹’!” 话音落下,讨论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这时,谁也不会在意今天这对新人主角。这两号江湖大人物的突然出现,才是重点。 “南宫老阁主不是早就驾鹤西游了吗?怎么……” “就是,听说那玉面罗刹也早就抛开一切不问尘世,今天也……” “听说他们是……” “的确,当年江湖上为了他们俩还掀起过一场血雨腥风,难道南宫阁主并没有死,只是这两位去远离尘世去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了?” “想想,英雄配英雄,也算值得!” “……” 南宫尚无意于去听这些乌合之众唧唧歪歪,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计划不能被打破。 当然,紧张的还有刘群。眼看自己女儿将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眼前这位亲家来意不明,真得捏把汗。 正当在场宾客满腹质疑和南宫尚、刘群颇为焦躁之时,南宫烈突然大手一扬,疾步走上行礼台中央。 “不知在场各位是否同意,犬子成亲我这个当父亲的应该在场?” 江湖上都认为当年南宫烈突然失踪是早就奔赴黄泉,如今他身体健壮,声如洪钟,活生生一个中年美男子站在他们眼前,气度依如从前,怎叫人不顺服。场下之人皆是点头。 当年南宫烈非凡的武功以及宽厚气度、轩昂的气派的服众,如今,气度仍不减当年。 “既然如此,犬子这桩亲事我不答应,各位宾客远道而来,我替无机阁给各位道歉。大家尽管在此地住下。” 这话一出,引起的是更大的唏嘘。南宫烈不同意这门都快成的亲事?是对流霞山庄的实力不够满意,还是觉得这个媳妇不够漂亮贤淑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然而江湖上对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知道得太少,猜的都不过三四分正确。 而杨骞只是站在原地,离人群很远的地方,冷眼地看着南宫烈,亦冷眼看着南宫尚,冰冷的眸子底下是复杂的情绪。 “你……”南宫尚最终安奈不住,打断父亲的问话,一把冲上去抓住父亲的衣襟,把人家新娘晾在一边,颇为尴尬。 “凭什么来打乱我的亲事?一个十几年都不曾出现的父亲?” “胡闹!”南宫烈一把打开儿子的手,从未有过地笑得狰狞。“就算几十年不出现,我也是你的父亲。儿子总要听老子的,还有你现在做的事对得起你的良心吗?你爱你身边这个姑娘吗?你娶她你会幸福?还是说你只想满足你的欲望?” “住口!” 在场的宾客皆对他们父子之间的怒目相对唏嘘不已,原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南宫家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估计要怪就怪当年南宫阁主爱上了玉面罗刹,而玉面罗刹刚好是个男人。 “住口?阿尚,你怪为父,为父不闪也不会躲,当年的事情,我们的确亏欠你很多。可是现在,你问问自己,今天你取了这位姑娘,你和我当年有什么区别?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你没有权力教训我,给我滚!” “阿尚,想想你爱的那个人,难道你们两个在一起和和美美过日子不是最好的吗?一定非要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刺激我们二老,你才忍心。我们心痛不要紧,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他可是铁了心要爱你到底的。他做错了什么!”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暖觞,碍于大庭广众,南宫烈有分寸地不把自己儿子的隐私说出去,是为了他们两个孩子今后更好地走下去。 “……” “各位来宾,不好意思,让大家看我们南宫家的家丑,我们还有些话要对我儿子说,你们继续继续。酒水佳肴请不要客气地享用。”说着南宫烈就拉着尚在呆愣中的儿子往内屋走。杨骞也随即跟上,薄唇紧抿。 可刘群看不下去了,急忙拦住大步流星的南宫烈:“亲家公不知是和意思?您这样让小女怎么办?” 南宫烈斜眼轻佻刘群,这种投机倒把的家伙,他这辈子最不屑。“我想我们还没成亲家吧?南宫家的家务事不需要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你……” 只是南宫烈拉着儿子已经走远。老实说,南宫烈这个人,平时在亲人面前就像个老顽童;以前在手下面前也是体恤下属的好阁主。但是对敌人,下手丝毫不手软,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恐怖。 被拉着的南宫尚,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其他。 其实父亲的一番话挺中肯,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心田。 的确,暖觞会疼,而且很疼很疼,疼到自己的心都不由自主的疼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父亲当初不惜背弃他去追逐的爱情。可父亲他追到的是甜蜜,自己怎么就觉得痛呢? 章廿十九 三人的“家庭会议”特别挑在离大堂很远的偏房,清清悠悠,无人打搅。 空气亦如同这静谧的空间,毫无一丝杂音。三人皆是面目紧绷、神色凝重,谁也未曾开口。 最终妥协的还是南宫烈。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当,被儿子骂还得被恋人嫌弃。 “哎。阿尚,这次你怪为父也好,不怪也罢,我不想你一错再错。” 南宫尚依旧无言,冷冷地打量眼前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父亲。 “阿尚,希望你能体谅我们一片苦心。有些人伤害过一辈子都难以挽回。你的心思为父懂,现在觉得爽快,以后呢?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仇恨吗?” “懂?”南宫尚轻蔑的笑了,心却不由地抽搐,的确伤害一个人,或许一辈子都挽回不了,他会痛。 “阿尚……” “够了,鬼才会痛!”南宫尚不屑地打断父亲的话语,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哪有刚才的气宇轩昂,至多只是一个想讨儿子欢心的父亲。十几年的相隔,父亲面目依旧俊朗,双鬓却依稀可以看见几根银丝。原来,他也老了。南宫尚突然觉得双眼有些酸涩,但心一横说道:“暖觞不就是他的儿子,伤害他,我有什么好心痛的?”说罢,还不屑似的看了眼站在门边的杨骞。 “你……逆子!” “他不是我的孩子。”这时,一直倚门而站得杨骞终于说出这个晚上的第一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竟然说暖觞不是他的亲骨肉,这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吗? “你休想否认?” “在仆阑不是滴血认亲过吗?你应该亲眼见证过。” 南宫尚脸色一凛,冷笑道:“这种把戏你们也行,父亲我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小孩子了!” “住口!”南宫烈呵斥道。这段日子,他和骞去过仆阑,骞知道了很多原来不知道的事,这些事他本想一个人带进棺材永不见天日,没想到……二十年前,他想让自己所爱的人对这段感情不那么愧疚,才出此下策,忍痛割爱,没想到今天,孩子,却成了触动杨骞最最难以启齿的话题。 “住口?”南宫尚嗤笑道,“父亲,既然你说暖觞不是他的儿子,你又为何恼羞成怒。” 南宫烈无言,自己这个儿子,真的越来越不好对付。 这时杨骞却平稳无波地接过话茬:“暖觞的确不是我的孩子,他另有其人。”说罢,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南宫尚,早先对他的疼爱和愧疚仿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意味不明的眼神,其间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 “另有其人?是谁?怎么证明?”南宫尚忽然很想笑,今天的婚礼变成闹剧也就算了,杨骞一直这么精明的一骗子,怎么就犯起糊涂来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理由,难道就能搪塞掉今天来破坏他大计的借口? “我不便说。”杨骞看着南宫烈,意味深长,盯着许久,才摇摇头,露出苦笑。那份笑容在交接的月光下,却是极好看的。至少对南宫烈来说却是如此。 “南,阿尚,有时候,争对一个人,不是要去看他外表看他家世,喜欢或讨厌,只是争对这个人本人而已。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暖觞,抛开所有杂念单独想想,这个人身上是不是有打动你的地方,有一种吸引你的魅力。今晚刚好让你静一静,这个理由够得上打断你婚礼的理由吧?”说罢,杨骞转身出门,甚至没和南宫烈大声招呼。皎洁月光照射,只留给两人一个素白的背影。 南宫烈挺狗腿的,嘱咐儿子好好想想,就溜出门跟上去,十足老顽童样貌。 “骞,你干嘛不和那呆子说暖觞的事?” “你觉得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杨骞冷笑,加快步伐。 “我这不是没说阿尚的事吗?哎,哎,别走得这么快啊,不是说原谅我的隐瞒了吗?骞,骞……” 两人消失在夜色中,自当回到上次住过的那件院落。南宫尚不便多想,只是愣在那头,目送两人离开。 他向来讨厌甚至仇恨杨骞,可今天,这个贱人说了句人话。的确,喜欢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看。这样,他才会心痛,才会有所顾忌。 暖觞真的不姓杨吗? 暖觞,暖觞,思绪触及这个温润的名字,瞬间想到那张平凡的脸,南宫尚的脸色也因此柔和下来。 他是为暖觞身上的某种特质所吸引,说不明道不清,可是又离不开。的确如同杨骞所说,可以抛却那个人的身份、那个人的外表、那个人的性别,除了那个人的内在其他所有的一切,依旧爱他。 对,他要去看暖觞,管他狗屁婚礼。这么热闹的无机阁,只有暖觞那头,是清清冷冷的吧?不知道他本来要怎样忍受这样一个伤感的夜晚。 说走就走,等回过神来,南宫尚已在暖觞屋前。屋子烛光依然闪烁,昭示着主人还未入眠。屋子很清冷,本来派来的一大票丫鬟仆人都在他要娶亲的消息成真之后,悄悄离开。谁喜欢扒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呢? 南宫尚并没有酝酿,甚至不知道自己进去该干嘛,就一把冲了进去,像一头被惹急的公牛。 暖觞只是坐在床头发呆,腿上还放着本医术,看来是无心看书。他被突然爆发的声响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今晚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阿尚……”短短两字,包含着千言万语难尽的委屈。 南宫尚什么都没说,一把将人狠狠圈进怀中,似乎要把人捏碎似的,怎么也不肯松开怀抱。 暖觞在南宫尚的怀抱中,有些湿红双眼,但终究没哭。他死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委屈的呜咽声。南宫尚知道,这是暖觞脾气,觉得这事他没有立场可以委屈,就会死命忍住自己的脾气。 “想哭就哭出来,是我不好。” 暖觞依旧不语,只是将头紧紧靠在南宫尚的胸前。 “你没有错,我错了。”南宫尚无力地叹气,把人放开,暖觞其实一直都没有变,还是一如初见。那么正直,那么死性子。只要认准一件事,就义无反顾。 被放开的暖觞盯着南宫尚好久,才说道:“阿尚,你快回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应该在这里,被人看到……”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干涩的沙哑,看来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哭过吧? “别说了!我爹他把婚礼阻止了,我想也好,今晚我陪你,那儿都不去。” “老阁主?”暖觞有些莫名,他们怎么来了,外头究竟发生什么事? “嗯。别说话,今晚我们什么也别提,好好睡觉,你累了。”南宫尚赶忙打断暖觞的好奇,今夜气氛这么好,他只想守着他过个舒心的夜晚。谁知道今夜过后,又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等着他们这一群人。 暖觞看着南宫尚好久,知道看出他的真诚,才点点头。乖巧地躺进被子里,让出半张床。 两人就这样相拥入睡,竟然是一夜好梦。 章三十 南宫尚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看着怀中睡得安稳踏实的暖觞,心里不由一阵舒坦。 说实话,南宫尚是个要面子的人,堂堂江湖大帮,不为自己也要为无机阁考虑。本来对昨天的婚礼闹剧,心里闹心不说,脸面也丢得一干二净。而现在,竟然觉得这些有的没的,只是根本左右不动他的身外之物,心情出奇得好。 纵使外头各大派系,武林各位名士现在已经把他笑掉牙,还是留言乱窜八卦乱飞,他现在都不想管,只想享受这份难得的闲暇时光。 暖觞依旧睡得很熟,似乎是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这也怪自己,南宫尚不禁自责,其实怀中的人儿是顶脆弱的人。 人还没醒,就看到自家老爹贼眉鼠眼地跑来偷窥。现在这副老顽童傻兮兮的模样,哪里有昨夜喜堂上的威风,也不如别院旁谈的肃然正紧,这个老爹,真让他又爱又恨。 这不抽风时间到了。 南宫尚板着脸看着被发现的南宫烈,给暖觞掖好被子,下床更衣:“你来做什么?” “有这么和自己父亲说话的,吗?我来看看你和儿媳妇过得好不好。”南宫烈嘻嘻一笑,一脸不正紧,配上他刚毅的线条,显得有些好笑。 南宫尚一阵冷汗,从记事开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么抽风的一个人。 “别把我说的和你一样!” 南宫烈被儿子这么一说,顿时跨下来,显得有些悻悻泱泱,“儿子,都说了,喜欢男人没错,试着把心放开一点。” “……” “放心,我这个做父亲的会祝福你们的。” 望着这个突然“返老还童”的父亲,南宫尚心中一阵酸涩,究竟自己过去做过的一切算个什么。或许眼前这个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真的只想为儿子好而已。童年的阴影,都只是无意的伤害。 那个时候的父亲,也就比自己大不上几岁,不成熟在所难免。 两人谈话的声音显然吵醒暖觞,刚醒来,坐起床头,就看到老阁主笑眯眯的模样,不由一阵脸红。还好,昨完没做什么,不然叫长辈看去,真是羞死人。 南宫烈却如同看好戏一般,笑着和他眼中的好孩子打招呼:“醒了,暖觞?昨晚睡得好吧。”边说还不忘和自己儿子挤眉弄眼。 南宫尚颇为崩溃,真的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叱吒风云的父亲!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小年轻了,骞让我来看看你们好不好。现在情况一切正常,我先回去了,你们再好好聊聊。”南宫烈这才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摆摆手离开。 杨骞这个名字,似乎一就是南宫尚的禁忌。听到的一瞬,还是会不自在,只是现在附带的是一股弥漫开来奇异的感觉。 暖觞却是看着离开的中年男人,心中一热。老阁主真的为他做过很多事,从小到大一直那么照顾他。 由于已是午时,南宫尚差人弄了桌丰盛的午餐特意摆到房里吃。暖觞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弄清是非根源不罢休的人。做完三言两语的解释只够他安心,正巧南宫尚可以陪喜欢的人吃吃饭,顺道消减他的疑虑。 大致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一叙述一遍,暖觞听得认真,听完甚至有些愣神。 “对刘姑娘他们真的没关系吗?” “管她呢!”南宫尚无所谓地耸耸肩。 “可是她毕竟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夫人,我在……” “礼还没成!算什么夫人!”南宫尚忙打断暖觞的担忧,就知道暖觞爱瞎想,这才是他不愿提起的缘由。 “我……” “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承认我原来混蛋,想把你和那个女人一同留下。现在我保证,我不会再去看那女人一眼,行不?” 暖觞思索半晌,点头,毕竟,爱的力量可以冲淡一切执念。但暖觞丝毫没有听出南宫尚话中的隐含意思,并不是休掉这个女人或者不娶妻。暖觞是不是始终上不了台面? 这些因素,暖觞不去想,南宫尚也不想去想,过一天算一天,这种完全被爱意包围的生活,真的很让人向往。 然而却不知道暴风雨来临得是如此之快。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快。从昨晚到现在,南宫尚一直在暖觞的院里,半步不曾离开。两人聊聊天,谈谈心,做些情人之间必做的事,相拥而眠。 等南宫尚第二天回书房处理要务时,外面已经闹翻天。 褒贬不一的言论各有。 有些江湖人士对前任阁主和玉面罗刹颇为尊敬,皆是力挺他们到底,毕竟老江湖走过的桥比这些年轻人走过的路还要多。还有些赞同否决这门亲事的,不外乎嫉妒流霞山庄高攀无机阁的江湖小派以及不厚道看戏人士,和那些觊觎刘月姑娘美貌的浪子。 那些讽刺无机阁的,无外乎也只当是看了一场闹剧,一笑了之。 最受不住的,当然是流霞山庄的人,刘群庄主,他的宝贝千金。 但这里毕竟是无机阁的地盘,要撒野也得看看主人。刘群和他女儿刘月被无机阁的人一并软禁在瑶居,听候南宫尚发落。 南宫尚听罢,只是冷笑:“让他们父女俩在那头现住一段日子,跟他们随后我会亲自上门道歉。”然而,南宫尚的话语里,丝毫没有一丝要道歉的意思。有些人就是皮痒,得好好驯服,不然只会自己不量力地爬到你头上来狐假虎威。 这位手下很识趣地告退,临走的时候看到幻影阁堂主在门口等候的声音,不由一愣。 幻影堂主亦叫幻影,是南宫尚手下的第一批心腹,当年“改朝换代”时一起共生死过来的,在无机阁地位颇高。再加上幻影阁负责整个无机阁的情报网络,自然是南宫尚最信赖的人。 “幻影,进来吧。” “是,阁主。” “幻影,上次查找暖觞的事,你们办得很不利,知道吗?” “属下明白。”高大英俊的男子点头道,对南宫尚却显得极为尊敬。 “这次我要你亲自帮我查样东西。” “阁主请说。” “帮我查查,到底谁才是杨骞的杂种。这件事情,要快。” “是。阁主,若是查到是谁,该怎么办?” 南宫尚眯起眼睛,思索半刻,“杀!”话语里,丝毫不带一丝感情。或许做这件事情,才是他最解气的。希望这个人不是暖觞,对,不可能是暖觞! 章三十一 杨骞的事,南宫尚必定会追查到底,只是现在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显然,自家后院有更让人心烦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本在计划之中的喜事泡了汤,虽然南宫尚有种找到真爱的释然,但总有烂摊子等他收拾。再任其闹下去,恐怕要折腾得天翻地覆才肯罢手。 老实说,这对父女真的让人头疼。南宫尚若是早知道这两位是“不好惹”的主,估计会找个更加贤良淑德的妻子,和一个更加“听话”的岳父。 刘家父女在破礼第二天便疯疯癫癫闹了一天,此时,南宫尚正在暖觞屋里平复亲亲爱人这几天受伤的情绪,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两只疯狗。 等他下令把人软禁起来,以为可以消停。哪知真是“唯女人与老头难养也。” 刘家大小姐,一个劲在那头哭哭啼啼,哭得花容失色也就罢了。传出去顶多说南宫尚他不爱红颜爱蓝颜,并经刘家大小姐并不能算南宫家的过门媳妇。 但刘群这只老狐狸着实不好对付! 负责软禁刘群的两个手下,武功并不弱。但刘群贵为一帮之主,自然有他的功夫。这两个守卫被打得内伤不说,差点让刘群逃脱,跑到南宫尚面前撒野一通。 看来,不去看看是不行了。 在暖觞这儿住过三天之后,南宫尚最终还是决定去瑶居看看。 想起,一年多前,逸风的小妹沈瑶来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把无机阁闹得天翻地覆。转眼一年已经过去,时间可真快,不知人生还有多少个春秋。 还没进门,屋里便传来一阵犀利的哭声。女人其实不必男人好弄,甚至更令人生厌,南宫尚心里想到,不由皱眉。 推开雕花精美的木门,主屋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美貌的女子倚在桌上,不住地用丝绢擦着哭得已如同烂桃子一般的大眼。这个美丽的女人原本应该成为他的妻子,安安心心做个花瓶。现在弄到这副光景,南宫尚竟不觉有愧与他。 女人看到他哭得更胜,仿佛要把婚礼上连同这几天受的委屈一并哭给他的丈夫听。当然,这个丈夫的身份,在南宫尚未承认前,并不作数。 倒是刘群依旧板着脸孔,瞪视南宫尚好久,蓦地站起来,恶狠狠地揪着南宫尚的衣襟,“畜生!” 南宫尚无动于衷,好不变色,依旧冷冷地打量这只狐假虎威的老狐狸。 的确,纵使刘群的武功高出他手下很多,但终归不是南宫尚的对手。南宫尚一使劲,抓开他胸前遏制住他的那只老手,几乎要把人骨头捏碎。 “刘群,从来没人感这么说我,胆子不小啊!” “你……”老狐狸急了,操起桌上的宝剑,就像南宫尚捅去。南宫尚哪是好欺负的主,轻松一闪,便躲过去。他顺势弯腰,从侧面给老狐狸狠狠一击,刘群偷袭不成,反而重重地摔在桌上。红木圆桌不堪重负,顿时四分五裂。 父亲和丈夫打起来了!见证这一幕的刘姑娘哭得更加伤心更加绝望。想她也是中原武林一大美女,不找一个怜香惜玉的也就算了,只要自己的丈夫够体面够威风。但一个威风的丈夫,怎能将自己的父亲踩在脚下去,毫无尊严。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尊严的活在这里,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难道都得不到了吗? “咳咳,南宫尚……你……真冷血,我到是要……看看……你的心到底…… 是不是被狗吃了!”被女人扶住,刘群才多少觉得好受些,胸腔依旧灼热疼痛得像烧起来一般,这畜生,这一章竟然用了十成功力。有这么对岳父的吗?估计他们流霞山庄在南宫尚眼里,根本连一坨屎都不是! “刘群,大家彼此彼此。现在,我决定不用你这颗不听话的棋子。”南宫尚望着对面伤势严重的“老丈人”,仿佛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整整衣衫,转身就走。 “刘群,我劝你不要在妄想什么,否则……”南宫尚没把话说绝,只留给这对父女一个残酷的背影。想到待会要去陪暖觞去城外走走,晒晒冬日暖暖的太阳,他的眼眸便不禁温柔起来,折煞旁人。 “夫……南宫阁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人!”还未走远,南宫尚便听到身后一个柔弱女人戚戚惨惨切切的质问声,有些无助,又有些笃定。的确,想他这么冷情的人,怎么会爱别人。 然而这次刘姑娘猜错了,得到的是彻底的幻灭。无机阁阁主夫人,这个称号或许一辈子都不属于她。 因为南宫尚用很轻柔,很温暖的声音只说了一个字,“有。”然后却像真真惊雷敲进人的心田。 这要是多么细腻的感情才能让一个冷血的男人变得如此温柔。 南宫尚就这么走了,留下呆愣不知所措的刘姑娘和他的老狐狸父亲。 都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向来做贯老狐狸的刘群,自然不会那么容易罢手。威胁算了么?不争取,就妄作流霞山庄之人! 谣言,刘群多少听到一些。对南宫尚悔婚,以及悔婚之后一直陪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之事,多少都只道些,然而来无机阁这么些日子,还未见过这个把同样是男人的南宫尚迷得神魂颠倒的“男狐狸精”。 是该会一会他的时候了,刘家人并没有那么好欺负! 而本该伤心欲绝,从此放弃的刘大美人儿,与其说是刘群捧在手中放在心头的掌上明珠,倒不如说是他勾结纵横江湖其他帮派的绝好棋子。这个乖巧的女儿不会反抗,为她挑选的丈夫也会一心一意地去喜欢。 现在,他要女儿做得,只有扮作怨妇。而他的任务,便是趁这位年轻气盛的南宫阁主不注意之时,偷偷把他那宝贝给做了! 章三十二 刘群如意算盘打得挺好,老天爷恰恰也在这时帮他了个忙。 既然南宫尚的婚礼以闹剧收场,沈逸风也没得闲,小住几日便打算策马回京。明着是给家中的老父面子,暗里是继续替铁哥们儿打点。说实话,沈逸风知道南宫尚在计划什么,孰是孰非,他不好说。但就像魔枭说的,这是阿尚自家的事,是非对错天注定。到最后,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自然会收手。 临走时,沈逸风对南宫尚暗示过,他的上头,也就是兵部尚书,对南宫尚这位江湖少年英杰颇为赞许,望沈逸风引荐引荐。说罢了,只是互相利用。 南宫尚思索半刻,只道是机会摆在面前自然不能错过。沈逸风前脚刚走不久,他和暖觞温存几日,便也踏上赴京的征途。 京城不远,但来回加上拜访做客依旧需要几日。这几日足够刘群动手。 少了南宫尚的禁足令,刘群来去自然轻松许多,纵使南宫尚在暖觞身边布下天罗地网,没有一顶一的高手,绝对阻止不了他! 而刘月大小姐,也是听足了父亲的意思。南宫尚前脚刚走,她便闹到暖觞跟前。无机阁的人上上下下大多知道暖觞和阁主的关系,这几天阁主一直腻歪在这儿更是说明这屋子里的才是正主,所以纵使私底下闲言碎语,也没人明面上去可怜这个江湖上被碰上天去的美人儿。 清早暖觞才刚起身,冬天的日头来得特别晚,天际才微露日光。昨日,南宫尚那位未娶过门的大小姐来他这头又是哭又是闹一个劲给他磕头求他离开,着实让他一夜无眠。 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爱情没有对错,纵使世俗难容。暖觞好不容易打定主意,现在一个比自己漂亮上数百倍的大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又开始立场不稳。一直以来,为人正直的暖觞,挺经受不住这种良心的拷问。好在,是他认识南宫尚早些,多少让暖觞心头好受。 一夜未眠,径自起身洗漱,暖觞也不打算叫醒这几日陆续被南宫尚派来服侍的丫鬟小厮,只想去院子里清醒清醒。一推门,刘姑娘孱弱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刘大美人,一冬天只着一身亵衣,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色色发抖,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本是美丽的脸庞早已冻得毫无血色,眼泪还啪嗒啪嗒往外冒。 暖觞赶紧上前想将人扶进屋,再这么冻下去,定出个三长两短。那知刘月抵死不从,无声抗议。暖觞赶紧叫醒屋里的丫鬟,让人先把刘小姐弄进屋,到炭火旁边烤烤,暖暖身。 听下人说,刘姑娘做完就来门口跪着,就为求暖觞放手。暖觞睡在内屋,自然不知,下人怕闹出什么事端,就让这个过气得美人儿跪着活该。 暖觞大怒,仍不住教训了几句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想给刘姑娘弄些姜茶暖身,那知人家非但不喝,砸了茶盅大闹起来。 “还我丈夫!还我丈夫!”女人家闹起泼来,着实不好抵挡。修的削长尖锐的指甲毫无目的地朝暖觞身上一通乱挠,差点划破脸。暖觞只好颓然地去舒服刘姑娘的手,总不能对一个弱女子动粗吧。 然而,真正刺痛人心的还是刘姑娘口中的那句“还我丈夫”,虽然暖觞心中清楚,他并不是那个抢人丈夫的第三者,他和南宫尚不为世俗接受的感情也是两情相悦,可总觉得……心里头,不是那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南宫尚不在身边,自己变脆弱了吧?什么时候这么离不开他了?暖觞不禁苦笑。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安顿好刘大小姐再是耽误之急。好在弱质女流,跪了一整晚已经耗掉刘月大半力气,这么不吃不喝大闹一通,很快因体力不支,昏睡在暖觞怀中。 暖觞赶紧让小厮把人扶到床上,让大夫看过毫无大碍才让人把刘月送回瑶居。这么一折腾,从大清早一直忙到傍晚。 劳累一整天,暖觞才觉得有些困意,匆匆用过晚饭,躺在床上看屋外寒风凛凛,忽然不知怎的,睡意全无。 不知道南宫尚现在在干什么。京城与汴京相距不远,但是两人生处异地,彼此看不见模样、亦不知晓对方的动态,总觉得心隔得是那么得远。 也罢,想念太多,暖觞只觉心累,还是决定早早入睡。 熄灯不久,暖觞还是毫无睡意,所以对窗口飘进来的迷烟起了警觉。 其实刘群心里计划得很好,南宫尚这个主人不在。自己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定会有人同情,这样自己下手起来也不叫容易。但两天闹下来,整座无机阁竟无一人同情他们父女!他所剩时间不多,天晓得南宫尚归心似箭,说不定明天后天就会回来,他要赶紧除掉那个祸患。 一方面用迷烟迷倒屋里的小厮丫鬟再好不过,省得这些没用的家伙喊人搬救兵把南宫烈那个老江湖弄来坏自己好事。另一方面,听闻,这个暖觞多少会一些武功,用迷烟弄晕之后下手轻松。刘群心里那个恨啊!贵为一庄之主,他从没受过这份气!他定要把这个暖觞大卸八块五马分尸才能泄心头之恨。 只是他打错了如意算盘。 或许是曾经在黄易那头吃过亏,知道软骨散的厉害,现在的暖觞,对迷烟一类的东西提防得很,就怕失了功夫保护不了自己。 暖觞赶紧运气屏住呼吸,将整个人包裹在厚实的被褥里,呼吸不到外头迷烟的气息,等对方下一步行动,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会来要他这个无名小卒的麻烦。 果不出暖觞所料,刘群见好就收,灭掉迷烟,一身黑衣跃进屋内,一步步朝床走去。准确的说,是朝床上的“猎物”走去…… 章三十三 对于这个已经在心头被妖魔化的男人,刘群一直以为是个草包,顶多是凭一副不男不女的身体勾引男人罢了。既已经烧过迷烟,他放下心来,看来今晚可以轻松出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看来一切正照计划发展。 刘群悄手掀开厚实的被褥,气运丹田,将其转移到右手,已然有七八分功力。被褥里的男子背对着他躺着,削瘦的背影裹在素白的亵衣里。 这个人,就是毁了他女儿婚姻的罪魁祸首!这个人,就是让他在武林各路豪杰面前大出洋相,在南宫尚一个后辈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男狐狸精。 怒气上来,刘群早已运气到七八风的掌风就对着暖觞的后背,猛得拍下。 只是,没有得逞。 暖觞并没有被迷晕,不懂武功的他,虽是背身,依旧清晰分辨出对方已经做好攻击的准备。 千钧一发,就在刘群认为对方必是一掌受死的情况下,暖觞身形一闪,翻向床沿内侧。好家伙!刘群这一掌着实不弱,若是打在人身,定是五脏六腑皆受损伤。现在一圈结实地打在木床上,纵使被褥再厚,木床摇摇晃晃,开始发裂。 刘群一愣,怎么就没打中呢?痴愣间,翻滚到床内的暖觞已经伸手抓过对方还未收回的右手,向内一拉,顺势左手狠狠朝刘群胸口打去。 刘群哪还收得回手,正中一掌,只觉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灼热,热得升腾,千万只蚂蚁在油锅上爬一般。这掌南宫尚曾经也吃过,需上层内力才能调息,不然五脏六腑非被这灼热之气“烧”死为止。 暖觞并不是锱铢必报之人,至少曾经不是。然而江湖险恶,风风雨雨两三年间,让他知道,这个江湖并不是拿着一颗红心对人就能平平安安、稳稳妥妥过日子。必要之时,手段狠一点,才能保全自身。现在就是这必要之时吧! 直到刘群猛吐一口血,跌坐在地上,忙着调息内力封住穴道以免伤及筋骨,暖觞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中年男人。 这不是南宫尚的岳父,哦不,应该是,这人本应该成为南宫尚的岳父,都是因为自己…… 暖觞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从小老阁主偷偷叫他防身练着的,虽不强,但用在刀剑浪头上却是致命的武器。刘群跌坐在地上满脸扭曲的模样,的确痛苦,心里不由地难受。对方的行为并非无力报复,若不是自己抢了本该与刘家大小姐洞房的南宫尚,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也不会这般被仇恨迷了眼。 暖觞心软,这时候又无人在一帮奉劝,他自然蹲下身,询问刘群的情况,是否需要运功疗伤。 “滚开,谁要你个贱人假慈悲!”刘群破口大骂。 一句“贱人”暖觞听着耳朵生疼,心里更是难受。可以想象,南宫尚一口一句“贱人”地称呼杨先生,对方也是怀有这种心情并难受着吧! 也罢,暖觞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刚才下手过重,若是不懂得着拳法的疗伤要诀,定是要吃苦头。 怔忡间,暖觞并未注意蹲在地上神色惨淡的刘群以及对方眼中的狡黠。只是转瞬间,下半身失去了直觉。 刘群收回点穴的右手,忍着胸口的疼痛,狰狞地笑道:“贱人,我就不信杀不掉你!”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摩挲半刻,暖觞看到刘群掏出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抬手就向他刺去。 匕首明晃晃的光,刺疼人眼,暖觞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最后一秒,对方狰狞的面孔录入眼帘。也不知道是即将杀人的快意还是因为内伤而疼痛,总之显得特别扭曲。紧接着,映入脑海的,是南宫尚的身影。冷酷无情的、耍无赖的、浅笑的、练功时的、一起喝醉酒一起谈心时的,甚至是告诉他他要成亲时的,或是缠着他让她不放手的,以及早几日他们甜蜜地腻歪在一起的光景,全部浮现于脑海。 真的要这样结束吗? 