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灵异鬼怪/强攻强受/正剧 关键字:李晋容 配角 其他 李晋容,字少白,少年时乡贡中举人,在青平镇开了个小学,给镇上孩子们做启蒙。他原以为自己在山上捡了条普通小蛇,带回府中豢养,才知另有玄机。 男子捞着李晋容的腰倾身吻下来,原本只是渡气,男子的舌头却忽然搅动起来,缠着李晋容的一起在他口中扫荡。 “你……你莫不是雪阳?” 李晋容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往日与小蛇一同沐浴,还日日由他肌肤相亲缠在腰上,连睡觉都不分开,心里实在是…… 01.捡到一条蛇 青平镇虽小,但五脏俱全,因为依山傍水,小日子过的甚至比城里人还好。 两年前镇上来了一个外乡人,自言姓李,名晋容,字少白,少年时乡贡中举人,可谓前途无量,可惜京城科举两次落第,至今已经二十有三,虽然年纪尚轻,却似乎放弃仕途这条路了,迁居到青平镇,开了个小学,给镇上孩子们做启蒙,教授最基础的识文断字。 这样一来,青平镇上几乎各行各业都凑齐了,更加热闹了。 “先生,这天寒地冻的,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正好老母鸡争气,下了几个蛋,就给先生当束修吧。” 李晋容闻言笑了笑,“龚嫂不必客气,你前段日子送来的鸡蛋我还放着,没有吃呢。你拿回去给龚生吃吧。” 龚嫂哎了一声道:“那小崽子每天口粮已经够好的了,再吃肚子快赶上城里那个地主爷了,先生不必客气,这些蛋就收着吧。” 李晋容还想说,忽然一阵咳嗽,龚嫂知道他有这旧疾,赶忙将篮子推过去,也顾不上是不是失礼,把李晋容往屋子里推,“先生,外面天冷,你身子本就不好,可别再冻着了,鸡蛋你就拿去,啊。” 李晋容只能笑笑,挎着篮子回到屋里,忍不住又咳了两下,阿山虎头虎脑凑过来,两眼贼亮,“少爷,是不是有人送吃的来?” 李晋容好笑,“你整日就只知道吃。” 阿山摸了摸脑袋,憨憨笑了笑,凑头往篮子里看,李晋容故意将篮子上的布掀开给他看,见是鸡蛋,阿山一下子蔫了,肥嘟嘟的脸皱成一团道:“又是龚嫂送来的啊……” 李晋容将布盖回去,“后院的雪扫了没?可别不小心又滑了。” 阿山只好垂头丧气地去了。 李晋容裹紧披风,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爬着。今天早晨下了一场雪,镇上、山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到了午时镇上的雪已经清扫得差不多,山上却还积着厚厚的一层,日光下反射淡淡的银辉,好看得很,也冷得很。 李晋容在手上呵了口气,如若不是阿山给他算错了药量,他也不至于大冷天的还要往山上爬。 哆哆嗦嗦将药采回来,算了算,差不多够一个月的量了,李晋容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看到一片雪白,平日遒劲的参天大树上也压着雪,仿佛变成一棵白树,清寒孤高,让人动容。 李晋容忘记阿山的叮嘱,放慢脚步,虽然寒风凛冽,但也心情意外地好起来,看着周围风光,不禁想那个遥远繁华的地方,那人过得如何了。 李晋容摇摇头,这般好的风光与时间,想那人作甚? 天地极目之处皆是银霜,仿佛没有尽头,那一条黑色就显得格外显眼了。李晋容好奇盯了一会儿,确定那黑色之物在挪动,竟是活物,不由走了过去。 是条蛇,很细,大概只有李晋容一根手指粗,李晋容的手指实在不算很粗,看着那条黑色的蛇,李晋容甚至怀疑轻轻一用力,它就会折断。李晋容想了想,将那小蛇撩了起来,小蛇无精打采地动了动,扬了扬脑袋,毫无攻击性。李晋容将他放入衣服里,蛇本来就冷血,何况沾着冰雪,没有隔阂地触到肌肤上,冻得李晋容浑身一哆嗦,跺了跺脚,加快脚步回去了。 “少爷,您回来了!”阿山大老远就奔来,接过李晋容背上的药篓子,忽然一顿,对李晋容上上下下打量起来,还围着他转了几个圈。 李晋容冷得不行,“你瞧什么?还不快准备热水。” 阿山“哦”了一声,虽然仍旧疑惑,但还是去了。 “少爷,您是不是捡回来什么?”阿山模样看上去单薄,只顶了张有肉的娃娃脸,却一只肩扛起一个大浴桶,浴桶里还装满热腾腾的水,可阿山脚步健步如飞,稳妥得很,水一点都没有溅出来。一身寒气的李晋容进屋,阿山就忍不住问道。 李晋容挑了挑眉,带着笑,点了点他额头,“你狗鼻子?” 阿山也不恼,讨喜地嘿嘿笑。 李晋容脱下厚厚的披风,“你先出去吧,我要沐浴。” “哦哦。” 李晋容一件一件脱,脱到最后只剩里衣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单薄的里衣突出一团,正是山上捡来的小蛇。将最后件里衣也脱了,小蛇蔫巴巴往下掉,李晋容一手捞住它,它软不拉几地吊在他手上,眼睛虚虚地睁着。 李晋容先跨进浴桶里,热乎乎的水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紧接着把小蛇挂到浴桶上,用布沾了点水,搓着它的小脑袋。小蛇被他搓得摇头晃脑,险些从桶上掉下去,幸而李晋容眼明手快,抓住它尾巴。 …… 小蛇脑袋一用力,长长的身体打一个弯,向李晋容看过来,这会儿眼睛已经很有神了。 李晋容笑笑,不以为然,手却很温柔地把小蛇撩回来,小蛇扑通跳进水里,很欢快地游来游去。 李晋容暗道,是水蛇么? 李晋容以为自己捡回来一条黑蛇,在水里游了一圈后才知道是青蛇,李晋容看着一桶污水,只好让阿山来换。阿山一路就盯着小青蛇看,李晋容想了想,道:“阿山,你怕么?” 阿山茫然看李晋容,摇头。 李晋容放心。 阿山道:“少爷,您打算养它吗?” 李晋容一根手指摸了摸小蛇,小蛇趴下来,李晋容反问道:“不好么?” 阿山开心道:“好,好,多个伙伴啊。” 李晋容摸下巴,蛇难道不吃鸡?明明吃的啊…… 一大一小用了三桶水才洗干净,最主要是小蛇太脏了,李晋容用浴布给它刷了好几遍,它才彻底恢复原来的颜色——海一般的深蓝。 李晋容把自己擦干了,裹了一层又一层,还抱了只暖手炉,才有心力照顾小蛇。湿答答的小蛇很听话,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直到李晋容细致地把它擦干。阿山嫌弃地拈着一只篮子进来——他觉得篮子上还沾了鸡蛋的味道,极其不愿地问道:“少爷,我们真的要用这个臭篮子给它当窝吗?” 李晋容点头,从阿山手里接过篮子,篮子里头已经垫了好几层棉絮,李晋容将小蛇放里头,小蛇一刺溜,就滑到棉絮深处去了。 阿山好奇地看着它,就像年幼的哥哥看着方出世的弟弟妹妹,“少爷,您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李晋容看他一脸闪闪发亮,好笑道:“你莫不是有什么建议?” 阿山抓头道:“不如叫蛇蛇?” “……”李晋容轻柔地看着篮子,“你可愿意叫蛇蛇?” 篮子里没有动静,李晋容道:“既然它愿意,你我日后便如此叫唤它吧。” 一只小蛇头从篮子里探出来,一眨不眨看着李晋容,李晋容笑道:“看来它还是不满的……嗯,我在山上见着它的,那时候积雪很厚,是山的南面,不如叫雪阳?” “……可是没有特色啊。” 李晋容面不改色道:“该是我吃药的时间了。” 阿山立刻把刚才的问题抛诸脑后,“我立刻给少爷煎。” 李晋容笑眯眯看着小蛇,搓搓它的脑袋,“雪阳?” 小蛇似意兴阑珊,慢腾腾落回棉絮堆里。 02.似蛇非蛇 李晋容今天奔波得厉害,很早就累了,把雪阳托付给阿山照顾,早早梳洗了上床。翌日醒来,只觉得胸腹沉沉的,拉开里衣一看,竟然是雪阳盘成一团在他身上,似察觉到他动静,懒懒地升起身体,对着他看。 李晋容把自己裹成粽子,一手抱暖手炉,一手抱雪阳,放进昨儿给他准备的窝里,阿山送早膳进来,告状道:“少爷,蛇蛇昨天不肯吃东西。” 李晋容拈着一块玫瑰酥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雪阳,蛇蛇便做你的小名可好?” 小蛇当然不可能回答它,只俯身拱进窝里,李晋容道:“你喂了它什么?” 阿山理所当然道:“米饭啊。” “……生的?” 阿山鄙视的眼神看他,“少爷您难道吃生米吗?您又不是阿山我。” 李晋容摸了摸鼻子,心想难道是牙没长齐?可是蛇吃东西又不用牙。李晋容把小蛇挂到胳膊上,还是让阿山把米饭熬成糊糊,用手指沾了点,要给小蛇喂食,小蛇宠辱不惊,身体一扭,闪了过去。李晋容又试图喂了两回,小蛇总是躲避,李晋容只好试着喂它自己吃的东西,玫瑰酥——小蛇不要,豆浆——小蛇避开李晋容的手指,爬到他手上,探出身体往盛豆浆的碗里探了探,一头扎了进去,没一会儿豆浆就见底了。 只是肚子进了东西,小蛇模样看上去还是蔫蔫的,有气无力,阿山道:“少爷,差不多时间要给孩子们教课去了,这里就交给阿山我吧。” 李晋容看了看天色,觉得是差不多了,“那便拜托你了。”最后抚了抚暖手炉,李晋容正要离开,小蛇忽然从桌上射了出去,吓阿山一跳,李晋容也被吓了一下,顺手把小蛇接了过来。小蛇哧溜一下,顺着他袖子爬进他衣服里,冰凉凉的身体贴着李晋容的,李晋容把披风将自己罩得密不透风,对阿山道:“那我走了。” 学堂里李晋容带着孩子们读两篇《三字经》,孩子们年纪小,没什么定性,李晋容又给他们借古喻今说了几个为人处事的道理,便放任他们休息去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李晋容款步走下阁楼,镇子里正介绍来帮忙的钟伯恭敬笑道:“老爷,我泡了茶,给您端到书房里,您喝着暖暖身啊。” 李晋容失笑道:“别叫我老爷,听着不习惯。” 钟伯赧颜道:“您可不是举人老爷吗?” 李晋容笑了笑,“钟伯可叫我先生,或者随意点,您也算是我长辈了,唤我晋容亦可。” 钟伯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钟伯下去后,李晋容感觉到怀里的雪阳在动,将它撩了出来,雪阳躺在书案上,左右看看,又伏下身,李晋容笑着刮了刮它脑门,“你怎么这般懒惰?可是饿了?” 小蛇软趴趴由着李晋容折腾,李晋容看着它,忽然福至心灵,将它又撩到腿上,用胳膊卷起它的小身板,想掰开它嘴。 雪阳看了李晋容一眼,懒洋洋想甩开头,但是力气不敌李晋容,被捏得死死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李晋容却不管不顾,硬撬开雪阳的嘴,本意只是看看它的牙长得如何了,虽然在他这里它可能用不太到自己的牙,但是看到它的舌头,李晋容愣了愣,它的舌头舌尖并没有分叉。这……不是蛇? 小蛇忽然一翻腾,逃出李晋容的魔爪,游到桌上,仰面躺着。 李晋容看它晒着肚皮,好笑起来,戳戳它柔软无骨的身子,“你不是蛇,你是什么?” 雪阳摆了摆尾巴,侧过身,显然不想理李晋容。李晋容一根手指就把它轻松挪了过来,在它身上上下其手,竟然摸到四个小肉瘤,因着雪阳实在小,若不是用手摸,之前竟毫无所觉。 “先生?”是钟伯去而复返。 李晋容道:“进来吧。”把雪阳放到腿上,省得吓到钟伯。 钟伯端着茶壶进来,看到雪阳果然吓一跳,说话都不清楚,“先、先生,那是什么?!” 李晋容摸着雪阳的身子,虽然冷冰冰的,却十分光滑好摸,“日前上山救下的。” 钟伯大惊失色,“先、先生,使不得啊!蛇可是冷血的东西,你你对它好,它说不定反过来害了先生啊!” 雪阳似听懂他所说,抬高了身体,靠在书案上,寒冷的目光看着钟伯,钟伯被它吓一跳,刷一下跳到老远。 李晋容按下雪阳的头,雪阳乖顺地盘在他腿上,慢慢缠上他一根手指,脑袋枕他手背上,李晋容心里有些笑意,看到钟伯手上还拿了什么,体贴道:“钟伯,你拿的这是?” 钟伯这才想起正事,总算平静了些,却还惴惴不安瞅着雪阳,不敢靠近,“这是城里知府家公子送来的帖子,邀先生去品梅会的。” 李晋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即道:“送帖子的人可还在?” “这……把帖子交给我,那人就走了。” “可否麻烦钟伯替我走一遭,婉拒知府公子?” “这……先生,这是为何?”看李晋容不回答,钟伯苦口婆心道:“先生虽然是举人,在青平镇上也颇受爱戴,可是那到底是官老爷家的公子……先生实在不宜得罪啊。” 李晋容想了想,叹了口气,“罢了,劳钟伯替我费心了。请帖便放下吧。” 李晋容揣着雪阳回家,看了看请帖,是后天午时,李晋容不作他想,找到阿山,阿山正在为李晋容煎药。 “少爷,您回来啦,药马上就煎好了。” 李晋容摸了摸怀中的小家伙,“阿山,雪阳不是蛇?” 阿山奇异地看李晋容道:“蛇蛇本来就不是蛇啊……” “……那你为何叫它蛇蛇?”想到阿山当初执意不要他取的名,给自己取了小名就叫阿山,李晋容还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它长得像蛇蛇。”阿山理所当然道。 “……”李晋容半晌道:“你煎了药给我端来吧,其它草药寻个时候晒干了,也好保存得久一些。” 阿山从令如流,李晋容快走出去了,又回头道:“你可知道雪阳是什么?” 阿山搔了搔头,“不知道。” 李晋容不再多说什么离开。 03.围殴 后天来到清雅轩,两层高的阁楼充满文人墨客的书卷之气,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到后院,满院子梅花傲雪孤寒,清冽之气萦绕,让人折服,只是院中没有什么知府公子,更没有其他来赏梅的士子,那人转过身,竟然是知府千金,韩知画。 “韩小姐。”李晋容心中大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寻常地打了个招呼。 韩知画几乎是腼腆地笑了笑,迎了上来,“少白。” 李晋容道:“可是品梅会取消了,韩小姐特来通知的?实在是有劳了。”说罢拱手一礼。 “……”韩知画勉强笑了笑,又柔声道:“少白,我知道你畏寒,今天特地炖了一锅麻油鸡汤,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热着呢,我给你端来?” 李晋容看着韩知画,韩家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又矜持,朝他笑了笑便往屋里走,李晋容摸着怀里小蛇突出的脑袋,唤住她道:“韩小姐贵为知府千金,实在不敢多劳,府中仆人素知我喜好,已经备好暖身的膳点,在下这就告辞了。” 韩知画咬了咬嘴唇,转身道:“你到底是对我哪儿不满意?” 李晋容道:“实不相瞒,韩小姐花容月貌,温柔贤淑,实在是贤妻之上选,却是在下没有这个福分,早已有了婚约,只能辜负小姐的错爱。” 韩知画脸色惨淡,却咬牙傲然一笑,抬着下巴道:“你可是嫌弃我不同于平常女子,不通女红,却一味浸银在四书五经、史书中?” 李晋容温良得体笑了笑,“如何会?女子并不输于男子,理应有读书识道理的权力。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已与其他姑娘定了亲,无论是韩小姐还是那位姑娘,都不愿意委屈了,以韩小姐的德容,必能寻到比我更适合的良人。” 韩知画跺了跺脚,转过身道:“你走吧。” 李晋容作揖告辞。 石城离青平镇不远却也不近,难得来城里一趟,想到家里有个嘴馋的,李晋容弯了一次市集,买了两包炒米糕,还买了些杂粮,打算让阿山熬粥喝。穿过巷子正要回去,三个轻裘缓带,光鲜富贵的公子哥带着家丁堵了上来。李晋容面不改色,点头算是招呼了,便想擦身而过,其中一人拦上前,“少白,你行色匆匆地是要上哪儿去?” 李晋容淡然道:“自然是回家。” 另一人阴阳怪气笑道:“品梅会可有趣?” 李晋容不用多想便知道是知府公子透露的,知府千金虽然娴雅得体,她孪生哥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霸。 “来时确实期待,可惜临时取消,只能失望而归。” “失望?不是吧?韩知画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和美人独处,怎的失望而归?” 李晋容垂目不语,旁人也瞧不出他什么心思,三个富家子弟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李晋容,韩知画虽然读过不少书,但终究是女人,她将来要过谁家的门,还是得她堂上做主的。大家都知道韩小姐对你的心意,可是知府老爷与夫人却迟迟没有决定,可见对你是不满意的,你可别痴心妄想,自讨苦吃啊。” 三个公子哥都笑起来。 李晋容不以为忤,只轻轻一笑,笑是好看,三个公子哥又对视一眼,却是觉得被轻蔑了,向身后家丁使了眼色,家丁纷纷上前,李晋容淡道:“韩公子虽然胡闹了些,但知府老爷终究是好官,何况有韩小姐帮衬,你们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放我回去了,你们与韩小姐的事,我不会插手。” “刚让你给自己掂量,你便妄自尊大了,我倒要看看到了知府老爷面前,谁才要不到好!” 李晋容其实不想惹事,只是事情犯到他头上,也容不得他回避,富贵人家的家丁各个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李晋容自得病以来消瘦了些,三个富家公子都以为这次能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穷书生,不想李晋容动作实在灵活,不仅躲过家丁的棍棒,手脚一翻一勾,还能把个大汉子给摔出去。 “你——!”富家公子大惊失色。 李晋容很久没这么活动筋骨了,打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多日冰冷的身子热和了不少,怀里有冰凉凉的东西滑来滑去,想必是雪阳被闹醒了,在他身上爬。正拦截住蒙头打下来的棍子,李晋容手刀砍向对方关节,只听家丁哀嚎一声,李晋容手肘把人撞了出去,雪阳从他衣襟里探出脑袋,众家丁包括三个公子哥都吓一跳,雪阳“啪嗒”掉地上,李晋容没有捞住,一个家丁怕得厉害,反而先下手为强,一棍子朝雪阳七寸之地狠狠敲了过去,李晋容正被另一人绊住,阻拦不及,只能伸手一挡,“啪”一声,竹棍断成两截,李晋容吃痛,却闷声不响,一脚把缠住自己的家丁给踹出去。雪阳昂着身体看李晋容,李晋容伸手,雪阳一下子绕到他胳膊上,脑袋在他受伤的地方碰了碰,李晋容手臂肌肉收了收,随即又放松,看向三个公子哥。彼时三人身边只剩两个家丁围护,几人对视片刻,拔腿就跑,李晋容看着几人背影,心中叹气,真是没事找事。 雪阳慢悠悠爬向巷子外头,李晋容上前换只手抄起它,它似乎还很努力地往某个方向伸长了身体,李晋容顺着方向一看,竟是家酒楼。 是饿了? 李晋容把雪阳藏衣服里,理了理衣衫,恍若无事一般走进酒楼,幸而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酒楼人不多,李晋容挑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大鱼大肉要了一桌,当然也不乏素菜,还要了一壶温酒。他倒要看看能吸引雪阳的是什么。 饭菜摆满一桌,小二奉承了这大主顾一会儿,就被赶下去了。李晋容抬起袖子,雪阳从他袖子里探出脑袋,叼住一块鸡腿,过一会儿吐出一块骨头,啃得倍儿干净!李晋容好笑,也不急着吃饭,略有兴致地看着雪阳进食。别看小蛇身子弱弱小小的,胃口实在好,没一会儿一盘清蒸鸡全都下肚,又转战到红烧富贵鱼,于是满满一桌菜硬是被清空了,李晋容只最后片刻在小蛇嘴下挑了些东西吃,喝了两口温酒,雪阳探过脑袋,围着酒杯嗅了嗅,李晋容好笑,一根手指抵开它脑门,“这个你可别打主意了。” 雪阳恍若未闻,绕开李晋容手指一头钻进去,于是酒足饭饱,李晋容在小二和掌柜几乎瞠目结舌的表情下走出酒楼,怕是二人撑破脑袋也想不出李晋容瘦瘦长长的斯文样,怎么能不动声色把一桌菜全灌肚子里了。 走着走着,李晋容觉得胳膊越发疼起来,正想要不要找大夫看看,冰凉凉的触感盘旋在手上,一个瞬间,胳膊一点也不疼了。李晋容坐在路边,彼时他已经出了石城,附近没有什么人,他撩开袖子,胳膊上盘着雪阳,没有半点伤痕。李晋容想着刚才竹棍都砸断的力道,摸了摸雪阳的脑袋,“谢谢你。”这孩子倒是比阿山有用处的多。 04.公堂受审 甫回到家,阿山一脸受伤地看着一人一“蛇”,“你们吃了鸡!” 李晋容拿出两袋炒米糕,阿山立刻欢天喜地了。 知道雪阳吃什么,李晋容可谓没了心事,午膳的时候尝到酒味,晚膳不由让阿山再去备点酒,阿山满脸不赞同,但是李晋容的决定很少有人能动摇,阿山只好去酒铺买了些,热了后端到饭桌上。 一人二非人围着桌子吃吃喝喝,倒也完满,阿山被雪阳几次夺食,快跳到桌子上,李晋容看着好笑,啜一口酒,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品着味道,再吞下去。 又一次在筷子下被硬生生夺去一块酱香卤肉,阿山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摇身一变,凳子上哪还有什么清瘦少年,却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公鸡“噢噢噢——”一声长鸣,跳到桌上就要啄雪阳。 李晋容哭笑不得,一只手拦下阿山,“阿山,莫要闹了,别吓坏蛇蛇,蛇蛇还小呢。”李晋容亲昵地叫着为雪阳取的小名。 雪阳歪头看了李晋容一眼,阿山委屈又悲愤道:“它抢我食!” 李晋容哄小孩一般夹了一块卤肉到阿山碗里,给他顺毛道:“乖,啊。” 这招对阿山很是受用,阿山摆动高高的尾巴,一扭一扭啄卤肉去了。 饭桌上这才安静下来,雪阳用脑袋把一盘腊肉拱到李晋容面前,李晋容回想了什么,脸上笑容温柔,摸了摸雪阳滑溜溜的脑袋,“雪阳真乖。” 雪阳默默扭开头,一会儿又爬到李晋容脖子上,盘了一圈,垂下身体,这里叼一口,那里叼一口。 李晋容今天出了些汗,用了晚膳就沐浴了,李晋容身体很修长,许是被酒气熏的,又许是热水蒸的,脸上一片淡淡的粉红色,雪阳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吐了吐舌头,李晋容看到那分叉的舌头愣了愣,向雪阳招了招手,随即一醒,雪阳从桌上爬过来是不易的,正要跨出浴桶,雪阳晃悠悠从半空飘了过来,挂在浴桶上。 “……”李晋容扒开雪阳的嘴,又在它身上上上下下摸…… “蛇蛇,你怎么真变成蛇啦?”之前摸到的四个小肉瘤也没有了。 雪阳一头栽进浴桶里,又立刻蹿出来,挂在浴桶上,打了个喷嚏。 李晋容笑道:“阿山在水里倒了些桑叶汁,你怕是不喜的。” 雪阳趴下来,只剩尾巴在水里晃着,李晋容洗完澡,擦干身体,披上单衣,单衣勾勒出的身体十分匀称修长,头发湿漉漉披散着,露出的那一小截脖子白净优雅,李晋容很快上了床,阿山处理了浴桶,公报私仇将雪阳狠狠按进为它准备的窝,雪阳眼睛冷冷的,吐出分叉的舌头,阿山也吓一跳,“少爷,它啥时候成蛇了?” 李晋容道:“你若不知,我如何知道?” 阿山嘀咕了两句,扛着浴桶离开了。 李晋容睡到一半,感觉胸口沉沉的,无奈地伸进衣服里撩了一把,软乎乎的东西从雪阳身边擦过,雪阳不作他想,张嘴一咬。 李晋容“嘶”了一声,醒了,无奈看着被抓出来的雪阳,揉了揉胸口,幸好它还小,牙齿不利,不然伤到这种地方,他何有脸面去就医? 李晋容把雪阳放到枕头边,好声好气道:“我若是睡熟了压着你该怎么办?回自己窝里睡吧,还是你不喜欢那篮子?我让阿山给你另备一间房吧。” 雪阳默默看着李晋容,一人一蛇近日虽然相处颇近,不过脸贴脸还是头一遭,李晋容也不惧它,看着看着困意有些上来了,雪阳就安安静静盘在他身边。 前两日在石城寻李晋容麻烦的是石城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是知府公子狐朋狗友里的一伙,李晋容快忘记三人那茬事,却是被衙差押到公堂上,才知道那三个公子哥被谋害,且死状颇惨,弃尸荒野。几个日前跟着自家少爷一起挨了他揍的家丁立刻想到他,与家里主人一禀报,于是就有眼下他被召上公堂的情景了。 李晋容看着知府韩大人坐在首座,座下两排衙役敲打水火棍,意在震慑百姓,树立官威。举人在晋朝虽说是有身份,但见到真的官差却是不得不拜的。李晋容利落撩了衣摆行礼,心中却有感慨,世间沉浮果然没有定数,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韩知府敲了敲惊堂木,例行问了两个问题,如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三个妇道人家一味哭哭啼啼,男人们跪爬出来道:“求知府老爷替我们做主!我王家世代经商,兢兢业业,遵纪守法,从没有干过一点昧心之事,恕儿是我家独苗,却、却就这么去了……求老爷您为我们做主啊!” 女人哭声本就闹心了,连男人也跟着号啕,韩知府心里有些厌弃,表面却还维持公正无私的神情,又一拍惊堂木,众人才消停一些。 “带受害人上堂,由仵作验尸!”韩知府吩咐下来,三个停尸的门板被官差扛到堂上,见到自己死去的孩子,公堂上本来已经压下去的哭喊声又一次闹起来,韩知府对手下人点头示意,官差掀开遮尸的布头,李晋容在边上看了一眼,也略微皱起眉。 仵作对着三具尸体检验半晌,对韩知府禀报道:“禀大人,死者已经浑身僵硬,且尸斑明显,应当死了六至十二个时辰了。至于死因……”仵作眼神闪了闪,脸色变得奇怪,“死者下体受到严重创伤,甚至有直肠涌出……当是精血尽失而亡,另外身体多处扭曲,骨头完全碎裂,确是虐杀无疑。” “……”韩知府的脸色也些微沉重了。 韩知府询问道:“你们各自见到自己儿子,最后是在什么时辰?” 三户家主各自回答,最晚的莫过于昨儿酉时,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间,却找不着儿子,故而记得十分清楚。 韩知府又询问家主可知道儿子出门为何,三户家主面面相觑,含糊道:“都是读书人,想来是约着去吟哦风月什么的吧。” 韩知府点头,心下不齿,这三家人的公子哥和自家儿子处得近,自家儿子平日都折腾些什么,他这老子还是知道一二的。 韩知府又问早晨找到三具尸体的农夫,在何时何地见到尸身,又因何缘故去那里。 发现尸身的是个老樵夫,样子就憨厚老实,第一次见到官家威严,说话都不利索,“回、回大人的话,是在城东那片林子里,小民是砍柴营生的,今儿早上约莫卯时的时候去砍柴,小民每日都去的!却、却见着这三具尸体……”想到尸体当时惨状,老樵夫这会儿还面无人色。 韩知府撸着那几根胡须道:“那这三人便是昨夜酉时至今日卯时之间被害的,在此之间,李晋容你在哪儿都做了些什么?” 李晋容回答道:“彼时学堂课业已经结束,草民回家了。” “之后一直在家中没有外出?” “并没有。” 王家老爷立刻叫道:“有何凭证?!” 韩知府瞥去一眼,王家老爷噎了一下,不做声了,李晋容继续道:“街市邻里都看见了,他们可以作证,家中还有一个仆人,也能作证。” 韩知府手指敲着惊堂木,众人皆屏息望着他,李晋容静静的,却琢磨着藏他衣服里的雪阳会不会闷了。 韩知府沉吟须臾道:“你彼时虽然已经归家,但夜半外出也不无可能,且家中仆人虽能作证,但到底是你家仆人,不排除向着你的可能。” 05.又一次围殴 李晋容看着膝盖,韩知府的意思是决定帮着那三家富户了? “诚如大人所言,草民兴许夜半出门,仆人也向着草民,只是夜半时刻,三位富家公子何故与草民相见?” 韩知府又次摸胡须,不及发话,另有一人施施然步到堂上,虽然是血亲,公堂上却公私分明,盈盈向韩知府行礼,“民女韩知画,见过韩大人。” …… 不只是堂下众人,连韩知府也颇是错愕,不明白一向有主见的女儿这是来的哪一出。却听韩知画温柔婉约的声音和声细气道:“民女可以作证,李晋容夜半不可能与三位被害者相见。” 韩知府心梗到喉咙间,“为何?” 李晋容心里皱眉,打量着韩知画,雪阳动了动,身体慢慢将李晋容的腰给围住,李晋容分出一手,按了按雪阳作安抚。 韩知画低下眉目,本是闺房之秀,眼下更见婉约怡人,“因为民女和李晋容已经有过夜半之约,且李晋容已赴约,民女与李晋容直到正寅时左右离别。虽然那会儿他也有时间害三位被害者,但民女与李晋容相约城西竹醉亭,只要询问这位樵夫见到尸身时僵硬状况与尸斑,便能推得不是李晋容所为。” 韩知府现在哪还顾得劳什子的尸斑和尸身,只想到自己掌上明珠竟然深夜私会男人,还闹得整个公堂的人都知道,气不打一处来,往日见着李晋容尚觉得他姿容俊秀,仪态雍容,令人欣赏,现在却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两个大窟窿。 李晋容心下无奈,底下属吏提醒,韩知府才想起还要将审理继续下去,只得暂时收回心神,握着惊堂木的手却直蹦青筋,“可有人证?” 韩知画道:“有,且是三位苦主寻来的。” 王老爷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韩知画从容道:“来之前见到的。昨儿晋容与我说过,虽然出门的晚,却是见到了自己的学生龚生,还与他打了一个招呼。” 李晋容静观其变,心中疑虑重重。 韩知府道:“王财生,可有此人证?” 王财生知道有韩千金这么一闹,这场断案必然是没谱了,苦着脸道:“确有此人,可以证明李晋容在亥时出门过。” 于是韩知府又将龚生召到堂上,龚生十分聪明,这一点身为他夫子的李晋容自然知道,虽然这年纪才启蒙,但说话条理十分清晰,李晋容看着他述说昨夜和自己如何遇到,寒暄了什么一一道出,不由皱眉。他昨夜根本没有外出,更遑论遇到龚生,与韩知画私会,实在不知道他们唱的是哪出戏。 到后来韩知府已经没心思审什么案件了,匆匆结束审案,王财生等人私下塞来的银票也无暇顾理,将韩知画与李晋容叫到院子里。 李晋容猜到会有这么一环节,看着身边不顾惜自己名声的韩知画,有礼道:“今日多谢韩小姐解围,只是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虽然我不知道龚生为何做假供,但我相信总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韩知画看了李晋容半晌,面上浮出一丝委屈,却点了点头,坚强道:“是我多事了。” 李晋容心里叹口气,“是在下不想玷污小姐名声。” 韩知画仰头道:“此时却已经玷污……你当如何?” “……”饶是李晋容,这会儿也有些莫知所为,还想在说什么,雪阳尾巴忽然在他侧腰挠了挠,向来人前温文知礼的李晋容便不合时宜地噗一声,笑出来。 韩知画看着李晋容。 李晋容:“……”在蛇尾上捏了一把作薄惩。 韩知画垂下头,神色有那么丝落寞,李晋容想着她终究是帮了自己一回,终究道:“不知韩小姐可是四柱全阴之身?” 韩知画莫名,“怎么?”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多防着些总是好的。小姐似乎不同常人,身上阴气颇重,近日更甚,阴气难免会招来些邪祟,还望小姐谨慎而为。” 韩知画听了不怕,反而显出一分高兴,“你是关心我?” 李晋容又立刻疏远道:“小姐于我有恩,我自然也希望小姐能安然。” 韩知画还待说,韩知府在门里怒道:“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两人只好进屋。 韩知府如今怎么瞧李晋容都觉得不对眼,奈何木已成舟,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名声已经玷污,只能委屈了将女儿交托此人。李晋容照旧搬了应对韩知画的说辞,道是自己已有婚约,两位姑娘都不想委屈了。韩知府闻言大怒,直到韩夫人前来将他劝走,韩夫人上上下下打量李晋容,比韩知府冷静,却也挑剔。言下之意莫过于自家女儿沈鱼落雁,又冰雪聪明,李晋容虽然是个举人,但是没有科举中第,还什么都不是,与自家女儿成亲,绝对是他高攀了。言辞间都是对女儿的维护与疼爱,李晋容油盐不进,依旧婉拒,被韩家直接赶了出去,韩知画站在院内看着他,平日虽然矜持惯了,此刻却也流露幽怨和愁容。 李晋容离开还听到韩夫人骂骂咧咧,到了城外,李晋容摸着衣服里雪阳,“我这诸病缠身的破败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多少时日,与别人成亲,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家么?” 雪阳在他衣服里拱了拱,没有了动作,李晋容露出一丝笑,继续挠它,“你刚才可害我丢脸……没捏疼你吧?” 李晋容走累了休息休息,他今时不同往日,天气冷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时间,就觉得膝盖酸疼起来。坐着坐着忽然还想到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殿宇峥嵘,回回相扣,那个嫩豆腐似又白又软的孩子跟在他身后追着他,扑进他怀里。 李晋容又摸起衣服里那个小身体,雪阳小小的,总是让他想起当年的怀珍。 李晋容咳了两声,前面走来一伙人,却是龚生以及……一众家丁打扮的人? 