暖觞不甘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爱情,好不容易拥有美好幸福的日子,他怎么能就这么撒手离去? 但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一刀中心之后,他就会离开这个舍不掉的花花世界了吧? 暖觞不由地皱眉,等待刀入胸口地顿疼。然而疼痛并未如预期的到来,只听刘群惨叫一身。 暖觞睁开眼,紧接着,刘群本是火烧火燎的胸口,又是深深挨了一掌。 给刘群狠狠一掌的竟然是杨骞。 暖觞不由一惊,当然在看到笑嘻嘻摸摸他头的老阁主之后,不由松了口气。原来刘群要捅他的那千钧一发之时,他俩及时赶来。显示老阁主操起桌上的茶盏打掉刘群手上的匕首,杨骞跟上狠狠就是一掌。 二老自南宫尚离开,就在密切关注刘群这老狐狸的动态,刚一不留神,这狐狸就来暖觞这儿撒野。两人暗叫不好,匆匆赶来,还好来得及。不然,他家那宝贝儿子,定更加厌恶他们这两个“老人”。 “孩子,没事吧?” 老阁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慈祥的,温暖的。暖觞点点头,“就是被点穴了。” 老阁主替他解开穴道,杨骞狠狠地提了一脚地上蜷缩着的刘群,骂了句“该死”,也过来看暖觞情况。把人周周遭遭看了一圈之后,知道没事,才让南宫烈和暖觞一并过他们那里,再一一细聊。 暖觞奇怪,杨先生不是一向对他不屑加冷淡的吗?今天是怎么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如果他没看错,刚才杨骞给刘群的那一掌和自己给他的那一掌,应该是同一种武功吧…… 章三十四 虽说暖觞房里动静并不大,但无机阁的护卫却被吸引来不少。南宫烈是他们的老阁主,纵使现在的无机阁新人辈出,多少卖得他三分薄面。刘群自然被南宫烈下令先绑起来关好,等他儿子回来再做定夺。毕竟这是他儿子惹出来的祸根。 三人一路伴着凛冽的夜风,离开暖觞小居的宝烟阁。南宫烈不放心这孩子一人呆着,愣是要拉他去他们那聊聊。 倒是杨先生的态度着实让暖觞费解。原本如同冰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一般的眼眸,像是被炙热的艳阳烤化了一般,流露出浓浓的温情。那是在看他? 更要命的是,因刚才的变故,匆忙被拉出屋的暖觞只着一身单薄的亵衣。在屋里尚不觉得寒冷,到了屋外,天寒地冻十二月,怎能不瑟瑟发抖。杨先生打量他一眼,径自脱下披在身上的外袍,加在暖觞身上,“披上。”虽然是不咸不淡的两个字,但足以使暖觞感激涕零。 不过,这下可心疼坏了南宫烈,他的宝贝这不也会冻着,嗷嗷叫着自己的外袍给暖觞就好。 杨先生白了老阁主一眼,他才作罢。好在这段路并不远,两家住得挺进,进屋便也暖和了。 老阁主差丫鬟给三人跑了姜茶暖觞,才坐下来,拉暖觞慢谈。 “那老家伙对你说的话,千万别放心上。” “嗯。“暖觞点头,他明白老阁主的意思,从小待他极好的老阁主自然怕他听信刘群的咒骂,受委屈。可是在真爱面前,暖觞想强硬一次。 “知道就好。等阿尚那臭小子回来,我让他好好给你出气。” “也罢,他们终是可怜人。”暖觞摇摇头,对着辛辣的姜茶呼出一口热气,他也终究是心软之人。 “可怜个头!刘群那老狐狸,年轻的时候就最会装!我看他倒不是替女儿不值,是他觉得下面子罢了!”老阁主还在唧唧歪歪说些什么,暖觞不由会心一笑,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真的颇有老顽童风范。 这时,杨先生已换好一件素衣,拿起姜茶啜饮,亦坐在圆桌边,打量着暖觞。自然,眼眸不似之前的凛冽。 暖觞想问出心中的疑问,特别是杨先生的功夫怎会和老阁主当年让自己练着防身的功夫如此之像,但觉两人之间总有到看不见的隔阂,也就作罢。 不过这回儿,一直盯着暖觞瞧个不停的杨先生倒是发话了,“暖觞你身上可有玉蟾丸这样东西。” 暖觞先是一愣,随即想到当日在仆阑仆阑环给他的那瓶小药丸,点点头。看来二老算是什么都知道了。“你们去过仆阑了?” 南宫烈哈哈一笑,“还不是骞非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才拉我去仆阑。好家伙!那里的人真不受待见,看我们就和看耗子似的。” 暖觞心道:谁让老阁主您抢了人家的女婿,饶是一般家庭都会被不待见吧!当然这话暖觞没说出口,他想问杨先生到底要知道什么,也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他和杨先生非亲非故,哪来这么多理由问东问西。 杨先生一直听着老阁主的唧唧歪歪,也不搭腔,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暖觞身上。然后伸出修长的右手,将暖觞的下巴拖起,精明的目光从眼角流露出来。 “这就是你的杰作,还真不赖,瞒了我那么多年。” 暖觞知道杨先生是在和老阁主嗔怪,也不答话,但心中多少明白,他们算是真的知晓他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知道阿尚那小子从小就性情乖张,我那么一离开,还指不定他对暖觞做出什么!我怎么放心把这么个可爱的小男孩留在无机阁,骞你说是不是。要是你,你也不会如此狠心吧!”南宫烈开始在恋人面前大耍赖皮,得到的是杨骞的白眼一枚。 “也罢,暖觞,你不想让阿尚知道吗?”这次杨骞问得的确是暖觞,似乎他们从来没有过什么正面交流。但这次,即使杨先生的语气是郑重的,但暖觞能听得出其中的关心。 真的不想让阿尚知道吗?这个问题,暖觞其实也问过自己。是谁都想让自己的恋人看到自己好的一面。南宫尚身材高大,潇洒俊伟,好一个人中龙凤!反观他,虽不至于算丑,但也平凡得过头,实则不配。若是自己能更好一点,是不是……然而暖觞本就是个渴望平凡的人,他一个人平平凡凡生活了十多载,自然适应了现在的一切。他并不想改变什么。 “真不想?” 暖觞下意识地摇头,“他如果爱我这个人就足矣。” 杨先生听到这番言论,却是会心一笑。暖觞从没见过他对自己笑,仿佛冰山上绽放的雪莲花,那么耀眼、那么好看。看来,杨先生算是认可他和南宫尚了。 “烈,我乏了,睡吧。” 南宫烈对他相视一笑,遂对暖觞说道:“今夜就睡我们屋,我估摸着阿尚后日就能回来,这两日,你就陪我们两个老人家好好聊聊。” 暖觞点头,但未起身,他想一个人在静一静。虽然自己的秘密老阁主多半知道,但杨先生知道他却觉得心头不免轻松。杨先生现在对他的态度好的出奇,这种转变又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一趟仆阑之行吗? 他陷入兀自的沉思之中。 “暖觞,玉蟾丸该用上还是用上吧!”暖觞还未反应过来,杨先生清洌的口吻从空气中飘来。那个身影并未回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暖觞却会心一笑,不管怎样,杨先生开始真正关心他了,这是好事。 章三十五 二日后,南宫尚别过沈逸风,离京,不多时便回了汴京。 刚到无机阁,南宫尚心情可谓极好。朝中权贵,无非贪权,“钱”字当头。无机阁门下商号众多,也不难为这些小钱。送得“贪官”舒心,也自然会为南宫尚办事,管他皇帝老子还是经律条文。 打通朝廷,南宫尚得到自我充分满足感,只是又觉似乎权力似乎并非那么重要。让全天下之人臣服,永不背叛却抵不过爱人一句吴侬软语。 快马加鞭赶回汴京时,南宫尚心中是说不出的想暖觞。这份思念之情致使他一到府上便往宝烟阁赶。 去宝烟阁敲了个空,问过侍从才知道暖觞这几日一直住在父亲那处。 南宫尚边急着往东屋去,以解心头的思念之情。刚进院子,并看到四人齐齐在露天光秃秃的大树下晒太阳,其乐融融。 南宫尚突然莫名的伤感,似乎,他进不去这般家人情义的境地。奇了怪了,坐在那边笑容灿烂的分明是自己的父亲,虽然他旁边那个姓杨的,南宫尚至今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坐在一旁素色袄子的男子是他这辈子的挚爱,虽然在旁边的那个小鬼也是他的情敌之一。可这副悠然自在的场面为什么却和自己格格不入呢。 “咳咳。”他轻咳一声,四人才发现他的存在,自己的父亲豪爽大笑一声,让他过来。南宫尚却没忘父亲那头走,径直来到暖觞边上,紧挨他坐下,把臭小鬼排除在一边。黎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才肯挪位。 “我不在,想不想我?”南宫尚在暖觞耳边细细低语。 暖觞感受到南宫尚的气息,这两日的思念之情顿时笑容,咯咯一笑。“想。” 南宫尚满意地揉揉暖觞的脑袋,“他怎么住你们这?”这才对自己的父亲问起缘由。 杨先生本是对南宫尚煞是关心的,当日在婚礼上见得匆忙,南宫尚并未发觉。今日一见,顿觉他眼中以为不明的目光怎么也猜不透,只是不同以往那样灼热,那样渴求他原谅。想起婚礼那夜,杨骞说的短短几句肺腑之言,一时间,南宫尚感慨万千。 只是父亲接下去的话,让他没有时间细想。 “还不是姓刘那老东西要来暗杀暖觞这孩子,幸好,被我们及时发现。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不着调,现在更是会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南宫烈鄙视的摇摇头,就看到自家儿子眼中的熊熊怒火。还真是和自己年轻时一样,英勇无畏。 “他来伤你?”南宫尚转头问怀中的暖觞。 暖觞倒对这件事情并不计较,自己未曾受伤,刘群也吃了两掌遭罪受。再加上是他抢别人的丈夫在先,让他们父女受苦,这份歉意和内疚使他并不想计较什么,风波能平息就平息。 “罢了,阿尚,我也有不对之处,别和他们计较了。” “不计较?我南宫尚的人他也敢动,开玩笑!”南宫尚拍拍暖觞的背以示安抚,嘴上却是丝毫不饶人。刘群这只老狐狸,有时候机关算尽做事却不靠谱,也不知道得罪他南宫尚,后果是很严重的! “阿尚!”暖觞知道南宫尚心中在想什么,想阻止却丝毫没办法。一旦伤了南宫尚想守护的东西,的确八头马也拉不回这个倔脾气的大阁主。 “放心,这件事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其余的,暖觞,听话,别管。”看着暖觞投射过来的灼热不光,南宫尚心下一紧,知道对方的脾气,意欲理论。这是这份目光,在现在看来,怎么都让南宫尚冲动横生。 这才二天不见啊!原来爱情是种如此美妙的东西。 暖觞叹息,罢了,阿尚这脾气他也制不住。若是日后他能更多包容,那也便完满了。 黎儿早就赌气离开,二老相视一眼,也都无奈地摇头,阿尚这孩子,还真只是孩子…… 小别胜新欢。南宫尚乐呵呵地把暖觞抱回宝烟阁,温存一番才肯罢休。大白天干这种脸红心跳的事,暖觞害羞不已。等到屋子里深深浅浅的呻吟声消散之后,已是华灯初上。 南宫尚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布上饭菜,只剩他俩二人。不停地往暖觞夹些美味佳肴,顺道说些京城趣闻,暖觞仔细听着,一时间气氛融融。 入夜,南宫尚抱着暖觞在床上小憩,两人皆是不语。在南宫尚怀里,暖觞觉得特别窝心,自那日差点被刺之后,他一直无法安眠。但今夜,靠在阿尚怀中,迷迷糊糊的睡意竟袭上心头。 南宫尚本来想和暖觞在温存一番,一解这两日的分离之苦,但看他已然入睡的模样,小心将人平放在床上,掖好厚厚的被子。这才放新下床,屏气凝神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他也不洗漱,径自穿上外衣披上大袄,悄然离开宝烟阁。从他去的方向看,目的地应该是瑶居没错。 刚到瑶居,里头就传来少女低低凄凄的哭泣之声,一声声“父亲,父亲”地叫着,和夜半哭鬼毫无二致。 守卫看是阁主到访,上前报备这两日的情况,知道是父亲命人看守在此,煞是满意。 “你俩在门口守着。” “是。” 南宫尚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曾经美貌绝代的女子,如今是落魄不已,哪还有光彩的面容!但他是个心硬的男人,即使对方是因他而变得如此不堪,南宫尚亦不会痛心疾首,一切他不爱和与他无关的人,他都不会理会。 紧接着看到的是卧床而靠的刘群,面色苍白,似乎还在阵阵发抖。据手下所报,刘群伤全败暖觞的一拳和杨骞的一拳。杨骞的功夫了得,南宫尚之晓,就连自己都并非是他的对手。暖觞的拳法来得诡异,很早以前他也承受过这么一拳,胸口的灼热若是没有上乘的内功以及精心的调养,绝对能又伤又痛好一段时间。现在看刘群这副模样,南宫尚不禁冷笑。 “哼。刘群,好受吗?” 刘群似乎处在半昏迷状态,听到南宫尚恶魔一般的声音,才悠悠转醒。只是昏睡疼痛太久还讷讷不知道危险的来临。 刘月姑娘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挪动着细碎的步子轨道在南宫尚面前。 “夫君,求你,救救我父亲,求你了……” 南宫尚一听“夫君”这个词,心中就满腔怒火,抬脚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姑娘一脚踢开。 “滚开!” 往后刘月说了些什么,南宫尚完全失去耐心去倾听,只是看父女二人的落魄样,心中大爽。 姑娘一直跪在地上,扒着他裤腿不肯退去,南宫尚没好气地三翻四次踢开。这时,已经醒了七八分的刘群看到自己闺女如此毫无尊严地跪地求饶,顿时怒火三丈。 大不了和这个畜牲拼了! 章三十六 刘群好歹也是一帮之主,虽然饱受重伤,但骨子里所迸发出来的拼劲,着实让南宫尚一阵费力抵挡。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宫尚接过几掌,也不使出全力,看着刘群冷笑。对手拖着残破身躯没有减弱掌风的趋势,他这才发狠出掌,眼眸中爆发出戾人的神色,活像一把利剑在黑夜中刺破万物一切。 南宫尚使出九分功力之后,刘群便全然不是他的对手,胸口正中一掌,来不及抵抗,摔在五米开外的陶瓷花瓶上。木桌碎了一地,刘群也无法再站起作战。 刘月是她父亲养在深闺大院的柔弱女子,虽贵为江湖第一美人儿,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滴滴大小姐。见她自己的父亲被打成筛子,见南宫尚依旧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父女二人,她也只有哭的份。 被踢开三脚,刘月还是不怕死的跪在南宫尚面前,妄图发狠忘我的南宫尚能放过他们二人,若是再好,他们一家能和和美美生活下去。 然而,这全是这位大小姐的空阁幻想罢了。 “滚开!”南宫尚一声呵斥伴随弹起的飞腿,较弱的刘大小姐还未回神,已经跌坐在父亲身旁,低声抽噎,身上一阵一阵地疼。伴随着周身的疼痛,她再也顾不住矜持地放声大哭。 暖觞这几日本就睡得浅,在南宫尚的怀中却能安然入睡。虽说如此,却并不表示他整夜都能安睡。像是习惯了这个怀抱,失去片刻的温暖,暖觞便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是的,南宫尚出门片刻之后,暖觞便清醒过来。 但凡武功高超之人,觉出一丝微弱气息或步伐,都可断定身后有人跟踪。暖觞自然不敢尾随南宫尚这个江湖顶级的高手,估摸着阿尚是朝瑶居的方向去了,暖觞待他步伐渐渐平息才跟了出去。 果真,南宫尚在瑶居。 暖觞刚进门,便看到一幅令人震惊的光景。刘群倒在踏碎一地的木桌旁,头上还留着因为古玩摔下来砸破脑袋而流的血,大口大口喘气,死死瞪着南宫尚,面目好不恐怖。身旁的姑娘浑身也是满布伤痕。虽然脸蛋磕出许多细密伤口,但很容易砍断这个已经哭干眼泪的女子,是貌美如花的刘月。 屋子另一头,是一脸暴戾的南宫尚,在黑夜里张开血盆大口,一副嗜血的模样,恍若草原上待要进攻猎物的豹子,亦是恐怖。 南宫尚确实不想再放过这对父女,敬酒不吃吃罚酒,该死!他爱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伤害,别人通通滚开。所以他丝毫不顾女人哭得多犀利,老头狗吠似的威胁,抽出利剑,便一步、一步,朝二个蜷缩着的身体走去。那气势,活像来自地狱的阎罗! “去死吧!” “阿尚,助手!”眼见着南宫尚已经挥剑朝两人正上方看去,暖觞赶紧一个箭步拉住他的胳臂。由于使上八分力,一时控制不住力道,南宫尚听清是暖觞的声音要收回刀锋,便已经来不及。好在南宫尚及时收手,暖觞只接了两三分内力,别反弹出去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屁股酸疼。 “你来做什么,怎么样,伤着没?”此时的南宫尚,已经不复刚才的戾气,虽然口气上仍是责备满满,眼里和行动上却满怀关怀。他急忙上前扶起两腿酸麻的暖觞,还上上下下将人摸上一通,检查对方究竟伤势如何。 “阿尚,我没事,倒是他们……”暖觞掸开某人不安分的爪子,不安的看着对面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哼!南宫尚,你就这点本事,就为这么只丑兔子,该不会你是另有隐疾,才拒绝我家貌美如花的大闺女吧。切,真是个下贱胚子!”南宫尚还未来得及宽慰暖觞,已经垂死挣扎的刘群突然狂笑道,一番言语将两人讽刺到骨子里。 暖觞身子一震,的确刘群的话不好听,但他抢了别人的丈夫也是事实。 察觉到暖觞的不安,南宫尚轻拍他背脊:“暖觞,你先回去。” “不,阿尚,你别再做让自己的后悔的事?他们也是受害者,你……放他们走吧?” “南宫尚,我们流霞山庄的人需要一个兔儿爷替我们求情!”刘群仍死不悔改。 “闭嘴!”南宫尚听到刘群这么侮辱暖觞,哪还受得住,上前给了这个比自己大上两轮的中年男子狠狠一嘴瓜子。 倒是暖觞,并未言语,只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一巴掌下去,南宫尚还不解气,又狠狠甩下一掌,才肯罢休。 一直在低低抽泣的刘月虽说是弱女子,哪能见得自己至亲的父亲被一个小辈这样欺负,用袖子粗粗抹掉掩上的血泪,发疯似的朝暖觞扑去,伸出利爪,在对方身上抓挠。 暖觞哪里晓得对方突然的举动,本就心情低落的他被这么一扑,重重摔在地上,面前就是已然疯癫的漂亮小姐。一时间,他也无法还手。 “你这个丑男人,你这个兔儿爷,怎么配得上他……怎么配得上他!”刘月一边粉拳捶打,一边嘀嘀喃喃重复这口中的这几句话:“去死,你去死!” 她多半是疯了。 然而,在暖觞心头,听着却变了味。 南宫尚青年豪杰、相貌俊逸、又是堂堂江湖大帮的阁主,虽说脾气不好难以相处,但终究是年轻一辈的人中之龙。 自己虽然没什么不好,却是在平凡不过了。平凡的相貌,平凡的武功,就连这个心,在未真正陷入爱情之间,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哪怕是一辈子服侍别人,做个小厮,也是乐得自哉。 爱情是盲目的,无关性别。但直到此刻,暖觞才明白,他和南宫尚之间的差距来得太大。 心似乎有那么一点痛。 暖觞不记得南宫尚是自己对付着父女俩,似乎后来听下人说刘群死在无机阁,刘月据说是被卖去窑子,这一辈都永无天日。无机阁迅速吞并流霞山庄,江湖上人颇有微词,但并无他意。毕竟,这个时代,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暖觞只记得,那天夜里,南宫尚最后跑过来紧紧地拥着他,然后他们深深的吻在一起。在他怀中昏睡的前一刻,暖觞低声问南宫尚:“阿尚,我们是不是差得太多,是不是不配在一起?”然后睡意便袭他而来。 暖觞不知道南宫尚是如何回答的。 若是他看到南宫尚再次温柔的覆上嘴唇,悉心安抚,便不会有之后几日的郁郁寡欢。 章三十七 南宫尚最近很苦恼。 苦恼的缘由不是因为无机阁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因为那两口子赖在这里不走看着心烦,更不是什么无聊地抱负计划。原因,的确出在暖觞身上。 自那晚过后,暖觞已经三天不肯见他,这到底是为哪般?第一次面对扭弯闹别扭的暖觞,南宫尚怎么说都算不上上手。先前他单方面认为暖觞是因为他对刘群那老不死下手太重,还特意在随后处理流霞山庄接手一事上留有余地。但暖觞丝毫不为所动。每每去宝烟阁,都被丫鬟告知“公子今天不舒服,不想见阁主。” 南宫尚真是有苦只能往心里头咽。他这种从小便被捧得高高在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好不容易找了个知心爱人,还热脸贴冷屁股,这是有多么悲催。 北风正吹得紧,数九寒天已到,天气越来越冷,南宫尚在门前的小径徘徊着,考虑是否该硬闯还是先回去再说,就看到他那个不靠谱的老爹从侧门而出,脸上满是算计的笑容。 “竟敢给我装病!”南宫尚怒吼一声,便气冲冲地想推门而入。刚要有所行动,他那老顽童父亲特有的洪钟般的大嗓门一把把他叫住。 “臭小子,回来!” 南宫尚无力翻了翻白眼,只好朝这位根本不靠谱、血缘上有父子关系的男人走去。“干吗?” “傻小子没看到暖觞这孩子正闹别扭么,你想枪打出头鸟啊?”南宫烈上前就把儿子一把揪回来,“老口口声声说我不懂情啊爱啊,你这小子连暖觞那孩子心里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南宫尚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尊敬这个父亲。 “你细细回想下那晚你做的好事!”南宫烈无奈地摇头,自己这个儿子真是榆木脑袋,连情人偶尔在闹别扭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对刘群他们下手?我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南宫尚皱眉,难道真是为了这件破事! 南宫烈一百个无奈,什么叫闹别扭?!闹别扭犯得着为别人的事烦心吧! “你啊!连我这个老头子都猜到了!仔细想想刘群那两父女是怎么侮辱暖觞的,难道你觉得暖觞就不会介意?” 南宫尚被父亲这么一提点,便回想起那夜的情形。的确,那两父女处处戳暖觞的痛楚,特别是刘月那贱人……难道? “难道,你是说暖觞也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还算是我的儿子,没笨到家!给。”南宫烈狠敲儿子一记响栗,从怀中掏出一颗小小的药丸,塞给南宫尚,“晚上,把这颗药丸混在暖觞的茶水中,让他服下。” “春药?”南宫尚看着手中白色的药丸,眉头一皱,老不死果然不上道! “臭小子,你就这么想你老爹。药给你自然为了你好。刚和暖觞聊过,放心,他今天不会把你打进冷宫咯!”说罢摆摆手就要离开,丝毫不给南宫尚解释,像卖关子到底。 “这到底是……” “试试便知,我南宫烈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手畏脚了!” 南宫尚还想骂上几句,无奈自己老爹脚程有力,转眼已只剩半抹背影。 待南宫烈笑嘻嘻地回到屋里,杨骞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已经在候着他了。 “和阿尚说了?” “说了。” “你真觉得这样好?” 南宫烈大步向前把依桌而坐的杨骞搂入怀中,“骞,放心,我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告诉阿尚,对他俩都好。暖觞这孩子生来就自卑,把事情说清楚了,阿尚高兴还来不及了。” 在南宫烈的安抚下,杨骞才散开一直板着的脸孔,叹气道:“希望如此……你啊,就这会闯祸!” 南宫烈这么大一个人,被爱人骂只会闯祸,只能哈哈傻笑,怪只怪他年轻时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还是太过轻率。不过谁人没年轻过呢? 这厢南宫尚差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给暖觞送去,有暖觞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粉蒸肉、醋溜圆子,他边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和暖觞相处才不觉尴尬,一边挑了件自己甚为满意的藏青色褂子穿上,对着铜镜照上两番,方才离开。 暖觞这次确实没再闹别扭,只是顺着南宫尚的意思吃饭、交谈,只是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冷等,让谁都觉得尴尬不舒服。 饭罢,南宫尚见暖觞窝在桌旁看书,不言不语,亦是无言。只是依照父亲交待,找了个机会将白色药丸和进茶水里。玲珑剔透的药丸入水即化,片刻消失在淡色的茶水中,不见踪影。 暖觞接过南宫尚递过来的茶杯,毫不迟疑地喝下,目光与之交错之间,片刻愣神。只是南宫尚已经抓住对方分神的机会,抬起暖觞的脸颊,将双目的交汇变成了凝视。 “还在生气?” “没……没有……” “唉。”南宫尚叹气,“也罢,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 “是不是你问过我的那句话,你晕过去之前的?” “我……” “傻瓜!瞎操这份心!”南宫尚从来没这么温柔过,而这份温柔全给了眼前这个面向平凡,甚至一直觉得配不上自己的男人。真是一物降一物! “真的?”暖觞也难得返起了傻,要知道这些天流月的话一直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越想心头越慌,越觉得他和南宫尚的差异越拉越大,如同鸿沟。 “真的,没什么配不配得上。我那种烂脾气还配不上你哩!”说实话讨好人的话,南宫尚真不会说,所以暖觞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可疑的脸红。此刻,那些所谓的权利与背叛通通消失于无形,剩下的只有一份爱着与被爱着的心。 “好了,我让他们放好水,你先去沐浴吧。” 暖觞点点头,这才松下浑身肌肉,变得不再那么扭捏。 氤氲的热气如常,暖觞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等沐浴完了只着亵衣再次出现在南宫尚面前时,南宫尚哪还是吓了一跳的问题。那些婢女丫头早就被他拆迁下去必米纳破坏二人世界,不然也会大惊小怪得紧。 原来,那老不死给的药是…… 章三十八 南宫尚不禁咋舌,原来药还真不是春药,他老爹不靠谱了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件对事儿。 不过他更惊讶的却是暖觞蛮了他这么久。从最初的相见到相识再到相爱,虽说暖觞吸引他的一直不在于外表,而是内在的秉性以及一根筋的烂好人脾气,但尝惯了美人的他,多少会介怀。这份介怀并不来自于他的“挑嘴”,而是怕暖觞自己心里起疙瘩。这不,因为这个疙瘩那个傻瓜三天没给自己好脸色。好如容易肯在一起吃饭,就给他来这么大个惊喜,他怎么不惊,怎能不乐。 眼前的暖觞算不上的美人,但较之之前的样貌已然清爽不少。 本是偏黑偏黄的脸色,已经褪成躯体的肤色,虽然不是顶白,但浅浅的麦色附带因为刚沐浴过后浅粉的红晕,别说有多诱人。 除去肤色,五官与先前并无太多差异,要说变得最多的便是眼睛。先前,暖觞总是细密起眼眸,添在平淡无奇的脸上便更是平淡无奇。而现在展现在南宫尚面前的他,虽不是盯着水汪汪的大眼,可微翘的丹凤眼,狭长中透漏出点点情愫,算得上是动人。 如此一人站在眼前,南宫尚怎能不动心,原来暖觞竟生得这副容貌,亏得这傻瓜憋屈了这么多年。若是早些年遇到,或许他都不用经历现在的苦痛与挣扎。 暖觞从南宫尚的惊讶中发现了蹊跷,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半晌不动,下意识地摸摸脸颊。可他脸颊并不是糊了泥巴,要是摸愣是摸不出什么不同。 南宫尚笑着欣赏暖觞难得得犯傻,现在的他气质高洁不少。这么迷迷糊糊,显得可爱万分。 暖觞被盯得头皮发麻,赶忙冲到桌台前拿起铜镜便猛照起来。 铜镜里的自己不甚清晰,却可以找出个七八分。明黄的铜镜中,自己的脸褪去了不健康的暗黄,白皙健康。就连眼睛也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这是…… 暖觞想起白日里老阁主对他的开导。 “傻孩子,这几天跟阿尚闹别扭,到底是为什么,跟我这个当爹的说说?” 暖觞一听“爹”这个词,便脸色发红、头皮发麻,“老阁主,我……” “但说无妨。” “我……” “傻孩子,还愣着做什么,要是阿尚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绝对帮你出这口恶气!” “我……也知道自己这几天不见阿尚是自己的不是。可刘小姐那晚的话我还历历在耳,想多了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尚。” 南宫烈刚喝下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现在的小辈,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事,猜来猜去有意思吗?他了解暖觞的秉性,要说配不上还是自己家那个脾气暴躁性格恶劣的兔崽子配不上。 “傻孩子,又在瞎想什么?孩子你还是走得路太少,爱是自己的事,管别人什么事!若是别人说了什么,也是他们嫉妒你!” “可是……” “别可是,孩子,我告诉你,你可不比别人差。这事还得怪我,有时候,你要试着放开自己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阿尚面前,不好吗?” “老阁主你……”暖觞瞪大眼睛,难道他的意思是……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想想,我让阿尚晚上过来陪你。” 待送了老阁主之后,暖觞便一人静下心来思索刚才的一番对话。的确爱是两个人的事,何必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呢?但老阁主说的这件事,他安安心心盯着这副面人这么多年,真只想平平凡凡一辈子。 但事实上,暖觞这辈子遇上南宫尚,便注定不能再平凡安稳。 伴随南宫尚低沉的嗓音,暖觞放从白日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怔怔看着面前俊朗的男子。 如此傻气的暖觞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还真是出奇,南宫尚几乎要认为对方变了样貌连脾气都会从愣头青变成小可爱。好在,暖觞也只是一时傻气。 借着这份傻气,南宫尚顺利地将还“惊魂未定”的暖觞揽入怀中,“别看了,傻瓜!” “可是,是你……”暖觞这才意识到老阁主的用意,分明已经告诉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南宫尚。 “是我。老不死给了我一颗药丸。”南宫尚边轻拍暖觞后背,边“逼问”道:“不过,这究竟是……” “我……阿尚,你原来有没有那么一刻特看不起我?” “瞎说什么!”原来暖觞细密的眼睛透露不出什么风情,可现在却怎么看怎么委屈,让人浮想联翩。向来自制力甚好的南宫尚也没把持住,下腹一紧,不由把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一些。 “可是……” “你只需告诉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是!” 暖觞望着南宫尚执念的眼神,无不透露出男人的坚定,长叹一口,拉开还紧抱着他不放的南宫尚,围桌坐下。 冗长的缘由从何到来,拉拉杂杂便要追溯到十多年以前。等暖觞大致道来整个缘由,顺带把玉蟾丸的功效连同后山蝶泉的作用讲述一番之后,已是三更天。冬夜本就生得漆黑,外头更是寂静一片。 “所以这是我爹!”南宫尚却丝毫不理会这是人人早已就寝的时候,质问道。 “对。我不知道老阁主的缘由,后来想想怕是你……”暖觞不好意思说出缘由,他并不自恋,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之后南宫尚尽挑些美少年凌虐,老阁主才让他易容打扮。这说道哪里都人听了都会发笑。老阁主盛某远虑,但这么做的缘由,暖觞至今不知。 “我呸!”南宫尚朝地上猛啐一口,他要不是老东西和姓杨的贱人搞出这么一道,自己会变得如此没有人性。可老东西究竟是为什么才出此一招。从小把暖觞放在身边,却掩盖得好好的至今才被自己发现。又抛下他这个亲身儿子,躲得远远的什么也不管。甚至到十多年后的再次露面,都像毫不知情一般,置若罔闻。 这究竟是为什么? 南宫尚仔细端详起暖觞的脸,虽不是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可也算是清俊。仔细瞧瞧,竟有些许份眼熟。这份眼熟,南宫尚说不出自己是哪里看过,并不像他周围的任何一人,可这种眼熟他确定,是真真切切表露出来的,绝不虚假。 也罢,恋人之间何苦去计较这些。南宫尚现在只想享受难得的安宁,就算之后有何血雨腥风,又能怎样。 “阿尚?”被南宫尚盯着不好意思,暖觞莫名地脸红,才开口打断还在一个劲凑着他瞧的某人。没想到某人得寸进尺,竟然细细揉捏起他的脸颊,仿佛多么珍贵的宝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哎?”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我只是习惯了。”面对爱人的逼问,暖觞早就抛却刚才的迷糊,变得清明起来。的确生和死是最公平的东西,人人都一样。既然终究要面对死亡,活在人世间顶着这样一副皮毛不是过活?一直以来暖觞在无机阁看过了太多悲欢离合,他的确只想平平凡凡。 “傻瓜……”望着暖觞一脸的淡然,南宫尚总算觉得过去那个爱人还是回来的,性格脾气并不曾改变,会动怒也会冷静异常。的确皮囊皆是空虚,他或许是爱惨了这个人的脾性,现在才会不尴不尬,想收手全盘不干,纵使过着天地为被地为床的日子他也愿意。 “唔……”暖觞还未反应过来,只被一声“傻瓜”叫得心头乱颤,南宫尚凌厉的吻已经覆在他的唇齿之间。越过圆桌,他单身支撑,将暖觞整个圈进怀中深吻。 接下来,屋里便只有细碎低沉的呻吟…… 章三十九 这不是两人的第一次情事,却是顶特别的一次。 一对情义相同的恋人,从肉欲中得到情爱的升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这确实南宫尚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暖觞,更加诱人的暖觞。 一吻罢,南宫尚便把暖觞紧紧的压在圆桌之上。冬夜冰凉,只着一件亵衣的暖觞很快感觉到木头的坚硬触感的冰凉表面胳得人脊背微疼。 然而南宫尚给他带来的快感,很快湮灭掉这一切的不舒爽。 此番,两人算是达到了真正的身心融合。 南宫尚猴急地解开身下之人的亵衣,露出白皙的身体。胸前的红果因为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打着战栗,嫣红地引人采撷。 这具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看到暖觞白皙的身体,南宫尚竟停下动作,仔细打量起来。 