李晋容看着龚生皱眉,在公堂上就看到他身体里溢出些黑气,他打小就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只是因着身份的缘故,当年既不能与人说,遑论学习,只道是龚生不对劲,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龚生,你到城里可知会过龚嫂,可别让你母亲挂心了。” 龚生年纪已经十三岁了,言行举止就像个小大人,“先生是要回青平镇?” 李晋容镇定道:“你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龚生点头,“我可以回去,只是怕你不能。” 李晋容皱眉,明知无用,却还是问道:“龚生,你怎么了?” 龚生只对身后家丁示意,李晋容不敢像上次那么轻敌,果不其然,那些家丁像不知道疼似的,揍趴下去又继续站起来,慢腾腾向他逼近。 李晋容往后退,正躲过家丁一脚,忽然后背被人打了一下,顿时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人也摔了出去,若不是他半生都在勾心斗角中度过,意志力过人,落地的时候撑了一下,怕雪阳都要被累及压成肉酱了。李晋容吐了一口血,趴在地上起不起来。 龚生走过来,抓起他头发,李晋容毫不怀疑他是要置自己于死地,龚生忽然眯了眯眼,“先生,你学识过人,可惜身子骨不太行,你可知道石城向西六里处,有一座狐仙庙,那狐仙可灵验了,凡人有求必应,真正是个活神仙。” 李晋容微微喘气道:“你待如何?” 龚生奇怪地在他身上嗅着,李晋容勉强躲开,龚生道:“我带你去那狐仙庙,你若是向仙人许愿,它答应饶你一命,我便放了你如何?” 李晋容微笑,“实在不如何。”说着快速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黑曜石球,黑曜石驱邪,往地上一敲,断面十分锋利,向龚生肩膀刺了去。龚生猝不及防,李晋容又是孤注一掷,龚生没有躲过去肩上被砸了个窟窿,哀嚎一声在地上打滚,随即面目整个变了,头上生出两只角,鼻头粗大,舌头极长,仿佛地狱里的恶鬼。 纵使是李晋容也被吓一跳,把雪阳捞出来往后抛,恶鬼般的龚生一步步走来,口涎掉落在地上竟然发出滋滋的声响。 李晋容爬着往后退,却已经力不从心,眼睁睁看着龚生的手向自己伸来,千钧一发之间,另只手从他背后伸出,那只手长的极好看,手掌薄,手指修长分明,轻轻朝龚生一弹,龚生尖叫一声,弹到老远,黑气从他身上争相涌出,李晋容再看,龚生已经恢复原来的面貌,那些家丁也横七竖八倒了下来,李晋容松了口气,眼前却是一黑,身后的人顺手一扶,李晋容靠进一个宽厚的胸膛里,回过身,看清男人容貌。 “……”纵使他阅人无数,也不由为男人相貌气度惊艳一番,男人穿着很普通,甚至说简单,只一件直裾长衫,没有一点花纹,也不束腰带,更无佩坠,头发披散着,却不显得失态。整个人宛如一汪海水,望不到尽头,容纳百川,沉沉静静,却又包容强势。李晋容不曾见过人有如此气度,心里略有好感,面上却只淡然道:“多谢相助。”想起雪阳,李晋容不由张望起来。 06.真身 “你在找什么?”男子道,声音格外好听。 “一条蛇。”李晋容笑笑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又……师承何派?” 男子皱了皱眉,没有回答,李晋容想是他不便说,“是我失礼了。”本来想找雪阳,谁知道踏出一步气息忽然一滞,李晋容险些栽倒,又次被男子扶住,李晋容对这具身体无奈,对男子歉意笑了笑,“有劳了。” 男子盯着李晋容温雅清浅的笑容一语不发,李晋容不得不承认以自己身体现下这状况,找雪阳实在有些勉强,可别一而再再而三让人看笑话,只好道:“可否请兄台扶我到边上一坐?” 男子却没有动,反而捞着李晋容的腰,倾身吻了下来,李晋容一愣,正要推开,却发现有什么温润的东西顺着喉咙直下到肺腑,原本浊气郁结的身体竟然难得爽朗起来,李晋容心道,此人果然是修道中人,只是助人的方式未免有些太骇人听闻。 本来只是安安静静的渡气,男子的舌头却忽然搅动起来,缠着李晋容的一起在他口中扫荡,李晋容一惊,立即要推他,却反被他抓着手腕按在胸前,李晋容几乎感受到他硬梆梆的肌肉,以及胸膛下扑通扑通强健的心跳,虽然知道修道之人体魄不会太差,但看着男子长衫包裹下的身体修长优雅,仍是意外他的身体原来如此结实有力。 “你!”李晋容身体里是舒服了,气却有些接不上,瞪着明明轻薄他却行若无事的男子。 男子却道:“回家吧。”语气理所当然。 李晋容惊讶了一下,一个猜测隐约浮现在心头,虽然荒谬得很,但还是问道:“你……莫不是雪阳?” 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李晋容:“……可是你为何这般大?” 男子冷淡道:“区区形相,何必计较?” 李晋容摸了摸鼻子,侧着头看他,话虽如此,可这样的雪阳,却没有当年怀珍半分模样了,且想到自己竟与会吻自己的男子一同沐浴,还日日由他肌肤相亲缠在腰上,连睡觉都不分开,心里实在…… 化成人模样的雪阳走了几步,回头见李晋容还待在原地,道:“还不舒服?” 李晋容摇摇头,刚才雪阳那一……吻,别说是龚生那一掌,就连一只积压在体内的毒素都清去不少,身体竟是这两年头一回这般轻松。 “那走吧。” 李晋容回头看龚生,雪阳又道:“待他醒了会自己回去。” 李晋容跟上雪阳,看了他许久,也无法将他与会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蛇联系到一起,“蛇蛇?” 雪阳停下脚步,神情不喜不悲,仿佛无事能入他的心,淡漠看着李晋容。 李晋容露出淡淡笑容,心下却是怅然,他原本很喜欢蛇蛇的,只是现下看来,却是亲近不能了。 雪阳看到李晋容神情间那丝客气疏远,微微皱眉,两人回到青平镇,一路无话。 阿山好奇地瞅着化形的雪阳,不敢上前,晚膳的时候李晋容本以为两人该是消停一回了,却没想到依旧各据一方,风卷残云。李晋容好笑不已,心中却也略觉温暖,至少雪阳这点没变,也不至于完全陌生。 睡觉时间,李晋容见雪阳跟着自己,愣了愣道:“阿山已经为你收拾了西厢房,你去那儿歇息吧。” 雪阳看着李晋容不动,李晋容面露疑惑,雪阳化成蛇身,往李晋容衣服里钻,李晋容哭笑不得捞住他,对着只有自己手指粗细的小蛇,不由软下来,“回自己房里歇息,啊。”那声“啊”轻轻的,带着点哄劝的味道,微微上扬,仿佛有笑意,温柔细腻。 小蛇看着他一会儿,落地又变回人形。看着雪阳杵在那里不肯挪动,李晋容却也不让步,雪阳抓住李晋容的手,蛇性冷血,雪阳虽然不是蛇,却也冷冰冰的,牵着他往外走,李晋容挣了挣,竟然没有挣开,只能无奈看着男人的背影。 雪阳将李晋容拉到后院,手从他手腕移到他腰,李晋容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却在下一瞬感觉压力盖顶,竟是一下子冲到上空,李晋容不由惊呼,身边却没有那个冷淡却强势的男子,一尾青龙托着他停在高空,漂亮的鳞片在月色下几乎反射清澈的光辉,宛如一条细长的川水,青龙目测身长竟百来丈,两个李晋容怕都无法环抱住他。 “雪阳?”虽然有些荒谬,但李晋容当初摸到雪阳四颗小肉瘤第一猜测就是龙,但是是一条刚出生的柔弱小龙,今日亲睹,却是一条明显已经成年,威风赫赫,美丽不可方物的神龙。 李晋容看着手下光滑耀眼的鳞片,一时有些迷了心窍,轻轻摸了摸,青龙却似感受到了,扭过巨大的头颅,胡须在空中飘荡着,李晋容竟觉得有趣,伸手摸他的胡须……够不到,青龙把头颅递近些,李晋容总算如愿,对青龙笑了笑。 青龙歪着头看着李晋容,在他眼里李晋容从容沉着,甚至藏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冷漠,这一会儿的笑容,却像是孩子得到什么有趣的玩具,流露一丝天真和高兴。 青龙回过头,摆了摆爪子,龙身又腾高许多,穿透云朵,李晋容虽然有些灵力,却始终是凡人,凡人能登天的不多,不由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原来云是这样的触感。”李晋容伸手一抓,薄薄的云仿佛棉絮织在一起,又像水,从他指尖流过。 登得高了,李晋容有些冷,青龙龙身一摆,绕了李晋容一圈,为他挡去周围寒风。 李晋容这一刻觉得,雪阳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十分护食,却会把食物拱到他面前的小蛇。想通这一点,李晋容也颇为高兴,从没有如此近的距离看着月亮,月亮仿佛一块月饼,又大又圆,可口非常。李晋容抱着雪阳的身体舒服地趴着道:“月亮上可真有嫦娥?” 青龙过了须臾回道:“不知道。” “你没有上过天庭?” 青龙道:“上过,却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李晋容想到,“你几岁了?为何要化成小蛇模样?” 雪阳却答非所问,“再上去百来丈,便是南天门了。” 李晋容闻言抬头望天,雪阳道:“你可想去看看?” 李晋容摇头,“我们下去吧。” 07.狐仙庙 李晋容摇头,“我们下去吧。” 雪阳驮着李晋容栽入云海中,李晋容想到传言龙能御水,又能腾云驾雾,!翔九霄,今日亲见,果不其然,回头就看到美丽的龙身在云海中沉沉浮浮,时隐时现,令人心驰神往。 青龙降至半空,便能见到万家灯火,辉煌绵连,李晋容还留恋青龙的脊背,指着绿茸茸的山头道:“我们去那儿吧。” 青龙依言降落到山里,百兽见天降如此庞然大物,一阵慌乱逃窜,李晋容脚踏到实地,恍惚觉得方才的经历像是一场梦,然而威武神物还在身边,长长的龙身在山里盘旋着,鹿此般凡物远不可及的繁复华丽的角,总是飘飘荡荡的胡须,滚圆的眼珠子,隆高的鼻子,牙齿尖锐,不愧是鳞虫之长。 李晋容靠着雪阳坐下,雪阳也伏下身,龙尾在林子里戳来戳去,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兵荒马乱,李晋容好笑,推了推他,“尾巴收回来。” 雪阳表现得很听话,龙尾收回,绕着李晋容盘了数圈,李晋容道:“你真名是何?” 龙头枕在地上,有些困懒道:“雪阳。” 李晋容笑笑,便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儿又推了推他,“我冷。” 雪阳龙尾轻轻一划,一棵参天大树半边树枝全都落下,龙尾一卷,树枝在李晋容面前堆成小山,雪阳喷了一口气,树枝劈里啪啦燃烧起来,暖烘烘的,李晋容安下心,抱着膝盖睡在雪阳身上。 李晋容做了一个梦,梦到许多年前,自己年幼,被爹保护得很周全,整日无忧无虑,不知人事沧桑,就像普通家的孩子,爬树,掏鸟窝,不好好读书,惹得先生吹鼻子瞪眼…… 此去经年,发生了很多事,却没有想念过儿时,李晋容醒来,看到晨光落在林子里,像一道光屏,美丽又梦幻,身边青龙静静伏着,身上鳞片光辉流溢,李晋容摸了摸,想到昨天他驮着自己遨游天际的快意,嘴角弯了弯,大概是有了小时候一般的无拘无束,才会梦到前事吧。 青龙睁开眼,李晋容对他笑道:“我们回去吧,不然阿山该急了。” 青龙变回小蛇,蹭到李晋容衣襟前,李晋容望了望天往山下走,小蛇一骨碌钻了进去,绕在李晋容腰上。 “先生,您怎么来了?正巧我要向您告假呢,我家小崽子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跌了一跤,肩膀都给摔伤了,都这年纪了还整日稀里糊涂的,真叫人放心不下!”龚嫂见李晋容拜访,连珠炮般抱怨。 李晋容笑了笑,“既然身体抱恙,暂时无法上学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可否看望龚生?” “可以,当然可以。”龚嫂将李晋容迎到龚生的房间里,龚生听到李晋容到访,似乎很高兴,“先生!” 李晋容仔细打量龚生,见他虽然肩膀受了伤,却没有其它异处了,总算放心,笑道:“又贪玩了?” 龚生胖乎乎的,恢复正常后颇显得虎头虎脑,其实却相当机灵,嘴巴忒甜,“哪能呢……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中邪似的,之前发生过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在城里回来的路上,还把肩膀给摔得……嘿嘿,娘已经骂过我了,先生就甭再责备我了,我对先生与那些同窗可惦记得紧呐。” 李晋容笑,“在家休息着也别把课业给落下,若是回来《三字经》还不能熟记……戒尺可是少不了的。” 龚生一个劲保证,“那是一定的,先生千万相信我。” 李晋容话锋一转,“这几日倒是诸事不顺,甭说你摔伤了胳膊,我也遇到一些麻烦。” 龚生得了空就和伙伴们玩在一起,别看孩子们年纪小,消息却灵通,“是说城里那件命案呐?” 李晋容点头,复叹气道:“大抵是很久没烧香的缘故,老天也看我不对眼吧。” 龚生赶紧摆手,“先生,这话可说不得!说来先生可知道石城西边约莫六里处有座狐仙庙,格外灵验呢,我日前和娘去上香,求了个愿,还真的成了,要不先生去瞧瞧,求个平安什么的?” 李晋容微笑,“这么灵验?那我一定要去瞧瞧了。” 李晋容顺路去了趟学馆,让钟伯通知大家临时休课一日,搭了镇民的便车到石城,找到狐仙庙,在此之前狐仙庙对李晋容可说闻所未闻,狐仙庙并不恢宏,甚至可以说简陋,山门矮小,进去便是大殿,殿前空阔之处摆置老旧香炉,香火却十分鼎盛,香客也络绎不绝。李晋容甚至还能见着几张熟面孔。再环顾狐仙庙,没有配殿,只有两间厢房,供香客休息之用,却没有见到管事之人。李晋容跨进大殿,殿上只供奉一座神像,竖着两只耳朵,耷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确实是一位狐仙,雕刻栩栩如生,容色无双,雌雄莫辩,垂目俯瞰世人,倒真有两分悲天悯人的味道。 李晋容看着香客来来往往,穿流如织,也跟着上前,跪在蒲团上,不知道是否他错觉,竟觉得狐仙看着自己?李晋容留着心眼,一个叩拜之后抬头望向神像,神像没有动,在李晋容动摇之际,却……眨了眨眼。 李晋容先是震惊,随即又坦然,他昨日连青龙神威都有幸目睹,区区狐仙,倒是不足齿及了。 李晋容望着狐仙,只见铸铜神像嘴巴慢慢张开,悠远飘忽的嗓音仿佛隔了十多里传来。 “人世苍茫,来往无其数,教法垂世,吾愿助汝……” 一句“教法垂世,吾愿助汝”仿佛是连接天边的海浪,一层一层重重叠叠推到李晋容耳里,声势浩荡,法相威严。 狐仙神目掀动,垂悯望着李晋容,“天降神威,奉达天庭,本座可助你达成所愿。” 李晋容心思转了转,匍匐在地虔诚道:“我等凡夫俗子,不通神明,望苍天垂怜,求天下物阜民熙,狗吠不惊,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狐仙眼神闪烁了一下,李晋容额头安静磕着地面,半晌,狐仙空灵声音慢慢道:”本座如你所愿。” 李晋容起身,周围人声喧闹,熙来攘往,狐仙伫立大殿之上,眉目低垂,慈悲向善。好像方才的对话不过是黄粱一梦。李晋容挠了挠怀里的雪阳,平静地出了狐仙庙,回头看,红墙青瓦,静立在香烟之中,虽然人声鼎沸,却透露别样宁静来。李晋容有一丝迷惑,他本来断定这狐仙是罪魁祸首,可是刚才狐仙“显灵”,并没有看到邪气,且这庙宇虽然盖得简陋,却十分干净用心,也不像会生邪祟的。 李晋容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回去,狐仙庙门前有一片林子,枝叶茂密,一个男子坐在树下,姿势十分懒散,向着狐仙庙这头望来,看到李晋容,向他颔首致意。 李晋容回以一笑,正要走开,男子忽然道:“你许了什么愿?” 08.胡仙 李晋容不免多看他一眼,男子却还是望着狐仙庙,眼神有些飘渺,李晋容想了想还是回答,“天下太平,四海升平。” 男子“噗”一声笑了,这才正眼看李晋容,“你真是有趣。” 李晋容荣辱不惊,淡淡点头,“谬赞。” 男子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无处可去,不如你收留我吧?” 李晋容上下端详这男人,他生着一张桃花脸,眼睛狭长,下巴尖尖,乍一看漂亮得雌雄莫辨,但举止又显然是男子的潇洒不羁。 男子摆手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一介凡人,何能探破我真身?” 李晋容确实探不破,只问道:“你如何觉得我会收留你?” 男子摸着下巴,“你不是希望天下太平么?我也是天下里的一份子。” 李晋容摸着雪阳的脑袋,雪阳懒洋洋地顶了顶他手指,男子好奇地看着他怀里,李晋容笑着点头,“好。” “还不知道你如何称呼?” “胡仙。” “……”狐仙? “古月胡,仙人的仙。” “原来如此。” 回到家中,阿山正要饿狼扑虎飞扑过来,看到跟着李晋容回来的陌生男子,硬生生阻了去势,指着胡仙道:“少少少爷,这是什么?!” 李晋容拉下阿山的手指头,“这人叫胡仙,往后与我们住在一起。” “为什么?!”阿山尖叫道。 胡仙上前友好道:“你放心,我修道已久,只吃荤,不吃素。” 李晋容:“……” 阿山面无人色躲到李晋容背后,胡仙抹了抹自己的脸,讪笑道:“这,是口误,我只食素,不食荤……” 阿山哭诉道:“公子,我不要和他住一起!” 李晋容拍拍阿山的脑袋,忽然皱了皱眉,往日阿山在他眼里真身的形相总是盖过人形的,今日不知为何,却是公鸡的形相淡了,反而化人的模样,少年肉呼呼的脸与清瘦的体形变得清晰? 李晋容喝了药,满嘴的苦味,拈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却也不甚管用,雪阳游过来,李晋容也塞给他一颗,他一骨碌吞下去。李晋容笑着挠了挠他身体,发现茶壶里没水了,去找阿山,却见到他和胡仙在后院里“打闹”,准确说是阿山一厢情愿的斗气昂扬,胡仙却是左一下右一下,完全逗着他玩,没有认真。李晋容摇摇头,拎着茶壶到灶房,自己烧水煮茶去。 李晋容有时候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信任直觉了,许是天生带灵力的缘故,他识人几乎有种本能的趋吉避凶。阿山是他见过的第一只妖怪,虽然只是鸡妖,但被凡人追得灰头土面的,实在好笑,李晋容就收留了他。雪阳是第二个,其实李晋容开始真以为他只是普通的蛇,因为他不像阿山身上有种特殊的“气”,也勘不破真身,只觉得冰天雪地的,他这么小,又孤零零一个,委实可怜,便捡了回来,认真取了名字,带在身边,渐渐发现他极通人性,便对他起了喜爱之心。胡仙……也是同样道理,只是直觉这物总是飘渺,而且他的直觉并非无错,甚至那次错,几乎让他万劫不复。 李晋容用葫芦瓢将水舀出来,一边想着心事,在狐仙庙前出现的胡仙和彼狐仙有何关系?龚生失态之时尚提到狐仙庙,狐仙真的无害?天降神威,奉达天庭,狐仙真的可以达成他的愿望? 李晋容正要舀水,愣了愣,水桶里飘着几根……头发? 一只手覆到他手上,冰冷冷的,李晋容吓一跳,往后一退,撞到来人怀里,李晋容松了一口气,推了推他道:“你着实吓我一跳。” 雪阳侧头看他,李晋容后知后觉道:“你怎么化成人形了?” 雪阳靠得他很近,李晋容有些不习惯,往旁边挪了挪,雪阳袖子在水桶上拂了拂,把葫芦瓢交到李晋容手上,李晋容不疑有他,把水继续舀到锅里,门边一声轻响,李晋容回头,胡仙倚门而立,笑吟吟望着他们。 “你和阿山玩尽兴了?” 阿山从门后面探出颗脑袋,可怜巴巴奔到李晋容身边想抱住他,雪阳侧头想了想,伸手轻轻一弹,阿山险些跌倒,凶巴巴吼道:“你干吗?”对上雪阳冰冷的目光,又歇菜了,看到李晋容在烧水,立刻屁颠屁颠拿出茶饼来。 厨房小,四个大男人一站几乎没了转身的余地,李晋容想把人都赶走,阿山却会错意,眼巴巴望着李晋容道:“少爷,你莫不是要下厨?我要吃猪油拌饭!” “……” 雪阳很实在,“你烧什么我吃什么。” 胡仙叹气,“多烧两个素的就可以。” 李晋容:“……” 阿山很积极跑出去,不忘回头把胡仙也捎走。李晋容看雪阳,雪阳轻车熟路化作蛇身盘到他腰上。 李晋容郁闷道:“我只是想煮茶而已。” 结果却还是为了家中几个嗷嗷待哺的嘴,出了趟门,买了些菜回来,烧了一盘酱肘子、茶香鸭、麻婆豆腐、脆皮黄瓜,一半荤一半素,正正好好。 看雪阳生冷不忌,胡仙撑着下巴,手下把一块豆腐戳得稀巴烂,“你是什么东西?” 由于这句话字面意思听来十分不善,于是饭桌上不管是人不是人,都向他望了过去,胡仙举手道:“我只是作为前人善意的提点一句,若要修道,万不可食肉,以免积累孽业,毁了修行。” 李晋容觉得有理,看着雪阳和阿山,阿山捧着猪油拌扒拉得欢,颇有点事不关己的意味,李晋容道:“阿山,你以后可不许抓着虫子就往嘴里塞了。” 阿山顿时萎靡下来,李晋容看向雪阳,雪阳看着胡仙道:“我吃什么,与你何干?” 胡仙不以为忤,甚至耐心解释道:“天道有常,报应不爽,你今日所为,必招明日之果。” 雪阳看着胡仙,忽然笑了笑,李晋容愣住,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雪阳笑,很好看,却冷冽甚至讽刺。 “如果真的有报应,你就不可能还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 “听阿山说,他是你主动收留的。” 李晋容将药颠进壶里,用蒲扇扇着火,回头见胡仙抱胸站着,清清闲闲的模样,便将蒲扇递了出去,“你来。” 胡仙挑眉,李晋容笑道:“你不来,我便叫阿山来。” 胡仙斟酌了会儿,只好拖拖踏踏走过去,从李晋容手上接过蒲扇,拉着板凳屁股一坐,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李晋容挑剔道:“控制着火候,水还没沸,先把火扇大些。” 胡仙勉强依他所言,李晋容看了一会儿才放心到边上休息,胡仙道:“那雪阳倒是没有陪着你。” 李晋容道:“他不喜欢药味。” “他也是你主动收容的?” “是,只有你是自己贴上来的。” 胡仙对李晋容话中调侃不以为意,“你哪儿捡的这么苦大仇深的精怪?” 李晋容摸着下巴,笑而不答,胡仙又道:“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为何?”李晋容问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胡仙看了他一眼道:“世间万物皆有灵,灵有其形,而他我却看不出他的形相。” 李晋容接话道:“或许是因为他法力太过高深?” 胡仙好笑道:“若是他法力如此高深,为何委屈自己在你这儿待着?” 09.龙气 李晋容也笑,“我这儿管吃管住,哪儿不好?” 胡仙又盯着李晋容一会儿摇头,“你命宫坐紫微星,本是帝王之命,但福德宫、兄弟宫皆遇煞,特别是兄弟宫,煞星辰戌陷地,怕是不得善终。” 李晋容紧紧抓住衣摆,慢慢又僵硬地松开,脸上却露出轻松不以为意的笑容,“你何时拿到我的生辰八字?” 胡仙像是专心于煎药壶下火候大小,“但凡有些道行的,连天道都能算得,遑论个人命数。” 李晋容慢慢放松下来,像是感叹道:“确实,人生在世,个中冷暖自知,然而皇皇天道之前,却只是蚍蜉。” 胡仙道:“你有帝王命,却没有帝王运,只是一身真龙之气护身,下半辈子倒也能化去许多劫数。不过你和雪阳在一起就未必了,他在吸收你的龙气。” “下半辈子?”李晋容颇有些玩味,“他要拿就拿去吧。反正我的下半辈子也不是很长。” 胡仙眼睛一亮,扔下蒲扇一闪就到李晋容面前,笑吟吟捞起他一缕鬓发,凑近着闻他的龙气,“既然你如此大方,不如也分给我一些?” 李晋容笑道:“我喜欢雪阳,可是你算得什么?” 胡仙有些委屈道:“怎么都是拣的,待遇差这么多?” 李晋容有些好笑,“谁让你是眼巴巴自己凑上来的?自然掉价。” 胡仙唉声叹气,李晋容转身离开道:“把药煎好,要煎两回,再给我送来。” 胡仙看他心意已决,却还是最后提醒了一句,“今日肺腑之言,望你警醒,别引火却不自知,到时候不能收场。” 李晋容远远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李晋容醒来,已经是安之若素,推开雪阳手脚,真瞧不出他冷漠又持重的模样,睡相却这般令人发笑,替他掖了被子,李晋容又有些后悔,知道雪阳是个大男人让他还以蛇身同床共枕是他最大的让步,雪阳可别天天变化了人形,他可吃不消。 外头月色正好,李晋容竟然一时睡不着,添了两件衣服又裹了披风出门去,算着日子快到过年了,往日只有他和阿山,今年却多了雪阳与胡仙,虽然对胡仙身份还有所疑,但始终多了些人气。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寒风拂面,月色清清冷冷,照得两朵梅花更见寒意,李晋容咳嗽两声打算回屋,却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物,大概是多虑了,又走两步,脚踝上忽然被什么用力抓住,李晋容一下往前跌去,低头一看,一个衣不蔽体裸露着两条长腿的女人匍匐在地,大抵是察觉李晋容看她,也抬头对着他一笑,鼻青脸肿,身上也伤痕遍布,抓着李晋容的手甚至泛出紫色,却坚持地往他身上爬。李晋容蹬不开她,正惊慌失措,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提,一片洁白的袖子在他眼前一挥,女人尖叫着弹开,竟不见了。 李晋容惊讶,雪阳一只手还搂着他,俯下身抬起他的脚。李晋容回过神有些尴尬,推了推雪阳示意他起来,“我没事。” 雪阳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吻了下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李晋容不像第一次那么惊讶,只是睁着眼睛等他的解释。 雪阳道:“莫让鬼气侵了身。” 李晋容了然,“刚才那个是鬼?” 雪阳点头。 李晋容皱眉疑惑道:“那鬼十分面善,可是我相识之人中并没有人故去。”还是个女子……李晋容想到韩知画。 雪阳闷不吭声竟然把李晋容打横抱起来,李晋容来不及反应,雪阳往卧室走了一步,又忽然停下,脚一点地,腾空飞起,到地面已经看不到的高度化成龙形,将李晋容托了起来。 李晋容躺在他身上,满足地叹口气,“世人尊崇神龙,以九五之尊为最,若知道我身下就有这么一头,指不定要如何趋之若鹜。” 青龙只是听他说,不答话,在天上飞了一会儿,李晋容渐渐倦了,直到被放到地上,才有些清醒,揉了揉眼睛,只看到雪阳穿着薄薄的单衣,不知道什么质地,在月色下泛出光华来。 雪阳抬起李晋容的脚,脱了他的鞋袜,李晋容有些不好意思,拦住他手,他看着李晋容脸上浮出的几丝赧然,撩开他衣摆和裤腿,便见到脚踝上一圈黑色的鬼气,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吮吸,回过神的时候别说李晋容,自己都有些愣怔。 李晋容吸了口气,环顾四周,转开话题道:“这里是哪儿?” “浮云天境。” “听名字像是洞天福地。” “自是那些凡物比不上的。” “哦……” “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浸一些仙气,鬼魅之流自不敢近你身。” 李晋容笑笑,“好。”又想起一事,几近玩笑口吻道:“胡仙还说你吸我龙气,让我离你远一些。”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吸食你龙气。”雪阳断定道。 李晋容看着已经没有痕迹的脚踝,不习惯裸露着,穿上鞋袜,“是有感觉的。” “你可以阻止我。” 李晋容轻笑,满不在意,“无妨,你要便拿去吧。” 雪阳看着李晋容的头顶,“你也可以与我做交易。” “什么?” “拿龙气与我换寿命。” “哦……”李晋容道:“原来蛇蛇这么厉害。” “……” 雪阳瞬间幻化出龙身扑通滚进旁边仙气飘渺的水池,池水淋得李晋容一头一脸,李晋容默默抹了一把脸,还没抹干,被青龙巨尾扫到,也摔进水池里。水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却没有溺水的感觉,甚至觉得那些水温暖细腻,只是温柔地包裹着自己,托起自己,让他恍然有置身娘胎里的错觉。 直到被青龙用爪子撩起来,青龙身形巨大,李晋容蜷缩在他爪子里,只需他一根龙爪就能轻松环住他腰身,仿佛稍用力些就会捏碎他……青龙爪子收了收,刚碰到李晋容腰上李晋容忽然一弹,噗一声笑了,在他爪子里滚了一滚,好一会儿红着脸轻咳一声,满脸正经道:“我怕痒,你别碰我腰……” 青龙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李晋容,李晋容有些恼羞成怒,转身想从他爪缝间爬下去,青龙抖了抖爪子,本来已经抱住龙爪的李晋容跌了一个跟头。 李晋容:“……”在龙爪上挺尸不愿动了。 浮云天境雾气很重,也可能不是雾,是云,青龙吹一口气,云雾退散,天境全貌仿佛抽丝剥茧般显露在李晋容面前,倒也没有华丽之处,却格外舒服,左边是山,右边是水,水上架着桥,地上种着植物,厚茸茸的仿佛地毯,从水边直接延伸到山顶,十分益气养神。 竹屋盖在水边,很宽敞,李晋容摸进去瞧了瞧,两层高,二楼大厅放置一把瑶琴。李晋容抱着瑶琴下楼,青龙盘着身体,懒洋洋躺着,李晋容靠着他坐下,瑶琴放在腿上,右手拨弦,左手按弦,琴音如高山流水一般流泻。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晋容嗓音干干净净的,却可以从抑扬顿挫里唱出一股哀婉的味道,龙头看了他一会儿,静静地伏在地上,李晋容撸着龙须,一会儿也靠着他睡了。 10.亲昵 “你来做什么?”韩知府看着李晋容眼中摆明写着厌弃和不耐烦。 李晋容客气笑道:“在下冒昧,求见韩小姐一面。” 韩知府想着他当初不知好歹就没好气,甩袖道:“不劳你挂心,请回吧。”说罢就上了轿子。 李晋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知府大门忽然又开,走出一人来,却是知府夫人。 知府身为地方官,天高皇帝远,知府夫人跟着架势十足,出门自来乘着软轿,跟着丫鬟与随扈,这会儿却是形单影只,让李晋容不由多看一眼,却见知府夫人容颜憔悴,身形消瘦,不复当日逼着他与韩知画成亲时,轻慢矜持。 韩夫人瞧见李晋容,愣了一愣,正想说话,后面又有韩知画,急步而至,扶住韩夫人道:“娘,外头冷,你身子骨还未好,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随即才对李晋容点头致意,却也不说什么。 李晋容上下打量了韩知画一眼,见她面色红润,连几日前窥得阴气也不复存,李晋容心道该是自己多虑,行礼道:“韩夫人,韩小姐。” 韩夫人看着李晋容,韩知画道:“娘亲近日感染风寒,不能见风,我这就扶她回房,恕不能相送。” 比起之前对李晋容的殷勤,韩知画如今态度可谓冷淡,李晋容知道她生有傲骨,并不在意,拱手拜别。 回到自己府上,却见前厅里聚集几个陌生男人,形貌各异,有的虎背熊腰,有的高挑瘦长,无不围绕着胡仙左右,愁眉苦脸地说着什么。 胡仙本来有些冷淡,看到李晋容才笑了起来,迎上前道:“老爷,你可回来了。” 对于胡仙难得的殷勤,李晋容不置可否,只瞥了眼那群陌生人,皱眉道:“谁让你把这些精魅魍魉带回府的?” 众人闻言一惊,这才正眼打量起李晋容。 胡仙道:“这就让他们走,阿山,送客。” 刚闻李晋容回来,进门迎接的阿山顿时跳起来,“你凭什么差使我?!” 最后,那一众精魅魍魉,还是被胡仙扫地出门。回到前厅,胡仙坐着若有所思,李晋容吃了两块阿山送上来的糕点,道:“那些人……那些妖是你故人?” 胡仙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是发生何事?” 胡仙不愿多言,只道:“你安心,你既愿意收留我,无论如何,我都保你平安。” 安不安,李晋容向来不在意,闻言只是笑笑。 相比胡仙的神秘可疑,阿山的大大咧咧,雪阳虽然冷淡,却也是合适的商量对象了。 夜里,烛火摇红,李晋容梳洗了后,解下发带,青丝披泄,一边解衣,一边又觉得冷,忍不住搓着手取暖。忽然身上一暖,回头却是雪阳不知何处得来一件雪白的大氅,大氅毛皮丰厚,加在身上却很轻,意外地暖和。李晋容摸着雪白丰厚的毛,摇了摇头,“你未听胡仙所言?世有因果报应,即便你是神龙,既然入了道,便不宜杀生了。” 李晋容容貌俊秀,体态修长,平日就有一股不紧不慢,温文尔雅的气度,如今裹着雪白丰厚的大氅,更衬托得他雍容华贵,面白如玉,甚至隐隐透露一丝好看的红润,也可能是烛光印在了他脸上。 雪阳歪头看着李晋容,李晋容爬到床上,“你可知那两次到我面前作祟的是何鬼怪?” “一个女鬼。”雪阳淡淡道。 李晋容皱眉,雪阳亦是,看着眼前裹得毛茸茸、圆滚滚的人,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痒,这是很奇怪的感觉,然雪阳从来任意,便也不会克制欲望,走上前,从后面抱住李晋容。大氅触感柔软顺滑,雪阳忍不住抱得更紧,甚至脑袋蹭了蹭。 雪阳化身小蛇的时候,此般略显亲昵的举止不足为奇,可一旦小蛇变化人形,雪阳性格冷淡,连笑容都欠奉,遑论如此撒娇的行止。李晋容一个动容,不由得摸了摸雪阳的头,“你不若变回小蛇,我将大氅脱下来,你在里面躺着,更加舒适。” 雪阳松开李晋容,不吭一声,躺下睡了。 一转眼,已经入春了,田地里人们忙碌起来,冬天无法耕作,家家户户都盼着早些开春,如今春上枝头,日子逐渐明媚,到处都是春意带出来的喜气洋洋。 