身下的人儿,裹在衣裳里的肤色不再和脸色有着明显的反差,已然融为一体,变成最本源的样子。 南宫尚“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暖觞不着片屡的上身,他被看得不好意思,轻唤一声:“阿尚,去床上。” 眼眸半开,微露桃花,原来自己的宝贝是那么得勾人。 至此,南宫尚哪还忍得住男人最本能的欲望,一把死开暖觞的亵裤,将对方美好的炙热含进口中,一边吮吸一边用舌头扫过上边的血管,不忘“调戏”这可爱的小兄弟。 “嗯~阿尚……” 看着满脸通红的暖觞,南宫尚哪还放得下口腔里慢慢胀大的硬物,双手更是开始浑身骚刮这具敏感的身体。 胸前的突起被南宫尚一左一右的揉捏下,变得更加挺立,也更加红颜。暖觞此刻已完全感觉不到木桌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浇不灭的火。 南宫尚的手指刚刚离开暖觞的胸口,滑到腹部,顺着肚脐打圈圈。暖觞却似被情欲冲昏了头脑似的,抬起胸口,要去追随那两只给他快感的手。 南宫尚放开暖觞的硬挺,邪魅一笑,“好孩子,都给你!” “床……床上去……”此刻暖觞却早已声不成句。 温热的口腔从坚硬的火热移到胸前的红果,红润硬挺的乳首沾染上银迷的银丝,显得分外妖艳。 “暖觞,忍会就好,我,进去了!”要不是担心会弄伤人,南宫尚早就忍不住自己的欲望攻城略地了,天知道他的小兄弟已经叫嚣着要出卖他这个主人。 接着搔刮乳首的空档,暖觞的深思全然分心到应付胸前的瘙痒快感,南宫尚探入一指,触碰温热的肠壁,并用么指轻摁菊穴周边的褶皱。敏感的皮肤再内外双重刺激之下,一张一合蠕动起来。两人情事已久,也生出了默契。 “呜……”被刺激到敏感点,暖觞本能地呜咽起来,扭动着腰肢,只是原桌狭小的面积和冰冷坚硬的表面,实在不是一个尝试鱼水之欢的好地方。 “暖觞,再忍忍!” 此时南宫尚已经探入三指,几日未使的后茓松软起来,接着晶莹剔透的软玉膏药润滑,足以容纳南宫尚火热的坚硬。他一把将暖觞两条修长的白腿架在自己的双肩之上,将自己的小兄弟刺入那个念想依旧的温热洞穴。 “啊……啊……”两人已是恋人身份,暖觞早已不再害羞,享受着这番灭顶的快感,情不自禁地高声叫了出来。因为太过激动,紧闭的眼角汩汩流出了晶莹的泪珠,红晕染在白皙的脸庞,整幅画面竟然异常艳丽。 南宫尚看了,怎能不食指大动? 早已顾不得怜惜自己的恋人,欲望疯狂的叫嚣着,抽插声伴随银靡的水渍声,响彻整间屋子。 下人已经退下睡去,要不然叫人听见如此失态的叫声,暖觞脸红羞愧不已。南宫尚边想着对方脸红害羞的模样,凤眼似乎还带着些迷糊,捧着暖觞丰腴的臀丘,加重了抽插的力道。 是啊他的宝贝,怎能允许有人染指! 那么一刻,南宫尚算是无欲无求,只要拥着怀中的人儿就好! “阿尚,让……我去……”暖觞终是顶不住快感的侵袭,一道白浊洒在两人火热的腹部,暖觞也随之如同一滩烂泥倒在木桌上,将全身的气力全交给抱着他给他快感的南宫尚。 “宝贝,等我!” 恋人的诱惑仿佛是一副强心剂,南宫尚更加兴奋起来,拖着双臀,全力进攻,竟印下了两个红彤彤的掌印。附上暖觞全身上下充满爱意的青紫吻痕,这番情事还真是激烈非凡。 “快了……” “呜……轻……轻点……” “等我!” “去,去了!” 伴随着南宫尚一阵低吼,炙热的液体喷涌进暖觞同样炙热的肠壁。身心交融,莫过如此吧! 一回吧,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休息少顷,南宫尚一把将人抱起安置在松软的床上。本是想先为暖觞穿上衣裳,哪知单薄的亵衣已经被他撕得一条一条破烂不堪,就连亵裤也不知扔到了哪头。 暖觞已经清醒半分,也适应了这番相处模式,但颇为疑惑,一瞬不瞬地盯着认真打点一切的南宫尚瞧。按说自他们确认关系以来,每次做完,南宫尚都会亲自帮他清理,今日这是……难道阿尚打算就此躺倒睡觉? 可南宫尚子个儿也未曾有更衣的打算,他似乎看出暖觞的想法,自己也扑到在床上,将浑身分量压在暖觞身上,“想什么呢?” “你……不睡?”南宫尚灼热的眼神看得暖觞怪不好意思,他,他不是刚发完一炮吗? “傻瓜,你躲我整整三天,难道一次就够!” “你!” “想说我耍流氓?” 看着南宫尚挑眉的表情,暖觞颇有些忍俊不禁。其实他俩在此之前,谁都不曾真正看清对方,谁又知道高高在上的南宫尚会有此番稚气的表情。只是还容不得他细想,某人那饥渴的小兄弟,似乎又抬起了头,寻找刚才让他销魂万分的温热洞穴。 “住,住手!” “反驳无效!”南宫尚既然已经压在暖觞身上怎会错过这次机会,这次他一蹴而就,慢慢地在暖觞体内一进一出,不复刚才的猛烈,他要把所有情谊都融进两人的骨子里。 “呜,你……” “要快点?” “闭嘴!” “越来越会耍脾气了!” 望着南宫尚调笑的模样,快感再度跃起,暖觞已经毫无气力再去争辩,很快再度融入欲望的深渊…… 只是南宫尚在他耳边一句:“可是我喜欢”,他却清晰得记得,难以忘怀。 此番折腾,南宫尚足足来了三个回合,才肯放过暖觞。嘘,夜已深…… 章四十 章四十 这一茬过后,南宫尚变像生了根似的,长居在宝烟阁陪着暖觞,暂时忘却烦恼,算是潇洒人间,好不快活。 这日,恰从宝烟阁回书房的路上,南宫尚被幻影拦得个正着。 不知为什么,南宫尚现在并不想见这个人,见到这位得力属下,便意味着有一大堆烦恼俗事等着他去动怒、等着他去处理。他,或许并不喜欢功名利禄,只想与喜欢之人相濡以沫。 幻影此去,正是受了南宫尚亲自指派,前往西域调查南宫烈杨骞这段时间来的行踪。他亲自先来禀报,定是查到了些什么。 看来,烦人之事远未结束。 “阁主,属下有事禀报。” “幻影,你随我来,有事到书房再谈。”说罢,南宫尚有意无意回望了眼不远处的宝烟阁,回过头,决绝地离开。 幻影尾随南宫尚来到书房要地。 “说吧,此去西域,有何收获?”南宫尚正坐北位,示意幻影也一同坐下。 “属下此去西域发觉老阁主一行人自离开无机阁之后的确直奔西域。” “噢?不是回家?” “并非归家。他们径直去追魔枭。” “魔枭?”南宫尚似笑非笑地呷了口茶。 “是。与其说他们去西域不如说老阁主他们是去追先于他们离开的魔枭。” “哼,果然有预谋啊……” “经属下查实,他们在汴京开外三百公里的李村相遇,也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况,最终三人去了仆阑腹地。” “仆阑腹地?”听到“仆阑”这个敏感词,南宫尚更是细密眼眸,思量着将前后事情一一串联,最后得到一条可靠线索。 “是。确是仆阑腹地。” “查到什么了吗?” “这……” 看出幻影脸上的犹疑,南宫尚便知这群饭桶又吃了干饭,可恶! “单说无妨。” “按说仆阑并无高手,我们派出去的人手定能探到些许风声。我曾要挟过仆阑嫡那老头,他也抵死不说魔枭三人究竟为何才去仆阑。属下觉得……” “觉得什么?” “定有高人从中作梗,掩盖真相。” “哦?你倒是说说有谁能让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幻影阁一二再再而三的毫无作为?” “属下该死,属下……”幻影慌乱地跪下,“属下怀疑此人就是魔枭……” 南宫尚长叹一气,魔枭啊魔枭,你并不像爱多管闲事之人!“罢了,你先退下吧。” “是……属下遵命。” 见幻影退下,南宫尚一掌扫落青花瓷杯,茶水溅了一地。 魔枭,沈逸风,杨骞,南宫烈这四个人之间,定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牵绊,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遭受欺骗。 这其中,还有暖觞…… 想到这些,南宫尚便觉头疼,坐在躺椅上思索半晌,起笔给沈逸风写了封信,只有这小子才知道魔枭的去处。希望这个大魔头这次能卖给他个面子。 接到沈逸风的来信,是两天之后的事。 这二日,南宫尚当没事人似的,陪暖觞采办年货,过年在即,整个无机阁同汴京城一样,都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汴京离京城的确不远,信到得很及时。 事实上,南宫尚给沈逸风的短信中并无客套,只是问沈逸风知道魔枭身在何处,是否和他在一起。 而沈逸风碰上南宫尚就是个话痨。先是抱怨了自家老爹这个混蛋,把他当苦力使,做官这种东西他沈大少千分万分不想啊!再是说了些京城趣闻,临近春节,皇帝和宫里的妃子附带他们这群大臣可有得折腾咯!做官如此之忙,真不如他原来呆在无机阁乐颠乐颠的日子! 吐槽完这些还不够,沈逸风竟然把南宫尚这个初尝恋爱滋味的哥们儿当做他情感吐槽的对象。 好在对方总算曝露了魔枭的去处。 沈逸风在信中絮絮叨叨的破事便是他那笔风流帐惹出来的祸头。他的就想好约她青楼一聚,哪知魔枭着冰冻醋桶亦在京城,得知此等爬墙之事,还不请自把人狠狠TJ了一夜。这等事情,沈逸风断然不会到南宫尚这儿诉苦,可气的是,这破事还叫他那太傅老父亲知道,差点气得半死。身上的担子压得更重,按沈逸风的话来说,他这辈子都不想理魔枭这种大混蛋! 看来魔枭就在京城。 暗暗定夺下亲自前去京城的时日,南宫尚让人准备好小食,便折回宝烟阁。 他,还是暂且想忘却烦恼。 隔日,和暖觞撒了个谎,说是逸风有要事寻他,他得去趟京城。 快马加鞭便赶到京城,抛却礼数人情,直奔太傅府上。有些事情,沈逸风不会说,但寻个人并不困难。 由于和沈逸风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好兄弟,太傅府这名门望族的府第进得倒算轻松。让小厮指了路,便径直去找沈逸风。 那知魔枭这人,得来,还真全不费功夫! 南宫尚随引路小厮来到听风轩,便看到门口站着面色冷峻的挺拔男子,木讷地敲着那道薄薄的木门。 这吃瘪的模样哪还像那个气势凛凛,把他制得死死的魔枭。南宫尚一看对方这副尊容,不禁冷笑。不过这魔枭竟也有此等本事,在太傅府来去自如。 站了好一会儿,魔枭却将南宫尚这么个大活人忽略个完全。而南宫尚看他急切的模样,并不为难,同样把这么个大冰块当空气,径直叩响门扉。 “不开,你给我滚!” “逸风,是我。” “哎?阿尚!”沈逸风声音微露喜色,笑着开门,“阿尚,刚去信没几日,你怎么就来了。” 南宫尚笑道:“先进屋说吧!” 沈逸风点头让他进来,刚想关门,却被魔枭挡住,闪身进门。 沈逸风觉得没趣,咂咂嘴,“切,一边凉快去!” 被这么顶撞,魔枭也不恼。进屋捡了张椅子坐下。 “阿尚,这快过年的,有啥事这么急赶来看我,留暖觞一人过年?” “也不,我快去快回?” “哎?究竟何事?”沈逸风问道,还不忘甩刀子眼给魔枭看,意思是:我两兄弟在这儿闲聊呢,你一外人干杵在这儿是个什么事! 不过魔枭道行高得很,丝毫不为所动。 南宫尚看得想发笑,这小两口能不带这么搞笑吗?他正色道:“这回来,我还真只找他……” 顺着南宫尚手指的方向,附带魔枭的面瘫表情,沈逸风脸色顿时像吃屎一般难看。瘪瘪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啥。 章四十一 “阿尚,你……你……” “好了,别兄弟情不情的,正紧事!” “这混蛋!”见好兄弟这么一说,沈逸风当然狠狠剜了魔枭一眼,鼻子一抬,闷哼一声就进了屋,把门关得结结实实的,让这群“狗男男”一边滚蛋去吧! 南宫尚倒是没太在乎沈逸风的固定抽风,这情爱的东西可以让他消沉不已,也可以让他娇嗔得和个娘们似的。这点他们家暖觞就比较好,想到这,不由甜蜜和酸涩一股脑儿,全涌上心头。 可魔枭脸色就没那么好看,虽然冷若冰霜,但屋里头的人跟他较真生气,好似带着面具的冷脸多少会有些“裂缝”,更别说他料定南宫尚又是为他们凡人这些庸俗的琐事来坏他好事。 “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话就说。”魔枭没心思和他东扯西扯,眼神还直勾勾越过南宫尚这么个大活人,一直捅穿窗户纸,似乎要把屋内之人的一举一动看得通通透透。 “我想问,你们此去仆阑……” “既然能查到,何不自己继续查下去?” 南宫尚心里叫嚣着要不是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阻拦,他手下天下第一情报系统的幻影阁也能失手?可毕竟有求于人,纵使看着男人千般不爽,也得让着。这世界上能让南宫尚这么“低下头”的,怕只有魔枭了吧。 “问你父亲便知。” 魔枭冰冰冷冷甩下一句就要离开,想要把屋里那个闹别扭的人给哄开心了,南宫尚却一手拦住他的去路。 “放手。” “除非你告诉我。” “你不是我的对手。” “……” “识相就放手。” “不放,有种你就杀了我啊!” “南宫尚,你也是堂堂你帮之主,别活得这么窝囊。既然在最亲近的人那里得不到想要,别指望陌生人会帮你!” 这回,魔枭语气还是冰冷,却也没发脾气。可听在南宫尚耳里,确是另外一番滋味。的确,他做人真的挺失败。自己的确不想认这个父亲,可父亲又何止把自己当亲身骨肉。若是别人家的孩子,当父亲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数十年不见,他们的父子关系就像隔了层沙,看得见却摸不着。 怎么能说做人不失败呢? 南宫尚默默放下手,看着魔枭执着的敲门,语气颇为诚恳地向沈逸风道歉,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小子,告诉你,去仆阑就是你心里猜测这么一回事。究竟为什么,问你最想问的人便知!我从最开始就不想涉足你们这件事,也不会帮你什么。只劝你一句,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魔枭的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这时,他并不是一个看上去和他年龄相仿的成年男子,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智者。可他心中已经满腔怨恨,又可以找谁去倾诉。 听见南宫尚离开的声音,沈逸风急急忙忙把门打开,探出半个脑袋还不忘瞪了一眼一边的魔枭。 “阿尚,别走啊,来了就走?” “嗯,走了。”南宫尚头也不回。 “阿尚,我也是这么句话,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南宫尚心里一咯!,和着你们都知道这事,就是看我搅和在里面打转转就开心呐!也罢,这世界方得靠自己,否则寸步难行。 一句本该是劝解的肺腑之言,听在南宫尚耳中完全变了味,酸涩的心情难以平复。估计这个时候,无论谁愣是百句千句好听的,他也听不进去吧! 快马加鞭赶回汴京,一回无机阁便去了暖觞的宝烟阁。 愣是把人整个抱在怀里,恨不得揉进身体中,温存了好一番,才多少消解了些心头的压抑情绪。 暖觞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紧了紧搂着人的手,这么一呆就是一夜。 第二天,南宫尚起了个大早,练完功也未曾在暖觞这边多做停留,把差人把幻影给叫到书房。 “仆阑那边继续派人跟进。这些天派些人盯着我父亲他们。” “老阁主?” 南宫尚显然听出幻影口中的犹疑,一阵不悦,“你们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人,顾及什么?” “是。属下遵命。” “记得别让他们发现。那两个老家伙功夫厉害得不得了。罢了,罢了,你安排两个心腹安排去我父亲院里当杂役便是。” “是,属下会让他们每日汇报的。” “记住,一旦涉及到什么听不懂的地方,立刻向我汇报。” “是,属下记住了。” “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派人盯着自己的父亲,显然不是一件好事。但现在无机阁他说了算,若真要说起来,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父亲和姓杨的都是功夫了得,派出去的人不要被抓个现形就好。至于他想得到的答案……最坏也只不过是闹得你死我活,皆不可安宁! 如是一想,南宫尚这几天索性什么都不作,天天和暖觞腻歪在一起,一切尽听幻影回报上来的消息。 由于再过三天就是农历大年三十,他索性也放纵自己的心情,尽情和喜欢的人享受这唯一有过一次温情的农历新年。 年三十那天早上,无机阁上上下下皆是挂起灯笼。天公作美,昨儿个还下过小雪,今早已然开出了大太阳。积雪稀稀疏疏,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为节日平添气氛。 无机阁上下都在准备除夕夜好好闹一闹,许多家丁和部下纷纷回家与家人共度佳节。南宫尚也没闲着,大早就拉着暖觞去街上窜。 章四十二 虽然是大年三十,街上人不多,但几条年味浓厚的街道还是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民间艺人吆喝着,叫好着,就盼过年这当口,多赚些红包钱。 南宫尚一直拉着暖觞,也不顾忌别人的目光,毕竟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走在人潮涌动的集市上,都会为之侧目。 暖觞试图挣脱一直被握紧的手,然后挣了好几次已然被握得紧紧的,甚至变成了十指交握的形式,不由脸红。 “怎么,不舒服?”南宫尚浅笑,暖觞这副别扭的模样真的很少见,但对他也很受用,浅粉色的脸颊微微害羞,还真是说不出的诱人。 “没……”暖觞不理这个难得犯赖皮的“哈巴狗”,把心思全放在那些好吃好玩好看的上面。他似乎从来没过过这样的年,很开心。 “阿尚去那边瞧瞧!”暖觞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也不顾两人现在十指紧扣是又多么暧昧,拉着南宫尚就往大槐树下面的那块空地上走。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 只见人群中,一个民间艺人正在表演。已是数九寒天,那个壮年男子竟然还打了个赤膊上阵,肌理分明,强壮极了。 “来来来,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有人的捧个人场!不才薛某今日给大伙儿表演一个口吐火龙的节目,若是大家觉得好,给我鼓掌!” 还没表扬,场下的气氛已经被煽动起来。 只见这位薛行壮汉拿着大碗口瓷碗,给自己猛得灌了一通,有人猜测是老酒,有人觉得这气味不然。 然后他举起刚点燃的火把,就往自己喉咙里伸,不一会儿,火把灭了,一条长长的火龙从他的喉腔里冒出来,迎着寒风挥舞,令人啧啧称奇。 “真棒!”暖觞随着人群鼓掌,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收钱的小哥已经讨好堆笑地拿着锣盘上来接赏银。 “哼!雕虫小技!”南宫尚不屑地哼哼,亏暖觞还是会武功之人,懂些气功法子的人,这都不难做到,还奇了怪了,盯着人家胸肌窥了好半晌!真令人生气! “噗……”难得看到南宫尚这副吃醋模样,暖觞不禁会心一笑,现如今这一笑,还真是分外好看。 “你笑什么?”南宫尚脸绷得更紧了。 “没什么没什么……”暖觞摆摆手,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快正午了,咱找家饭馆先点点饥。” “宝来客栈?” “又是这家?” 南宫尚知道暖觞来过宝来客栈几次,不过这宝来客栈可谓是汴京一绝,里头烧出来的不少菜也是汴京享誉全国的名菜,这大过年的自然热闹。 “不如那家饺子店吧,生意挺红火的!”两人漫步在积雪消融的热闹集市街头,路过一间间热闹的店面。虽然是大年三十,可集市丝毫不因为节日而丧失了它原来的热闹和繁华。 饺子店,就搭在路面,不大,几张桌子几张椅子随意地摆放着。桌子上尽是些调味料醋香和辣椒油的香味伴着热气腾腾的汤汁形成了一派热和温馨的场面。 北方人习惯除夕夜吃饺子,或许汴京城的百姓真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大年三十这里生意依旧这么好,老板忙得都满头大汗,在大冬天可不容易。 “客官,来~你的三鲜饺子,刚出锅的。”老板娘端着两碗饺子放在暖觞他们这桌,暖觞好奇地把桌上的醋和辣椒油倒在热气腾腾的汤汁上。 说实话北方人并不习惯吃辣,汤又烫得了得,喝了一口有些冲,不过倒颇有一些年味儿。 南宫尚这种高贵公子哥什么时候在这种路边摊铺吃过饺子,脸色不是很好,勉强一个饺子下肚,味道竟然还不错,有家的味道,这些感觉是他很少拥有的。不过这里的环境,也太……简陋了吧! “烫烫烫!”饺子是刚出锅的,暖觞因为饿了,连吃两个,舌头已经烫的不行,再咕噜咕噜喝下辣椒油满布的“红汤”,怎么能不烫到。 他一手煽着风,一边吐出红艳艳的小舌在寒风中迎接洗礼。这么一看,南宫尚心情好了不少,怎么看怎么诱人阿!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得了这么好一个宝贝! 一顿饭吃得愉快,下午的行程便是愈发畅快。 集市荡得各遍,暖觞乐呵呵买了好多东西,一些南宫尚提着,却也不介意。这种感觉或许就是民间老百姓常说的置办年货的喜气吧。小两口子为过一个其乐融融的新年,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真的很好。 南宫尚很珍惜这份美好的记忆,如果它可以一直留村下去,那该多好! 暖觞心里亦是这样想着,看着阿尚脸上难得的笑脸,或许他们的好日子,就此开始了呢! 回到无机阁,天已经灰蒙蒙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全汴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紧跟着,绚烂的焰火也随着降临的夜幕,绽放出最绚烂的颜色。 往年,南宫尚是绝少过春节的。 一方面因为自己多年来独身一人,纵使属下再亲密,也不过是上级和下级之间命令与服从的关系,没什么理由可以坐下来一桌子吃饭,享受难得的安逸。另一方面,阁中大小事务,江湖上血雨腥风不会因为一个举国欢庆的春节就结束,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计谋。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从未找到一个可以相伴一身一起度过平淡日子每一天的人。以往出现在无机阁的男男女女只不过是泄欲的工具罢了。 然而,今年他有了这么一个人,和这么一种气氛。只希望这不是他生命中唯一值得回味的一个除夕…… 章四十三 本是要直接跟暖觞回宝烟阁的南宫尚,想让还留在无机阁的下人布上一桌喜气洋洋的年夜饭,和暖觞一起吃了,再去看屋外此起彼伏的烟花。 哪知,无机阁上下喜庆洋洋,大红灯笼全都亮起了红色的灯光映和着贴上去的春联更是节日气氛浓厚,这和往年决计不同。往年的除夕,无机阁就像是一个大冰窟,根本没什么人气,谁让他们的阁主没这份心思过年呢! 今年多了失踪十多年的老阁主,阁主又不再如从前变得有人情味来,家丁们自然乐意把整个府第布置地红红火火。 更重要的是,年三十好久不亮灯的大堂也被映照得通红通红。 暖觞看得奇怪,他来无机阁十几年,也只是在老阁主还在的时候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兴奋地就拉着南宫尚往大厅跑。 “等等,慢点。” 几米路的距离,暖觞跑得也不快,南宫尚却觉得异常的幸福,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 大厅里,所有都下人都被遣了下去,竟只剩老阁主和杨先生二人。二老一阵忙活,将一桌丰盛的饭菜摆放在桌上,不亦乐乎。南宫烈看到小辈来了,摸了把额头,招呼道:“来了,快开饭了。” 暖觞挺高兴地捡了张位子桌下,南宫尚却在看到杨骞之后,整张脸黑了一般。在一桌子上吃年夜饭,不是摆明着承认是一家子过春节了吗,这和这家伙是一家子! 不过转眼看着暖觞喜着颜开的笑脸,明亮得像个天使,心中的火立马下了一半。要知道在确定自己的感情之后,他就对暖觞没啥抵抗力;现如今,暖觞这么一副模样,展开明朗朗的笑容,这让他当面怎么抵挡住“诱惑”。 “阿尚,你也快坐下来!”南宫烈就见儿子还愣着摆臭脸,干净拉儿子坐在暖觞旁边。杨骞已经忙完坐定,南宫烈把小辈们安定好,走到桌对面杨骞旁边坐下。 “来来来,阿尚,暖觞,今天不要拘束,好久没这么多人过个年了,本来阿风也在,就更热闹了。罢了罢了,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好好过个年。” 杨骞罕见地没摆臭脸,用酒杯悄悄桌子,“嗯,吃饭。” 南宫烈就很狗腿地给爱人满上酒杯,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你们?” 南宫尚接过酒杯,给暖觞满上,自己亦是。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几次醉酒,都是他们感情的催化剂,不由一笑。也罢,不都说过好好过一个春节吗?其他事情等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吧! “来来来,暖觞吃菜,你这孩子,瘦成什么样了!”南宫烈将一块大红烧肉夹进暖上的饭碗,笑得和蔼可亲。 对于自己的爱人,南宫尚也不甘示弱,夹过两只大对虾,将壳剥好,放在暖上的饭碗里,“嗯,你多吃点。” 在老一辈面前,这么秀恩爱,太丢脸了,暖觞不禁红了脸。在大红灯笼地映照下,颇为诱人。 这时,向来不待见暖觞,如同看仇人一般的杨先生,竟然也掺和上一脚。 “来,孩子,吃。” 暖觞望着杨先生夹过来的鱼肉,顿时心中一阵感慨,像是不相信似的,把杨先生狠狠地瞧了半晌,方才会心一笑,“谢谢先生。”看来,他是被接受了……不管之前杨先生是因为什么理由讨厌他,现在总算雨过天晴。 可这一幕在南宫尚看来,却不是那么有滋有味。这叫个什么事,统一战线?收买人心?杨骞阿杨骞,你还是这么心狠手辣! 南宫尚脸就这么一点点阴沉下来。 南宫烈知道儿子的脾气,从小这么不甘示弱,自然也夹起一块油光光看起来十分诱人的五花肉,“瞧瞧,这孩子还吃暖上的醋!”杨骞也跟着已长辈的姿态给南宫尚夹了快鸡肉,不知是南宫尚错觉还是什么,杨骞在夹菜的时候,筷子一顿,明显一顿。或许是因为怕自己不给他面子,或许是因为某个他要接近的真相…… “老阁主!” “还叫什么老阁主,来大过年的,叫声爹听听!” 暖觞顿时一阵脸红,或者说是脸更红了。在桌子下戳戳南宫尚的大腿,南宫尚立刻就伸出右手回握,心灵相通。既然在一起了,南宫尚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暖觞也不是这么放不开的人。 “爹……” “好孩子!咱乾杯!” 说罢南宫烈便好爽得一饮而尽。长辈的命令怎能不尊崇。他酒量并不弱,也是颇为好爽地一口气喝下。 “别喝太多!” “没事。”暖觞摆摆手,谢过南宫尚的关心。 “暖觞,还有个事……你也知道骞跟我在一起十几二十年了,阿尚这个臭小子心里就没放下过这个疙瘩,要不你代替他也给叫声爹。活了这把年纪,谁都希望自己膝下儿孙满堂。要不,你……” 暖觞知道老阁主的意思,可是杨先生刚刚看得起他一点,他这不是得寸进尺嘛! “我……” 而且分明南宫尚的情绪又阴沉下来,自己这么做,他会不高兴吧。 “就叫一声,我想骞也会因为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孩子而开心的!骞,你说对吧……”南宫尚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杨骞,后者竟然点点头,低声“嗯”道,声音不响,却颇有些肯定的意味。 如果南宫尚没错的话,向来冷情的杨骞眼里竟然闪烁着些兴奋。 这是错觉吗? “父……父亲……”虽然“父亲“这个称呼较之于”爹“这个称呼来说,更加正式,并不亲切,但对于暖觞来说,这是他对于老阁主和杨先生一生爱情的肯定,也是暖觞对于自己和南宫尚爱情的肯定。或者说,更是他在替别扭倔强的南宫尚在还罪,毕竟身边,有太多太多爱他们的人需要他们去学会感恩。 暖觞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了口,南宫烈哈哈一笑,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架子,“好孩子,来来来骞,你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一半了吧!” 杨骞点头,“暖觞,我也敬你!”杨骞亦是一饮而尽,比起老阁主,多了份干净利落得洒脱。 暖觞赶忙接下一杯,南宫尚脸色并不好看,却依旧握着他的手。 “还有,阿尚,过年的日子,我不想扫你的性,但作为父亲,我还是想说,新的一年,希望你能往前看,安安心心地和暖觞过日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南宫尚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向来嘻嘻哈哈老顽童似的但此时异常严肃的父亲的脸,闷头豪饮一杯。有些事情他怎么能放下。 “罢了……你这孩子……”南宫烈摇摇头,拿过就被也是猛喝一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父子俩有相同的脾气。 “我也敬你。” 这时说话的竟然是杨先生,脸色淡然,也不等南宫尚的回应,将酒盅里的酒喝完。 南宫尚看这这个男人半晌,嘴角才拉起一丝讪笑,给自己斟满然后喝净:“乾!” 章四十四 一顿年夜饭总算安安分分吃完了。说不上喜庆也说不上扫兴,用南宫尚的话来说:比这更糟的年他也过过,年,还不就是过日子呗! 暖觞一人吃得高兴。好多山珍海味,他吃得爽快。 饭罢。 南宫烈本对自家犬子的忤逆有些不爽,想再说些什么,被杨骞一把拉住。摇头示意,南宫烈也不好说什么,挽起杨骞的腰:“走走走,骞,你也好些年没在中原过年,我们去赏烟花!” “我们也去赏!”暖觞从位子上跳下来,兴冲冲拉着南宫尚的胳臂。说兴奋不足为过,往年的除夕无机阁都是静悄悄的,虽然外头人声鼎沸,在府里总觉得空烙烙的。 然则今年却不同。虽然席间南宫尚并未给他们一个好脸色,暖觞明白他算是认了这些家人,也认可了他。逢年过节赏烟花听笑语这些事情,大抵是要和家人、爱人一起做才会来得幸福吧! 暖觞雀跃的表情煞是迷人,南宫尚的闷气好似消了一半,将暖觞一把揽在怀中“张管式,给我拿件狐袄去。” 张管家很快就一路小跑回来,手上多了件灰白色的狐皮大衣。 “披上,可别冻着。” 暖觞看着他正紧的模样,不由脸红,闷头由着南宫尚往外走。 外头真的分外热闹。 因为是除夕夜的关系,纵使已经到了该敲更的时刻,还是一片喧嚣。 小孩子嚷着父母一起闹一起放烟花爆竹,也有矜持的大家闺秀偷偷趁着节日与情郎相会,至多的是来享受节日气氛的普通百姓。 爆竹声声辞旧岁,两人沿着热闹的人群一路步行至护城河边。这里是整个汴京城最好的观赏地带。 “阿尚,我们就在此处吧!” 不远处的河堤旁,白衣男子靠着身形依旧健硕的中年男子肩上,颇有些小鸟依人的意味。大过年的,并未有人注意这对有违世俗伦常的恋人。但看背影,俩人似乎赏着烟花很享受在中原过年的喜庆。 只是暖觞注意到南宫尚眼眸一瞬一瞬紧盯着两人,箍着他的手臂的手猛然缩进,仿佛要抑制冲动情绪不从体内冲动而出一般。 罢,本是该欢庆的节日,阿尚心里的孽根还未完全消除之前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毕竟,在暖觞看来,他们四个人能平平静静坐下来吃一顿团圆饭已是以前不敢奢望的大事! 南宫尚并未多言,揽过暖觞的腰,狐皮大衣披在身上显得有些臃肿,并不怎么好搂。然而南宫尚却把人搂得死死的,好似这便是他全部温暖的源泉。 “走,去桥上。” “嗯。” 桥上也是人头攒动。官府派人在河对岸燃放爆竹烟花,一些穷苦百姓和小情人自然聚集到此地。 南宫尚也如同他父亲一般,丝毫不忌讳别人的目光,将人搂得死死的,这便是他们的共同之处。然而就如同刚才所说的,这个时候,有谁来管这些呢? 暖觞看着远处大多大多红红绿绿吐翠争艳的烟花,短暂的绚丽然后如同抓不住的流星一样散在湛黑的夜幕帕子里,不由侧头看向南宫尚。依旧认真严肃的表情,严重是五颜六色烟火的剪影,不由弯起嘴角。 阿尚没有许过他什么,也并未原谅老阁主,但或许他们可以像这烟火留于人心一样,长长久久下去。 南宫尚似看出一抹灼热的目光,并未与之对视。只是将手里的力道放得更紧,要把暖觞整个人融进身体里一般。或许,这一刻,他是想长长久久在一起的。 已过子时,街上的人少了不少。南宫尚也会不会管那两个老不死是否已经回去还是在外头逍遥,眼见着夜露加深,便执意要回去。 烟火已完,节日氛围却依旧残留,暖觞想把这个汴京城的风味看个遍,才肯回去。折腾半晌,才回宝烟阁。 南宫尚当然也没落下。 或许是因为今朝的赏玩以及刚才的花火观赏都是像挺累人的活计,南宫尚出奇没要暖觞。两人也不叫下人服侍,沐浴更衣便熄灭火烛,上床睡觉。 自然是暖觞睡在床内。 南宫尚将大半被褥分给暖觞,将他过得和粽子似的才肯安心。约莫过了半刻钟时间,听得床旁人呼吸平稳已入梦乡,南宫尚才悄然起身,不发一声声响,套上厚袄子出了门。 门外等着的是幻影。 “阁主,借一步说话。” 南宫尚颇有深意地望了眼漆黑的卧房,点头示意,眼神深邃。 两人闪身绕道回廊上,虽然还在宝烟阁之内,但决计是不会被人发现或是听见。 “阁主今天撤下来的人需要属下再派上吗?” “我爹那里发现什么?” “回阁主,老阁主和杨先生都是武力高强聪明之人,属下暂时……” “人别被他们发现。” “是。” 南宫尚盯着走廊的回廊,似乎要把墙体看穿似的。 “人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安回去。” “这……” “先不要惊动他们,你先下去。” “是。” 幻影是打小就跟着南宫尚的,也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自然不会多言。只是他不明白,向来铁血的阁主,现在似乎愈来愈柔情了。这估计约摸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样子吧! 幻影做得是情报生意,自然轻功了得,转眼便隐于浓厚的夜色之中。 幻影一来,南宫尚的睡意已消去大半。虽然忙碌一日心情畅快,身体却疲乏不已,但心头大石一日不落他一日难以享受安心日子。 不知不觉出了宝烟阁,一路乱绕,走了不少路。抬头一望,竟不知不觉到了俩老不死这儿。 南宫尚赶忙屏气,他家老爹估计和姓杨的已经回屋,至于是否已经就寝,看着屋内冉冉烛光,应该是没有。 两人低语很轻,但南宫尚的耳力十分不错。他找到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悄然聆听。今夜两老喝了不少酒,纵使他功力及不过他们,也并不担心会发现屋外有人。 “骞,今天我可真高兴!” “好了,睡吧!” “嘿嘿,也对。不过阿尚那小子似乎算是接受我们了,这么多年,我的夙愿也算达成了!” “还笑,睡觉!谁让你当年给我惹出这种事!” “嘿嘿,睡觉,来给我抱抱。” “……” 两人似乎已经躺进内屋的大床,声音减弱,但并未有熄灯的意思。南宫尚将身子凑近一点,以便能更好地挺清楚他们接下来的谈论。若是接下来听到的是不看入耳的活春宫,他讲毫不犹豫掉头走人。 “骞,什么时候告诉阿尚?” “你要说?” “我……这事……总不能这辈子都让他糊糊涂涂过。” 