然而好景不长,才暖了没几日,忽然天下豪雨,连日不息,不说田里积水,连河水也暴涨,若只是积水倒也罢,青平镇连着石城,皆是富足之地,庄稼淹了,再种即可,如今只怕河水泛滥,到时死伤无数,青平镇可就真正救不回来了。 知府大急,连忙联系了周边的地方官,该是联名向朝廷递折子,等候皇帝处理。当然,这些都是李晋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倾盆大雨时心中偶然的心思。 相比官府那边如何行事,李晋容倒更是在意狐仙庙许愿一事,都说狐仙庙灵验,怎么到他身上,反而整个事与愿违?他才求了“物阜民熙,狗吠不惊,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如何一转眼,青平镇和石城就要闹灾了?其实不止这两处,据悉临江更是闹了旱灾,两地相距不远,一洪灾一旱灾的,委实蹊跷。 在这闹灾的节骨眼上,随即发生的两件事,好像也显得无足轻重了——一是知府夫人竟然得了疯病,整日神神忽忽的,给已经操透心的知府老爷更加添堵,另一事是龚生年纪尚轻,却在暴雨天失足从山坡上跌落,竟就这么去了。龚生他家只有他一个孩子,龚家夫妇顿时日日以泪洗面,于他们而言,心头肉去了,接下来会不会闹灾,也无甚所谓了。 李晋容得知,平日与龚生一家处得也近,便举了一把伞,不顾瓢泼大雨,拜访了龚家。 龚家此时一片愁云惨雾,龚嫂将他迎了进门,李晋容愣了一愣,原因无他,竟有人在这大雨中给龚生做法事,招魂,且这人就是之前曾拜访过胡仙的精魅魍魉之一,一个十分精瘦高挑的男子。 李晋容许是被雪阳吞食了龙气之故,眼力也越发不好,如今连阿山的真身也只能瞧个模模糊糊,许是眼前精瘦的男子比阿山道行还高一些,李晋容只能隐隐约约在他身上看到一些动物毛皮,却也分不清是何动物。 精瘦的男子显然也认出李晋容,却没说什么,只对龚家夫妇道:“这魂,招不到了。” 龚嫂哀泣道:“道长,如何招不到啊?” “这……近来此方圆百里皆有人枉死,却总招不到魂,老道也只怕是有蹊跷啊……夫人好生想想,你家小公子,可遇到过什么稀奇古怪之事?” 龚嫂哭得几近昏厥,自然回答不上,龚家男人是个大老粗,平日都在田里干活,也是一概不知的。精瘦男子无法,只能辞别,出了龚家大门,李晋容刚走近,男子立刻退避三舍,随即拱手礼道:“公子勿怪,只是您身上仙灵之气过重,这妖魅之身,恐不能近公子身的。” 李晋容知道是雪阳时不时带他去浮云天境之故,没有说什么,道:“不知道长方才所言,近日枉死之人颇多,却招不来魂魄,是发生何事?” 于是男子将事情原本一五一十告知李晋容,原来当日围在胡仙左右的,都是附近的妖怪,自来潜心修道,规行矩步,别说人,怕是一只鸡,一只鸭都没有害过。然而近来半年却发现周遭总有凡人枉死,且招魂不得,这是极为不妥的事,众妖怪担心是有邪物作祟,招来修仙之派,届时自己枉受牵连,于是当时就聚集到了李晋容的府邸,求胡仙想个法子。 李晋容这才知道原来胡仙地位如此高,竟是玄狐一族的族长,却不知因何缘故,在外流连,不愿回族里去。 李晋容回到府里,寻胡仙不着,思索一番,不顾阿山的劝阻,又出了门。如今已没有百姓去石城做买卖,李晋容只能冒着雨徒步去石城郊外,不说滂沱大雨,一把油纸伞根本不抵事,去郊外的路上更有一段路地势很低,积水几近淹过李晋容膝盖。春寒料峭,李晋容衣衫已被打湿大半,一只脚踩进积水里,更是冻得哆嗦,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竟是止不下来,牵连着肺也一下一下地抽痛,李晋容手中油纸伞落下,几乎要跪到地上。却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他身后伸来,将他稳稳抱了住。 李晋容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抬头望天,只见巨大的龙尾一圈一圈,盘在他们头顶,无怪雨水飘不进来。思忖了须臾,李晋容不由得看向雪阳完好的双腿……再向对方屁股看去。 “……”雪阳不由分说,打横抱起李晋容,甚至手在他屁股上托了托,李晋容大是尴尬,这下也顾不上雪阳冒出来的尾巴,推了推他道:“将我放下。” 11.迁入知府府 雪阳看着李晋容,李晋容无声与他对视,雪阳慢慢俯下脑袋,李晋容皱了皱眉,按着雪阳的肩拒绝他。 雪阳眸色一沈,低头看了眼李晋容的手,李晋容经刚才折腾,面色苍白,眼里却咳出了一点水光,他本是俊秀儒雅,这会儿身形虽显憔悴,神色却又坚定,雪阳心里莫名地一动,低下头不顾对方推拒,狠狠地亲上了他的嘴唇。 李晋容早年能文善武,只是如今抱病,又碰上一个不是人的,哪里敌得过他?之前两次舌吻,雪阳虽然也是逾矩,却到底还有几分含蓄,这次却肆意在他口中翻搅,搅得李晋容又是恼怒又是尴尬,拼了命挣扎。雪阳一只手轻松将他双手固到背后,舌头顶着李晋容的上颚,随即缠着李晋容的舌头纠缠摩擦,看李晋容原本苍白的脸色因此攀上薄晕,不管是怒的还是羞的,总比惨白好看,雪阳不作他想,继续往他脖子里啃。 李晋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动气,“你,大胆!竟敢如此冒犯我,还不快放开!” 雪阳却是在他耳边道:“你再动,我就要忍不住了。” 李晋容一僵,一时又有些无所适从。当初只是一时意起,将山上不过自己手指粗细的蛇拣回府中,雪阳虽然不如阿山乖巧,但也没有忤逆过他,这会儿他如此冒犯,晋容只觉得晴天霹雳,他有生以来,虽然曾受怀珍辜负,但也没有受过如此屈辱…… 李晋容气得身体有些发抖,然而不过多久,又慢慢冷静下来。抬高着头,流露一丝不可侵犯的矜持与骄傲。雪阳看着他,若有所思,良久才将他放下来,拍了拍他的领口,淡漠道:“你虽贵为真龙天子,但天子天子,也不过是天的儿子,我却是真正一尾青龙,若我中意你,你何以觉得受辱?” “……”李晋容舒了一口气,曾经勾心斗角,城府深沉,如今却是闲散了两年,放纵得自己都沉不住气了。李晋容微微一笑,“你说的是,只是但凡这种事,都要讲一个你情我愿,难不成你一尾真龙,要逼迫我不成?” 雪阳看了看李晋容,李晋容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雪阳点头道:“你说的在理。” 李晋容面上不动,实则心落了下来,这才真正有了好脸色,只是对于雪阳,却开始保持了几分距离。 李晋容在前面走,雪阳跟着,那巨大龙尾始终盘在两人头顶,雨是不会进来了,这会儿雨大,外头没有人,也不怕被谁瞧见,只是李晋容身上湿透,被风一吹,忍不住打寒战,却又不愿意示弱。 却是雪阳,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见李晋容又要咳了,终究是把人抱入怀中,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嘴给他渡了一口仙气,李晋容只觉得原本冰冷的手脚泛起一股暖意,雪阳看着李晋容淋得湿透,看起来难免有一丝可怜,刚才仰着下巴向他显摆天家威严,此时却又乖乖被自己抱在怀中……雪阳低头亲了亲李晋容的额头,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好生考虑一番。” 李晋容只点头,推开雪阳又往前去了。 果不其然,在狐仙庙外寻得胡仙,胡仙如李晋容初遇他时一般,站在林子间,遥遥看着被雨幕冲刷的庙宇。 “找我何事?”胡仙懒懒问。 李晋容把方才所遇瘦高男子一事与胡仙说了。 胡仙似烦恼地抓了抓头,“那个黄鼠狼精,可真是烦人。”胡仙随即又一笑,“你呢?想要我做什么?” 李晋容侧过身,目光也遥遥望着狐仙庙,雨水落在屋檐上,仿佛一层薄雾,使得狐仙庙看起来更加飘渺仙灵,李晋容道:“我想让你帮着招回龚生魂魄。” 胡仙挑衅地看了雪阳一眼,“好。” 胡仙最后却也没能招回龚生的魂魄,龚家夫妇伤心欲绝,加上青平镇恐有洪涝之灾,干脆举家迁徙了。 李晋容站在窗边,看着外头暴雨,也不由得露出愁容。如今镇上积水已经淹到人的股间,大人倒也罢,年幼的孩子只能待在木盆里,幸而他在镇上的学馆有间阁楼,不然以他破败的身子,怕也受不住水中阴寒之气。 但凡家里有些余资的人家,在水位上涨之时已经搬走,余下的都是靠着农田讨生活,即便走了,田在这里,可能也过不下去的人家。 “老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钟伯端了壶热茶来。 李晋容体恤他年事已高,“这连日下雨的,阴气颇重,这些琐碎之事便交给阿山吧。” 钟伯笑道:“老爷心地好,阿山也是个勤快的,已经照着老爷的吩咐去将那些老弱妇孺接到阁楼来,不然不等洪涝来,怕是他们就受不住寒气,要得病了。这些小事,就由我来好了。” 李晋容闻言也不再说,喝一口热茶,确实舒服不少。再看外头湿冷的雨水,再这样下去,怕是不日朝廷也要把目光转向这里来了。 李晋容忽然心念一动,转身走出屋子,找了一会儿,在楼下厅堂里见到雪阳。雪阳如今变着蛇身,一头缠在家具上,大半身体泡在水里,跟着积水沉沉浮浮。这积水让百姓苦不堪言,雪阳是一尾真龙,倒是自得其乐得很。 “蛇蛇,我有一事相求,你可先随我去书房?”李晋容许久没叫雪阳的小名,雪阳抬头懒懒看他一眼,一转身变成翩翩佳公子,容貌无双,可惜神色太过淡漠,不然不知道要迷掉多少女儿家的心。 “你既是真龙,可否把这雨水收去?” 雪阳身上衣物乃法力所化,自然也没有湿不湿一说,跟着李晋容进了屋里,便在他身旁坐下。雪阳以前就喜欢缠在他腰上,与他同塌而眠,如今见着他身形虽然稍有单薄,却也淡然矜持的模样,更加想抱抱他,摸摸他。不过片刻就双手缠到对方腰上。 李晋容说了他几次,快没脾气了,知道雪阳性子傲,不可能不顾自己意愿来强的,李晋容也懒得与他再说什么。 雪阳道:“或晴或阴或雨,皆为天象,以上头那人什么事都爱管着的性子,必然也是派了仙官执掌的,若无端打破,怕惹来他注意。” 李晋容眨着眼睛,“他?”隐隐猜测到雪阳所言之人,只是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年他身份再是高贵,也不过是在人间,然而那人却是……? 雪阳握住李晋容冷冰冰的手,李晋容一来无暇与他计较,二来手确实是冷,便只道:“你是说……天上的老爷子,存心想让地上受灾?” “许是吧。”雪阳冷冷一笑,不掩轻蔑。 李晋容叹气。 不一会儿,知府府上派了人过来,说是青平镇地低,再留这里,恐有危难,请青平镇诸人移到石城知府府上。若是李晋容孑然一身,倒也别无顾忌,只是如今多了一屋子老弱妇孺,总是要体谅他们,便答应了下来。 到知府府上,开门迎接的却是韩知画,韩知画领着众人进府,往日葱茏别致的庭院,如今遭雨水多日浸泡,看上去也荒废了不少,韩知画道:“如今正是紧要时刻,爹爹分身乏术,便由我来招呼你们吧。” 一群老弱妇孺几乎将韩知画当活菩萨,他们本是市井小民,韩知画是官家小姐,身份有别,她如今却是如此纡尊降贵,心系百姓,几人不由得涕泪纵横,磕头谢恩。韩知画一一将他们扶起,半点架子也没有,只是最后若有似无轻轻瞥了李晋容一眼,李晋容若无所觉。 知府家比之镇上学馆可谓宽敞许多,这几日府里断断续续有不少老弱妇孺进门,至于那些壮实的男人,则留在自己家里用木板等物暂时凑合着。 李晋容看着闹哄哄的知府府,想到先帝曾经一句话,“朕居深宫之中,视听不能及远,所委者惟刺史、县令,此辈实治乱所系,尤须得人”尤为在理。 既然百姓们有了安身之处,李晋容便思考着离开青平镇,毕竟经此一灾,朝廷许是派下钦差大臣,他身份多有不便,一经暴露,必惹来无尽灾祸。 夜里李晋容正要回屋歇息,却看到韩知画扶着知府夫人在对面走过,看到他,韩知画对他点头致意,随即在母亲身边耐心地说着什么。李晋容见知府夫人,谣言不假,韩夫人得了疯症,此时一脸恍恍惚惚,不知世事的模样。 “小姐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韩知画神情淡淡,“如今多事之秋,娘亲又得了病,我不坚强起来,又该如何?” “辛苦韩小姐了。” 李晋容刚合上房门,冷不丁后面有东西贴上来,唬他一跳,却是雪阳,雪阳虽然搂着他,口上却是问:“刚才的女人是谁?” 李晋容推不开他,有些无可奈何,“知府千金,你还化身小蛇时与我见过她。” 雪阳又道:“你考虑得如何?” “实在不如何,我算计着不日离开这儿,你是与我一道走,还是留在这儿?” 雪阳道:“一道走。” “好。放手,回你自己房里睡。” 雪阳看了李晋容一会儿,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转身走了。 “……”李晋容摸了摸脸,刚才是有些气的,现下却又是哭笑不得。雪阳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可是他又喜欢玩水,和阿山抢东西吃,睡觉时缠着他……还有,如方才那般逮着就亲他一口,颇有些稚气,让他发怒不起来,他阅人无数,却也认不清雪阳到底是怎样之人。 12.妖精作怪 夜里做了一场梦,梦中无限旖旎,醒来后李晋容摸了摸裤裆,果然是湿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荒唐的人,都这时候了,竟然有心思想这些。 李晋容换了床被子,正要换裤子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想到之前为女鬼所扰,李晋容稍许一惊,看到黑乎乎的夜色里是一条蛇爬了进来,李晋容无语半晌。 蛇昂扬着身体,歪着脑袋看李晋容下半身,李晋容立刻换上干净的亵裤,“夜色已深,你来我屋里作甚?” 雪阳很是聪明,知道李晋容对蛇形的他更加宽容,也不变回人形,慢悠悠爬到床边,蹿进被窝里的速度却极快,一眨眼的,就不见了踪影。 “……”李晋容回想到刚才的梦境,明知道只是一场梦,却因着情景太过真实的缘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看着床顶,由了雪阳去了。 第一夜做梦,许是不巧,第二夜却做同样的梦,甚至更为香艳,就让人不得不生疑了。 翌日清晨,李晋容本想去找韩知画,然刚梳洗完毕,便听外头一声尖叫,李晋容立刻出门,只见府上所有人都往着声音来处赶去。出事的是东边主人家的院子,韩夫人披头散发,如丧考妣地站在院外,众人往里一瞧,知府一直没有露过面的公子,竟沈在院子的积水里,也不知道泡了多久,尸身早已浮肿,模样十分骇人。 韩知画不多时也赶了过来,先是见到娘亲,忙扶住她道:“娘,外头积水深,可冷着呢,你怎么跑出来了?”随即见到众人神色有异,才顺着众人的目光往院子里看去,一下子也是面无人色,轻轻一晃,几乎要坐到水里。 “哥——!!” 知府是好官,知府一家也是好人家,无端出了这等事,府上百姓皆极力宽慰韩知画。韩知画悲痛欲绝,韩夫人却又是终日恍惚,不知世事的模样。 李晋容本是对韩知画有所疑,然而看她沉浸在悲痛里,似也顾不到自己,不像作假,也就没问什么话。 虽然天气恶劣,但仵作还是匆匆赶来,给知府公子验尸,韩老爷也暂时放下手中事务,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纵使他有百般不是,而今逝者如斯,心里也是疼痛不已。 “这……”仵作擦着额头的汗,脸上不由露出惧怕,却不是对韩老爷的。仵作颤悠悠将盖尸布掀起来,道:“老爷,怕您得有个准备。” 韩老爷目及尸身惨状,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韩知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得紧,赶忙扶住父亲。 “这,这是……”韩老爷惊恐看着仵作。 仵作道:“韩少爷,分明是遭人挖了心至死,且……且有行过房事之迹象。看他尸身分量颇轻,必是失血不少,当是挖了心后,还没断气,却倒在积水里,以至血顺着伤口流尽……” 此人担任衙门仵作多年,韩知府虽然痛彻心扉,却还保留一丝理智,知道他有未尽之言,屏退左右,想了一想,又独留下李晋容,整个人如风中残烛,因丧子之痛而摇摇欲坠: “以你之见,我儿,我儿究竟是遭什么挖了心?!” 眼见没了外人,仵作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伤口凹凸不平,胸中血肉……留有细长抓痕,小人惶恐不已,怕是,怕是人手所至啊!” 血肉之躯,何能掏心挖肺?仵作虽如此说,但知府必也领会其中深意,这次,韩知府是真的两眼一黑,昏倒了。 韩知府醒来,只见到李晋容与韩知画一并守在床边,看到自己醒了,韩知画连忙起身,焦急关切地看着他,“爹爹,您感觉如何?” “知府大人是受了刺激,以至气血不顺,才晕厥过去。