听到自己的名字,南宫尚更加警觉。只觉他们的确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这个秘密就是关于他本人。难道今日,真相就能揭晓? “刚才饭桌上看阿尚已然放下许多,我其实想说,你拦着我……” “等过完年吧……” “也好。阿尚现在难得和暖觞两个人过小日子,以后他的脾气有人管着,多少总会收敛点。” “让我想想,你怎与他说。” “骞,决定了?” “嗯。” “别怕,相信阿尚会谅解我们的……”南宫烈将杨骞翻过身来,面对自己,然后将同自己一般身高但要纤瘦许多的他搂进怀里。 紧接着,便是一屋漆黑。 熄灯了。 南宫尚等走了好久,才敢出气。 一拳打在枯木上,“可恶!”的确可恶,这两老不死,到底要吊他胃口到何时? 章四十五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闹元宵。 这几日,大家相安无事,特别是南宫尚,呆在无机阁看两老他只会觉得心里一肚子窝火,索性带着暖觞去汴京周边几个小村子走了一遭,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可别说,这繁华大都会周边的小城镇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山清水秀人风淳朴,暖觞煞是喜爱。愣是住了好几天,熬到初十再回来。 初十一过,无机阁上的家丁以及南宫尚的手下陆陆续续离小家返大家都回来了。见到难得的和谐场面,大伙儿忙筹备闹元宵的各项事宜,暖觞被南宫尚几个手下瞧得快不好意思,到了厨房和师傅们一起打年糕做元宵。别说,还挺能找到乐子。 家丁也忙得不亦乐乎。无机阁大,自家就可以筹备元宵节的灯会。家丁们纷粉用绸布、桃花纸做上一个个神采各异形状不同的灯笼,惟妙惟肖。老阁主今年在无机阁过年,他的顽童脾气有多增了几分热闹。 他提议给灯笼做些灯谜,他家有位书生武林高手,文人嘛,最爱这些附庸风雅的玩意,正好陪骞玩一玩! 元宵这一晚很热闹,之于无机阁来说,或许比除夕夜更加热闹。亭台楼阁全部装点了花花绿绿的灯笼。平时所谓的等级制度似乎也在这场欢闹的盛宴中消失殆尽,猜灯谜个不亦乐乎。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爆竹的气味以及好闻的桂花酿,那是桂花元宵的味道! 暖觞乐呵呵地吃着元宵,望着远处加入到部下狂欢中的南宫尚,心里更是欣喜万分。该放下的,希望阿尚尽早放下! 如此良辰美景,南宫尚等喧嚣散尽,自然和暖觞回宝烟阁。至于春宵一刻到底值多少千金,我们无从知晓,多半,这个春节,两个人是幸福的。 一过十五,无机阁的气氛就变得诡异而紧张起来。 南宫尚还未让幻影把安插在自己老爹和姓杨的院子里的暗眼给重新派回去,一个意想不到,甚至南宫尚根本不拿他当对手看待。至多算个跳梁小丑罢了。 这个人便是黄易。生意做得南北二路响当当的黄老板,也是两年前在南宫尚这里吃过大憋的黄老板。 两年前,黄易凭着在汴京一处官盐贩运所获得的利益给予南宫尚一点牟利,两人交上了些绵薄的关系。黄易这人本就骄纵,给无机阁的好处并不是想靠个江湖大帮的靠山,他的目的直勾勾冲着当时只是无名小卒的暖觞。 至于暖觞和杨先生之间的关系,黄易是怎么想的还是具体知道些什么,他人无从所知,至于黄易本人,是不是他个人的臆测,都是一个谜团。 所以这次他匆匆而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杨骞。 有了真身,暖觞什么的,黄易根本就不会再看中,他至始至终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杨骞,他的杨先生。让他爱到骨子里、爱到发狂的男人。 所以他对杨骞的一切消息如饥似渴地关心着。数十年的消失,让他只能抓住暖觞,这个甚至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和杨骞存不存在关系的人泄恨、“解渴”。现在,算算日子,杨骞和南宫烈在武林一众面前露面至今,时日不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也是黄易此行的原因。 黄易在两年前,被南宫尚整得很惨,这两年一直纠结于官府之间,多少伤了元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天下巨贾,在商场上自然是叱吒风云。但此人多少对南宫尚有着一分忌惮,若不是心爱之人再此,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黄易到无机阁是元月十六一早。 按说无机阁本是要通报才能进入的,不过黄易带着一堆人马,穿着气派,又凭着自己会点武功,大摇大摆就进了无机阁。 守门侍卫见这爷这副模样先放行他进入,差人告诉张管事,有这么个形同“踢馆”的上门。 张管事听了这般描述自然差人通知到南宫尚那边。南宫尚本是想和幻影密谈些许,只好先来一探究竟。 南宫尚一看,呵,好家伙!竟然是黄易!真是仇人自动上门,他不好好报复报复,还算得上江湖上的“狠角色”吗? 当初,他对暖觞只含有隐隐约约的情谊,都能够爆发如此。如今暖觞已是他今生唯一爱过之人,黄易逼迫暖觞做到那些事情南宫尚知道,现在想来,只觉得心里热热的,有一股冲动喷涌而出。 他的人,只有他能碰,别的人,碰着死。 至于这家伙这时候来干嘛,多半的原因他知晓,只是……这个当口是不是能从这家伙口中探出点口风。 如是一想,南宫尚只是远远地看着气焰嚣张的男人在院子里乱窜找他的目标,嘴角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暗中伫立半晌,差遣张管事顺着黄易的意思办,若是他要找人,不但随他去,更是要旁敲侧击帮助他。张管家全数记下。 南宫尚又塞给他一张纸条,纸条是给幻影的,既然情况有变,自己老爹那边人手起码得跟上。幻影知道分寸。 有了张管事的吩咐,黄易在偌大的无机阁里要找到杨骞也绝非是大海捞针的难事,几个来回便寻得踪迹。 十五一过,天气由严冬渐暖,向春天大踏步迈进。又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二老自然不同于小年轻的懒散,在院子里练功。 间或,杨骞掏出长萧,靠在石桌旁静静地吹着,而向来喜闹的南宫烈也只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细细聆听,也不畏惧硬冷的石凳所传到身体内的凉意。 “好曲,好曲!骞,这曲子我不曾听过,新作的?” “嗯。来汴京之后的感悟。” “不错,不错,平淡如水,较之你之前颇为哀怨的曲子,我还是喜欢这首。” “它叫浮华。” “浮华三千,好名字!也但愿阿尚那孩子能想开,多接受我们一点。” “嗯。我再吹一次。” 南宫烈紧接着就鼓起掌来,和杨骞在一起纵使旁人看来多无趣,他都乐在其中。 音符还未出萧,大批人马的脚步声变已传入两位绝顶高手耳中,杨骞也放弃了吹箫的意思,静靠于石桌。 “不像是阿尚他们!起码有二三十个人。” “嗯,生人。” “奇了怪了,咱们都是老掉牙老古董了,还有这么多人来找咱?” 杨骞不语,紧接着,便看到一个身影,成年男子的身影,不算熟悉,但也不能算不认识。毕竟当年他最失意的那段日子,去过江南。虽然十多年的时光匆匆而去,稚气的脸庞也变得成熟刚毅甚至有了岁月的痕迹,他却不能不说不认识这个人。 糟糕。 “杨老师!” 在南宫烈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或是看这一幕傻愣住了之时;在杨骞还未整理好思绪,不明白这人缘何在此之时,黄易已经大不流星上前,将杨骞一把抱住。他甚至带了十分力道,将刚才还靠在石桌上的杨骞硬生生拽入怀中。 真好,真的是老师的味道,不是别人,不是替身,是活生生的人,他一辈子唯一的挚爱! 黄易抱得出神,恨不得将杨骞化成水,完全融进自己的血水中,愣是没有注意一旁石凳上脸色已经铁青的男子。 南宫烈脾气好,但不意味着自己的爱人当着自己的面,被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他还能好脾气笑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拳头已经捏紧,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哪来的野男人? 而杨骞,似乎在黄易走进的那一刻,便看清了男人眼中甚至男人心中的所有情绪。当年的一句“别爱我”,是忠告,这个傻小子不但没听进去,反而陷得如此之深。不知道算不算他的罪孽。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给予黄易他最后的慰藉。 罢,抱一抱就抱一抱吧,说清楚便是。 这是南宫烈,哎,这急性子脾气,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毕竟,归根结底,他只爱南宫烈,他可不想一点小矛盾,失了两人之间十多年来的平静和美满。 章四十六 黄易一时半会子抱着十几年未曾见过令他魂牵梦绕的人半晌,愣是不肯放手。南宫烈本就忍着,急躁脾气的他哪还忍得住,“腾”地就一步上前,想把这不知分寸的小子给揪下来,也不看看杨骞是谁的人。 杨骞被这么抱着也不舒爽,但为了不惹出更大的麻烦,暗地里对南宫烈摇摇手,示意他先忍着。好在黄易终究放下手来,想对着杨骞仔细打量,这一别十多载,现如今相逢,怎么看都看不够。 刚想抓住杨骞的胳臂,哪知后者身形一闪,顿时早已站起来蓄势待发的南宫烈横生在黄易身前。杨骞虽然身形修长,但过于纤细,正正大他一号的南宫烈站于前,他便被掩护得结结实实。 的确黄易的武学多半是从杨骞那头学来的,若是杨骞刻意躲闪,他并不能拿对方如何。 “小子,别得寸进尺!”杨骞这么一闪,南宫烈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底气十足地和黄易扛上了! 黄易恨得直咬牙,杨骞一个人他就没办法明抢,现在又突然跳出一个程咬金,这是那根葱? “你又是何人?”眉宇间,他还是有说不出的傲气。看老师的样子,和这个男人很亲密。等等,记忆倒退回过去,这个男人似乎……当年老师随身带着的那幅画,画上的男子似乎就是……眼前这个?这么一想,黄易刻意把南宫烈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虽然眼前的男子更加成熟老练,也更加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但是,没错,的确就是他。那个让老师伤心万分,却依旧能对着一副画像眉目含情的男子。 可恶!如是一想,黄易脸色顿时煞白。难道十多年后他还要输得一塌糊涂? 南宫烈的脾气就某方面来说,和自己儿子很像,就是倔!呵,这无名小辈竟然敢冲他这么说话,还对骞动手动脚的,该死! “老子不是谁,老子是他男人!”说罢,还不忘冲着黄易得意地笑起来。 “你……” “你什么你,人也搂了,话也说了,你可以离开了。”可以说南宫烈从未如此刻薄过。 “我和老师的事情不用你管!”黄易也是争锋相对。 “我想骞也不想和你有过多关联吧?”说着看向自己的爱人,后者脸色并不是很好。 黄易凶狠地瞪了南宫烈一眼,随后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杨骞,虽然不似看待陌生人的眼神,但终归看待他不是那种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他只好颓然放松身体,双方的僵持似乎不那么厉害了。 这个时候,之于杨骞的确很有必要向双方介绍一下对方,虽然这两人如同盛怒的“公牛”,似乎并不怎么想领情。 “烈,记得当年我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这位是住家的少东。” 江南的这一段过往,南宫烈怎能忘怀。这一段日子,他和杨骞分隔两地,他日日夜夜思念着杨骞,可是那时,他不曾看到他们爱情的希望,怕是伤了这个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原来在那个他们互相伤害的日子里,骞还惹出这样一段孽缘。他遂沉思地点了一下头。 “老师……我……” “少东”一词之于黄易来说,无形间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变成陌生人,虽然之后,杨骞并未对他再介绍南宫烈是谁,但他接下去的一席话顿时让黄易心生凉意。 “黄易,我希望你记住当年我对你讲得话。” 杨骞指的“当年的话”黄易当然明白是哪一句,那一句“别爱我”,无论当年还是岁月沈淀后的如今,都是他心头不可抹去的伤痕。为什么,他不可以爱他?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时候的黄易,失掉了往日商人的精明狡诈,完全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在无理取闹、在撒娇。 南宫烈也是老江湖,即使杨骞和黄易双方都没有点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可黄易这副模样,他又怎会看不透?这幅模样,完全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当年初见杨骞,变对他一见倾心,之后变如饥似渴。 “我,我,我什么我,他爱的是我,臭小子你一边去,当年老子在追骞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南宫烈也是个爆脾气,尤其是在爱情面前,他连粗口都爆得出来。当然这么冒冒失失的南宫烈,也遭遇到了杨骞投来的一个白眼。 正当黄易还要争辩什么,甚至暗自运气,掌风已于手掌印运而生。南宫烈也是不甘下风的人,即使杨骞就站在身后,他已经稍稍抑制住自己的脾气。一时间,气氛无比焦灼紧张。 这时…… “我想是谁大驾光临我无机阁,原来是黄兄阿,好久不见,你来了,怎不也不通知小弟一声。”远远而来,是南宫尚中气十足的声音,不似平时的凌然,似乎多了一份商人的奸诈算计,大约是因为他面对的黄易的缘故。 “也不知黄兄怎会到我父亲这儿,按说贵客来访,我无机阁都应该在大堂设宴接待,这传出去叫人听了,恐怕要说我们无机阁怠慢了礼数。” 黄易被南宫尚这么一“调侃”,心下自然更是气愤!猛地就操起拳头往南宫尚身上砸。 黄易的生意已经不同于早前的富可敌国,南宫尚若是要真对付他起来,亦不会如此碍手碍脚。所以,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接照并把人狠狠地往死里打,毕竟比生意他无机阁大不过黄易;若是比功夫,他这把功夫可不是盖的! 电光火石间,两个人便打了起来,打得热闹。 黄易的拳风承袭了杨骞的招数,但又因为半路出家,只学了个皮毛,一拳过去岁直击南宫尚腹部,但南宫尚可以轻易躲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南宫尚一个螺旋闪身,腾身飞起,在黄易背后就是狠狠一脚。黄易躲闪不及,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杨骞想上去组织,被南宫烈狠狠压制住,这个时候他俩可不能出去再乱添麻烦。当然黄易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更是不敢出来当帮手。 南宫尚并不会因为对方受伤而停止进攻。 他一把揪住黄易衣领,一拳直击对方脸部。这拳法说来精妙,看起来像是一拳,但实际是个三连环,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只是武功在他南宫尚之上的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奥妙。 因为脸部的连续重击,黄易头晕脑晃,已经不怎么支撑得住。南宫尚一脚飞速踢向对方已经虚软、脚步紊乱的右脚。运气将七八分的气力用在这一脚上,黄易噗!一声跪在地上。 但他还是不放弃,从怀中掏出两把银晃晃的东西,那,是暗器。 暗器出手,快如闪电,这点倒是颇像姓杨的作风,南宫尚冷笑。 两把银色飞到飞速袭来,可南宫尚终究技高一筹,在黄易出手的时候就看清他的意图,仰身左躲又躲轻松闪过两把暗器。而这两把飞到也是稳稳地插在远处的木柱子上。 这回,黄易才全然没了法子。 南宫尚又是一脚,直中黄易的胸腔,看他浑身一震,怕是疼痛得剧烈吧! “来人,将他绑起来!” 章四十七 一时间气氛异常紧张。 黄易的手下不好上前当帮手,南宫尚的部下三两下就把人五花大绑给捆起来。 “带走。” “阿尚,等等!” 已经要离开的南宫尚,还没踏门而出,只是回头细眯起眼睛打量着依旧站在石桌、石凳旁的二位。出声的,还真是自己的老爹,十足的“妻管严”! 其实南宫烈多半也不愿意,要不是杨骞一直拉着他的袖角,他一定让自己的儿子好好把人给整整,哼,敢动他的男人! “爹,这事你甭管,今天该是我好好教训这兔崽子的时候!敢动我的人!”说罢,还不忘在黄易脸上狠狠一踹,不出意外,后者的脸上瞬间肿起一大块,跟猪头似的。 “阿尚,得饶人处且饶人!”南宫烈不住的摇头,自己儿子的手段真是太狠,虽然他也想教训下地上那小子,但阿尚的做法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后果。这两人难道过去有过一茬? “爹,我想你也很想教训这家伙吧?不如交给我包你满意!” “阿尚!” “我说了,今天这事谁也甭管,暖觞身上这一茬今天我一定要讨回来!” 话音刚落,南宫尚边亲手揪住黄易,头也不回地踏出院子。和着过了好久,南宫烈和杨骞才大致估摸着猜到发生过什么事。 姓黄那小子太不厚道,老少通吃,该打!这是南宫烈的想法。 黄易看来真是误会了什么,一藏就是二十年,也真算自己对不起他,难怪他会那暖觞说事。杨骞轻声叹气,当年不那么任性便好。 两人谁也不曾把心头的想法说出来,只是一个眼神交流。杨骞请点头,南宫烈却无奈的摇头,回头进屋,“骞,不想把事情和我说说说吗?江南的事。” 杨骞只好尾随南宫烈进屋,似乎他们一路走来,总是南宫烈迁就他多,事事都围着他转,做错事情还要一再求他的原谅。今天这副生硬语气不曾有过。也对,相爱的人之间,不应该存在共同秘密。即使阿烈也有个蛮了他二十年的秘密,他现在不是知道了吗?没有什么比在一起一起变老,来得更为重要! 两人进屋。 南宫烈特意给杨骞沏上茶,热气腾腾。 “当年江南……“这时候南宫烈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若杨骞真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多追究什么。 “我是他的夫子,一开始这孩子很调皮,后来被我驯服,再后来你也知道。” “只是如此?” “嗯。我劝过他,没想到他一陷还是二十年。” “骞,你为人还是太过谦厚。”南宫烈无奈摇头,将杨骞的一只手捏进自己的大手里,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捏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阿尚那边……”杨骞无奈的叹气,这事情碰上下一辈,又变成了无解的乱局。 “所以,这又关暖觞什么事?” “我俩西域一住就是十多年,中原发生的事,我不会比你知道得多。我只是猜测……黄易以为暖觞是……” “他怎么知道?” “曾经我带着一副你的画像,他看到上面的你和孩子便起了敌意。这么多年,听说富甲一方。多半是知道那孩子是阿尚,而我又和仆阑族长之女诞下一子,才绕上无机阁,才对暖觞……” “可恶!”南宫烈一拳敲在红木桌上,当下就开裂一条细缝。 “阿尚别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吧?” 南宫烈无奈,“阿尚,那孩子,真的有起这份心来,我这个当爹的,也阻止不了。得,我现在就去跟他把事情挑明了!”南宫烈说罢就要走。 “别。”杨骞起身拉住冲动的恋人,“你现在告诉他,他正在火气上,指不定做出什么更要命的是来,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 “等等……”杨骞冲南宫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动动下巴朝前屋的左房梁示意,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在盯着我们。”南宫烈用口型和杨骞确认。 “嗯。” “只有阿尚有这个可能……” “看来他是真的想知道什么。” “怎么办?”南宫烈动动嘴,依旧没有出声。依他俩的武功底子,是绝对不会被梁上之人听去半分的。 “再过段日子。” “等送走姓黄的那小子之后,我和阿尚好好谈谈。” “嗯。” “今日天色不错,骞我带你去吃状元馆的黄鳝元宝面吧,听说东城那家老店新开。”南宫烈特意提高讲话的声音,眼看着屋檐上某个不自知的“偷窥者”黑影一闪而去,才笑嘻嘻地拉过杨骞往屋外走。走的自然是后门。 仔细一看两人眼里并没有笑意,反而是相当严肃。估摸着是出去商量对策去了。 再说南宫尚这厢。 黄易造访的事情,南宫尚愣是压了下来,阁中大小侍从掌舵均不得和暖觞提起。所以暖觞自然而然被瞒了下来。 无机阁除了有西院骇人的荒坡,乱葬岗,专门处理不听话的侍从丫鬟、男宠,也有同别的江湖门派一般,有一块阴森闷湿、“鲜血淋淋”的重地,那叫做地牢。 黄易便被关在地牢里。 若是平素,审问犯人的活计至多让分堂堂主来做,南宫尚素来手不沾血之吻结果。这回是铁了心整黄易,把他悬挂在十字木桩上,一鞭一鞭地往上抽,抽完还不忘一盆冷水把人浇得水深火热。 这一切,全部都是南宫尚一人亲力完成,其余手下全被他遣散,各干各得去。 因为是地牢,刑拘颇多,要玩死一个人都很容易,南宫尚只是选了其中最折磨人的法子。 火钳、皮鞭、双节棍,一轮下来,虽不至于把人打死,却可以让人处在生与死的边缘,奄奄一息。 南宫尚却这样冷冷地看着黄易,这个颇会算计的男人,现在也是血水尽染,好不邋遢。 “黄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黄易刚在院子里就被打得很惨现在哪还有气力。 南宫尚的脾气可不好对付,狠狠在黄易肚子窝上踹了一脚,“叫你当初跟老子嚣张。” “叫你当初动老子的人!”说完又是同一个部位狠狠一拳。 黄易觉得肚子一阵麻痛,一口酸水就这么吐了出来。 “当初我治不了你,今天倒是给我主动上门!”说完还不忘在同一部位继续拳打脚踢。 “黄易啊,黄易,你说今天我该怎么处理你呢?把你对付暖觞的方法在往你身上试一遍?” 南宫尚目光凶恶,黄易心知眼前这小子不自己小十来岁,却一直是个不好对付的角儿,已经在他身上吃过这么大亏,这次必定会死得很惨。不由地,眼眸一暗。 “怎么,怕了?” “好戏还没开始呢!来人,进来。”南宫尚双手击掌,没小会儿,四个彪形大汉便进了刑房。 “这四个,够你享受的吧!当初动我的人的时候,就应该有自觉。” 南宫尚叫来的四个大汉,当然不是江湖上的绿林好汉,顶多是男女通吃的大流氓,看到黄易这种货色,不由摇头,还下流地朝地上啐了几口痰。 “南宫阁主,就这货色?” “老是老了点,随你们怎么玩……” “这样啊……”几个大汉皆是摩拳擦掌,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怎么玩都可以倒是个不错的诱饵,要知道凌虐与自己相同性别甚至身份高于自己的男人,可谓是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征服欲望。 四个大汉便一步一步走进,有的甚至跃跃欲试,一把便扯掉黄易的血衣。 “南,南宫尚……你到底想……干什么?”黄易虚弱的抬头,要是被这四个男人强暴了,他从今之后估计没什么脸面在这世上活下去,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老师……不行,其他什么都可以付出,就这点不行! 章四十八 南宫尚抬手,示意四个大汉先退下,面无表情地靠进黄易,“干什么,上你!” “你……敢?” “有何不敢?不过……”南宫尚蔑笑。 “不过什么?不过什么……”黄易伸出一只血污的手,努力扯不南宫尚的衣角,似是求饶,放软语气。 “只要你说出你知道,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说……说什么?我,我配合!” “黄兄,这次咱们倒是合作愉快。”南宫尚讪笑。 “你要知道什么?” 南宫尚看着奸诈商人一副讨饶戒备的模样,眼里满是冷漠,“黄兄放心,我要问之事,不会与你为难。但请你如实告知,你关于杨骞的事知道多少?” “老师?你问他做什么?”黄易明显警觉起来。 “黄兄不必紧张,想必你也知道了他和家父的关系,我只是想更多了解一些。” “哼!” 面对黄易的冷哼,南宫尚也不恼,“你可知杨骞有个孩子?” “孩子?” “孩子,当然有,你,你不会不知道。” “除了这些呢?” “这些?”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南宫尚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不多。就是……就是……”黄易看了一眼南宫尚,面露胆怯,因为他碰了他最不该碰的那个人。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凶神恶煞,活像一只随时随地会喷火的火龙。 “就是什么?”南宫尚冷酷地就像来自地狱的罗刹。 “我,我从江湖上得知,暖觞他是,他是老师的孩子,所以,所以……” “所以,哼!”南宫尚冷笑,这点破事不用黄易提醒他他也记得得清清楚楚,到现在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我,我,我,我真的是受不住思念,所以……所以……” “住口。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别的呢?你怎么确定暖觞就是杨骞的儿子?” “我,我,托江湖朋友查的……” “准确?” “不准确又怎样,死马当活马医。我已经太久不见老师,无论如何,用什么手段,我都想一解我的相思之苦,我……”黄易垂头无奈地笑笑,眼里换成满满的落寞。 “不确定,你!还!”南宫尚真想现在就把这老东西给一刀剐了,索性这家伙应该还知道些许别的。 “还知道什么?” “还有?” “想!” “我,我记得!”黄易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 “当,当年老师带着一幅画,画上的男人……似乎有些像你!” “废话,那是我爹!”这黄易是拿他寻开心吗?这么屁大点事,用得着这么一惊一乍,南宫尚愤恨得给了黄易一记鞭子。 “唔……” “还有吗?”南宫尚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还有……” “那幅,那幅画上也有个小孩……” “小孩?谁!” “我……我不知道……不过老师一对这幅画就是,就是一天,有时候甚至茶水不进……每次看到都,我都替他心疼。” “这么说这小孩和杨骞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我不知道。” “他当年去江南,有带上孩子?” “不……” “一人。” “一人……” 南宫尚气得一鞭子打在黄易身上,本以为这老狐狸知道些什么,他费了这么大劲,结果还是一无所知,气得南宫尚直把在外室守着的几个大汉叫进来。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暖觞这笔账好好算一算。 “你们可以继续了。” “好,堂堂无机阁主算是有信之人!” 可是黄一听到南宫尚出尔反尔,当下就吓得差点尿裤子,望着四个变形大汉一步一步接近,愈来愈近,八道目光就像要把他看穿似的,不禁破口大骂:“妈的,南宫尚你个狗东西!出尔反尔,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是敢对我,你要是敢对我……” 话音刚落,领头的大哥,一脸猥琐模样,已经一把扯掉黄易浑身是血的衣衫。 “嘶……”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加上几道灼灼却又猥琐的目光,黄易当即眼睛一溜,晕了。 “妈的!扫兴,老东西既然敢给我晕过去!我呸!” “大哥,那咱怎么办,奸尸啊!” “呸,你小子还不如去奸王老二家的傻婆娘了。妈的,真他娘晦气,不配合玩个屁啊!” “大哥!” “南宫阁主,不知这你要给我们讨怎样一个说法?” “哎。你们随张管家去账房取账。”黄易这老东西真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么快就装死,真他妈便宜他了! “南宫阁主,我们兄弟们来可是图个刺激爽快,既然事没办成,这钱……” “加倍!” “我们要三倍!”带头大哥一头废油,贪得无厌道。 “好。你们可以滚了!” “哎,兄弟们,咱们这就滚!这无机阁果真爽快。”四兄弟不是见色就是贪财的家伙,笑得一脸得瑟地离开,老大在走去牢房的时候,还不忘用他那只肥猪爪子拍拍南宫尚的肩:“南宫阁主,以后有这样好的生意记得再叫上咱哥几个!” “滚!” 南宫尚可谓是气得不轻,非但让老狐狸逃过一劫,还被白白坑去几百两银子。虽然这么些小钱他是不会在乎的,但总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恶气。 他上前拿起放在一边的鞭子,二话不说,啪啪啪啪来回就抽了黄易二十多下,才泄气。可黄易丝毫没醒,来哼哼声都不曾出一二,看来真是吓晕过去了! 只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现在南宫尚可以肯定,暖觞决计不是杨骞的儿子,那杨骞的儿子是谁?依照这两个老东西的个性,不会让一个至亲之人流离在外,甚至还生死未卜。还有,杨骞态度上的转变又是什么?老爹说要和自己讲的又是何事?为什么种种矛盾都对准他南宫尚! 南宫尚对着天窗长出一口气,眼前热气哈出一片迷茫,就如同一串迷雾。 刚出地牢,就看到暖觞匆匆而来,当然还有他最不想见到的老爹和姓杨的。 事情闹大,南宫尚吩咐下人不要让暖觞知道这事自然也瞒不住太久。张管家赶紧上来解围,“阁主,是老阁主他们,所以……” “阿尚把人放了吧……”暖觞道。 南宫尚把头朝向一边,假意不听,“我不可能放了对你做过那样事的人!” “阿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不放。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无意的情感流露,在大伙儿眼前,还得暖觞闹得个大脸红,但还是执意道:“那我说放了他。” “你!”这是孺子不可教也。 暖觞将南宫尚拉到一边,“阿尚,你看老阁主和杨先生也在。把黄易交给他们他们会处理好的。” “他们?” “老阁主难道会对黄易客气?你就索性做个好人。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就让他们上一辈的人去处理,咱们做小辈的还是做好咱的本分就好。” 南宫尚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暖觞,然而再扫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和杨骞,摇了摇头,“罢了,张管事,把人交给我爹。” “是,阁主。” 说罢就拉着暖觞离开了。今天受的气,他晚上可要从暖觞这儿好好地“讨回来”! 章四十九 黄易被臭着一张脸的南宫烈接回去,足足昏迷了五个小时才苏醒。一头冷汗,脊背也湿了一身。身上的伤杨骞已经处理过,上过金疮药。当然南宫烈看得快气得半死,自己的爱人给别的男人上药不说,还看便别的男人赤身裸体,让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活该被自己儿子揍! 等人醒了,药性也发挥得差不多,黄易才发现自己不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反而躺在一张质地良好的大床上。浑身的鞭痕疼痛不已,但后庭嚅动了一下,却没有撕裂的感觉。难道南宫尚那孙子没有…… 瞳孔陡然放大,因为他看清了坐在床边守着的人。 “老师?” 杨骞靠在一旁的茶几上浅眠,听到叫唤声,悠悠转醒。看着床上神智已经回复大半的黄易,神色不由一正,“醒了,醒了。” “醒了就好好休息。” “老师……”虽然身体没什么力气,黄易却挣扎着想起来,他真恨自己没用,不然现在就算用了吃奶的气力也要扑上去把人狠狠揉进怀里,贪恋杨骞身上让自己眷恋的味道。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了,只是力不从心,差点扑倒滚下床去。杨骞只是冷淡地扶住他,“黄易,伤好了就回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记住当年我和你讲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爱那个男人!他到底哪里好,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他?”黄易面对杨骞的一再拒绝,虽然已经是三十好几的成熟男子却全然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模样。 杨骞只是看着他不语,心想为什么呢?恐怕是没有原因的吧!心里只是想着南宫烈答应他们俩单独聊聊,不知道那个醋缸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气氛沉默了半晌,黄易好似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希望也变得渺茫。刚才被南宫尚折磨都不曾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老师,你真的爱他吗?” “……” “请告诉我。” 杨骞看着黄易无比坚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虽然只是无声的言语,却包含着无比的确定。就是因为这份抹不平的爱吧,二十年前他做了许许多多疯狂事,就算摆到现在,他也不曾停止过疯狂。他是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不弱的男人,却觉得依靠着一个坚实的臂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疯狂吧! “老师……”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早点休息。”杨骞冷着脸离开屋子,心里确着实汹涌澎湃。想见那个男人,想见那个男人!是啊,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南宫烈当然没远,就在屋前的院子里打圈圈。 好不容易等了四五个时辰等杨骞出来,他就一股脑儿拥上去把人狠狠地抱在怀里。 若是平素,杨骞定是把人先揪开,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而今日,他只是轻拍南宫烈怀在他腹部的手背,将重心后靠,贪恋整个人被拥着的感觉。 “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会让他离开,你放心。” “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说罢南宫烈吧唧一下亲在杨骞的脸上,都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了,还这么大大咧咧不害臊。 等南宫烈吧杨骞放在,杨骞才把南宫烈掰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烈,你放心,这辈子既选择于你,我定不会后悔。” 南宫烈啥话不说,就算刚才在屋里杨骞和那臭小子真说了什么,他也不想问,因为他相信杨骞的心是至始至终都属于他的。 再次狠狠地将人拥进怀里,放佛天荒地老。 黄易等伤好全,着实费了些许时日。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杨骞这里,虽也得到后者的照顾,却大多过着一个人寂寂寥寥的日子。 既然老师让他走,他也没有留下的理由。没有带走人,心里总是千般不舍、万念俱灰,可又能又如何。人心不同于钱财,可以买可以卖。既然选择去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他的幸福而开心。只是黄易不是圣人,他贪恋这些日子可以时时日日看到老师的时光,真想伤一辈子不好赖在无机阁。只是等十多日过下来,伤势痊愈,变不曾有留下的理由。 他走的时候,可谓是寂寥。除了带来的一众小弟随行上路,无机阁竟不曾派一个人送他。看来他和无机阁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临行前夜杨骞的确与他说过,明日不曾相送。但看着满目的不熟悉,黄易不经眼眶一热。七尺男儿,何曾如此? 这一走,怕是要彻底忘记一个人,永不相见。只是永不相见容易,彻底忘记很难。 南宫尚自然不会送黄易,巴不得人早点去死才好。暖觞知道南宫尚如此对付黄易,心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却又想到当年被这样那样对待,也不知道拿什么心情对对待这个人。加之南宫尚一再坚持这次他不准出面,他数十天来都不曾见黄易。反而是断断续续听说黄易是暗恋杨先生十多年此次才千里寻来,不禁想起那个时候。 黄易怎么也会把自己当做杨先生的儿子?就算他现在恢复真面目也决计同杨先生长得毫无一处相似。在仆阑滴血认亲也证明他和他们整件事情都毫无干系。那么杨先生的亲骨肉到底又在何妨? 本已压下的疑问,这时又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黄易的离开,并不曾让南宫尚安身下来。无机阁门庭若市,而这个春天似乎是特别热闹。 刚送走了个“扫把星”,这不南宫尚的另一大死对头又送上门来。 这次这个可真谓是铁打了的死对头,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一个人,情敌的关系,一旦相见,怎会不分外眼红。 这个人就是仆阑环。 仆阑一族单单只是西域少数名族的一支,纵使有自成一派的武功,也绝计很少与中原武林来往。与南宫尚乃至无机阁的渊源唯独暖觞一人,这次来的目的自然一目了然。 看着管事的通报,南宫尚不禁一阵头疼,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绝对不是简单的巧合而已。看来,真相自己送上门来了。 章五十 仆阑环的情况至于黄易来说,有很大不同,对于南宫尚来说,对付起来,也相当棘手。撇开和暖觞见不来理还乱的关系不说,就连和同住在府上的他家老爹也颇有渊源。南宫尚拦也不是,任其自然也不是,只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仆阑环是只身一人来到中原的。少了南宫尚的阻拦,无机阁对他来说畅通无阻。加之西域男子独有的英俊洒脱面相,更是吸引了后院不少婢女丫鬟。三下两下,就从一脸娇羞的小丫头口中得到了暖觞的住处,也就是所谓的宝烟阁。 仆阑环以为自己运气不错,起码没看到某位男性的冰冷脸孔,就看到暖觞闭着眼睛躺在摇椅里晒太阳,可别说,好一幅惬意的模样。他身旁还有一个少年,面目清秀,也是躺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觞。” 暖觞循声扯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起身一看,心头顿时一喜,这是天大的惊喜阿!虽然从西域回来的这些日子,苦尽甘来,有悲伤更多的是化不开的甜蜜与喜悦,但仆阑环的到来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少惊喜。毕竟这个男人,以及远在大漠的老人,他们一起经历过一段既奇妙又惊险的日子,他都是拿他们当至亲之人一样看待。离开他们,心头万般不舍,也会时而记起。现在仆阑环不远万里来看他,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哥。” 仆阑环走进几步,摸摸暖觞的脑袋,丝毫不为对方的容貌改变惊讶,唯一变化的是心头的情绪,暖觞这样子更叫他喜爱得不能放下了,“舍得叫我哥了?” “我记得爷爷第一次就让我这么叫你。” “呵,大半年不见,还会贫嘴了?” “……”望着仆阑环明朗的笑容,暖觞也跟着笑了。 “我就说你小子还是这副样子看起来舒服,原来哪样,真像根豆芽菜。” “是是是。”暖觞一个劲得附和道,心里却乐开了花。 寒暄半晌,仆阑环才注意到刚才另一个躺在院子里的少年,现在他也早已起身,站在不远处用一副异常戒备的眼神来回于他和暖觞之间,仿佛怕自己抢了天大的宝贝似的。 “不知这位是……” 暖觞这才发现他一高兴,就把好不容易已经可以和他心平气和相处的黎儿给晾在了一边。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仆阑环,也是西域仆阑一族的少主。这位是黎儿,杨先生的大徒弟。” 仆阑环大度地伸出手,显示了一派少主风度:“你好。” 黎儿显然对仆阑环有所戒备,虽然知晓这个男人,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对暖觞的心思,但如此正面的“交锋”还是第一次。 “大家都是我等朋友,见面就算是朋友咯。”暖觞拉过黎儿,后者才部情不愿地放上手,交握。说实话,听到那句朋友,他心里还是会不由一酸。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要把一个一直暗恋的人变成挚友,对谁来说都有难度。 当然,一句朋友听在仆阑环耳朵里也是刺耳的,然而他毕竟比黎儿老道,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破绽。心知暖觞心有所属,但较之朋友这个称呼,他更喜欢当暖觞的大哥,因为大哥总比朋友更有着不可断绝的渊源。再加上之于南宫尚,他可依旧对这个男人持保留态度。 由于心头兴奋难抑,暖觞急急忙忙想作回东家,也没支会府上的丫鬟,也没差管事和南宫尚打过招呼,三人出了后门,就往汴京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大马路上晃。 仆阑环并不是第一次来汴京,但这种体验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全新的。虽然稳重的外表如他,并不会展现出异常兴奋的模样,如同小孩见了西洋镜,东摸摸西瞅瞅。但一手揣着暖觞多少让他心血沸腾。 去的不二之选,三人逛累了,瞅着夜幕也慢慢降临,自然而然拐进宝来客栈,好好搓上一顿。叫上一桌地道的招牌菜,当然烤鸭什么的一应俱全,又上了一壶上等女儿红,今天这一桌全记在暖觞帐上,算是给仆阑环接风洗尘。 “来,咱们干!” 三人举起海碗碰过之后就一饮而尽。而先前不怎么开心的黎儿通过一下午的认识,充分的觉得眼前这个情敌,至少是个比南宫尚来得可靠的男人,心下成见笑了不少,也乐于交这个朋友。 酒入三碗,暖觞才记起他还没问仆阑环为什么不声不响就来汴京找自己,难道是仆阑出了事,是爷爷他…… “哥,你这次来汴京……爷爷他身子骨还好吧?” “别瞎想。他老人家自从经过那一劫之后,身子骨可硬朗着呢!其实也没事,就是他老人家缠着说好几个月见不着你,怪想你的,自己年岁大了,经不住长途奔波,就让我来看看你。” “爷爷身体好便是。” “加上我们和汴京一带的商人也有生意往来,这次我就顺道来了。” “唔,哥,我再敬你一杯!” 两人遂又大口大口干了整碗。女儿红度数高,对于仆阑环这种汉子尚属可以承受,暖觞却有些晕了,不过借着兴奋劲儿,还是再和仆阑环交谈一些关于仆阑的点点见闻。 酒席罢。 仆阑环架起已经有些醉意的暖觞走在依旧繁华热闹的大街上,黎儿紧跟在后头。他看着有些微醺的人,不由低语一句:“其实我也想你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南宫尚是以多少焦虑的心情去等待一行人的归来。 章五十一 南宫尚堵在后门,单单只留他一人。三月里的夜风,少了春日的暖意,颇有些料峭。目之所及,是黑洞洞的夜幕,门廊上的两站灯笼照出幽幽深邃的光芒。 他看到三个身影,穿过黑色的大幕,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到看清这三张脸庞。 打头的两个,一个是暖觞,他整个人依偎在旁边男子的怀中,应该是醉酒的模样。这应该是暖觞第一次在除自己以外的男人面前喝得这副模样吧!南宫尚不由地眉头紧皱。 当然,旁边那个高大的男子,他怎会不认识呢?早在管事通报他仆阑环毫无缘由地造访,他就开始心神不定。果然,这个男人不会这么轻易死心。看他似扶似抱住暖觞的模样别提有多受用。南宫尚的眉头又皱紧了一分。 第三个隐没在黑影里的人,也是他恨得直牙痒痒的人。黎儿这小子有一段时日不缠着暖觞,这会子倒像是想通了似的,不去缠着他那小人师傅,天天往宝烟阁里报道。今日竟然还跟暖觞出去吃酒,不知道心里挨得是何居心?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怕是形容现在这份局面在合适不过了。 南宫尚咧开一抹嘲讽的笑容,知道人走进了才道:“仆阑环,还真是劳烦你把人送回来!” “南宫尚,何必跟我扯你那虚伪的一套!”仆阑环扶正怀中的人,毫不犹豫地反讽到。 “仆阑环,你不远千里舟车劳顿到了汴京,还要替我照顾人,我感激还来不及,说什么虚伪?”南宫尚亦是皮笑肉不笑。 “那也是你没管好你的人。” 南宫尚这才不说半句,走上前,从仆阑环怀中捞出暖觞,让对方靠在自己怀里,“那就谢谢仆阑兄了。天色已晚,我无机阁就不留您了。”说罢,南宫尚就打横将暖觞抱起,走进门廊,丝毫不想再顾外头会发生何事。他心里已经吃饱了气。 “南宫尚,你别欺人太甚!” “为何?”南宫尚甚至不曾转身。 “我来看看我弟弟为何不可,我同住宝烟阁有何不可?” 南宫尚这才转身看了仆阑环一眼,冷笑道:“恐怕暖觞不是你弟弟吧?” “你……” “我无机阁留不住你这尊菩萨,相信仆阑兄你也早已预定好了客栈,请回吧。”他的语气颇为委婉,但字字句句不难看出南宫尚的决定,今夜,他休想踏进无机阁半步! “算你狠!”仆阑环剜了一眼那个坚毅的背影,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甚至不曾看一眼被晾在一旁的黎儿。 知道人走远了,消失在一片漆黑中,黎儿才醒悟过来。望着无机阁内一片暖色灯光以及仆阑环渐渐隐没的背影,转头奔跑,追了上去。他和南宫尚向来不对盘,看看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倒不如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畅谈心中凄苦。 “等等……” 仆阑环是听到身后的叫声才停下的,转身打量起一路奔来的男孩。说实话,白日里和暖觞才一块,除了初次见面时打量过这个男孩的模样,就算一起游遍大街小巷、一起吃酒言欢,也不曾多注意半分。如今,他这才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起这位少年。 少年其实长得清秀,撇去眉目间那份哀愁与坚韧,算得上是个乖巧的孩子。只是他何故追上?他应该和这个叫做黎儿的少年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你已经选好客栈了?” “宝来客栈将就一晚。” “我和你一起吧!” “哎?”仆阑环这才吃惊地看着一路同行的少年。按说他应该是暖觞的随从或是伙伴,住在无机阁里天经地义,难道……回忆仆阑点滴,他想只有一个可能,这人和南宫尚那混蛋也不对盘。 “仆阑环是吧,我们聊聊吧!” 仆阑环这才来了浓厚的兴趣,这世间其实令他感兴趣的事情不多,“聊什么?” “到客栈,叫壶酒咱接着说。” “人小鬼大!刚才酒桌上你也吃了不少吧?” “别把我当小鬼!”黎儿突然转过头,狠狠剜了仆阑环一眼,仿佛透着深深不屑以及不甘。 “好好好,黎儿老弟,到客栈,今儿咱就不醉不归。” 两人一路走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两句,才过一个时辰,就走回了宝来客栈。入夜深,街上行人已少。店小二对这两位客人还依稀有几分印象,赶忙从柜台前盯着瞌睡到店间儿问道:“客官,您回来是?” “开两间上好的厢房。”仆阑环掏出银子,递给店小二。 “两间厢房,好!!客官您这边请。”说罢店小二领着两人去西边还空着的厢房,“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再上一坛女儿红,几个小菜。” “好!,客官你稍等。”店家做生意,不管多迟,都是如此殷勤。 待到坐定,仆阑环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黎儿原先放松下来的神色全然收紧,遂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暖觞哥?” “也?”仆阑环也吃了不小一惊,虽然猜到半分,可这小鬼,真的人小鬼大。 “对!” “也,哪还有谁?” “除了那混蛋,还有我!”;黎儿不屑地啐了一口。恰巧这会子店小二很快就来了,上了一盘素烧鹅,一盘肉丝小炒,一盘茴香豆,当然配上浓香的女儿红,乐呵呵地给二位关了门。 仆阑环给两人斟满,将一杯递给黎儿道:“那咱还真是天涯沦落人,这杯我敬你!” 黎儿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你跟我说这些是为甚?” “只是单纯不爽罢了!” 仆阑环眯起眼睛,虽然他常被爷爷说智谋略缺,但并不表示他不聪明、不懂人情世故,黎儿的心思,他还是能看清楚半分,“是想让我把人抢过来?” “我可没这么说!”黎儿像是被看穿心思似的,举起酒杯,一连三杯下肚。 要和第四杯的时候,被仆阑环拦住,“少喝一些。” “哼!” “话说回来,若是暖觞选择我,你就不会伤心。” 黎儿这才落寞地垂下头,“暖觞哥不会选我,我至多是他的弟弟。” “说开了?” 黎儿点点头,“说开了。但我还是希望他幸福,不是和这随时会伤害他的混蛋过一辈子!” 说到底,仆阑环比黎儿年长几岁,阅历也深。他只是苦涩地吞下一杯酒,“其实我也只是他哥而已。” 黎儿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尽早看到暖觞见着仆阑环那副开心的模样,难道各种就没有一点点意思? 看着少年这副呆傻的模样,仆阑环大手一挥,使劲嗯着那颗脑袋“别不信了,至多只是好兄弟好哥们儿而已。配上南宫尚那口锅,也只能说老天无眼。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呗!” 隔了半晌,黎儿才从怔忡中醒悟过来,“你会心甘情愿接受?” “不接受又何妨。只要他幸福就好。” “南宫尚不是好人!”黎儿似乎还不甘心,抢过话茬,凶巴巴道。 “好人坏人,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暖觞喜欢,并过得幸福。” “但,他会伤害暖觞哥的!” 看着对方孩子气的模样,仆阑环不禁一笑,给了这小鬼一拳,像是保证,“放心,那时候我一定方不过他!” “我也是!”黎儿重重地点头。 “现在可以陪我喝了?”仆阑环笑道。相较于南宫尚,仆阑环给人更加温柔的感觉。 “干!”黎儿也是个干脆的人,遂举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 两人可谓心境相同,喝起来酣畅淋漓。没过多久,便醉醺醺趴倒在木桌上,进入酣眠。两人还浑然不知,竟是如此一夜。 暖觞的酒也是翌日早晨才醒的,窝在南宫尚怀中醒来的滋味还不赖。不过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怎么回得无机阁。 “他们呢?” “谁?” “仆阑环。”停顿半晌,他才想起这事似乎南宫尚不知道:“昨天他来看我的,顺便做点族内的生意。他送我回来的吧?” “嗯。” “他人呢?你见到他了?安排他住哪儿了?” “走了。” “走了?去哪儿?”暖觞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阿尚不会又误会什么了吧?甚至身边的男人是个醋桶,但是若真对他亲如大哥的仆阑环做出那种赶人的举动,那……他也会被这股独占欲逼得受不了。一定的独占欲能感受到恋人之间的甜蜜,然而太多,那将只会是负担。 南宫尚昨日糟糕的心情好不容易在一晚上的相拥而睡之后得到消散,然而暖觞此刻的话,又让他再次心情降到冰点。“你那么在乎他?” “我待他亲如大哥。” 南宫尚讥讽道:“我看不知如此吧,他还是喜欢你得紧!” “阿尚!”暖觞也绷起脸,大清早生气完全不是他会做的事。算算日子,自从刘月的事情过后,他和南宫尚的生活一直过得甜甜蜜蜜、风平浪静。好久不曾见过这种剑拔弩张。 “怎么,被我说中了?”南宫尚也是极其不悦,暖觞这种行为无异于胳臂肘往外拐,为什么一味指责他而不去说说昨夜仆阑环搂着他的亲昵样,恐是吃尽了豆腐! “他在哪?” “客栈。” “哪家?” “他自己订的客栈,我怎会知道?”南宫尚不屑道。 暖觞气急,“你……”看着倚床而立的南宫尚,依旧是无可睥睨的高傲劲儿,暖觞突然觉得有点泄气。或许他们俩的脾气都太冲,是时候接个契机,让彼此冷静一下。要一直走下去,全靠满腔的爱意远远不够,需要的还有彼此之间的谅解。 所以暖觞也不再和南宫尚逞口头上的一时之快,一件一件套上衣裤,梳洗好,连早饭都不让丫鬟上,把南宫尚晾在一边,一副要出门的打算。 “你去哪?” 暖觞摇摇头,“阿尚,咱们都冷静下。” “你去找他?” 暖觞不语,算是默认。 “找他你就别回来。”南宫尚转过身去,背身而立,从暖觞这个角度,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舍,还是冷酷无情。 但这回暖觞依旧不语,坚定地跨出门槛,直到走出屋子,才转过身,轻声对南宫尚道:“阿尚,你也该改改你的脾气。” “你!”南宫尚气得将床边柜子上的青花瓷花瓶一把摔在地上。陶瓷质地的瓶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些像人心碎的模样。然而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暖觞只是在此回头,远远得看着南宫尚。半晌,才选择再次转身,离开。 或是是隔着太远,或许是怒火中烧,南宫尚也并未看清暖觞离开时的表情。但为什么,冥冥中,他似乎看见对方用一副略带哀伤却异常温柔的目光坦然地打量着他,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选择离开。 难道他给的爱,真的太霸道了?但是面对情敌,强势一点又何妨?该生气的应该是他才对! “可恶!”如是一想,南宫尚便更加来火,对着他和暖觞共处一室的屋子撒气。能砸的瓶瓶罐罐,都难逃他的毒手。等气撒够,差人来收拾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气撒得真不值得,就和个娘们儿撒泼似的。关键是,暖觞真的走了! 章五十二 暖觞一个人出了后院,径直在繁华的大街上游荡。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然而他的心思却没有一丝的愉悦。 刚才的一顿吵闹或许是他和南宫尚确定关系以来,最激烈的一场矛盾。回顾这些年来一起走来的点点滴滴,想想他们在一起确实不容易,也不为世俗所祝福,的确应当好好珍惜。可是这样的关系维持下去,只会越来越累、越来越力不从心,怕到最后罔顾了这大好缘分。 是该静一静,给彼此一点转还的空间。 至于仆阑环被南宫尚赶去了哪里,暖觞静下心来揣测,既然仆阑环说他身上还有族内生意要做,要在汴京逗留些许时日,必定不会隔夜就走,唯一的法子就是留宿客栈。汴京客栈千千百百,大大小小,最有名的尚属宝来客栈。昨日在宝来客栈酣畅一顿的经验,更让暖觞确信,仆阑大哥在此投宿。 行至宝来客栈,问店小二打听个人,暖觞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跟着热情的店小二上了西边的天字号房。 “客官,两位爷就住这,小的先下去了。” “两位?” “的确是两位,一个高大俊朗,还有一个少年。” “你先下去吧。” “好!,客官您需要也开一间房吗?正巧这位也对头的那间今儿个空着。” 暖觞心道一时半会儿和南宫尚闹别扭,不可能回去,现在宝来客栈住上两宿再作定夺,点头答应,给了些身上带出来的碎银子。 店小二见有生意,当然笑得更加欢乐,朝肩上打上布巾,笑嘻嘻地下楼。 暖觞推开客房木门,一股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桌上趴着两个熟睡的男子。两人皆是一副昏睡的模样,桌旁放着两坛女儿红,问着余味,定是上了年纪的好酒!两缸酒都是喝得个底朝天,怪不得仆阑环和黎儿两个人会醉成这副德行。 不过,他们两个怎么在一起,都被阿尚赶出来了? 暖觞也不叨扰这两人的好眠,由于身子瘦弱,扛个黎儿上床还可以说,仆阑大哥的大架子暖觞这小身板绝对受不住。他只能在床上捡了两条被子,一人一条先盖上。这入春的天气,看似暖和,却着实杀伤力不小。按他们这喝法,宿醉加着凉,不受风寒才奇了怪了。 收拾完了桌上的杯盅酒坛,看两个人没睡醒的迹象,暖觞顿觉肚子已经空瘪瘪的,着实饿了。早上和南宫尚闹别扭,一气之下苦了自己的胃,还真不实在。他下楼吃了两个馒头,又去集市上逛了几圈才回到宝来客栈。这时候,两个大“酒鬼”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暖觞,你怎么来了?”仆阑环其实在暖觞出去的时候已经醒了一次,无奈身体疲乏加之身上棉被带来的温暖让他再次陷入睡眠,等他看到暖觞进屋,才跌跌撞撞起来。 “你们怎么喝成这样?”面对仆阑环冲口而出的酒气,暖觞不由皱皱眉。 “唔……还不是见了黎儿兄弟,大家相谈甚欢,就多喝了几杯。”仆阑环可不想告诉暖觞自己是受了姓南宫那小子的恶气,这大男人的面子该往哪儿搁啊! “真的?” “真的,真的,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黎儿这小孩睡得还真熟,我叫叫他。” “好。”看着他们两个相处愉快,暖觞心里也觉得不错。这两个人对他的心思,他都知道,此生他的感情必定不能回报他们,但是最为至亲至信的朋友兄弟,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幸福。多个朋友多个靠山,不是吗? “黎儿,醒醒,快醒醒,看看是谁来了……” “唔……”黎儿的酒量显然不如仆阑环来得好,昨晚明明喝得比仆阑环少,现在却还是深陷于冗长的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还耍了小孩子脾气,摆摆手,以为自己是睡在床上,还要翻身继续睡。幸好暖觞及时接住,小孩子才不至于滚下长板凳。 “暖,暖觞哥哥?” “醒了?” “唔,暖觞哥哥,我,我可没喝酒,不,没喝醉,仆阑大哥,暖觞哥哥来了,你怎么都不叫我!”黎儿看清暖上的脸,仿佛被醍醐灌顶,顿时清醒古来,揉揉眼睛,看着一脸笑意的暖觞和差点没笑场的仆阑环,脸一红,还真没这么丢脸过。 “行行行,没喝醉,黎儿是乖孩子嘛! ” “我不是小孩!”黎儿知道暖觞总把他当弟弟,面对后者好脾气的摸摸他的头,他下意识地伸手推开。感情的事儿已经说开,黎儿也不会再纠缠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是小孩子,不用被人照顾安抚,他只想用一个同样是男人的身份,守在暖觞身边。 “好了,好了,暖觞你来这是?”仆阑环见者小孩子闹别扭,暖觞一副无奈的模样,出来打圆场,暖觞怎么今日一大早就来客栈了?昨儿个看南宫尚的脸色,不像是今天还会放人的模样啊? “……” “就是,暖觞哥哥,那大魔头肯让你出来?”黎儿不懈地撇撇嘴,就南宫尚那副出气样,他看着就不爽。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了他喜欢的人。 “我……在这住两天。”被这么一问,反倒是刚才一直和煦地笑着的暖觞结巴起来。这两个人怎么看就像是一点就会着的炮竹,再让他们知道自己刚和南宫尚大吵了一顿,不马上冲回无机阁才奇怪了呢! “住两天?南宫尚同意?” “我想这些天陪陪大哥逛逛汴京城,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毕竟这里的风情和西域完全不同……” “暖觞你是最不会撒谎的,告诉我,是不是南宫尚……”看着暖觞眉目间的游移,无奈地摇头,他和南宫尚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我只是单纯出来住几日罢了,没那回事儿。” “罢了,罢了,你要这么说,也就算了。正巧明日手头上没生意,我们三去城郊看看。听店小二说城郊几处风景着实不错,堪比江南。这江南我没去过,也总要去看看赛江南吧!”仆阑环见暖觞面色一暗,明了他不想让他俩知道这事儿,说是没事就没事吧。暖觞和南宫尚的相处模式他也略知一二,愿打愿挨,一个萝卜一个坑,闹点矛盾也是应该的,总会过去的。毕竟他们也是风风雨雨过来,不比任何一对相爱的人容易。 “行。那我先回房了。” “好!,暖觞哥哥,那我也回房再睡会儿,实在是乏了。”黎儿当然也是玲珑心思,看出了微妙,不好叨扰暖觞的不安,摆摆手回房。 人散了,气氛归于平静,只是三个人的心情却已泛开涟漪…… 章五十三 隔天,三人结伴去了汴京城郊。 城郊的风景颇为秀丽,暖觞先前也和南宫尚去赏玩过,对各个景色小品颇为熟悉。自然美景暂时让暖觞放下了心里的一大段烦恼,有了朋友的陪伴,出门还是“愁云惨淡”的模样,一天的舒心畅游,脸上竟然也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 清早出门,二人见暖觞心事重重的模样,怕扰了出游的兴致,不便多问。黄昏重回客站,见暖觞喜笑颜开,两人的忧虑也散去大半。但仆阑环不比黎儿,多少长个心眼。暖觞在客栈已经逗留两日,究其缘由,也定是南宫尚那家伙弄出来的名堂。 他问店小二叫了坛好酒,拎上酒,借着朦胧的月色,推门而入。屋内,暖觞无所事事着,这是把玩着白日游玩时卖得一些土物小玩意儿。他手里是一只男士玉簪,佩戴起来颇显英武。 白日里,见暖觞犹豫了好久才买了这件,恐是给南宫尚的礼物吧。 “暖觞。”仆阑环放下酒,拉开长凳,径直坐下。屋里的响动以及名字被轻唤才唤起了暖觞冗长的沉思。 “大哥?” “我特意带了好酒,今夜陪兄弟我喝?” “大哥难道嫌前日醉得还不够深?” “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再说这喝酒的对象不一样,倒未必见得能醉!” “噗……”暖觞心知仆阑环摇头晃脑的模样是逗他开心,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男人,有时候还真懂别人的心思。冒冒失失地跑出来,无缘无故地有家不回却又不肯讲理由告诉他们,暖觞能看出仆阑环和黎儿对他的担心。也是时候找个能倾吐的对象。 “酒咱不喝,伤神。我知道你来的意思……” “好好,不喝,咱喝茶,喝茶!”见暖觞有自己袒露的意思,仆阑环自然乐意,赶忙倒了热茶拉暖觞坐下。“若是你不想说,我不强求。” “环大哥,你说我和他合适吗?” “傻小子,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若是你认定了是他,就算我们都觉得不合适,谁又能阻止得住你?” “这两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阿尚的霸道和不讲道理我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能不能容忍一辈子,我却丝毫没有信心。不论是我还是他,能不能容忍这样的对方一辈子,都是个谜团。” “暖觞,你这么好,是南宫尚那小子捡了八辈子的福!” 暖觞摇摇头,脸色并不好,“好不好,正如你说的,并不是外人怎么看,是两个人在一起合不合拍。才半年,我就会不安会毫无信心,是不是三年五年之后,就算当初我和阿尚是真心相爱,也会各奔东西?” “……” “环大哥你先不用安慰我,听我把话说完。阿尚的性子你也知道,向来有种唯我独尊的霸气,并不是我一味的包容就可以解决问题。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替别人考虑考虑,对于我的朋友也是,对于老阁主杨先生也是,对于他自己也是。大家好好处下去不好吗?” “暖觞,你信南宫尚吗?”仆阑环难得板起脸,收起刚才为调解气氛的俊朗笑容,严肃地问。 “我信。”这回暖觞却没有迟疑。虽然不确定未来,但他现在百分之百相信南宫尚这个人。 “那你信你自己吗?” “我……信,可是问题……” 仆阑环示意暖觞打住,拍拍他的肩膀,真如亲大哥一般语重心长道:“既然你信他,也信你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你们走不下去。南宫尚这小子的臭毛病我们可比你知道的多,要是那天他欺负了你,我一定一拳把他揍回老家去。就算我一个人不行,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不怕你讨不到便宜!” “噗……”暖觞看着大哥掳起袖子,一副想干架的模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的这些朋友,在他的生命中,是除了南宫尚以外,上天对他最好的馈赠!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仆阑环见一番开导起了效果,暖觞脸上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也舒心地微笑,提着一壶酒起身打算离开。 “嗯,你也早点休息。” 仆阑环摆摆手,推门进了对门自己的厢房。 暖觞被开导过后,是一夜好梦。他不知的是,仆阑环离开,是一夜无眠,借着那一坛女儿红,又是一醉方休到天明。 这三天,南宫尚确实过得不好,自打暖觞“离家出走”开始。不论走到哪里,似乎满脑子全是暖觞的身影。这对于先前毫无情感的南宫尚来说,简直是个灾难。把一个人挂在心上意味着给自己添上一个致命的软肋。若是今后想有所成,这个包袱不知会是多大的一个累赘。然而意识到暖觞的重要性,对于南宫尚来说,这只是个甜蜜的负担而已。 怎么就无缘无故吵架了呢? 都是那群可恶的苍蝇在他的人面前转来转去,自己霸道一点又怎么样,这不正是爱的体现吗? 然而暖觞却说,这是不尊重他的朋友,不给他生存的空间,去他妈的朋友,根本就是一头头如饥似渴的豺狼!下了狗眼都能看出这几个人对暖觞的意思来,天知道暖觞还一直拿他们当朋友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又是那该死的良心在作祟。 然而满脑子满脑子全是这个人,呆在书房里,也似乎回到了宝烟阁,有着暖觞居住过的味道,南宫尚终于坐不住了。 有时候,大丈夫也需要拉下脸皮,他决定,找人! 章五十四 只要人在汴京城,要找到暖觞,对于南宫尚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全城都有他的线子,不多久,就有人来报,人好端端的在宝来客栈呆着,和仆阑环在一起。 听到和仆阑环在一起,南宫尚不由一怒,抬手就将茶缸摔在地上。但回头一想,再这么气下去人也不可能回来,还是自己软一步先这么招吧。只要暖觞在身边,现在不论怎么样都好,再不济从床第之事上讨回来不就行了。 阴霾了三天的俊脸终于露出久违的笑颜,走,这就去宝来客栈。 南宫尚刚到宝来客栈的时候,就看见暖觞和仆阑环从看站里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一时推砌起来的好心情顿时被毁了大半,他阴着脸走上前去,声音低沉的唤道:“暖觞。” 暖觞离得不远,听到南宫尚的声音一怔,笑颜瞬间收去大半,看得南宫尚心情更加糟糕。 “阿尚。” “回家。”南宫尚见暖觞发现了他,大步流星,抓起暖觞的手腕,就往自己的马上拉。 “阿尚,我……”暖上得挣扎,更加引得南宫尚得不满,然而他却挣脱不满。 这时,仆阑环适时的插手,他用大掌将两人分开,然后健硕的身躯挡在暖觞身前:“南宫兄,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想打架?”南宫尚挑眉,看到仆阑环一张憨厚的脸,他就不肚子出气,暖觞就是被这张脸迷惑了吧! “行,我仆阑环奉陪到底,随我到客栈的院子里,你若是赢我,人自然可以带走。” “好!爽气!” “仆阑大哥……” 暖觞和南宫尚几乎异口同声,然而男人之间的协定一旦达成,似乎根本就无任何转还的余地。即使这两个蓄势待发的男人还没问过他这个当事人到底愿不愿意! 两人离开前还一致嘱托暖觞别一起跟来,这叫暖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一触即发的架势,记得团团转。 所幸两人还没被冲昏头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打起来。闪进客栈内部的大院天井,空旷无余,正是打斗的好地方。本就一触即发的两人,也没打招呼,就开始了几乎贴身的肉搏战。 没错,是几乎贴身的肉搏战。