草民开了一帖凝气养神的药,大人按时服用,好生休养几日,便能无碍。”听闻知府醒来的消息,一直在厢房休息的大夫也匆匆赶来。 韩知府闻言,心中苦笑,不说石城与青平镇恐有灾害,便是亲生儿子惨死,又怎能让他安心休养?韩知府想到自己发妻得了疯症,如今膝下只有一个柔弱的女儿,再看李晋容,当初韩知府对他,是不以为然的。李晋容虽然才貌兼备,然毕竟没有取得功名,自己女儿又冰雪聪慧,委身于他,怎的都是李晋容高攀了。可是韩知府经此变故,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再看李晋容,却又觉得不同了,故而方才,连女儿都屏退了,却留下李晋容,想与他做商量。 韩知画为父亲煎药,房里只剩李晋容,李晋容似知道韩知府心思,道:“韩大人贵为一方父母官,秉公持正,为官清廉,韩公子惨死,这件事,必定是要彻查的。” 韩知府点头,听了这话,心里总算有些宽慰。 “只是如今暴雨不息,若发生洪涝之灾,怕方圆数十里,将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届时朝廷派下钦差大臣,得知大人在这当口,一力只追查儿子命案的凶手,怕是会影响钦差大人对大人的评价。” 韩知府哀叹一声。 “知府大人莫要伤心,调查一事与防灾一事,倒可同时进行,只是需有个轻重,以堵悠悠之口。” “晋容所言甚是。” 李晋容离了韩知府的卧室,便见门廊里,韩夫人小心翼翼往这边看来,想到韩夫人是第一个发现韩公子的,李晋容心思一动,走向韩夫人,行礼之后正要说话,韩知画端着药汤从后面走来,韩夫人忽然受惊,躲到韩知画身后,韩知画端着药,一边耐心安慰着娘亲。 “家母抱恙,失礼之处,还望少白海涵。”待韩夫人平静下来,韩知画才上前道歉道。 李晋容如今见到她,难免想起梦中旖旎的景致,所幸他喜怒不形于色,拱了拱手,只是淡淡回礼。看着韩知画与韩夫人一同离去,李晋容难免想,韩府连遭变故,也辛苦这弱女子了。 正要用午膳的时候,阿山忽然“!啷”一声扔下碗筷,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晋容正一头雾水,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韩知府的声音道:“晋容,老夫叨扰,这会儿带了个人,想介绍与你认识。” 李晋容从容地放下筷子,门外正是韩知府和一个穿着道袍,又瘦又高的男人,却是胡仙口中的黄鼠狼精。李晋容瞥了眼阿山,拱手行礼道:“黄道长,别来无恙。” 黄道子也是一礼,“李公子风采依旧。” 见两人原本就认识,韩知府对黄道子也更放心,忙着处理防灾的事去了。 韩知府一走,黄道子一反刚才清风道骨的模样,立刻进屋,鼻子一耸一耸的,接着就瞧见了阿山,当初在李府相见,因着胡仙在场,黄道子无暇顾其它,如今见了阿山,忍不住道:“好香,好香!” 李晋容皱了皱眉,随即又淡然下来,“不知道长对龚生那件事,是否有进展。” 提及正事,黄道子一下子愁眉苦脸来,深深行礼道:“还望李公子替小妖等附近一众妖怪,在狐仙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若是这事再闹下去……我等修行不易,只怕千年道行,都要毁于一旦了。” 李晋容点头,把身边几只精怪都唤进屋里,阿山苦不堪言,发现左有黄道子,右有胡仙觊觎自己香喷喷的肉身,上又有雪阳霸道无忌,蛮横抢食,只觉得这日子天昏地暗,可还是不得不照着李晋容的嘱咐,给一人和众妖斟茶倒水。 李晋容把龚生和韩知府公子的事给三只精怪梳理了一遍,道:“不知道你们有何见地?” 事关自己身家性命,黄鼠狼精自然最为殷勤,“若说好与凡人男子翻云覆雨,吸食男子阳气的精怪,莫过于狐狸精了。”说完,才猛地惊醒在座的正有一只狐狸精,且法力高强,地位也尊贵,立刻惴惴望向胡仙。 胡仙淡淡啜一口茶,看不出喜怒,甚至看上去处之泰然。 李晋容倒是想到前几夜梦见与韩知画行欢好一事,“不知道狐狸精可否入人梦里献媚?” 黄道子愣了愣,“这……倒不曾听过,不过我对狐精一族,也知之不多……”说着,眼睛又心虚地向胡仙飘了去。 胡仙悠悠然啜了第二口茶,黄道子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两手放在腿上乖乖坐好。 雪阳看了李晋容一眼,意味深长,纵使从容如李晋容,也不免轻轻清了清嗓子,微微坐直身体,跟着胡仙啜了口茶,随即又问道:“那其余之事又有何解?” 黄道子一脸苦大仇深,“凡人虽是凡体肉胎,但心头之血,于修炼之人却是大补之物,然而上天慈悲,大道无私,此法实是逆天,一旦修道之人沾上这心头血气,莫说为天道所弃,将来身死,必也投入地狱,受万年之苦殃。” 胡仙手指顿了一顿,继而把茶盏放到桌上。 李晋容沉吟道:“依你所言,心头血虽然对修行有极大裨益,但惩戒亦重,不到万不得已,应当不会有妖怪行如此险着。除非……一,这妖怪修道不久,不知取心招来的恶果。二……他有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便孤注一掷,出此下策。” 雪阳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也许都不是,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只为修得无边法力,以享无上尊位。” 李晋容看向雪阳,雪阳表情淡淡的,目光甚至有些远,好像人坐在这里,心却飘去了九天之上仙阁玉殿之中。李晋容那一刻莫名地,心底生出一丝怅然,仿佛雪阳离他遥不可及,再也触及不着,李晋容摇头失笑,雪阳当初说的不假,这世间即便是天子,到头来也不过是向天请命,顺天而行,面对九天之上真龙,却也是仙凡有别,望尘莫及的。只是念及雪阳曾经对他的亲近,与他在山间、在天境间的游戏,难免觉得有些扼腕。 13.春梦无痕 李晋容敛下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对黄道子道:“你明儿给韩公子招魂吧。” 黄道子一愣,立刻明白李晋容意思,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若是李晋容猜测是真,那事态,可又更麻烦了些。 李晋容觉得热,全身像着了火一般,忍不住呻吟一声,睁开眼,女子赤裸的胴体仿佛一块美玉,然而白中又带着一点粉嫩,正是春光无限,撩得人欲罢不能。女子娇喘着气,一双修长的胳膊绕到李晋容脖子上,雪白圆润的双峰触感滑嫩,紧贴着李晋容的胸膛,李晋容忍不住翻身,将女子压在身下,拂开她脸上一丝丝的秀发,躺在红浪被褥间,被衬得肌肤愈加鲜嫩欲滴的女子,赫然是韩知画无疑。韩知画眼里透着水光迷迷蒙蒙看着李晋容,一反平日端庄贤淑,李晋容低下身,粗重的喘息喷在韩知画脖子间,韩知画敏感地躲了躲,须臾后又忍不住更近地贴上来,李晋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却是神色冰冷而清醒,“你到底是谁?入我梦中,迷我心志,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抓到你。” 原本屋子里黏腻浓稠的暧昧气息顿时消退殆尽,韩知画瞪大眼睛看李晋容,花容失色,然而不待李晋容做什么,她顿时消失在他眼前。 李晋容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这几夜连连做着诡异的春梦,使得他时刻提防,早已疲倦,何况梦中自己迷失心志,要用本心与欲望相争,委实不易,也亏得老爷子当年一力教导他坚定意志,冷静持重,不然怕也不能轻易脱离掌控。只是…… 李晋容苦笑着看着眼前陌生的锦缎床帏,“韩知画”消失了,梦却还没有结束,连带着火热的欲望也依旧灼人身心,只好自食其力,将手伸到腿间。然而让李晋容始料不及的是,一只手,又撩开了合着的床帏,李晋容只恐有了变故,然而看到床边站着的人,李晋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雪阳,正上上下下打量李晋容,李晋容猛地清醒过来,赶忙用被子遮住身子,随即又警惕,虽然床边站的人模样是雪阳,可是这是在梦中,究竟是何,他不敢确定。 “……雪阳?” 雪阳眼睛掀了掀,冰冷淡漠的模样倒和现实别无二致。雪阳坐到床边,一手搂住李晋容,一手掀开了被子,一眼就看到他腿间勃起的阳具。 李晋容自是动怒,然而不及他发作,雪阳便皱眉道:“你便夜夜在梦中将阳精泄予别人?” 李晋容好气又好笑,“不过是一场梦,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雪阳转过头,挑眉看着他,“只是一场梦?”当即嘴唇压了下来,手也不罢休,在李晋容腿间不停撩拨着,李晋容仰起头,然而呻吟声悉数被吞进雪阳口中,雪阳听着他闷哼的声音,再看他平日端着风流儒雅的模样,而今却淌着汗,赤身裸体靠在自己怀里,神情也不如往日清明,雪阳孤独万年,本是无欲无求,然而这会儿温热的躯体抱在怀中,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晋容时的光景。 那时候满天满地的雪,六合之下,空空荡荡,寒冷彻骨,雪阳方得肉身,正是神思不清之际,只以为自己还在那困了自己万年之久的极东洪荒之境,却是李晋容,将自己撩了起来,贴身放入衣衫里。 肌肤之亲,温暖而细腻。 雪阳本是教训李晋容,然而看他如此模样,却也真的动了心,手顺着那肉柱灵巧地游走到顶部,拨开顶部的嫩皮,其实雪阳对欢爱之事知之甚少,抚摸李晋容的时候,甚至带了点探索的意味,却是这点探索的细致,让李晋容更加受不住,紧紧拉住雪阳的胳膊,雪阳却还是在他分身上抚摸着,甚至把捏着他的硅头。 李晋容咬牙切齿,“雪阳,你莫要太过分!” 雪阳看着李晋容,却是平淡中又有一丝不以为然,继续戳着硅头上的小孔,李晋容“啊”了一声,身子也跟着挺起来,却是泄了精了。 李晋容喘着气,雪阳轻松将他抱到自己腿上,李晋容身体一僵,“你要做什么?” 雪阳啃了啃他脖子,“不过是一场梦。” 李晋容冷笑,“所谓九天真龙,也不过这些气量。” 雪阳看向李晋容,他眸子纯黑,颜色很深,而又目光平静,像是能容纳万物,洞彻万物,李晋容顿时冷静下来,他知道以雪阳这样的性子、身份,只能来软的,而非强硬。 李晋容好声好气说:“你答应过我,不会逼迫我。” 雪阳把玩着李晋容的头发,李晋容继续道:“何况所谓阴阳合一,欢好之事,当是男人同女人做的。” “谁告诉你的?”雪阳问得很平静,并不是质疑或反驳,只是单纯的好奇。 李晋容道:“古人不欺我也,所谓万物有常,男欢女爱,必然如是。” 雪阳点头,李晋容正一喜,雪阳却是风马牛不相及道:“他终究好手段,无论仙凡妖,皆对他从令如流。” 李晋容因为雪阳上次曾提及过天上那个人,此次又冷不防说到他,李晋容下意识便想到那位天上至尊。李晋容皱眉,依雪阳的口吻,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雪阳与天上至尊,似乎不相能。李晋容沉思着,雪阳却道:“翻云覆雨,生灵之欲,理该顺其自然,又为何拘于男女之别?”顿了顿,又道:“我中意你,难道你不中意我?” 李晋容怔住,雪阳性子冷淡中,又总带着一股李晋容看来几乎不知世事的直来直往。 雪阳亲了亲李晋容的额头,待要亲他鼻子,李晋容推开了他,“你可知何为喜欢?” 雪阳静静看了他片刻,道:“我知道,我也见过,不知道的是你们这些凡人,你们得到的越多,争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渐渐地,你们连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了。” 李晋容只觉得心底深处一块伤口被触及,隐隐动容。 “然而天地初开之际,虽是六合洪荒,生而为灵,本性至善,互为照拂,互通有无,待盘古力殆,同心协力,各司其职,共系天道,造天下葱茏,万象更新。”雪阳说着,起初神情间浮出一丝向往,李晋容还未见过他如此表情,往日雪阳即便是笑,也是讥嘲的,然而那丝向往不消片刻,就被沧桑替代,雪阳摇摇头,又恢复了原来的冷然。身影慢慢消失在他视线里。 14.决意 李晋容醒了,夜色正浓,床边既无韩知画,更没有雪阳。然而晋容却知道,梦中的雪阳是本尊。李晋容本道雪阳本性如此,冷冷淡淡,寡然无欲,然而梦中一番话,才知原来他又有那样的一面,提及上古之事,雪阳仿佛是镀了一层光,整个鲜活温热起来,两相比较,今时今日的他,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压抑而消沉。 天道有常,然而纵使法力无边如神仙,亦不过世间微尘中,力有不及,也只能嗟叹一声,世事无常。 李晋容轻轻按着胸口,那里有一阵阵的疼。人生过半,经历多少人事沧桑,然而今日得雪阳一言,才有幡然醒悟的感觉。 得到的越多,争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渐渐地,连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了。 李晋容忽然有那么点心动,想知道有如此言论的雪阳,他的喜欢是如何的,他已经见过雪阳鲜活与温热的一面,竟又想他时时都那样,只有那样,看上去才是真正活着,快乐着的。 李晋容半宿没有睡着,起床后难免形容憔悴,精神却很好。他叹息雪阳的消沉与蹉跎光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半生本是诸多身不由己,历经怀珍的背叛,被迫流落到这里,无论表面如何平淡,心中却始终郁结,然而所谓福祸相依,谁道这不是上天垂怜他半生殚精竭虑,如今让他放下责任,体味人生? 李晋容看着窗外蒙蒙的亮光,不由得笑了。 还是那个残破的身体,可是心结打开,竟觉得仿佛回到身体健朗时,一身轻松。 来人世一遭也不易,可别与自己过不去,平白糟蹋了余生。 李晋容从小老成,这会儿却像回到七八岁那光景,恨不得快点到雪阳身边,好让这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了。 李晋容正想找雪阳,倒是府里丫鬟先过了来,知会李晋容知府老爷有请。原来是知府请黄道子在后院里做法,设法招回韩公子魂魄。 法坛上,精瘦精瘦的黄道子举着招魂幡,跳来跳去的,李晋容心中开阔,见着他像猴子似折腾的模样,险些笑出来。幸而忍住了,旁边的雪阳却忍不住看他一眼。 黄道子念道:“皇坛结彩,发版起鼓,启请三界,临请水神,安奉灶君,竖立灵帛,引幡招魂,清静魂身,引请过桥……” 不管黄道子形象如何,这一番招魂咒念起来,还倒是颇是有模样的。 然而法坛上始终没有动静,黄道子又跳了半个时辰,终是放弃,对知府道:“知府大人,请恕老道无能,令公子的魂魄,怕是招不回来了。” 李晋容并不觉得意外。 众人散去,黄道子跟着韩知府商量事情去了,胡仙这两日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阿山平日与他咋咋呼呼的闹腾,然而见他真的有些消沉的模样,又不由追上去开导他。 倒是理所当然的,只剩李晋容和雪阳在后面慢慢走着,李晋容扯住了雪阳的袖子,有些可惜这阴雨漫漫的,不然怕是外面随便找个绿油油的地,也比现在这会儿强。 “我昨日考虑过你的话了。” 雪阳停下脚步,看着他。 李晋容与他对视,半会儿笑了开,“你的说法,倒也无错,人有七情六欲,该是心之所至,理不应拘于男女之别……”李晋容过去也是温文尔雅,却难免有两分保留,然而今日,笑意仿佛浸入了眼底,荡得他的眼神,亦是有了温度。 雪阳恍了恍神,又想到从冰天雪地里被李晋容放入怀里的那刻,这人眼前的表情,就如同他当时的体温,让人觉得温暖。 雪阳伸出手,李晋容愣了愣,慢慢举起手,却是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款步往前走,雨下得大,李晋容却觉得心窝里暖暖的,经历怀珍背叛以后,他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 回到房里,李晋容甩着衣摆的水,“我们明天便启程离开吧。” 他虽然希望天下安平,然而身不在其位,不谋其职,这江山如画,早已交付给别人,何况他现在身边有雪阳和阿山要顾及。 这决意在白天与胡仙等人说了,阿山自然跟着李晋容,胡仙沉默片刻,却是摇头道:“我不走了。” 黄道子想到身边精怪已经走了精光,只有自己执意留下来,却也对事情无所臂助,终是也放弃了。