两个人都属于武林高手,对决起来,理应是一场精彩的盛宴。但两个男人却选择了一种最原始的斗争方法。一拳、一脚砸在对方手上,手背接触皮肤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多时两人便双双倒地,厮打在一起。 论武功,仆阑环却是不及南宫尚,他既然说出输了就可以带人离开的言论,便是做好了先让南宫尚吃吃苦头但还是放人的意思。但如此原始的搏斗,他却丝毫不输南宫尚半分。这些更需要的是气力、是意志。 不多时两个人身上、脸上已经青青紫紫,质地上乘的衣袍也厮打出一条条口子。终于两人松开扭打的架势,平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喘气。 “呼……” “呼……” “南宫尚,我今天算是服了。” “我也是!”刚还气愤满满的南宫尚,现在倒是通体舒畅,一场豪架似乎让他重新认识仆阑环这个情敌。这个男人,似乎还不赖。 “暖觞你带回去吧,不过以后好好对他。” “放心,我自己的人,自然我好好哄着宠着。” “这话你今天说了,若是他日让我再发现你欺负他,可不是今天畅打一顿这么容易。” “恐怕仆阑兄的武功及不得我。” “你小子!”仆阑环没好气地一拳打在南宫尚肩上,这小子,就是傲气,就是欠! “别不服气,若是不服气,随我去无机阁住上一段时日,看看我怎么对暖觞好的便是!” “你小子不是不让我这个外人随意进出嘛?” “就是让你看看我们如何恩爱才让你去的。” “哈哈哈!好小子!”仆阑环躺在地上仰天大笑,“你小子,真够狂。行,只要暖觞喜欢你,我不阻止你。” “手下败将而已。”虽然南宫尚依旧趾高气昂,但多少人了仆阑环这个朋友,字里行间多了些情感、少了些生分。 “去看看暖觞吧,他定是等急了。” “行。我知道仆阑兄体力不济,在这儿多躺会,我去找暖觞。” “你,好个狂小子。”仆阑环无奈的笑笑,盯着湛蓝乌云的天空,然后,目之所及的地方是南宫尚离去的背影,脸上多了几分伤感。感情的事,真的不是强求能得愿的。 南宫尚去到客栈大堂,果真见到心急如焚的暖觞。后者也没心思坐下喝茶久等,来回踱步,额头似乎依稀可见细密的汗珠。 他怕是等急了。 “暖觞。” “阿尚,你!”看着南宫尚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口,暖觞本能就像上前看看,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叫民风淳朴的老百姓看见,定会觉得这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足够有伤世俗伦理。他遂上前拉住南宫尚的衣袖,“随我回房。”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院子里望了一把,没见着仆阑环的人,他心里终归不安,不知道阿尚把他怎么了。 两人进了客房。 暖觞随即放开拉着南宫尚衣袖的手,“仆阑大哥呢?” 南宫尚可不高兴了,自己的人,竟然先去关心别的男人,这叫什么事儿!板起脸空摇头道:“暖觞,你什么时候能多关心我一点?” “我……” “行了行了,看我的伤也不不轻吧,仆阑环没事,我俩就互打了一顿。” “他人呢?” “你……”南宫尚差点没气炸,这家伙,这是讲不通道理,自己都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在院子里呢,没事,他让我来找你的。” “哦,阿尚,你……脸上的伤疼不疼?”暖觞这才关心起南宫尚来,手指抚上青紫的伤痕,给后者带来的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冰凉的指尖所传达出的丝丝安抚,从对方的指尖开始,一直流进自己的心中,达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祥和和安宁。刚刚躁动起来的情绪瞬间被抚慰了。也罢,这辈子栽在这么个人身上,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次,他就服个软吧! 章五十五 暖觞去房里掏了些什么,原来是些店家备用在房内的药酒。对于颇为精通医术的暖觞来说,给南宫尚脸上的一点小伤、小包上药自然不是难事。 “暖觞。” “嗯?” 等暖觞上完药,将药酒放在桌上,双手刚闲置下来,就被南宫尚抱了个满怀,整个人撞进结石的胸膛。客栈的长板凳也因为不堪突如其来的重量,咯吱咯吱摇晃得直想。 “对不起……” “阿尚?”阿尚这种不服软的人,是在和他道歉?暖觞好奇地抬起头,对上南宫尚满脸的真诚,似乎是真的。 “这次的事,我,我太鲁莽了。”由于不轻易向别人低头,甚至从不向别人低头,南宫尚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并不是直视暖觞,而是盯着窗上的雕花,一顿一顿,终于将心中的道歉说个明白。 “阿尚……” “不该吼你,也不该限制你交朋友的权利。我和仆阑环商量过了,让他来无机阁住几天,也顺便陪陪你。”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倒是你,真沈得住气,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南宫尚无奈地笑笑,这才放开暖觞。 暖觞顺势并排在长凳上坐下,挺煽情地将头靠在南宫尚肩上。虽然两个大男人并排并靠在一起的画面有些诡异,但鼻息间能闻到南宫尚阳刚的气息,暖觞只觉得这个举动能消融去这几日来萦绕在他心头浓浓的不安。 “阿尚,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 “嗯?” “那日,我说两个人彼此静一静也好。的确如此,阿尚,有时候你的脾气的确太过燥烈。不是说你不好,你是一帮之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需要的就是这种谁与争锋的霸气。但是阿尚,我也是男人,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并不是你的附属品。我很怕,这样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不是我失去自我,便是我们形同陌路。” 暖觞声音压得有些低,隐约透露出些哀婉的气息,娓娓道来,平淡却又丰富,南宫尚一直听着、听着,却丝毫不想打断。 “我们的生活、背景本就天差地别,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原来的我过得很好,虽然只是院子里的小杂工,每天修修花草打扫打扫院子,虽然平淡,却极少参与外头的世界,也算是获得了内心的平淡。现在的我,并不单单只是一个个体,任何事情关于你,也同样关于我。这个江湖有我的一份,你的事有我的一份,你的亲人朋友有我的一份,甚至你的仇人都能和我扯上关系。我真的不知道,若是失去你,我的生活是不是还会和原来一样平静,我又有没有这份勇气重新过回那样的生活。” “暖觞,你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第一次?” “在院子的那次,你还吓得瑟瑟发抖,见了我和见了鬼似的,我又那么可怕吗?我还在想,哪来的臭小子,这么瘦不拉叽,这么难看呢!” “嗯……” “然后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和我顶嘴,救黎儿那臭下子,还有那些荒唐事。反正就是接二连三地遇见你。不过那时候,你脾气可真冲!不像现在,乖得像只兔子。所以,老天爷让我一次一次碰上你,让我一次次激怒你,让你一次次触犯我,都是缘份。这东西原本我也不信,缘份算个屁,根本就一文不值。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推开你又靠近你,我也怕了。我再怎么了不起也顶不了天、胜不了天。我啊,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得了。” 南宫尚亦压低声音,不复往日的中气十足,但颇为渲染气氛,显得情谊十足。 “阿尚,仆阑大哥告诉我,要信自己,也要信你。” “那小子总算讲了句人话,暖觞老天都让我们不分开,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放心吧,以后你不满我的地方,我改还不成吗?” “我也是……还有,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什么?” “就是你说见我到的第一次。我记得小时候老阁主就带你和我玩过,还有我曾经在院子的回廊里见过阁主大人很多次了,所以……”说罢,暖觞脸上显露出一片红云。 “你个小兔崽子,合着一早就对我有意思了,亏得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是对阁主的敬畏罢了。唔,别挠痒!”面对南宫尚的骚痒攻击,暖觞只能东躲西藏,他最怕这玩意儿了。 “对了,给你买了礼物,看看适不适合!”为了躲避“攻击”暖觞赶紧起身给南宫尚拿礼物——那只精心挑选的玉簪。 南宫尚在后头大呼高兴,有老婆的男人啊,就是好! 章五十六 离家出走的闹剧还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只是南宫尚一个人来的,带走暖觞的同时,还多了两个拖油瓶。但此番南宫尚的心情倒是不错,瞧瞧他头顶上那做工精致的玉簪子,更是显得整个人丰神俊朗。 只不过,回头等仆阑环在无机阁里住下半月有余,南宫尚那暴脾气劲头又上来,恨不得把这个刚认得“好兄弟”扫地出门! “听说今儿个钦差大臣要来咱汴京城咯!” “这有什么稀奇的!咱汴京城随比不上皇城,但要啥有啥,人杰地灵,人朝廷官员还不是一波一波往咱这儿安宅置业的。” “哟,这您就不知到咯,这次来的钦差达成虽然说只是个二品的户部尚书,可人是皇帝的亲舅子,现在可是皇帝老子眼前的大红人儿啊!那权力可是和老筋骨沈太傅不相上下呢!” “这么神哟!不过这些官场商场的烦心事管咱穷老百姓个什么事儿,来来来,金兄,我敬你!” “也是,也是,皇帝老子家的那些破事儿也不是我们能揣夺的。” 这些日子,汴京城着实热闹,有人气儿的地方,皆是讨论钦差大臣来汴京寻访的事。这事,空穴来风,不无依据,但看这户部上书来汴京这一系列的大排场,便足以成为爱好八卦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 皇帝老儿的大舅子,可谓是身份尊贵无比。皇帝今年才刚三十正好,他的大舅子也不会老到哪儿去。正值壮年,且丰神俊朗的模样,着实迷倒了不少芳华少女。但这大官来汴京的短短几天,都是八抬大轿来来回回,做足了排场,除去芳心正动的少女,倒也颇让普通小老百姓羡慕。可人家是皇亲国戚,并非一介布衣所能匹敌。 户部尚书刘钦,钦差大臣的钦,但凭他这华贵的名字,也是人中龙凤的好命相。虽然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知他品性的人定以为他是衣冠楚楚的翩翩贵公子,吟得一手风花雪月好诗词。可知道他脾性的人,定说他是匹披着羊皮的狼。刘钦人聪明,钻营这官场的你争我夺从来没吃过亏,还稳稳当当地把自己的亲妹妹按在皇帝身边做宠妃。但这人,旁门左道的法子也比别人活络得多,这次,他明着来做权力响当当的钦差大臣,替皇帝体察民情,实则,还筹划着躲过皇帝的眼皮,暗自捞一票油水。 哦,对了,刘钦还有个毛病,就是好色,男女不忌,看上心的人都想尝尝味儿。 此时,刘钦正坐在无机阁的大堂,对头坐着的南宫尚一脸严肃。逸风刚跟他通过信,说刘钦这月初六会来,没想到还不到汴京几天这心急的大灰狼就找上门来。 逸风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南宫尚不是明里暗里让他在朝廷里做段时间,给他铺点人路。这回这么大人物来,意思就让南宫尚自己看着办。若是想悬崖勒马,自然不去招惹便可;若是真想结党营私,他这个做兄弟也只好坐视不管咯! 南宫尚无奈地摇摇头,但看刘钦这家伙,就知道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南宫阁主,真是幸会幸会。” “哪里哪里,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无机阁只感蓬荜生辉!” “行了,南宫兄,别酸,你我都不是文弱书生,整一些有的没的比娘们儿还酸的东西。整个汴京城,除了官府,谁不卖你的面子。要我说,这地盘你说了算,你可比我有话份权啊!你说是不是?我不来你这无机阁,难道还去人家茅草屋不成!来来来,这杯茶我敬你!” 整个大厅气氛一滞,说出这么嚣张的话,还丝毫不敢怯懦,恐怕只有刘钦这种皇帝眼前的红人才敢为虎作伥。南宫尚也不恼也不喜,径直喝下特地为刘钦准备的上等碧螺春。 “南宫兄不用拘束!就当交个朋友!逸风是你兄弟,也是我好兄弟,不然这趟来,要说来拜访你我的觉得生分!” “逸风?”南宫尚不着痕迹地皱眉,“哪里哪里。” 这时,刘钦勾起一抹猥琐的笑意,示意南宫尚把大堂的人先撤了,南宫尚领会其意图,使了个眼色,大大小小的奴仆都退出去。这回,刘钦脸上的笑更为浓重,不过也更加涂抹不轨,“听逸风说你原来做过贩官盐的事?” 听到官盐,南宫尚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事他只做过一回,就是那是和黄易的交易,鬼迷了心窍,心在想来,却是有些后悔。所以现在被他人提起,有种曝光的感觉。好在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么些小威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看南宫尚脸色欠佳,刘钦嗔笑道:“南宫兄,别介别介,这事放眼朝廷官员,大大小小,数以百计,那个没做过?这次来,我有比大生意,不知道你肯做不肯做?” “大生意?” 刘钦狡黠一笑,“对,大生意,那群窝囊废只懂得走官盐的好处,我嘛,看出了其中的门道。既然同样是公交的东西,同样是赚公家的钱,我看走官银来得比较快。” “你让我帮你走官银?” “非也,非也,这官银不比官盐,铁打地烙上了公家的印,我就算出去花销也花销不去。” “那你是?”南宫尚抿紧嘴,这家伙看来着实不好对付。 “哼,使个法子将官银转成私银而已。” “你要我帮你转熔?” “这法子我倒是可以自己想办法,实话告诉你,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所以……这是前些日子营口那头出了些事,所以想借南宫兄的地儿用用!” “汴京?” “南宫兄,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差借我快仓库用用吧?是成之后,咱们五五分帐!” 南宫尚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笑呵呵的男人,这家伙真是十足十的狐狸,生了一副做商人的好脑子,却当了狗官!无机阁缺的不是钱,他南宫尚也不要他人钱财,唯一谋得直想是男人的尊严和统治力而已。但是看这一点,他没必要贴上脸皮和这狐狸合作,只是这狗官朝中的势力…… 刘钦也不恼,看南宫尚心里沉思一副不好定夺的模样,笑道:“南宫兄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一月时间,一月之后我还会再来汴京,到时候咱们合作愉快阿!” 南宫尚默默点头,“也好。”心道:这狐狸就这么肯定他会吃这一套?怕不是非他不可吧!刘钦现在看他南宫尚就和看一颗棋子似的,失掉这颗棋子,还有千千万万的代替品。然而,对于南宫尚来说,这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好,爽气!” 刘钦是以钦差大臣的名义来汴京替圣上体察民情来的,来无机阁,自然也是体察民情。作为东道主,南宫尚理应用接待朝廷官员的礼节接待刘钦。所以这晚宴自然省不得,纵使二人之间的“生意对话”并不那么顺利。 “刘大人,鄙府已准备好晚宴,还请大人赏光。” “哎,南宫兄,你见外了吧,你我都以兄弟相称了,一顿家常便饭哪里有不赏光的道理!嘿嘿,倒是晚上还劳烦南宫兄多给我备几个美人儿奏奏曲跳跳舞什么的。来汴京这些日子忙里忙外,还没抽空赏过美人儿呢!听说汴京城可是以美人出名的!” “是。”南宫尚点点头,心里对这色呸鄙夷不小,遂起身先告辞,“刘大人,我先去给您安排安排,我让丫环带你游一游鄙府。” “嘿嘿,给我找个俏丫鬟,南宫兄,你果真善解人意!”刘钦也起身,脸上的猥琐更是无以复加。 章五十七 四月里的汴京,夜风微醺,伴随着一丝凉意、一丝暖意。 无机阁空旷的楼宇间,恰是好一番热闹!远处是夜色笼罩的假山流水,朦朦胧胧和这点点灯笼透出的红色火光,不失风韵。近处,十几桌摆满丰盛佳肴的圆桌一字排开,丫鬟侍从一道一道地上菜,觥筹声、奏乐声,还有舞娘那曼妙的舞步,无不暗示着这是一场隆重的盛宴。 没错,这便是南宫尚未刘钦精心置备的一场接风宴。武林大会办过不少场,各路豪杰无机阁自然也没接待好,可人家是朝廷大员,该上的规格排场一样都不能少。而且,这刘钦还是个好大喜功的主! “南宫兄,这汴京的美女,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 见南宫尚兀自喝酒,也不搭理他的样子,刘钦并不恼,反倒是一脸口水装地盯着眼前几个衣着暴露、舞姿曼妙的美女,“嘿嘿,瞧瞧这小蛮腰,这身段,哎哟,还有那勾人的眼睛,绝色,绝色,若是脱去几分脂粉味,那就更好了!嘿嘿,南宫兄,待会儿让这几个美人儿都留下来陪我过夜吧。爽大发了!” “好。”南宫尚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馋涎美色的男人,再看看台上奏乐起舞的几个庸脂俗粉,顿时兴致更是扫去大半。 周遭坐着的一众,皆是南宫尚的手下。混江湖的脾气和朝中养尊处优的大员不同,看到这副色急的模样,皆是嗤之以鼻。好在刘钦沉浸在舞女妖娆的物资中,喜形于色,全然不去注意周遭的一切。 一番舞乐助兴之后,刘钦搂过两个身段婀娜的舞女,意思今晚就要这两位作陪。之后的助兴演出因为乐师琴师姿色平平,他也就是了兴趣。左一口又一口喝着两个美人斟满地酒,将她们搂着满怀,不住地调笑,颇有些在青楼风流的意思。 刘钦拿起一只椒盐凤爪,忽然想起什么,添了下自己的手指,调笑道:“听说南宫兄以前也养了一票子美人儿阿!” 既然话题牵涉到自身,南宫尚变对刘钦的反感更多了一层。不由地抿嘴,泄露了他的不满:“这是很久以前的事。” “嘿嘿,南宫兄,大家都是男人嘛,还不懂男人的乐子。一棵树上吊死可不是好事儿!真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养的美人多了,什么款的都会有。才华横溢的才女,温柔贤淑的小家碧玉,大气端庄的大家闺秀,妖娆浪荡的风尘女子,还有,嘿嘿,不知道南宫兄好不好这一口,有时候男人的味儿也不差。要我是南宫兄,真是可惜咯。” “……”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来来来南宫兄,我敬你一杯。宝贝你也喝。还有你,二宝贝。” “刘大人尽兴便好。”回去刘钦的敬酒之外,南宫尚并不想多说什么。 朝廷大员来无机阁的事,暖觞是知晓的,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无机阁上大大小小人员都知道。但南宫尚瞒去暖觞晚上将大宴宾客这一桩,自打刘钦登门拜访以来,他的眼皮老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特意瞒住暖觞。 人算不如天算。 仆阑环的脾气生来闹腾,大事上稳重,小事上随行。也是今儿个晚上的宴请排场太大,已经听闻好几个没见过排场的丫鬟谈论豫园那头的热闹,便跃跃欲试想去看看。 生活在西域的少数民族比起中原汉族来说,更加向往这种盛宴,不但体现出他们热情好客的一面,而且将他们骨子里、血肉里那股豪放、扩大的劲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挺想看中原的大宴宾客和他们仆阑逢年过节、民族祭有什么不同。 “暖觞,暖觞!吃了么?” “哎?”暖觞看着蹦蹦跳跳一路冲进来满脸兴奋的仆阑环,有些莫名其妙。自打他们认识至今,已经好久不曾看到这么小孩子气的仆阑环,毕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也成长了不少。 “暖觞,待会儿咱去豫园,南宫尚今天在那头宴请宾客。” “宴请宾客?” “怎么,你没听南宫尚说,这小子,这么好的事也瞒着你,太不够意思了!” “一顿饭而已,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仆阑环这才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打量这自己这副大小孩模样,辩解道:“还不是小玉小霞把你们中原的一百零八道全汉宴席说的太神了,还要高山流水,曼妙舞姿,比咱们一重大老爷们儿跳摔跤舞有意思多了!” “你啊!听那群小丫头们乱说,她们哪见过!”而且量南宫尚那脾气也摆不出这么奢华的宴会,暖上腹诽道:“要我随你去?” “我现在在无机阁算个食客,这么大摇大摆晃过去也不是纳闷个事儿。好歹你也算无机阁半个主子,所以……”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恰好我也没吃过晚饭,随你去吧!” “得了,咱这就去。” 几个小丫头的描述果真不赖,从远处望去,豫园的热闹已经依稀可见。 循声望去,火红的灯笼映照着玲珑的夜色,恍若白夜,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片。最引人注目的要数舞台上奏乐的琴师和起舞的舞女,真不愧是中原文明的民族,果真比他们西域大老爷们儿的粗犷来得有味道。 “暖觞,我们过去吧。” 暖觞赶忙拉着这大小孩样,“我先差人通知一声,毕竟是朝廷大员,礼数得讲究。” 章五十八 张管事凑在南宫尚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后,南宫尚的脸色就变得糟糕起来。 “阁主,暖觞主子差我通报一声,他也过来。” “为什么?” “仆阑公子跟着来的,人已经到豫园门口儿了。” 回头一想,掩掩藏藏的,刘钦这色胚子怕是能看出蹊跷,人已经到了,还是把暖觞当作无机阁一般的下属,放进来便是。 “把他们带进来,安排在外三桌。” “是。” “小心些,别闹出动静。” “小的省了。” 看着张管事一连匆匆地离开,纵使一直沉迷于美人美酒的刘钦也看出他的不对头,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怎会不探一探风头。 他故作巧笑道:“南宫兄,可是帮里出了什么事?” “不碍事。” “不碍事就好,免得坏了你我的兴致。南宫兄,不如你也要上两位美人儿给你斟酒助兴?”刘钦看着一脸铁黑却故作深沉的南宫尚,笑道,顺手接过旁边一个美人儿的喂酒。 “不用。刘大人尽心。” 这时,眼活儿不赖的刘钦果断地看到隔着好几排的远处,插进来两个青年男子模样的人。 “嘶……”这会儿,刘钦也没心思对付身边的两美人儿,将目光一直聚焦在两个年轻男子身上。 高大的那个模样英俊粗犷,举手投足间又有一种大气风范,该是那些大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人选。在他只看美人儿的眼中,却是入不了眼。 再看还有一个,身形相较于高的男子倒是削弱不少,颇有些女子的柔弱。朦胧的觥筹灯光映照下,生得一张清秀的脸庞。不错,不错! 看着瘦削些的青年和高大青年耐心的交谈,脸上露出清冽的笑容,嘿,别提,还真好看。与久处俗尘的庸脂俗粉来比,有脱不去的清丽,妙人儿! 再看看南宫尚的目光,刚才和自己的气氛虽然不怎么好,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客套地聊着。现在倒好,视线自打两人来后,却投在那个方向。鼎鼎大名的南宫阁主,原来不是个这么会轻易显露情绪的人啊! 这事绝对有蹊跷! 顿时来了兴致的刘钦细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三个男人,什么美人儿全被抛到脑后,夺人所爱才是他最爱做的事! 据他这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分析,这三人绝对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不然就南宫尚那副冷模样,也不会一连怒火盯着别人,像要把人吃了似的,更不会刚才管事来报备的时候变了脸色。是因为这两个男子其中的一个吧!怕他看中了来抢?他还偏要做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 据他的分析,早就听沈家公司说南宫尚院子里原来也养了一票子美人儿,这回来无机阁本也想看看众多美人,哪想到已经“人去楼空”。用他历经风月的直觉也知道,男人一旦厌恶了对莺莺燕燕的兴趣,便真的是有了能放进心坎里的那个人。 南宫尚便是这种情况吧!而被他放进心坎里的人就是那个小个子青年吧。 “有意思,有意思!” 刘钦也是个聪明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会提这茬,依旧一口一个龙眼就着美酒吃着,有气无力地听着丝竹奏乐。 远处的暖觞和仆阑环丝毫没意识到他俩已经被两双意味深长的眸子略入眼底已久,不太爱热闹的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兴奋不已的仆阑环闲聊,顺道给他补充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真不说,仆阑环对他随手闲扯的一些过节习俗,还颇感兴趣。听说中原奉年过节尤其热闹,他甚至还说要留过夏秋,留在汴京,把下一年的春节过完再回去。真是服了他这随性的脾气! 宴会直到子时才结束。浓厚的夜幕深深沉沈,却掩盖不了刚才豫园的一片歌舞升平。 坐在最外三桌的暖觞自然也不打算等南宫尚安顿好钦差大臣再随他一同离开。随着一种退去人潮,拉着还恋恋不舍的仆阑环现行离开。一路上后者还一个劲地和他唠叨什么元宵节赏花灯有意思吗?什么七月初七情人相会的日子真的有男男女女相约一起去护城河边放河灯吗? 种种种种,诸如此类。 而这厢,刘钦看着渐渐散去的宴飨,搂着一直陪伴他的两个舞娘美人儿,贼笑着踱步来到南宫尚面前。 “南宫阁主?” 南宫尚的目光还停留在随自己手下一起退下的暖觞,半分怒意、半分坦然。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看他和仆阑环两人有说有笑一整晚上,心里那股醋意有胡乱横飞。另一方面,刘钦这只色狼,没看出什么猫腻,真让他松了口气。 可惜,似乎他高兴得太早。 “南宫兄?”刘钦再一次吊儿郎当的叫唤南宫尚回神。 “刘大人?” “劳烦南宫兄为我准备的春宵一夜咯!”刘钦拍拍左右两位美人儿裸露的臂膀,坏笑道:“不过刘某人还想向南宫兄再要个人!” “哦?谁?” “只怕这人你给不得。” 南宫尚这才瞥眼瞧着已经一副迷醉模样的刘钦,面对这种状态的刘钦,被耗了一天耐心的他也失去了客套的心意,冷漠道,“你说谁?” “他。”刘钦其实并没有醉,或者说根本就是清醒的。号称千杯不醉的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怡情小酒乱了方寸。他努努头,只想远方,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是个美人儿!” 顺着目之所及,南宫尚理所当然知道刘钦指得是谁,当即拳头握紧。要不是理智控制,他真想一拳抽给这个死色胚子! “他不行。” “哦?原来南宫兄也有中意之人,我以为你是毫无七情六欲之人呢!刘某人眼拙眼拙!” “……” “怎么样,南宫兄肯割爱吗,送给刘钦我度个良辰爽爽,嘿嘿。”刘钦估计露出一副猥琐的模样。 仔细一看对面的南宫尚脸已经黑得可以了! 章五十九 “如果我说不肯呢?” “罢了罢了。”气氛剑拔弩张的那一霎那,刘钦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刘钦也不是横刀夺爱之人,不过南宫兄,真让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痴情种子!” “……” “得了,今晚这么好酒好菜被款待着,我也乏了,今晚我要和这两个美人儿共度良宵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南宫尚被人说中软肋,一句痴情种子,仿佛像世间最犀利地嘲笑,直刺他心底,然而他却无力反驳。这个刘钦能在尔虞我诈的朝野混得如鱼得水,果真不该轻易地招惹。悔啊! “南宫兄可要好好帮刘某人这一忙,要不让那位美人随我回京,到我府上一叙也可。” 什么不夺人所爱,刘钦这小子分明是狗改不了吃屎!说来说去,就是个色欲熏心的色胚!但这个时候,南宫尚明白自己对暖觞的感情,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舍不掉暖觞的。但是……南宫尚无奈地摇头,这算不算自己给自己设了个绊子? “一个月。” “好,就照之前说的一个月,我等你的好消息。” “……” “走咯,美人儿,今晚就醉倒在大爷的温柔乡里吧!” “大人,嘻嘻,您悠着点。” “就是就是,大人,夜还长着呢!咱到屋里再说也不迟~” “瞧你们,啧啧。” 望着一路远去的刘钦,南宫尚只觉得心下一阵邪火,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赶往到宝烟阁。 南宫尚见着暖觞,什么话也不多说,径直将人拉上床,缠缠绵绵来了两三回,方才罢休。好在,他并未因为自己的心绪多加粗暴或是掠夺,一遍一遍抱着暖觞,温柔地吸取对方身上的体温以及气味,仿佛一旦分开,就会万劫不复似的。就连缠绵之后困乏入睡时,南宫尚也是依旧死死地抱着暖觞,方才入眠。 南宫尚并不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这一点暖觞十分清楚。这一夜的反常,让被折腾了一夜的暖觞毫无是从,也是一夜没睡好。不知道阿尚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者遇到了多大的不踏实,才会折腾成这样。保不定就是今天那位刘大人。 可这又是个什么事呢? 隔天,南宫尚起得大早,暖觞因为睡得不踏实,也跟着就起了。 昨夜折腾了一夜,倒没时间问南宫尚反常的原因,今早得空,暖觞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南宫尚被问得不恼也不语,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打量着暖觞,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将目光全放在暖觞身上,好似要把人看出个窟窿似的,目光灼灼。 “阿尚。” 南宫尚依旧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他下意识地将暖觞拉近怀里,狠狠地拥抱。昨晚的记忆刹时重新再现,熟悉的提问、熟悉的气息、以及相似的拥抱,无不告诉暖觞,南宫尚其实在害怕。 深沉却强烈的拥抱维持了许久,才意兴阑珊地松开。 又是过了半晌,南宫尚才艰涩地开口道:“暖觞,我不允许你离开。”短短几个字,他仿佛是斟酌已久,才作出艰难抉择。的确,现在,他似乎真的后悔了。现在的生活,现在的安逸,原来才是他的追求吗? 暖觞仿佛对他没头没脑的话有些奇怪,但看到南宫尚严肃的面容,不,是从未有过的惨烈,心里不免更加担心起来。这个刘钦刘大人,难道对无机阁有什么不利才使得阿尚如此头疼。那又怎会关乎自己离不离开?阿尚他……罢了,他了解阿尚的脾气,若是不想说,就算扛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决不会透露半字。只好等着个刘大人回了京城,再细细问吧! “我,当然不会离开,放心。”暖觞将手附在南宫尚手上,温热的体温再次给了绝对放弃什么的南宫尚无限的鼓励。 “谢谢。” “谢谢”这两个词,很少从南宫尚口中说出口,但这一次,却是满含深意。 等回头南宫尚送走刘钦的时候,后者依旧很欠扁地提醒他他们的一月之约,南宫尚这次倒是沉稳不少,打马虎眼终于把这个大麻烦给打包送回京城去了。 回头给沈逸风去了封信,深刻地批驳了刘钦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因为都是好兄弟,南宫尚说的比较调侃,沈逸风收到信后非但没恼,反而笑得合不拢嘴。让南宫尚吃鳖的人可真不多,他还真想看看某人黑脸的模样。 “把那东西给他吧。” “哎?”沈逸风疑惑地看着身边的魔枭,这家伙每次都信誓旦旦,这次又在计谋什么?! “把符寄过去,当是歉礼。” “为什么?” “日后你自会知道。” “是那东西?” “嗯。” 章六十 究竟沈逸风他们口中说得神神秘秘的东西是什么,南宫尚很快便知道了。 回信里带着沈逸风调笑的歉意以及关心,还多了个小玩意儿。明黄色的平安符,应该是平安符,和庙里祈福求拜得来的平安符别无二致。 信上沈逸风说平安符是他特意求魔枭这怪人,专门弄来给暖觞的,让他随身带着。说他南宫尚现在不是老怕爱人离开嘛!?平安符纵使报不了两人一生一世在一起,起码能求个平安快乐。魔枭那人本事通天,南宫尚一想暖觞虽然有些武功,但心地过于宽厚善良,留在自己身边必定要经历大风大浪,立刻决定收下,晚上就让暖觞戴上不离身。 这次南宫尚一点都没想到其中有诈,毕竟他也选择了再次相信曾经欺骗过他的兄弟。 暖觞见到平安符煞是喜欢,因为是朋友送的原因,他格外珍惜,立刻手下。南宫尚对此吃味不小,好在暖觞后来说得空以后沈逸风再来汴京让他也给阿尚弄一个,这才打消他心头的不平衡。毕竟暖觞的心在他这儿。 不过这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稀奇古怪,暖觞日日随身携带了大半月,竟然觉得身子有些发虚力,食欲不太好,有时伴有些恶心呕吐的症状。暖觞也太当回事,天逐渐热起来,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他也只当是有些不适应早夏,轻微的中暑。大夫也没看,也不想让南宫尚担心。倒是暖觞还怀疑起来,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糟糕了,该不会是现在被人伺候着,养出来的富贵病吧! 最要命的是,因为怕南宫尚担心,瞒着南宫尚,毫不知情的后者最近某方面的欲望显然增强了不少。缺少足够的安全感,南宫尚老爱抱紧暖觞睡觉,当然也少不了拖着暖觞好好做上一把,暖觞每次都是精疲力竭。 身子不舒服加上休息不够,整个人脸色又差了很多。现在确实是真的脸色泛黄,时间长了,南宫尚也看出了各种端倪。 他立马找大夫给暖觞看看,暖觞先是不让,都是小痛小病,犯不着还得找大夫看。不过他也拗不过南宫尚的执念,等大夫请来了,瞧了半晌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也是所谓的“天干物燥,体内虚热,调理调理即可”一些模棱两可的空话。 大夫这么说,南宫尚只好信了暖觞,让大夫开几副调理的药,也就作罢。实在是头疼的事太多,眼看一月之约马上就要结束,他还没想到一个足够有分量的理由让无机阁可以完全脱身,又不至于使自己失去暖觞。 这日南宫尚终究打定主意去问问自己的父亲,在处理这件事上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毕竟无机阁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父亲虽然可以为了男人抛下它不管不顾十多年,但却并不表示付出的心血比他少。 不过二老倒是很享受现在这种惬意的中原生活。自打南宫尚不再派人盯着两人之后,两人生活得更加滋润,也不管小辈在外头怎么折腾。刘钦还没来之前,两人就去北部几个城镇游离了一番,就连皇城也没错过。直到前几日才懒懒散散回了无机阁,所以对南宫尚要和刘钦“做生意”的事,压根就不知道。 “这躺去北方真是有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想想当年我也是追着你满地跑,追着追着就把你绑在身边,这样结伴而行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怎一个爽字了得啊!” “少贫!” “嘿嘿,还真不是我贫。想想那时候你见我就一张冷脸,这就算看到再美的风景也是白搭啊!不像现在……人生圆满阿!” “南宫烈。” “嗯?什么?”南宫烈看着倾耳贴在木门上的杨骞,顿时明白了爱人的意思,明了地点头。 “话说回来,散了这么久的心,骞你真的打算好了?” “嗯。” “打算认他了?” “是的。”杨骞此时已经恢复到正常站姿,双手抱胸,嘴巴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却异常坚定。 “只怕阿尚他不会面对这个现实。” “血浓于水,就算他不信,也是随我骨血相容的孩子。” “哎,罢了,罢了,这只愿我当初想瞒下来,将两个孩子掉了包,让你在面对自己骨肉的时候不那么揪心。哪想到……阿尚这孩子这般死性子,而我和雅兰的孩子却是近在眼前不能相认。说起来,阿尚这执拗的死性子还真像你!” “知道错就好,你也是一骗就骗了我十多年。” “何时去和他坦白?” “哼,怕是他现在已经知晓了吧。也对,仇人竟然成了亲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虽然是淡淡的嘲讽之感,但从杨骞脸上的苦笑来说,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南宫尚。 而屋外的南宫尚早已站定不动,偶然听闻的一席话对于他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 章六十一 “哐……” 木门被轻而易举地踢开,随即展现的是南宫尚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面目狰狞,甚至带着些细微抽搐。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木讷地盯着屋内两个也是一脸诧异的人,一时间刚才的剑拔弩张,沦为极致的静谧。 虽然杨骞刚才只是略带自嘲也顺便“嘲讽”下南宫烈的自说自话,但决计不会想到他们的对话会被南宫尚一字不差地听到,更不会预想到这件事被这么莫名其妙、突然地曝光,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本是委婉曲折考虑周全才能据实相告的事,就这么曝光了。 确实,南宫尚现在知道了。 “难道你不该对我解释一下,你们刚才所说的事情吗?”最终打破平静的还是南宫尚,他用的是一种接近于咬牙切齿的口气,充分显露出,虽然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还是难以掩饰心中无限愤怒的心情。 平时老顽童模样十足的南宫烈这是也早已紧绷起老脸,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比自己还高大的儿子,不知怎的,心里突生一股无力之感。 而杨骞,总是平时再淡定再肃然,这时却也是难以心平气和下来,表情依旧维持着往日的淡然,却苍白了一脸面色。这个口,他也不能开。 “怎么,父亲,不打算说。哦不,或者我该直接称呼你南宫前辈。” 南宫尚冷笑地看着这个自己称呼了二十多年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深刻。“还有你,不过你决计不会听到你心里想要的那个称呼的!” 面对南宫尚的咄咄逼人,二老多半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要从何说起。 “还不打算说吗?”南宫尚依旧冷着脸,只是语气平静了不少,双眼如炬,两道尖锐的目光直射二人。 杨骞和南宫烈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停顿了半晌,南宫烈才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南宫尚说道:“阿尚,你听我解释。” “解释?需要解释什么?无缘无故我叫了二十多年的老爹成了别人的老爹,还是我要改姓杨的理由?” “阿尚……”南宫烈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无奈过,当初他好歹也是闻名江湖的大侠,跟在杨骞屁股后面追求爱情,也窝囊过,但就算做了十几年的“妻奴”,也没有这么无奈过。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不知怎的,心里就是一阵苦涩的触痛。 “有话快说!” “阿尚……这事你别怪骞,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当年……”南宫烈看了一眼杨骞,发觉后者依旧面色苍白,不禁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当年你母亲雅兰和骞,嗯,骞的妻子也就是仆阑族的族长之女,同时有了孩子。他们小两口都住在无机阁里,仆阑月,也就是骞的妻子,却不知怎地,知道了我和骞的事,一时之间气愤不已。闹也闹过,哭也哭过,骞很后悔,他真的打算放弃我们这间的情分,就这么和妻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下去。哪知道……” 忆起这段往事,谁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南宫烈的语气也愈加和缓,愈来愈慢。 “雅兰是那日丑时生的孩子,大半夜还是刮着大风雨。我陪雅兰一直到孩子平安出世,不到两个时辰,骞那边也传出孩子马上要出生的消息。生产倒还顺利,我急急忙忙赶过去,才知道仆阑月因为终日郁郁寡欢伤了身子骨,导致生产时大出血。孩子平平安安,可人……唉,大夫整整救治了一天,还是去了。” “所以?”南宫上并未收去冷笑,轻描淡写地示意自己的“父亲”继续说下去。 “后面的事,你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骞本打算等仆阑月做完月子就会大漠,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却没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孩子一出生,只剩一个父亲,而他认为,就是因为我和他的事还了孩子的亲生母亲。” “南宫烈!” “骞,让我把话说完。” “让他说!” “骞那段时间心绪也很低落,根本没心思照顾孩子。甚至对这个刚刚降生的小生命不闻不问。我记得他曾说过,看到这个孩子,就想到他已经死去的娘,这个孩子或许就是因为上天要惩罚他犯的过错,派来折磨他的。我劝过他,他甚至开始躲我。我琢磨着这事儿这样下去不对,孩子刚来到这个世上,并没有过错。骞若是一辈子对这个孩子……我也就那么一霎决定要把孩子掉包。错是我先犯的,是我先把骞拉下万丈深渊的,所以这个苦果再怎么也要我来承担。两个月后,骞带着我和雅兰的孩子独自离开了,再后来,听说他把孩子寄给了一户人家,最终还是没放下心思。阿尚……”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你掉包的孩子?” “阿尚……时至今日,你问我会否后悔当日的冲动抉择,我仍是选择不会。可我是将你当亲骨肉来疼惜,亲儿子来训诫培养的,我希望你……” “够了!好一个不悔!南宫烈,你真是个感天动地的大情圣!对,你的骞就值得你千百般呵护,一个孩子就单单只是你为自己找借口的棋子而已!好,真好!” 南宫尚也不在多说什么,双目怒睁,仿佛要把眼前这两个和自己存在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长辈看得穿透,深深刻刻地记住他们的可憎。 “够了,既然如此,就当我是没爹没娘罢了,你们这份假慈悲,我受不住!” 南宫尚丢下话,便离开了,丝毫不带一点犹豫。转身一脚踹在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上,门!当就硬生生地被踩破了一个大窟窿! 此时此刻,南宫尚除了静一静就是静一静,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现实突然夹杂着厚重的感情侵袭而来,让他这个硬汉毫无招架的余地。他的脑中,真的一片空白。 而看着南宫尚跌跌撞撞离开的南宫烈和杨骞并未因此松一口气。 杨骞颓然地从刚才的变故中醒悟过来,盯着南宫烈一动不动,“这样告诉他,真的好吗?” “也只能先如此了。”男宫烈也不想说什么,靠在椅子上,讷讷地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南宫尚离开,哪儿也没去,反倒是去了伙房。 伙房这种地方一般他不会涉足,里头的小工、师傅们也鲜能见到阁主。见南宫尚来了,一个个大惊小怪的。 “给我来一坛好酒!” “阁主?” “别多事!” “是,是,阁主您稍等,小的给您去取。” 伙房小哥一脸莫名其妙地挠着脑袋给南宫尚去取酒,等南宫尚离开,他愣是还没搞懂这阁主大人难得降临伙房,就为了讨一坛小酒,这,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南宫尚离开伙房,找了个僻静的小品花园,大口灌了几口酒,脑中却依旧一片空白,只觉心头烦闷,只有酒可以冲淡一切。 在大花园一个人烦闷地喝酒,这确实不那么像一回事儿,南宫尚凭着那点仅有的清醒意识,摇摇晃晃往宝烟阁走去。 “主子,这盆子你还需要吗?” “呕……” 伺候的丫环看暖觞好些了一点,刚把泄物盆拿开,哪知暖觞胸腹腔又是一阵恶心。 “主子,要不我去给你叫大夫再瞧瞧?” “别别,就是这天起着实闷了些,碍不着别的事!” “可是……”丫环自言自语道,“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么下去,身体迟早都会被拖垮吧!” “不碍事,不碍事,待会儿帮我找些消食的食物来就好。” 丫环见劝不动执拗的暖觞,只好放弃请大夫的决定,叹了口气,继续拍着暖觞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一些。 “乓……” 门被大声打开,进来的是已经喝了大半坛老酱好酒的男宫尚,有几分醉意。 虽然脚步过于零乱琐碎,但已经听惯南宫尚脚步的暖觞,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快把东西收拾下,你往偏门先退吧。” “不用告诉阁主?” “不用,不碍事,下去吧。” 丫环吐吐舌头,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看着快走进来的阁主大人,只好摇摇头,先行收拾好离开。 扑鼻而来的酒味,让暖觞本能地觉得更加难受。胃部像长了什么东西似的,总觉得热热的,像是活物,又不像,难受得打紧。 “额……暖觞。”南宫尚一进屋,就颓然地趴在桌上,目光的焦距触及暖觞这张异常熟悉的脸庞,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低沉地呢喃,仿佛要吐露所有的愁绪。 “怎么了,阿尚,喝成这样……” “唔……暖觞。” 暖觞撑起气力把人扶正,放开南宫尚手上拿着的酒坛子,再将人扶到床上靠在床背上躺好,才安心。 “有什么,能和我说吗?” 南宫尚看了一眼暖觞,沈下心来,借着半分清醒,娓娓道来。 章六十二 大着舌头的南宫尚兜兜转转讲了半晌,前言后语也没个着地儿,暖觞好歹是听懂他在陈述些什么。煞一听来,真着实让人揪心。 阿尚不是老阁主的孩子? 这个事实别说是阿尚自己无法接受,就连他这个旁人都无法接受。老阁主虽然抛开江湖俗事一走就是十几载,但他对南宫尚那份深沉父爱,饶是旁人也能瞧出半分。现在反过来告诉阿尚,他不是老阁主的儿子,甚至亲身父亲是他曾经咬牙切齿恨到牙痒痒的仇人,放在谁身上,都会有万念俱灰的感觉吧? 这是天意弄人! 南宫尚也算是独当一面的男人,纵使受了如此打击,也只是寻求一坛好酒、一个忘记。千斤重压压下,七尺男儿也该是时候好好休息下了。 暖觞知道这时候,再怎么安慰南宫尚,再怎么说道理,都是无济于事,遂将靠在床被上的南宫尚扶到,脱去他的靴子,将他盖上被褥。 “阿尚,好好睡一觉,睡醒就都过去了。” 南宫尚在暖觞的安抚下,疲倦和困意逐渐淹没整个人的四肢感触,借着酒精的催眠,陷入到大把大把的黑暗中去,睡着了。 暖觞这才放下不断在南宫尚背上拍打安抚的手,胃部不舒服的感觉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只是刚才的心思全被阿尚的事扯走。现在对方睡着了,难受的感觉又重新回来,然而他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这是在琢磨阿尚既然是杨先生的骨肉,那老阁主家的少爷呢?老阁主虽然嘻嘻哈哈和个老顽童似的,但决计不是那种放任亲人骨肉不管的人,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有些蹊跷、有些微妙。 本就身体的不舒服的暖觞,刚才陪着南宫尚一起折腾,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阿尚的事,就靠在床沿上,跟着南宫尚一起陷入了冗长的昏睡之中。 暖觞虽然是坐靠着,但睡得颇为安稳,胃部不再传来难过了一天的恶心之感,算是无梦好睡。 但南宫尚并没这么好运,梦魇一个接着一个。 现实南宫烈和杨骞两个人相亲相爱一对狗男男,用淡漠甚至是鄙视的眼神盯着他。梦里他还是个少年,看着父亲和那个姓杨的挥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的离开,仿佛他是世界上最无助的人。 然后许久不曾出现在脑海,甚至许久不曾想起的母亲出现在梦魇里。梦里的母亲,依旧明丽动人,弯弯的眉眼里流露中满满的爱意,轻轻地爱抚他的脑袋。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真像小时候母亲照顾自己的感觉,是一种被人疼的感觉。也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脸变得不那么和煦温柔,眼里绽放出嗜血的光芒,爱抚着他的手中抽出一把白亮亮的匕首!!发出刺眼的光芒,朝他刺来。他左躲右躲,躲过母亲的疯狂,却将母亲的癫狂深深记入脑海。 “贱人!” “贱人,还我的孩子!” “贱人,还我的夫君!” “滚,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个野杂种!” “滚开,都给我滚开!” “我要杀了你们!” 一句句碎语铺头盖脸而来,梦里的南宫尚不再是个刚强的男子汉,躲避着母亲的追杀和凌厉的目光,一路颠颠簸簸跑出无机阁,迎接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 夜色渐渐笼罩,梦里迷茫的南宫尚只是一味地淋着大雨,然后一把油纸伞打在他头上,替他掩去矿粉暴雨地侵袭。 “阿尚,雨大,先回去吧。” 南宫尚颓然地看着给他撑伞的人,半晌,才张口,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个给他打伞的人他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是他最最爱的暖觞。可为什么,这张脸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又有那么点熟悉,就像…… “啊!” 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南宫尚低吼一声,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床沿边睡着的暖觞还守着他,心从梦境中的波涛起伏渐渐平静下来。身边还是他最熟悉的人,他最值得依靠的人就够了 “阿尚,你醒了,不多睡一会儿?”暖觞也跟着醒了,看屋外夜幕才刚刚降下,打算让南宫尚再睡一觉,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行,你也上来。” 南宫尚打横将人抱起,卷进被褥子里,二话不说,吹灭蜡烛继续睡觉。暖觞也觉不出半点饿,跟着困意,在南宫尚的怀抱里又睡着了。 只是刚才被梦魇缠绕十分的南宫尚已经全部清醒,看看身边的人,的确是他最依赖的人。只是联系过往发生的种种,以及刚刚父亲,哦不,是南宫烈的一袭话,梦里的暗示到底是不是真的与现实有必然的联系? 他突然有些怕了。 再次打量着枕边人,南宫尚不禁抿嘴。黑暗中,他的眸子透射出晶亮深邃的光芒。有些事,即使是最亲最近的人,也不例外。 隔日,因无机阁的例行会议,南宫尚无法脱身。拖着疲惫的身体与思维,他大早就离开宝烟阁,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些人不愿意面对也得面对,昨日走得匆忙,等阁内大小事务交待完毕再去找南宫烈那老头子,那个自己已不愿称作父亲的男人!该问得该讲清的,一并彻底解决。 但显然,隔着南宫尚离开不久就醒来的暖觞显然要早一步。 没什么胃口的暖觞醒来,摸着身旁已经空烙烙的床褥,因为夏季的关系,隐隐还有一丝温暖。像人的体温,又像涂有空气的氤氲一般,有些寂寥。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昨夜就这么又睡过去,暖觞心中的疑问不会比南宫尚来得小。趁着没什么胃口,他索性也免去一顿早饭,直接去找老阁主问个清楚。 章六十三 暖觞刚进屋,就瞧见老阁主一脸和煦地坐着喝茶。只是无形间流动的气氛,确是暗流涌动。 老阁主大早就坐在这儿,收去平时老顽童似的脾气,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显然是等着他或者阿尚过来。 “孩子,来了,坐。” 凭直觉,暖觞觉得老阁主等他的可能性更多一些。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好好劝劝阿尚吗? “是,伯父您……” “这孩子,爹爹都叫过,还嫌生分不成!” “伯父……”说实话,除了除夕团圆夜各自叫过南宫烈和杨骞一声爹,暖觞就再也没用过如此亲近的称呼。对于从小就挺照顾自己的老阁主,他还可以亲切地称一声伯父;对于杨先生,还是照旧称呼为杨先生罢了。毕竟好不容易被莫名其妙地接受,该有的规矩还得齐全。 “罢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这孩子。骞今日有些不舒服,所以单我和你谈谈,也别拘束。” “是。” “阿尚的事,你应该知晓了,昨日他定是去了你那。” “阿尚他,的确有很大的坎过不去,可是……” “孩子,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也晓得你心中定是疑问满满,现在随我见个人。” 暖觞的确有很多要问,他只有问清楚来龙去脉才能好好安慰阿尚。压下满肚子疑问,他起身随南宫烈一起到了偏房。偏房谁也没住,空无一人,只是存放行李罢了,这更加勾起暖觞的好奇心。 南宫烈在一堆行李中翻翻找找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卷画轴,摊开在暖觞面前。 “这事我的夫人,雅兰,也是阿尚认了二十年的娘亲。” 暖觞听老阁主这么一说,将目光放在卷轴上的女子身上。女子穿着贵气,都是上好的玲珑绸缎,不免将她雍容华贵的面貌衬托得更加可人。她淡雅的笑着,但气质绝不是小葱拌豆腐一般的小家碧玉,单纯透露清透爽快。而一如她的衣着一般,华贵典雅,丝丝傲气倾露出来,方有睥睨众生之意。要不点破阿尚不是这位雅兰小姐的亲身儿子,还真没人会不信。瞧着一份天然的傲气,不是血脉相承的亲骨肉,那来得如此相像。 “阿尚的脾气确实生得像雅兰,傲气得很。不是她的亲骨肉,倒是可惜了。” 南宫烈看看暖觞,又继续说道:“雅兰本是锦绣钱庄的大小姐,生来就是大家闺秀傲气凛然。当年我爹想扩充家本,成了我和雅兰的婚事,不想我却爱上了骞。雅兰性子烈,为夺回家庭,夺回尊严做了很多错事,我却没办法不原谅他。毕竟也算是我和骞辜负她。” 暖觞仔细地听着,却不知为何老阁主要和他说这些。 “我和雅兰的孩子,其实本并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事情过去也十几二十年了,我也不想多提,只是毕竟是亲身骨肉,放不下终究是放不下。” “那伯父您的孩子?” “别急别急。你一定是在想我这老家伙絮絮叨叨跟你讲这些有的没的老情事干麻?心里头也定是着急地相帮阿尚问清楚他的身世究竟如何,而我的孩儿又在哪是吧?” “嗯……” “不急,想必你也听阿尚说了,当初我把自己的亲身骨肉和骞的儿子掉包。我说过,虽然我和雅兰的孩子本并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但确确实实是我的孩子,做出这个决定我也思量许久。偷偷调换孩子,本以为事情可以这样平息过去,却想不到……我知道骞那时恨自己,也觉得他的孩子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但那的的确确是个小生命,想不到他真打算把孩子寄放给别人家养活。” “寄放?那孩子现在呢?伯父不是说还是爱您自己的亲骨肉,为什么让他在外漂泊?” “哎,谁说我让他在外漂泊了,我把人偷偷给接回来。骞负气走后,我们家算是得了几年的平静,我也算是照顾过几年自己的孩子。” “哎?” “暖觞,你仔细看看雅兰,是不是觉得有些相似。” “相似?”不明所以的暖觞顺着南宫烈的意思,再次打量起画像中的女子,依旧的美艳动人。半晌,瞳孔陡然放大,像是意识到什么。 的确,一切都说通了。 为什么黄易一开始会揪着自己说他就是杨骞的儿子。 为什么自己会被仆阑族的族人接去大漠。 为什么自己要被仆阑族的族长当成是亲外孙,被仆阑环看成是亲堂弟。又是为什么在滴血认清时,他的血液和“外公”的血液融不到一起。 为什么阿尚也曾怀疑过他,他就是杨骞的儿子,差点让他们分道扬镳。 为什么老阁主说曾经照顾过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老阁主说骞把孩子寄放给别人。 为什么越看南宫夫人的画像越觉得眼熟,分外眼熟。眉眼见说不出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这一切都解释通了。 他,暖觞不是杨先生的骨肉,而是老阁主的亲儿子,身上流着南宫家的血。一切的误会,只是源于一个掉包,一个为爱而掩藏的谎言。 可是又为什么呢?若是叫阿尚知道了……阿尚这脾气……本是坦坦荡荡的生活和爱情之路,似乎又变得崎岖坎坷起来,暗无天日。 “孩子,你……没事吧?”南宫烈看着脸色一下苍白的暖觞,心里也是一阵痛楚,当初要是自己不那么做,现在就不会惹出那么多事了吧?真是自作聪明。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补偿,全心全意地补偿自己的两个孩子。 “没,没事。伯父,您是说……那个孩子……是我?” 南宫烈艰涩地点点头,欲言又止,却不得不说。 章六十四 “我将你安排在后院,是因为雅兰的脾气,平白无故会带一个孩子,叫她知晓,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虽然过得是下等人的生活,但我可以时时刻刻看到你,算是尽点一个当父亲的职责。记得你小时候,我还让小张偷偷给你买过过年的新衣裳,放在床头边上。还有次在后花园陪你做游戏,记得不。小的时候你就比一般孩子乖巧,大概是长在那样的环境里,算是我对不住你。” 暖觞记得这些,怎么会不记得? 不知道是谁放在他床头的新衣裳,让他忐忑许久,却过了个舒舒服服的新年。陪自己玩耍的老阁主,宽阔的肩膀伴着和煦的笑容,总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洒在心底,像是父爱深沉而宽阔。他记忆里的父亲是那个沉溺于赌博的老酒鬼,缺少家庭关爱的暖觞自然将这些点滴放进记忆里深藏。但却不料,结局会是如此。 暖觞咬紧嘴唇,微微点头,却没有半点搭话的意思。 南宫烈心知暖觞并不好受,也不求他说些什么,继续道:“阿尚的性子像他娘,娇惯得很,稍有跋扈。他娘的事,事出突然,本来我想把骞接过来好好安顿在无机阁里,照顾你们两孩子长大成人,不却不想一走就是数十年。好在你也聪明,晓得伪装,安安生生过了十多年。不过你和阿尚的孽缘终究逃不过,我和骞商量着,既然逃不过,就凑活在一起吧。” “……” “暖觞,我不求你喊我声爹,毕竟我这个做爹爹的,每看着你长大,一点责任都不曾尽到。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件事要瞒过阿尚那孩子确实是不可能的,但我和骞都希望,至少你别和他提这事。于你于他都不会错,要真叫阿尚知道你们身世对换,也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麻烦。你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幸好你懂得些易容的法子,这么些年,阿尚没能看出些端倪。无论如何,我希望这事要曝光也等阿尚自己去发现才是,不然你们……” 暖觞依旧咬着嘴唇,本就身体不适,现在精神濒临崩溃,他整个人就好像被抽空一般,只能讷讷地看着南宫烈,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是啊,不告诉阿尚,但他们的未来还能继续吗? “孩子,你随阿尚喊我一声爹爹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上一代的事牵扯到你们小辈身上,怕是这辈子我都要背着这些怨债走下去咯……” “伯,伯父……我……明白了。”停顿半刻,暖觞才结果话茬。只是这个决定,单是一句半句就让他耗尽全身气力,就在他应下南宫烈的不情之请之后,腹部又是一阵恶心之感窜涌而出。身体最终是顶不住,两眼一黑,咚地他就倒在南宫烈面前。 “暖觞,暖觞!” 这下可把南宫烈给急坏了,他一探暖觞的额头,有点烫,似乎发着低烧,还有一丝丝细密的汗珠冒出,这孩子该不会早就病了吧!试着掐了掐人中,一点作用都没用,暖觞还是倒在桌上,看起来是病倒了。 南宫烈不懂医术,自己急着团团转也不是个法子,打横就将人抱起到卧房。然后又跑去书房把杨骞给叫来。其实,刚才对暖觞说的杨先生有点不舒服都是藉口,两老昨晚上思索了一晚上,南宫尚和暖觞这俩人无论谁来,都还是南宫烈出面来得比较合适。 杨骞的医术其实不错,但十几年前江湖上更加敬佩的是他的功夫品行以及仪表堂堂。如同文人才子一般的气质也不知是折煞了多少姑娘的心,当然也折煞了南宫烈的心。 “骞,暖觞这到底是怎么了?”南宫烈看着杨骞一脸眉头紧皱,似乎辨不出病症的模样,心里就是更加焦急。别不是他们的一番好意让事情弄得更糟吧! “骞,你到底给个准数啊!” 杨骞横了南宫烈一眼,继续把两指打在暖觞的手腕上诊脉,眉头郁结一直不见舒展。 “烈。” “怎么了,暖觞这孩子到底到底怎么了,我看他发着低烧。” “魔枭给他吃了。” “吃了?哎!骞,你是说……”虽然杨骞并没有道破暖觞究竟是怎么了,但刚还担心焦躁不知如何是好的南宫烈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撑大嘴巴,惊愕得不知该用何等言语表达。约摸是更焦躁了。 “魔枭这段时候不是随阿风去了京城,怎么会?那家伙不是素来过问旁人俗事吗?” 杨先生将暖觞掖上薄被,安顿好,才拉过南宫烈坐在一边的圆桌旁,“以魔枭的本事,根本不用他亲力亲为。” “可是,暖觞着身子……” 修长的指甲在红木圆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发出咯咯的声响,杨先生似乎陷入了冗长的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一脸焦急的南宫烈道:“或许,魔枭这次可办了一件好事,有了这份大礼,事情可能真就这么会过去。” “也对,阿尚这小子是到了该学会长大的时候了。” 南宫烈领会了杨骞的意思,后者随即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暖觞。” “为什么?”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可是他迟早总会知道的。” “也只能先当气虚不调、水土不服来根治了。” “可这事不出几个月谁都会知道啊,骞,瞒不住这么久!” “到时候……只能看阿尚想通了没有。既然魔枭这么做了,就是有心帮他俩一把。哎,总会过去的……” 南宫烈看看床上还昏睡的暖觞,再看看杨骞,叹气道:“也只能先如此了,都是我造的孽啊!” 暖觞昏睡不多久就醒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显然他还未从刚才的震惊和悲愤中缓过神来,望着不远处坐着的南宫烈和杨骞,两张关切的面孔,他如哽在喉,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让气氛沉默下来。 “醒了,骞他醒了,你快过来看看。” 章六十五 “等下再让大夫开几贴调理的药,应该就没事了。” “暖觞,还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吗?”南宫烈也凑上来,看着一脸苍白的暖觞。 暖觞摇摇头,也不知说什么好。 “孩子,自己的身体怎么可以这么不注意,发着低烧还乱跑,亏你还懂不少医术!” 杨骞朝南宫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出声,“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面对杨骞的关心,暖觞其实有些无所适从。他们的关系改善这一年开始的,但被杨先生如此近距离的关心,多少让他有些难以承受。刚刚知晓自己如此复杂的身世之谜后,暖觞十分清楚,杨先生这种转变从何而来。他咽了口口水,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怕是天气燥热的缘由。” “虚火过旺,气血不顺加上轻微有些厌食的症状,好好主意自己的身体。” “……” “待会儿骞让人通知大夫和阿尚,给你再开几副药调理、调理,这段日子也别想些其它有的没的,安心养身子。有事没事,也多给自己诊诊脉。”南宫烈这才接过话茬,他也是真心关心暖觞的。 “医者不自医,你也别怪他。我们先出去,暖觞你好好休息。”杨骞推了一把还想交待些什么的南宫烈,示意先离开,却不想被暖觞捉住衣角。 “可不可以别叫阿尚来?” “暖觞,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们面对的,有些事情也终会过去。我和烈都相信你有这份勇气和执着。只有自己坚强起来,阿尚才能跟着坚强。我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上一辈留下的恩怨才造成的。但你们只有靠自己,才能争取到未来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和阿尚皆是如此,不是失去信心。”这或许是杨骞对着暖觞说的最长的一番话,放下过去清冷的伪装,可谓是语重心长。他轻轻拂开捉住自己衣角的手,将它塞进被子里,嘱咐道:“当前还是身体重要,你先休息,别的等睡一觉醒来再想。” 暖觞似乎不曾见过这样的杨先生,讷讷地把头一点,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开屋子,直到院子里的光线被门缝关得结实。 但这时,他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呢? 是啊,是该停下来,仔细想想他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辗转反侧,脑袋里全是刚才老阁主的一番曝白,身世之谜如同一大巨大的深渊,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思维。挣扎或彷徨都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无论如何,暖觞决定,他都不会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生活与爱情! 因为身体上的疲累,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再次陷入昏睡。 等暖觞再次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十分。这回靠在床边的是南宫尚,微微打盹,就和他们昨天的模式整一个颠了个倒儿。 南宫尚神色疲惫,似乎还未从昨日的巨变中缓过神来。但脸上更加明显的是森森的冷峻。再次面对二老,除了无法面对之外,更多的是气愤不甘以及深深的无力。一个人再毒、心肠再恨,对于至亲之人,也下不去手。 南宫尚睡得就更浅了。暖觞睡醒的呼吸声便轻而易举打断他。