“我和你们一起走。” 身在韩府,得韩府一家多日照顾,即将辞别,自然要先与知府老爷吱声。知府老爷如今对李晋容上了心,自然百般不愿意他离开。然而李晋容心意已决,知府无可奈何,只能应允。 回到房里,时辰虽早,因着天气之故,屋子里光线依旧黯淡,李晋容吩咐阿山剔了灯,就着摇曳的烛火看书,然而没读几行,就觉得冷,尤其是膝盖,一阵阵疼起来。 李晋容无法,搬了被褥盖到腿上,却也无心读书了。 “在想什么?”有人从旁边抽掉他手上的书。 李晋容笑了笑,随口道:“我在想什么时候放晴,这冰冷冷的雨天,实在是过腻了。” 雪阳看着他,李晋容过了片刻,与他对视,雪阳的目光很平静,也很透彻,仿佛什么都看得透。李晋容看他执意看着自己,笑了笑,只好如实道:“我只是觉得人世间诸多繁华美好,可惜人生如朝露,自当及时行乐。”李晋容拎了拎手中的书,“我念书给你听可好?” 雪阳点头。 晋朝制度开明,文人也能议论朝廷,李晋容读的正是百余年前瑞阳王与黎平侯起兵,推翻暴君,晋宏宗得天下,开创太平盛世的故事。李晋容声线清澈干净,带着一点磁性,在温暖的屋子里仿佛融化进烛光里,李晋容说着说着,不由揉了揉眼睛。 看着他略带孩子气的举动,雪阳目光也柔和下来,再次从他手里抽过书,却是读给他听。 李晋容惫懒得很,索性靠在雪阳身上,雪阳将他揽到怀里,“永乐三年,妖姬媚主,佞臣专权,国已不国,民不聊生,天下兵革并起,形势危急……” “瑞阳王挥兵南下,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雪阳看了一眼,李晋容却是睡着了,雪阳搂着李晋容将他放倒在床上,顿了片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15.暂留 李晋容再次醒来,以为自己在做梦,原因无他,已经阴霾多日的天空今儿却放晴了。李晋容推开雪阳放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轻手轻脚下地,日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了进来,即便微薄的几寸,也打得连日阴暗的屋子亮堂了不少。李晋容推开窗户,外头日光温暖明媚,暖风拂面,醺得人又犯困意,李晋容呼吸着格外新鲜的空气,只觉得心落了下来,虽道天下大任不在己身,然而晋朝的江河,他始终希望能永保繁荣昌盛的。 温暖结实的胸膛贴到自己身后,李晋容回头,便见到雪阳的脸孔与自己相距咫尺,连鼻息都几乎交缠在一起,晋容往日不曾留意,今日细看雪阳,只觉得他五官深刻而不生硬,反而俊美中有一丝清雅隽秀,只是因着他仪度雍容、内敛持重之故,这丝隽秀便不觉被掩盖过去。而今近在咫尺,只觉得他皮肤细腻,没有丝毫瑕疵,五官仿佛被人精心雕刻而出,精致又好看,被日光照着,如同透明一般。 李晋容见过佳丽无数,然而那一刻,却像是被蛊惑一般……也不知道是日光太过明媚,还是雪阳望着自己的目光太过深沉,李晋容主动凑上去,含住雪阳的嘴唇。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静,直到雪阳猛地把李晋容推到墙上,嘴唇用力碾磨着李晋容的,舌头伸进李晋容嘴里,从上颚到牙床,几乎无一放过,激烈地吮吸着李晋容的舌头与唾液。 雪阳退开的时候,李晋容几乎气喘吁吁,心里难免恼恨,他往日对床事也极为熟稔,却从没有被同床之人吻得几乎站不住脚……偏生雪阳还不安分,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又探入他衣衫里,在他胸膛上到处摩挲。 “……够了……” “够什么?”雪阳几乎明知故问,将李晋容彻底抱入怀里,扯开他的衣带,李晋容眼明手快抓住他的手,没料想雪阳力大,轻易就挣脱开自己的阻拦,伸入他衣衫里,在他胸膛上到处摩挲。 摸到晋容胸膛上的小突起,雪阳回想到自己化蛇时曾碰触过这里,触感意外地柔软,便不觉间对着小小的乳头又挤又掐的,乳头并不是男人的敏感部位,却也抵不住雪阳如此玩弄,李晋容只觉得令人尴尬的刺痛中还带着些其它什么,努力避开雪阳的手,却被他搂得紧紧的,根本动弹不得。正是恼怒时,忽然听到叩门声,晋容几乎松口气,推一推雪阳,瞪眼道:“还不松手?” 雪阳本是要松开,却见着李晋容那一瞪,少见的有几分撒泼和憨厚,不由得低头对他嘴唇又是一阵蹂躏。 李晋容:“……”揉着有些红肿的嘴唇开门,只希望来访的不是外人。 韩知画站在门外,盈盈而立,欲言又止望着李晋容。 “韩小姐。”李晋容行礼。 “少白。”韩知画本是神情殷切,见到屋里的雪阳才收敛下来,“我有些事,想单独与你说。” 李晋容回头看雪阳,雪阳置若罔闻,倒了一杯茶漱口,显然是没有移步的打算。 韩知画咬了咬嘴唇,神色里更有了一丝急切,“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晋容点头,两人转身离开,雪阳执着茶杯,歪了歪头,看了二人背影一眼。 院子里,韩知画环顾四下无人,捏紧了手里的绣帕,脸色苍白地望着李晋容,“少白,听闻爹爹说,你要离开?” “是。” 韩知画沉默了一会儿,“你……可否不要走?” 李晋容心里叹气,“韩小姐蕙质兰心,容姿端华,将来必能觅得良人,成佳偶一对。” 韩知画用力摇头,犹豫了一会儿,拉扯住李晋容的手,“没有将来,我怕是没有将来。”韩知画向来从容闲雅,而今日却一反常态,脸色苍白甚至有几分惊惶,李晋容一凛,“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知画紧紧拽住李晋容的手,痛苦得弯下腰,“只是开始,我怕兄长的下场,只是一个开始,我怕我……还有爹爹,都难逃一死。” 韩知画已经受惊地啜泣起来,李晋容连忙扶住她,“详情如何,你且与我细说。” 韩知画道:“一开始是我娘亲,娘亲疯了,接着是大哥,大哥死了,然后一定是我……是我……前些日子我连连梦见古怪的情景,我梦见自己变成鬼……梦见已经故去的大哥,甚至,甚至一连多日,梦,梦见我与你……” 李晋容本道是韩知画经历多番变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必较真,听到最后一句才郑重起来,难道韩知画也同自己一样,做了春梦? “韩小姐切莫惊慌,令堂只是不巧得了病,寻一位名医问诊,当能无恙,而令兄惨死,必是残忍歹毒之人所为,韩知府为官为父,断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 “至于那些梦,怕是韩小姐近日受了惊吓,梦中也不得安宁之故。然而韩府经历诸多变故,韩小姐身为韩家后人,应当振作自强,也好让韩知府疲惫之时有所倚仗。” “不是鬼怪在害人?”韩知画含泪抓着李晋容的手,楚楚可怜瑟缩道。 李晋容笑了笑,安抚道:“若是有邪物作祟,黄道长必是早有所觉,斩妖除邪,保众人周全。” “晋容,你可否再多留几日?我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李晋容看韩知画孱弱苍白的模样,没有计较她私自称呼自己的名,心中也介意近日诡谲之事,想了想,终究点点头,“好,那我且逗留几日。” “谢谢你,晋容。”韩知画轻轻地抹去眼泪,想是为刚才的失态感到羞赧,轻轻看了李晋容一眼,便侧头转开目光,一时风情无限。 可惜李晋容无心欣赏,只是想着自己的事,随口安慰了她几句。 雪阳和阿山都跟着李晋容,对他临时改变决意并无异议,唯独黄道子是铁了心走的,还劝李晋容道:“胡仙暂且不说,他贵为玄狐之长,道行极高,寻常修仙之派来了,也奈何不了他,阿山却不同,到时受了牵连,怕是你不能护他周全啊。” “道长说的在理,只是我也介怀这为祸一方的妖孽,且韩知府为官清廉,前些日子不是他愿意收容,石城与青平镇怕是不少老弱妇孺都要得病而死。” 黄道子终究与他们萍水相逢,闻言也不说了,甩着拂尘离去。 李晋容打发了阿山离开,并不是不信任阿山,只是他城府太浅,知道了什么事,怕他走漏出去。 李晋容吹着水面的茶叶,轻轻啜一口,“你可知当日我为何不当众提狐仙庙与龚生被邪气附身一事?” 雪阳道:“你不信任胡仙和黄道子。” 李晋容叹气道:“虽然觉得胡仙并不会作恶,然而他出现在狐仙庙前,问我向狐仙许了什么愿,怎的也是和狐仙庙有些干系的。而龚生被附体之时,提及狐仙庙,那狐仙庙虽然看着清静宁静,其中必然还有隐情。你可知道什么?”至于黄道子,缘分尚浅,更谈不上信任与否。 “那座狐仙神像之所以能言,并不是她道行之高可以通达神灵,而是石像里残留一缕魂魄。” “一缕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生灵修道则灵窍开,等同凡人,亦是三魂七魄聚于体内,然受到重创,则会魂飞魄散,这位所谓的狐仙娘娘当属此情形,只是因为执念过深,加之神像是她的本相,受人香火供奉,得信仰之力,她栖宿神像之中,方能保一缕残魂不散。” “早知如此,不如起初就问你,也省得我东猜西想的。” 雪阳摇头,“我能勘破她真身,却不能勘破她的心,世间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心。凡心、仙心、妖心,如此说来,她本相如何,又有何所谓。” “你所言极是,人心尚有善恶之分,却是我迂腐了。” “你若是迂腐,也不会收留我与阿山了。” 雪阳难得会说这样如同安慰的话,李晋容轻轻笑一笑,站到门边,望着晴朗的天空,只盼着日子一直这么爽朗下去。 “我们出门走走吧。” 16.戏水 骤雨初歇,石城自然不能立刻恢复秩序,却也有不少百姓将家里的积水舀到外面来,浸了水的物件摆在院子里晒着,热热闹闹,忙忙活活的,倒也让人感觉到十足的生气。 百姓们忙活着收拾骤雨留下的麻烦,食肆之类的一应没有开张,李晋容空着肚子,带着雪阳穿街走巷,却也颇得乐趣。 一路走到郊外,地上还泥泞,李晋容一脚深,一脚浅,弄得衣摆上都是泥污,却也不在意。到了河边,因为水位一涨一退,岸边还留着些小虾米和小鱼,李晋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块布来,将那些现成的虾米和鱼兜起来,随即脱下鞋袜,泥土虽然脏,但是柔软湿润,踩在脚下微微下陷,倒也是新奇,李晋容往河里趟去,然而没走两步,便身子一轻,被人从后面撩了起来,像抱孩子似地托着屁股抱在臂弯里。李晋容不满地回头,雪阳道:“你身子骨不好,可别再受寒了。” 李晋容道:“放我下来。” 雪阳依言将他放到岸边,李晋容便挽高了裤腿,撅着屁股在河里洗衣摆上的污泥。雪阳则坐在他身边,缩小的龙尾从衣摆里露出来,伸入水中一搅一搅的,李晋容看着好笑,掀开雪阳的衣摆道:“让我瞧瞧你的尾巴是不是从屁股里变出来的。” 然而不等李晋容细看,雪阳一把将他拽下来,李晋容叉着腿跌坐在雪阳身上,正要起身,便被雪阳搂住了腰,李晋容眯了眯眼,索性一把将雪阳推到地上,俯身压了下去,正要调戏身下的男人,却有东西忽然砸在他脑袋上,李晋容低头一看,竟是条活蹦乱跳的鱼。 “……” 雪阳尾巴依旧悠悠哉哉地在水里晃着,不一会儿尾鳍又戳了一条鱼出来,往李晋容扔来,李晋容不巧回头,鱼在他脸上砸了个正着。 李晋容面无表情,抄起还在乱蹦的鱼反手往雪阳脸上砸,雪阳却在瞬间变回真身,张开大嘴,鱼直接飞进龙嘴里,李晋容来不及道可恶,险些被雪阳掀到地上,雪阳卷曲着身子转过巨大的头颅,龙目怒张,龙须飘然,五爪张扬,神威浩荡,万物臣服。雪阳低下巨大的头颅,舌头从下往上一舔,几乎将李晋容全身舔了个遍,衣衫也因为龙舌的撕扯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使得衣衫底下修长的躯体若隐若现,在泥土上被衬得雪白雍容,更加招人。 雪阳忍不住又用舌头将李晋容刮了一遍,李晋容满身都是他的唾液,实在很难不嫌弃,便翻身想要爬开,却被雪阳一根龙爪轻轻松松又掀回去,雪阳巨大的躯体悬空在他身上盘成一圈又一圈,没在水里的身躯更不断探出水面,像是没有止尽一般,李晋容不明白雪阳的用意,好奇地看着,眼底甚至有几分纯真,雪阳见了却是眼神一沈,等李晋容明白过来,已是悔不当初,只能惊慌失措看着青龙,“你要做什么?!” 雪阳道:“不用怕。” 纵使知礼如李晋容,此刻也忍不住啐了一口,不用怕,说来轻松,谈何容易?尤其当青龙展露出来的荫净几乎有自己半身之长,李晋容拼命挣扎,雪阳爪子按在他肩上,偏又怕伤了他,不敢太用力,以至李晋容仿佛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弹跳不止,却又无法真正解脱。 “雪阳,蛇蛇,不要……不可能的,放开我!” “晋容,我不会伤到你。” 李晋容胡乱摇头,他当初历经剧变,命悬一线,也没有今日恐慌。雪阳却是不容分说,巨大的荫净已经往李晋容身上擦来。 “啊啊——唔……嗯……”看着可怖的荫净,擦在身上就仿佛赤身在石头上摩擦,有些刺痛,但不至于承受不住,李晋容喘气,眼睛雾蒙蒙地看着雪阳,难得地有些可怜。雪阳起初有所克制,然而荫净下的肉体太过滑嫩富有弹性,雪阳终究忍不住,一声龙吟之后,俯下身用力冲刺。 “啊啊啊!!雪、雪阳……慢一点!不,停下——!” 虽然没有实际进入,然而巨大的荫净撞在李晋容身上,比分身进入身体时冲撞更加剧烈,李晋容被撞得前后直摇晃,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 雪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根爪子轻轻翻过李晋容,李晋容的皮肤已经在地上磨得渗出血丝,雪阳巨大脑袋拱了拱李晋容,李晋容半睁着眼睛,推开他道:“滚。” 青龙呜咽了一声,舌头又舔了李晋容全身,那些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雪阳又将巨大的肉舌插进李晋容腿间,舔着他下身。 “嗯嗯……啊……混蛋,化成人形,不然不要碰我!”李晋容气得一脚蹬在雪阳脑袋上,雪阳往日冷漠骄傲,今日许是知道自己过分,会像小蛇时那般,摇晃着头颅呜咽两声,又拱一拱李晋容,状似讨好。 李晋容本来是恼怒的,然而看着宝相威严的青龙像只小狗般伏低做小,充满讨好,巨大的落差实在有些滑稽,李晋容忍不住终究是笑了出来。 “很可笑?” 李晋容听到这话,雪阳已经变化人身,抬起李晋容一条腿,使他修长的双腿完全叉开,私密处展露无遗,因着龙舌方才的照料,此刻已经湿淋淋一片,李晋容感到羞耻与被冒犯,然而刚才的挣扎已经耗费他甚多体力,如今想要拒绝,竟然也是力不从心。 雪阳坚持地抓着李晋容还妄想挣扎的腿,另一只手摸到李晋容下身,好奇地在他会阴处摸索,直到后庭。 李晋容忍不住扭动身体逃脱雪阳的抚摸,手紧紧在地上抠着泥土,忍住私密处被人探索的怪异。 雪阳沾了李晋容身上的唾液,修长的手指拨开后庭的入口,李晋容线条漂亮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雪阳看到地上抓出来的血痕,皱了皱眉,身体覆盖上去,含住李晋容的手指舔舐着。李晋容面上略有些红,若无其事清了清嗓子,正待说话,忽然一声惊喘,却是雪阳的手指已经进入他体内。雪阳将李晋容抱着坐在自己腿上,分分合合亲着李晋容,时不时将他的呻吟与喘息堵在喉间。 “啊——嗯……”被进入的那一刻,李晋容往后仰直了身体,又向前头靠在雪阳肩上。从未碰触过的地方被另一个人打开,李晋容那一刻恍若梦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觉得有些满足,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与一个人贴得这么亲近。 李晋容低着头,忍着喘气。 雪阳含一口咬一口他的耳朵,“不要忍,叫出来。”说着下身拼命朝李晋容顶去,李晋容再也按捺不住,叫了出来。 雪阳变出两套衣物,一套在自己身上,另一套李晋容穿。李晋容全身乏力,却还是稀奇地摸着身上的衣物,交领缎面镶边长衫,腰上还垂着两条丝绦,挂着两块翡翠配饰,简单素雅。虽然知道雪阳一直穿着变幻出来的衣饰,但李晋容自个儿着还是头一次,难免会害怕自己下一刻就裸露回去,只是自己真的衣物已经被雪阳破坏成碎布。 雪阳要抱李晋容回去,李晋容不答应,拍拍雪阳的肩,示意他蹲下身,随即爬到他背上。知府府上收容的一些老弱妇孺已经回到自个儿家中,见着李晋容,便寒暄道:“先生,你这可是怎么了?” 17.事后 李晋容拢了拢变化出来的衣服,道:“瞧着天上好不容易放晴了,便按捺不住到处走了走,不想郊外那片地还泥泞,不小心摔了。” “哎,先生可得当心呐。” 李晋容笑笑。