他急忙起身,将手探在暖觞的额头,“不烧,还有那里不舒服?” 暖觞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也是这轮迷乱身世的受害者,但不知怎的,再次面对南宫尚起来,他有些觉得手足无措。总觉得,他也深深伤害了阿尚一般。 “听大夫说你有些体虚,以后别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南宫尚又拂了拂暖觞有些凌乱的发丝,“我们回去。” “嗯。对了,阿尚……” “嗯?” “没事……”暖觞看着南宫尚一脸冷峻颜色,想告诉他真相。蒙在鼓里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一个。可看着南宫尚的脸孔,想起老阁主的嘱托,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的确,还是不说来得微妙,至少他们的关系可以因此维系下去。 南宫尚也不再细究,打横将人抱起,裹上被子就像离开。 其实他根本不同于表面上的这般沉静。暖觞的反常它多多少少看出一些,而对他出现在二老的处所也一点都不奇怪。暖觞这甘为他人心热的脾气真是打他们第一天认识就没变过,老爱为别人出头。今天待他一出门就上这儿,估计也是想问个七七八八,以及问出些自己的困惑。有问必有答,这般支支吾吾,他知晓暖觞是知道了些什么,却有意隐瞒与他。同时,南宫尚也确定,南宫烈那老儿确实对他有所隐瞒,虽然这套说辞逻辑上,上上下下看不出一点儿破绽。可就是太多理想化,让他觉着事情远没有表面上来得这么简单。关键点,还真就得找出谁才是南宫烈和他娘说生的亲身儿子才是! 南宫尚把人抱到堂前,看南宫烈和杨骞都在。他看了一眼暖觞,又看着两个沉默寡言,不知如何是好的人,一如刚才来时一样,毫不多言,只是冷冷丢下一句:“明晚过来”,就带人离开了。 看来,离他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章六十六 暖觞身体不好,南宫尚回头也没问他什么,只叫他好好消息。态度上看不出什么冷漠,只是兀自思考的时间变多了。 隔天晚上,他果真去找南宫烈,目的也就是问个清楚。 南宫尚一看两人都坐在堂前等他,南宫烈还面色凝重地打着蒲扇,样子别说还有几分搞笑。堂前的月色明了,知了耐不住夜色朦胧不住地鸣叫,夏日的气息微醺,气氛可谓大好。 但接下来要谈论的事,并不如同大好夜色简单明了。至于南宫烈,至于杨骞,都可谓是一场硬仗。 南宫尚一来就搅破了这平静的夏夜,而他也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他冲上前去,一把拉起扇着蒲扇的南宫烈,“告诉我,暖觞是不是你的儿子?!” “……” “是不是!”见南宫烈不答,南宫尚这个做儿子的更是气愤,他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眼里直冒火花。 被拉着的南宫烈看了杨骞一眼,两人交流过一个眼神,他才道:“……是。” “……” 这下南宫尚却像突然抽空了气力一般,失了气势,颓然放开揪着南宫烈衣领的手,垂头看着漆黑的地面,一时也说不上话。 半晌,他颓然地说:“暖觞也知道?” “……嗯。” “不打算和我说说?是不是什么事只要我不发现,你们就打算一直瞒着我!是,我是不是你的儿子,耍着人玩很有趣吧,就是一个你当了二十多年父亲应该做的?” “……” “哈哈哈……”南宫尚不禁仰天大笑起来,差点没笑出眼泪。他才是全天下最傻最傻的傻瓜,自以为睥睨天下,却是个被天下骗尽的傻瓜。 “好,阿尚,我们进屋慢慢说,行不?” 南宫尚笑了好久才歇罢,看着浓重的夜色,眼眸变得冰冷下来,厉色道:“行。” 三人不声不响进屋。 打开话茬的还是南宫烈,杨骞算是这辈子都无法好好面对南宫尚了,即使对方身上流着一半他的血液。 “暖觞这孩子的事,其实和你一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他也是今天才知晓自己的身世,所以咱们有言在先,希望你有什么也千万别怪在他身上,伤了你们的感情!” “……” 南宫烈也不顾南宫尚的反应如何,摇摇脑袋,叹气继续说道:“罢了,咱就说说。骞把孩子寄给了一户普通人家,但毕竟是我的亲身骨肉,在外漂泊甚至一辈子都得不到骨肉相认的痛,饶是谁都难以忍受。所以我偷偷把孩子接回来安排在后院。为了防止雅兰起疑心,我也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家丁对待,看着他几年时间从小娃娃变成大娃娃。” “重点。” “我看着你们两个孩子长大也挺欣慰的,现在想想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那该多好啊,就算你俩永远只是主仆也好。” “这么说我和暖觞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就怕阿尚误会这一层面,从而采取什么过激反应,南宫烈连忙摆手否认,“阿尚,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很奇妙,并不是别人想有意安排就插手的了的。但自从那次逸风和暖觞的西域之行让我时隔十多年再次看到他,并听闻你俩的点点滴滴之后,我就在想,也许这次缘分这东西又莫名其妙的应验了。” “缘分?好一个缘分啊?!怕只是为了你们掩盖真相一个借口罢了!” “阿尚……” “你说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那好,我倒要问问,一个是我,一个是暖觞,两边都是你口口声声说的骨肉,你到底会选哪一个?” “阿尚,你别这么钻牛角尖,你们两个……” “够了!我看你最在乎的是他吧!”南宫尚斜眼看着一直坐在另一边一声不响的杨骞,眼里满是轻蔑,丝毫看不出任何对待亲身父亲的恭敬之色。 “哎。罢了罢了,想要今晚扭转你的观念,怕是不可能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和骞对你,对暖觞,都没有恶意。要有的最多只有歉意罢了。我们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只想告诉你,如果找到真爱,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不要放手……”南宫尚低声呢喃着这四个字,匆匆扫过南宫烈和杨骞便离开了,至于他到底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夜,他没有去宝烟阁,只是吩咐服侍的人多多照顾好暖觞的身体。 南宫尚想静一静,再静一静。短短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太乱了,导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先是自己的身世之谜,再是暖觞的身世之谜。最可笑的是,他们俩竟然换错了一整个人生、一整个命运。若是二十年前不曾发生过那样的事,他们也不可能相遇吧,现在的点点滴滴更不可能实现,想到这里,南宫尚的脸色缓和下来。 但是,生性倔强好强的南宫尚,真的是一个认死理的主。他讨厌这种被判的感觉,讨厌这种被全世界蒙在谷子里的感觉。明知道这件事情和暖觞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却不禁怪罪他起来,一切也都是因为暖觞这个人才开始的吧! 他是不是应该下定决心了?! 这两天,暖觞都没见过南宫尚,似乎听别人说阁主近几日忙得很。暖觞心里清楚,忙得很只是阿尚要躲着他的借口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躲着他,对他对阿尚,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暖觞也想过是不是要自己先迈出一步,找南宫尚好好谈谈。他了解阿尚的脾气,钻牛角尖的主。这次的打击着实大了一些,但要是阿尚真的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来,真的无法挽回。 暖觞想,这段感情,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的。 然而,变故来得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刘钦给南宫尚定的一月之约眼看就要到期了,南宫尚这几日除了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对待暖觞,怎样看待住在后院的南宫烈和杨骞之外,还需要考虑怎么对付刘钦。这家伙是个不好缠的主,乖乖合作还是把他要的人送出去,他真的想不好。无论哪样,他南宫尚都下不了手。 刘钦是个心急的人,掐准了日子就来汴京。 这回他可不是钦差大臣,派头大到天边去。这回顶着个普通商人的名号就来了汴京。 他这回也并不是直接就来了无机阁,而是在花街上好好逛了一圈,才“特意”登门拜访了无机阁。 刘钦,他可没忘记无机阁里有个人儿。 一见南宫尚绷着个脸色为他接风,刘钦心里就笑开了花,这次可真有好戏看了。狐狸刘钦一笑:“南宫尚,好久不见。” “……” “这回我可是以地地道道的商人身份来拜访你,不用拘礼,板着张脸孔,放松一下。” “……” “话说回来,要是这次有个接风宴,那么对于刘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刘大人,有什么话你直说。” “高!高!南宫尚你果然是明白人,不套近乎。好,我就说个畅快。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用意吧,一月之约定,怎么样,想好了没?要人还要要货?” “……” “南宫尚你这副死板脸孔看着我可不好,一个月的时间够久了,我想你也做好了选择,怎么样。不过,要是你觉得没想好也罢,我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没有美人儿的宴会没有也罢,等刘某人再去寻欢个几日,答复我也不迟!” 章六十七 刘钦一脸的轻笑,吊儿郎当的模样惹得南宫尚一阵好恼。联想起近日来的变故,他头脑一热,也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我交人。” “哦,南宫兄,你可真懂我心。生意换人一样可以做,可美人儿哦,错过了这村可真就没这店咯!不错,不错,南宫兄,果真好眼色,以后咱肯定罩着你。” “哼。” “那好,南宫兄,你先歇着,既然咱生意没谈成,我先去趟豫远商号,这生意还得谈,你说不是。就是比起你们无机阁,这豫远可是庙小得多。” “……” “不远,二日就回,到时候劳烦南宫兄把人备好就行,可要让南宫兄割爱了。” “老张,送客。” “是。” “哟哟,南宫尚,就真不当本大人是朝廷一品大员了?行了行了,知道你舍不得,我也不和你计较,走咯!” 等刘钦离开,南宫尚才放开捏得极紧的拳头,的确,他后悔了。 曾经想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和暖觞一起走下去,现在突然丛生的变故,让他对未来变得迷茫,对两个人的将来变得不坚定,但却不曾想过要放弃。 善与恶往往只是一念之差,被欺骗的痛苦与爱情的甜蜜,权力与平淡的纠葛,似乎最终恶还是战胜了善。 然而,真的要把暖觞拱手让人? 罢了,纵使千般万般不愿意,这不是报复的最好方法吗? 恶战胜了善,南宫尚全然放松下来,眼神渐冷,似乎变成了坚不可摧却心冷无比石头。 南宫尚晚上还是回了宝烟阁,这是最后的几个夜晚,忘不掉的终是忘不掉。 暖觞身体依旧不见得好,他刚进门的时候还看到对方对这痰盂呕吐不止。好不容易坚硬地心又软了本分。南宫尚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游移不定的一个人。 他赶紧上前把人搂在怀里,轻抚他的后背,直到呕吐逐渐平息。紧贴着的两具躯体因为亲昵的动作渐渐热起来,尤其是南宫尚。一想到怀中这个人或许即将不属于自己,他就是一阵心疼,与之而来的火热的情欲。想拥有这个人,想把这个人深深地、牢牢地刻在骨血里,融进身体里,这样便是永恒。 或者,这就是爱。 所以,南宫尚不顾暖觞的身体不适,执意要了他。两个人本就之间感情深厚,又是好久没行房事,在南宫尚绵密的亲吻下,暖觞也不顾身子的不适,开始回吻,气息变得凌乱。 可对方亲昵的吻一个接着一个,抚过脸颊,顺着凹陷有致的锁骨一路向下,暖觞接受着,却始终感觉到阿尚有事瞒着他,还是他多心了? 伴随着细密缠绵的吻,两个人的衣裳便七七八八凌乱在地上,脱得差不多。质地上好的绸缎床褥上纠缠着两具躯体,身体紧密得结合着,噗嗤、噗嗤发出低低浅浅的水渍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细密的汗珠早就不满了这两句动情地躯体。 暖觞感觉到体内一热,自己跟着也就攀上愉悦的顶端。 “阿尚……” 南宫尚听着爱人的低吟,从背后将人狠狠搂住,在耳边低声私语,像是要到处所有心声一般,“我爱你。” “我也是……” 互相袒露心声之后,欲望显然又因为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爱语而燃烧起来,夜还很早,两具躯体又再次纠缠在一起…… 然而,暖觞心中的不安以及南宫尚心中的不舍,浓重得依旧久久不能散去…… 这几天南宫尚几乎天天来宝烟阁,几乎都是晚上。白日里,他不知道怎样清清白白面对暖觞,不带一点隐瞒的。只有晚上,身体纠缠才能让他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以及留住最后的那一点不舍,但却始终没有告诉暖觞他和刘钦的交易。 豫远商号离无机阁不远,打个来回也就两三日的时间。附加上那些所谓的谈生意,也不过花费五日功夫。刘钦五日之后便重新拜访无机阁,脸上还带着喜悦傲气略微调笑的笑容。 “南宫兄,怎么样,人准备好了么?我可要带走跟我一起回京了。” 南宫尚看着刘钦这张一直欠扁的脸红,不由想起早上离开暖觞那儿对他说的一番话,那番情景估计他永生难忘。他,真的做错了一个决定吧! 事实上刘钦出了无机阁的大门,南宫尚就差幻影派人全程跟着这只狡猾的狐狸。不论他在汴京的青楼里耗了多久的温柔乡也好,在去豫远商号的路上调戏娇羞的小民女也罢,还是他和豫远的掌舵谈论生意的内容都知晓几分,为自己也为无机阁留上一条后路。所以对于这只狡猾的狐狸什么时候会再次找上他,他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逍遥四五日,南宫尚心中浓烈的情绪不消反涨。单不说其他,这几日暖觞随着他的性子陪他疯,身体看起来也愈发糟糕。恶心呕吐频频,有时候甚至浑身酸胀,就连双脚也肿了一圈。他看着好不难受,但接下去要告诉暖觞的事,对他造成的心理影响要远远比这些病痛来得多。 这天大清早,南宫尚没有如同以往一样早走,而是把人圈在怀中,一遍一遍轻抚暖觞的后背,盯着他的脸,移不开视线,要把这人牢牢印在脑海里最深的角落。 半晌,南宫尚才开口道:“暖觞,整理下行李,准备去趟京城。” 章六十八 “上京?是去看逸风他们?” “待会儿我差人按上回大夫开的药方再开几副药,你随路一同带上,路上多照顾自己。”送别的话总是很难说出口,特别是对于至亲至爱之人,就算是南宫尚这样的铁石心肠也不免会动容。 “嗯,好。” “待会老张回来接你去大堂,那你有人随你一起走。” “阿尚你不一起去?”暖觞的不安这才不断地扩大起来,这几日的夜夜求欢,加上阿尚刚遭遇剧变,现在的让他一个人上京,这是要放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吗?这件事中暖觞也是受害者,但他却至始至终都不曾想过要放弃。 “是你一个人走。” “……”南宫尚背对着暖觞,暖觞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也觉得他始终没有猜透过这个多变男人的心思。半晌他才道:“阿尚,和我说实话行吗?” “呼……”南宫尚是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让他一味地骗暖觞,他也是于心不忍。可是简单的一句坦白要开口,真的太难太难。他不得不转过身去,缓声低沉道:“京城来的刘钦刘大人,随我要了你,你就先陪他回一趟京城……” 说是回一趟京城,可任谁都能听出南宫尚话里的意思。他说的是把人送个这个品行风评皆十分恶劣的刘大人。暖觞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不曾放弃,可阿尚却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那再争取什么有有何意义呢? 回忆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有不快也有喜悦,有矛盾也有温柔缠绵,交织起来,不可谓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然而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幸福的日子过得久了,就在他以为终于可以把我平静的幸福的时候,南宫尚竟然说要把他送人,像一个玩物一样送给那个什么刘大人?暖觞,开始不自信,到底南宫尚视他如什么?是终其一生的伴侣,还是仅仅贪图新鲜的玩物? 其馀的事,暖觞已经不想多作知晓,他只想问清楚心中的答案。他不相信阿尚是这样的人,相信对方的人品,也信任自己的眼光。如果阿尚又是因为最近一系列的变故头脑发热而上演这么一出的话,善良的暖觞也选择相信并谅解他。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他确信阿尚会后悔,也不会选择去放手。 沉默良久,久到南宫尚已经僵直脊背,却不敢回头之时,暖觞才道:“阿尚,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我的身世,你才会有这样的决定?” “……” “告诉我,如果你不知道你的身世,你不会把我给别人,回答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突然拔高的声音如同一把把铁锤生生砸在南宫尚心间,他怎会不难受、怎会不心痛。他怎么就答应把暖觞让给别人了呢?而且还是以一个玩物的身份!但是,心里的恶魔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放手,既然选择做了,选择了要打击报复就不能放手! 南宫尚艰难的转身看着暖觞,后者没有哭,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病态的苍白,双眼炯炯有神、异常坚定,只为等他一个答案。 “是。”他可以做任何事,却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也无法欺骗暖觞。所以他退开身子,低声回答,然后缓步转身离开,抽干自己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了。阿尚,记不记得上次你问黄易要人,这次,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暖觞也没再说什么,看着南宫尚的背影离开,定定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进去。 “……”南宫尚脚步一顿,却不再转身,片刻,他才起步,然后渐行渐远。 离别,他不想经历。或者,真如暖觞所想,他会后悔。分别的日子也不会就这么维持下去。 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等他想通了,或许,他们又能重新再一起了! 暖觞半天才醒悟过来,南宫尚已经离开了,整个屋子空烙烙的就剩下他一个人。 “对啊,阿尚已经离开了。” “该整理行李了。” “还要差人拿去开药方。” “还有……” 暖觞自己对自己喃喃自语,起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却惶惶地怎么也收拾不好。他知道、他明白南宫尚为什么这么做,不是因为放弃这段感情,不是因为不爱他,只是因为他内心那些可笑的自尊心! 这么说,他像是在安慰自己,至少他们不是情至义尽。可阿尚什么时候能够领悟,什么时候才会后悔,他一点都没有把握。阿尚心里那些可笑的自尊心以及倔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什么时候才会收敛一些,真正考虑下普通平淡却又幸福的小日子呢? “罢了,先启程再说吧。” 暖觞顺着南宫尚的交代,再次看到那次宴会上见到的刘钦刘大人。此人极为好色,光是那晚在几个美女的包围下丑态百出一点,就让他厌恶不已。 刘钦还在对刚才南宫尚的冷淡态度抱怨不已,南宫尚这臭小子,也不看看他刘钦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皇亲国戚、朝廷大员,谁不卖他几分面子,大人长大人短的叫,这南宫尚还真给他摆脸色,不过还好,人总算是到手了。 这次他可得了空,近距离看看这个把南宫尚迷得要死的小男宠,不错,到真是不错。倒不是五官长得多美,多么勾人心魄,但一股子舒舒服服的清爽劲儿,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比起那些女窑子男倡馆的俗媚角色,有味道许多。 看来,未来的一段日子,有乐子可以享咯! 章六十九 刘钦笑呵呵地凑近面色凝重、生人勿近的暖觞,调笑道:“美人,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就整一个地痞流氓,暖觞不屑地侧过身也没多想。 “好,有个性,我喜欢,那么美人,我们就先上路了。不急不急,去京城两三日的路程,足够我好好‘了解’‘了解’你咯!” “哼!” “瞧瞧这脾气都和南宫尚那龟孙子一样,我是这该说你们臭味相投不是?哎,不不不,南宫尚一臭老爷们儿怎么和美人你比呢?嘿嘿……” 暖觞看着刘钦笑得一脸猥琐样,不禁又是一阵恶心,胃里翻滚起来,好在他忍住恶心的感觉才没有失态。 还不曾离开无机阁,他就开始后悔了。若是自己表现得一点不愿意、不愿意离开,那么南宫尚是不是也会多歉疚一份,甚至改变心意。 还说自己不会放弃,恐怕也是没有信心吧! 刘钦这次就带了几个家仆,一行人不到十个,就这么出发,赶路上了京城。 虽然马车是豪华高档的,但是一路的颠簸,即使就是就短短几天路程,暖觞的身子也受不住。总觉得这几日腹部是更加的难受,恶心呕吐的感觉也愈发地强烈起来。好在那个姓刘的地痞流氓没多少为难他。除了马车上无时无刻不对他进行言语骚扰,嬉皮笑脸地扯着天南海北外加一些黄段子,多少还能忍受。住客栈,也让他单独一间上房,除了晚上会到他这里用餐继续进行言语骚扰之外,还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过暖觞可不会就此认为这个刘钦就是个好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副下流相,也不知道骨子里卖的什么药。 这两日住客栈,他一副药也没落下,照吃不误,可不舒爽的感觉也没见着缓解多少,反而越来越明显。再加上左思右想,思绪完全离不开地去想南宫尚,这么内因外因折腾下来,才没几天的功夫,暖觞竟然整整瘦了一圈。 因为照顾到暖觞身体的原因,刘钦特意“体贴”地将形成放慢,赶路的第三日,住店得特别早,天还未暗,哦,不,是才过正午没多久,就念着天气燥热,找了家上等的客栈,安顿人马住好。 至于有没有什么别的用意,恐怕这有这下流胚子自己知道! 南宫尚这厢,也不曾因为送走了暖觞而好受些,反而愈发焦躁起来。 那日甩给刘钦冷脸色愤愤离开之后,他在练功房里足足呆了两个时辰,差点没走火入魔。心里的焦躁连绵起伏,一分心经脉逆行,额头四肢百骸都冒出细密的汗珠。好在他内力强劲,不至于真走火入魔,伤及肝肺。 屋里气闷不过瘾,南宫尚也不顾经脉逆行,又去无机阁西院的荒坡打了个结实。 荒坡还是那个乱葬岗,依稀可以看见几具白骨,不过这里已经好久不曾埋人。南宫尚想起,暖觞救了他最后一个男宠之后,这里便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从那时候到现在,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好多年,真是物是人非。 睹物思人这种事南宫尚不屑去干,他只是捡起脚边的大石块,撒气似的往乱葬岗扔去,扬起很大的灰尘,已经悉悉索索的声音。这里怕是落寞极了,只剩下几具枯魂野鬼。 体内经络运行已经逐渐恢复正常,南宫尚却觉得还不过瘾,心中的郁郁情绪迟迟得不到纾解,人才走几个时辰,他的心绪好像已经跟着暖觞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这,真的可以算自作自受。 乱葬岗不远处,是一片极大的竹林。南宫尚记得年幼时经常来这里习武,最开始是南宫烈带着自己来练功,后来是他一个人,再后来就不曾来过。真的已是好多载! 竹林可谓是练功的好去处,可正如乱葬岗一样,有些地方失去了他原本有的意义,即使去了也不再存有任何价值。而现在,南宫尚似乎找到了撒气的好去处。 “哈!” “呵!” “吼!” 斗转星移间,他已经砍到了好几十株粗毛竹。 飞身架在两株毛竹之间,双腿一叉,南宫尚逐渐恢复平静。处在这里,整个无机阁刚好尽收眼底,很大,很辉宏,来来去去仆人、属下百来号人绝对不止。或许人,真应该懂得知足,早先那种平淡的幸福,真的应该珍惜。 “不行,得让人先跟着。” 这回,南宫尚的脑袋才足够冷静。的确,他可能反悔,很有可能反悔,甚至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许只要几天,又或许要几个月,但无论之久,他至少要了解暖觞现在的近况和消息,他过得到底好不好。一点一滴,无不牵扯着南宫尚的内心。 所以冷静下来的南宫尚立刻拆幻影派最好的好手跟着暖觞,千万别跟丢了。一有什么情况,都要及时汇报。特别是暖觞现在身体不好,有什么情况,他要即刻知晓。还有刘钦,这混蛋,如果一有什么不良行动,他也好做好准备。 除了派出探子,南宫尚还派了手下几个武林高手和幻影的探子一同前去。虽然暖觞懂些武功,但把人看到心尖子上的南宫尚,看不得人有半点闪失,由最好的护卫保护着,他才放心。 等幻影和手下两个心腹刚刚离去,南宫尚刚刚有时间再好好静静心,他就看到怒气冲冲的南宫烈朝书房走来。后头依旧跟着杨骞,面色也是气愤不已。这就奇了怪了,这姓杨的平时就是雷打不动的冰霜面孔,他只是送走了暖觞,犯得着有这么大的反应吗?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亲骨肉! “哼!”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南宫尚,一点就炸,心情又有些起伏,总觉得老天不公。 这两个老家伙,又是倚老卖老,来训斥他吧! 章七十 “啪!” 南宫烈一进门,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给南宫尚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力道之大,甚至即刻就让南宫尚右半边脸起了五指红印。 “你……” “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南宫烈一掌根本就难以明灭他内心的气愤,再次抬手,这次却被已经反应过来的南宫尚接下,两人一时间形成对峙。 “烈,先别急,好好讲。”杨骞看着两人的剑拔弩张,错开南宫烈的手,“好好说。” “嘁!” “混小子,你知不知道暖觞怀了你的孩子!”南宫烈被推开,本就心里恼怒,他一跺脚,一股脑儿就把他俩恼怒的原因。阿尚这臭小子,每次做事都没头没尾,不计后果,他知不知道就这么把人让给别人已经很不负责,对不起两个人的感情。况且这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这种做法有多不负责,他知道吗?若是有了什么闪失,阿尚这死小子自己担待得起么?! “怀了我的孩子?”南宫尚怔了半晌,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讷讷地重复一遍,仿佛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似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愤怒还是什么其他。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思绪短路,等他镇定下来,他才意识道,真是胡闹,暖觞是男的,他也是男的,就算找个藉口要他把人追回来,能找个比较靠谱一点的吗? “哼!真是笑话?!男人生孩子,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们才能想的到这么荒谬的理由!男人要真能生得了孩子,还要那些姑娘家做什么?!” “是真的。” “就是你的孩子!” 杨骞冷静的回应以及南宫烈的急切肯定,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个人无一例外眼神坚定,异常严肃,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 “你们说得是真的?”南宫尚身为无机阁阁主也算是阅人无数,虽然被这两个老家伙耍得够呛,但这难道真的是…… “笑话,臭小子你别侮辱你老子的智商。男人生孩子这种这么荒谬的事情,要是假的,我们会拿出来这么质问你吗?瞧瞧你也是个要当爹的人了,不好好照顾着人家暖觞,还要硬是把人推出去。就算我和骞对不起你,但我俩终究是你的父亲,你老子!谁会真的对不起你,真的害你!”南宫烈越说越激动,甚至都是一口一个老子的训斥着南宫尚。 “男……男人……真的能,能生孩子?”南宫尚讷讷地低语着,颓废地倒在大圆椅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男人生孩子,真的就和天方夜谭没什么差别。男人肚子里都能怀出宝宝,那还真要女人做什么? 可南宫烈说暖觞怀了他的孩子,是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就要当父亲了,虽然自己并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父亲,这个字眼,其实很神圣,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怎么感觉到过父亲的存在。很小的时候,南宫尚曾经想过,若是将来长大自己成了男子汉当了父亲,他一定要当个全天下做好的父亲,给自己的孩子最多的温暖,以及最深的父爱。 现在,这个机会就如同他的身世之谜一样,突然展现在他的眼前,不由他半分选择。那么,现在他南宫尚又会怎么做呢?是当一个真真正正的好父亲,还是成为第二个南宫烈? 答案,在明显不过。 气力一点一点恢复,头脑也一丝一丝清明。想想暖觞这几日的身体不适,各种症状都和女人怀孕别无二致。套用怀孕生子这个理由,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他也不怪那些庸医,毕竟男人都能生孩子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你们一早就知道?”等南宫尚想清楚一切问题之后,他又想到一件让他介怀的事。这俩老家伙既然早知道暖觞怀了他孩子,怎么又藏着掖着,到底是卖了什么葫芦。每次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马后炮臭事,事后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原谅,又何必呢? “这事也没几日,就是那日暖觞因为你的事来找我们谈谈,结果身体不适晕倒后,我让骞给瞧瞧,才瞧出门道来。这件事不告诉你,甚至没让暖觞知道,也是有我们的考量。一则这事本就匪夷所思,要你们相信有难度;二则,当时为你俩的生世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压根就没心思再去对付这件事,所以……” “够了,那件事情你们不找理由!” “阿尚,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俩对你的心思,决计不会是去害你的!” “暖觞的身体我知道,不是什么不男不女的怪胎,那又是为什么会怀上我的孩子?不是你们?” “阿尚,这件事情怕是魔枭所为……” “魔枭?”南宫尚知道魔枭的厉害,绝非正常人所能抵抗,可这违背世俗常理的事,也和那怪男人脱不了干系? “关于这件事,等你回来我和烈会全部和你说清楚的。”面对南宫尚向来寡言的杨骞这时候阻隔了南宫尚继续发难的机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暖觞追回来。” “没错,阿尚把人追回来吧!既然你觉得我们亏欠了你,那就不要在自己的下一辈上犯错误,当个好父亲。我希望你,自己做好决定。” “该死!” 南宫尚猛敲自己的脑袋,自己真是混蛋得要死。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追回暖觞,就是找回自己的真爱。自己混蛋、自己禽兽不如,暖觞有了他的骨肉,他早几日还毫无节制地要了他好几回,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伤了孩子……现在暖觞被刘钦那个色胚劫过去,天知道那个该死的色胚会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丑事。要是敢动暖觞一根汗毛,要是敢伤害他的孩子一丁一点,他南宫尚不管刘钦是朝廷大员也好,皇亲国戚也罢,就算天皇老子也会叫他好看! 所以,去追吧,别管其他的纷纷扰扰。南宫尚知晓,暖觞会理解他,暖觞会回来。 只要暖觞能回来,又有什么不能谅解呢?还有自己的孩子,那就像一道曙光,打量自己的心堂。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有幸福抓在自己手上才是幸福。 “我即刻动身去追!”南宫尚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兴冲冲地离开了,这次他真的找到自己的幸福所在。 正文完
推书 20234-07-14 :喵行霸道——莫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