回到知府府门前,李晋容又拍了拍雪阳的肩,“吁~” 雪阳回头看他,李晋容笑得清浅又好看,“只兴你骑我,不可以我骑你一回?” 雪阳也笑了。他难得笑一回,李晋容看着,替他摘去头上一片落叶,“你还是笑着好看。” 雪阳笑容微微淡下来,李晋容道:“见你这般笑,我好像也不怎么疼了。” 雪阳低头在他耳边道:“我舔一舔,就不疼了。” 李晋容本是对他带着些微怜惜,听他这么说,可是什么感情都没了,瞪了雪阳一眼,转身进了府里。 韩知画虽说挽留他,李晋容也答应了,然而雨都停了,若没有一个说头,留在韩府却也不甚妥当。李晋容正考量着,就见前面婢女慌慌张张跑了来,李晋容道:“怎么了?” 婢女指着主院的方向,喘气道:“夫、夫、夫人她……” 李晋容忍着不适往主院的方向去,远远就瞧见韩夫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在庭院里蹿着,被她堵住的婢女们无不惊慌逃窜。 “我要吃,我要吃,你们给我送吃的来——!!” “夫、夫人!” “少爷,你上哪儿去了?让我一阵好找。”从后面闻声而来的是阿山,阿山本是凑热闹,见到李晋容又立刻向李晋容走了去。 却见韩夫人忽然掉转了方向,向阿山扑来,阿山愣了愣,哇地一声尖叫,慌不择路,一追一逃,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 韩知府闻讯而来,见着的就是这般人仰马翻的一幕,“你们在胡闹什么?成何体统?!” 一众奴仆知道韩知府是真动了肝火,讷讷站在一边不敢言,韩夫人却置若罔闻,依旧追着阿山,韩知府自持官家威严,哪丢得起这种颜面,当即箭步走到韩夫人面前,他近日历经诸多变故,心中烦躁,对待发妻也不如往日纵容,一声怒喝道:“素环!” 韩夫人彼时已经抓到阿山,韩知府一拦,却阴差阳错一口咬在知府胳膊上,连皮带筋撕下一大块肉来。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片刻后才惊醒,丫鬟们抱头尖叫,家丁们也各个面无人色,看着韩夫人说不出话来。 韩夫人好似也惊醒,不敢置信地看着韩知府胳膊上的血窟窿,战战兢兢道:“老、老爷……” 韩知府怒极攻心,一巴掌几乎将韩夫人掀翻到地上。 “娘!”韩知画赶忙上前要扶,却被韩知府伸手拦到身后,“她现在根本不是你娘!来人,夫人中了邪,将她送入卧房中,严加看管!”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老爷——!!”韩夫人哀泣着被奴仆拉了下去。 阿山几乎吓破了胆,不敢想象那一口真咬到自己身上,该损失多少肉,李晋容皱眉看着,韩知府过了片刻,终是冷静下来,然而看着昔日疼爱,眼下哭哭啼啼的女儿,却也无心安慰,李晋容对身边管家道:“还不给知府大人请大夫去?” 管家如梦初醒,“对对对,先生说的极是。” 韩知府包扎了伤口,在屋子里坐了良久,终于冷静了些许,“晋容,你与黄道长相熟,不知能否请黄道长回来?” “道长离开虽然不过一日,但我与他也只是浅缘,不敢妄断道长去处。” 韩知府一捶桌子,满脸懊丧,“作孽,作孽,老夫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以至今日几家破人亡!” 李晋容看着一夕之间仿佛苍老许多的韩知府,纵有心安慰,却也只怕交浅言轻,徒增感伤。 李晋容回到自己的院子,只看到多日闭门不出的胡仙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阿山抱着膝盖像是一只圆滚滚的肉球,望着胡仙的下巴,韩知画打理着自己被风吹拂起来的青丝和裙摆,望着别处,不知思忖什么。雪阳仍旧冷淡,一袭十分衬他气质的白色长衫,姿势松懈,却又有几分从容与矜傲,目光淡淡,垂落在手中玉佩上。 李晋容心里好笑,这倒是一屋子都凑齐了。 “少爷!”阿山立刻爬起来,圆润地滚过来。 李晋容笑着看着地上飘飘然落下的几根鸡毛,“煮一壶茶来。” “好!。”阿山又屁颠屁颠滚走了。 “不知韩小姐到访所为何事?” 韩知画往日是一朵寒梅,而如今连番的打击折了她的傲骨,黯然失色道:“我知道爹爹近来颇为倚重你,还望晋容在爹爹面前美言两句,叫爹爹莫再生娘亲的气了。” 李晋容点头,“一日夫妻百日恩,知府大人是明事理之人,断不会与她为难。” 韩知画点点头,衣衫翩跹而去。 胡仙看着韩知画的背影,李晋容笑道:“怎的?数见倾心,以至念念不忘?” 胡仙摇头,“只是觉得韩姑娘颇有舍妹几许风骨。” 李晋容挑眉,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胡仙家中还有妹妹。 胡仙笑了笑,“我只是在房中闷了数日,难免触景生情,让晋容见笑。” 李晋容眼珠子转了转,胡仙以往也是懒散之人,如今却这般正儿八经的,可见近来的风波,影响了不少人。 胡仙与李晋容叙旧一会儿便离去了,阿山珍惜地摸着自己鲜美的皮肉,被李晋容哭笑不得哄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两人,准确说来是一人一龙,青龙上前,揉捏着李晋容的腰。 “可有何不适?” 李晋容回身坐到上座,提着腿道:“给爷敲一敲。” 雪阳竟没反驳,坐到李晋容身边,把他腿架到自己腿上,揉捏着。 李晋容本是与雪阳开玩笑,然而他往日受惯他人侍奉,眼下即便雪阳真是纡尊降贵,他也不觉得折煞,“你可知韩夫人是怎么了?” 雪阳道:“她是要化狐了。” “化狐?”李晋容第一次听到这说法,有些稀奇,“是被狐精附身了?” “不,被狐精附身只是狐精魂魄操控凡人肉躯,然而凡人化狐,却是彻彻底底变成狐狸,再也算不得人了。” 18.化狐 李晋容皱眉,“怎会如此?” “世人皆知魂飞魄散,实是魂魄分离,然又有魂魄糅合一说,上古铸器之人便好把自己魂魄投入器皿中,以得上古绝世神器,亦有人生来魂魄不全,取阳间游魂为己所用,皆是魂魄糅合。韩夫人生来为凡人,却忽然化狐,怕是己身魂魄与狐精魂魄融合之故。” “会是谁做的?” 雪阳摇头,“这便不知了,许是别人害她,又许是她心甘情愿,虽堕畜生道,却得常人不及的法力。” 李晋容看着雪阳若有所思,雪阳似乎察觉,抬头望他,“怎么?” 李晋容笑着摇头,岔开话题道:“上次的书还没念完呢,你再念给我听吧。” “百年前晋宏宗得天下那本?” 李晋容点头。 “你颇是喜欢那本书。” 李晋容浅笑,“世上又有几人敢与天命相争呢?” 雪阳皱了皱眉,拉住李晋容的手,李晋容低头看着雪阳,明知不该,心里却还是隐隐生出一丝期盼。 雪阳沉默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李晋容藏起那分失落,看着雪阳微微锁着的眉头,又有些不舍,伸手温柔地抹平了,李晋容道:“你去拿书,我准备一些茶点。” 雪阳忽然想念起李晋容的手艺来,李晋容亲手做了一盘糯米凉卷,泡了一壶桂花茶,糯米凉卷分了些给阿山和胡仙,与雪阳二人坐在院子里,雪阳从后面搂着他,李晋容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倒是景致宜人,有吃有喝,十分自暇自逸。 李晋容从知府书房出来,此间谈话,因着韩夫人忽然魔怔之故,知府又一次提出挽留,李晋容顺手推舟,答应了下来。 雪阳在屋外等着,即便借住知府府,雪阳亲近的依旧只有李晋容。 两人到韩夫人的住处,屋子前守着两名捕快,隔着门墙还能听到屋内韩夫人的咆哮声。两名捕快区区凡人,神情难免惴惴,韩知画站在门前,却是平静,只是不知道出神想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却知道来者何人,韩知画涂朱的唇瓣轻轻开了开,又闭上,良久后才道:“娘会不会恨我?” “为何恨你?” 韩知画摇摇头,神色晦暗,却是不说了。 李晋容上前,捕快拦下他,李晋容道:“在下奉知府大人的嘱托,探望夫人情形的。” 两名捕快见过李晋容,知道他颇得知府倚重,犹豫了会儿,还是让开了路。 “夫人……病得厉害,还望先生谨而慎之。” “我省得,多谢两位提点。” 屋子里,韩夫人仿佛阶下之囚,手被铁链拴着,一端固定在柱子上,虽然还有走动的余地,但毕竟有限,遥想当日拒绝韩家提亲之时,韩夫人坐于高堂之上,虽不能说何等荣华富贵,但毕竟锦衣玉食,然而如今却落至这般田地,想来她自己也不曾料到。 “呃——啊——”韩夫人一见有人来,便扯着铁链企图靠近,喉咙滚动着发出类似动物的咆哮声。 韩知画站在后头默默地看着,韩夫人更用力地想扑过来,龇牙裂嘴,面目狰狞,甚至脸上不时显出皮毛和兽嘴。 李晋容皱眉,望向雪阳,雪阳摇头,李晋容只能叹气。也是,魂魄之物,既已融合,又岂能轻易分离? 韩知画上前两步,李晋容拦住她,“这恐怕已经不是当初温柔婉约的韩夫人了,还请韩小姐莫要涉险。” 韩知画望着李晋容,认真地望着,许是看见李晋容眼底有几分关心——看着她经历诸多事变,李晋容心里自是同情她的,韩知画似乎有些受动,然而又转为悲伤,看着韩夫人。 雪阳拉住李晋容,“走吧。” 李晋容点头,对韩知画道:“我和雪阳先行离去,也望韩小姐莫要过多逗留。” 这话显然流露了李晋容对他二人亲疏不同,然而韩知画却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看着韩夫人。韩夫人见李晋容二人离去,愈加躁动,急切地嘶吼着,张牙舞爪。 “你说之前的几桩命案,会不会都是夫人干的?”偏院的门洞边,一个丫鬟拉扯着另一个丫鬟,偷偷道。 另个丫鬟惊呼道:“呀,你可别吓我,那可是我们伺候这么多年的夫人啊!” “话虽如此,可是上回你也瞧见了,夫人可是把老爷整块皮肉都咬下来了!这普通人的牙齿,哪能这么厉害?”丫鬟瞧着四下无人,又压低声道:“现在满城都传遍了,说我们夫人是妖怪,就连……就连少爷,都是夫人自己害死的!” 丫鬟吃惊地捂了嘴,瞧着左右没人,才放心下来,“你可别再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了,我还有好多活儿没干呢,可不陪着你个嘴碎的了。”说罢就匆匆走了。 另个丫鬟不敢独自逗留,也紧跟着离开了。 李晋容从门洞后走出,摇头道:“俗话说,众议成林,若是方才婢女所言属实,怕是韩知府纵使想要保住韩夫人,也是心余力绌了。” 雪阳道:“你觉得那个知府被咬了一口,还会想保护他夫人?” 李晋容笑了笑,“即便知府对夫人不如往日纵容,然而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年相依相伴,始终有情分在的。而况知府也是明白人,自己枕边人是不是妖怪,他岂会不知?” 雪阳想了想,点头道:“所以只是关在屋内命人看守。” 李晋容道:“正是。只是这谣言再散播下去,届时甚嚣尘上,必然引来众怒难犯的情状,韩知府虽是父母官,又怎能一味地庇护?只怕要亲自处置了发妻,以平民怨。” 19.不舍 李晋容坐在窗前,还不停地思忖着,这一件件事究竟何人所为?目的为何?先是三个富家子弟无端惨死,龚生上堂做假供,想要嫁祸于他,接着龚生被邪气附体,欲置他于死地,狐仙庙得见狐仙显灵,许愿之后,反而事与愿违,骤雨不歇,自己先招女鬼,后梦见与韩知画翻云覆雨……韩夫人疯、韩公子毙,韩夫人化狐,这些事,一件接一件,究竟有何联系? 是什么妖物,夺取那些枉死之人的魂魄,又挖了韩家少爷的心? 李晋容忽然心里一悸,过了片刻才渐渐放松下来,出门找到院子里戏耍的阿山,“阿山,你给我煎一帖药来。” 阿山奇道:“少爷,您不是说身子好许多了么?” 李晋容淡淡道:“陈年旧疾,难免反反复复的,你去煎就是了。” “诶,好咧。” “阿山。”李晋容又叫住他,“近日胡仙如何?” 阿山摸摸脑门,“往日他欺负得我紧……可讨厌了,最近不知道怎么,蔫了吧唧的,问他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呢,少爷。” 李晋容点头,“没事了,你去吧。” 李晋容喝下一帖药,却没觉得身子有什么轻松,他也不觉失望,之前因着雪阳带他去了两回浮云天境,洞府仙境,怡神守形,体内气息自是顺畅许多,凡间寻常药物不及其万一,药石罔效,亦是自然。 李晋容不由得发起呆来。 “少爷?”阿山疑惑地看着他。 李晋容柔和笑了笑,摇头,“没什么。” 李晋容想,他是愿意和雪阳在一起的,可是他还剩多少时间?秦始皇尽天下之力,寻一味长生不老药,最终还不是含恨埋骨,化作一抔尘土。 李晋容竟然觉得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极少为自己活过,好不容易遇上雪阳,爱惜他不惜雌伏于他身下,自己却是时日无多。 李晋容想着,竟生出几分不甘心。夜半醒过来,雪阳躺在他身边,呼吸匀长,睡眠中的男人没有醒时的冷淡,安安静静的,如陶瓷一般光洁优雅。 李晋容呼出一口气,摸了摸雪阳的额头。若是叫雪阳再带自己去浮云天境,并不是一桩难事,只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李晋容轻轻起了身,披上披风,来到胡仙门前。胡仙竟也没睡,拎着一壶酒,灌一口,朝李晋容看一眼。 李晋容笑道:“对月独酌,倒是好兴致。” “你可别取笑我了。”胡仙吊儿郎当地瘫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椅子边,他往日虽也懒散,却也行止得当,哪有这般,透露一股消沉与自暴自弃。 李晋容想开口问,眼睛一转,却又掉转了话头道:“你可曾记得,曾经你与我提醒过,雪阳在吸我的龙气,那时候我如何与你说的?” 胡仙手里吊着酒壶,眯着眼望着李晋容,“续命一事,非人力可及。” 李晋容面色不改,“这我知道,但若我求狐仙娘娘呢?天降神威,奉达天庭,狐仙娘娘是这么说的,她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么?” 胡仙嗤道:“我道是你一心只有物阜民熙,四海升平。” “人都是有私心的。”李晋容微垂着头,轻轻掀了掀眼帘。 胡仙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想看,“我曾与你应允过,你收留我,我必保你平安,然而如今事恐有变化,力有不逮。此物名为定魂珠,是我族至宝,今日赠予你,雪阳不知何物,寿命亦不知几何。你若有一日阳寿尽了,吞下定魂珠,可固你魂魄,许你陪伴他左右。只是世间因果循环,你因陪伴雪阳而误轮回道,他日若遭他遗弃,怕是你要成为阳间孤魂,永世孤独,不得投胎。” 李晋容从胡仙手里接过定魂珠,轻轻把玩着,“既是贵族至宝,你将它赠予我,可是不合规矩?” 胡仙冷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李晋容将定魂珠收起来,胡仙道:“你会服下它吗?” 李晋容不及回答,胡仙又道:“你可知永世孤独是何等滋味?你人生不过二十余载,必不能体会其中艰辛与苦楚。” 李晋容笑,“多谢你提点,我自有考量。” “凡间有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说的便你这般人吧?我瞧雪阳也有几分能耐,你既是为他求这一味药,又为何不找他臂助?” 李晋容轻轻一叹,“我虽不懂风月,但却知道人心。所谓事在人为,便是说世上一切,无论生活、成就,乃至情爱,皆是自己经营而来。雪阳心里有一片逆鳞,是我如今不愿,也不能触及的。胡仙今日相助,自是没齿难忘。” 胡仙道:“就算你说的在理,你怎知他值得你苦心经营?” “虽是不晓得,但是人生在世,本有许多的不确定,若是尝试都不曾,又何来一丝的可能?” “即便后果是成孤魂野鬼,永世不能投胎?” “不知令胡仙今日甚至近来郁郁不乐的,是何人物?” 胡仙一窒,总算察觉自己过于异样的激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晋容神情一变,忽然轻松起来,“你若是如此好奇情爱之事,我倒有不错的建议,我瞧你平日与阿山相处得颇为融洽,阿山是个老实孩子,你俩又皆为妖怪,寿命相当,倒是十分相配的。” 胡仙多日来的苦闷,也不得不被李晋容惊人的言论给打破了,哭笑不得,很是尴尬,“我倒不知你还有这兴趣,可别拿我消遣了。” 李晋容正待说,雪阳却忽然跨门而入,看也不看胡仙一眼,捞了座上的李晋容便是好一阵吻。 李晋容被他吻得气息不匀,脸上攀上几丝红云,尴尬地瞧了一眼旁观的胡仙,“让胡仙见笑了。”手在背后狠狠拧了雪阳一把。 雪阳估计是不疼,也没什么反应,只霸道地抱住李晋容的腰。胡仙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对李晋容打趣地挤了挤眼睛,“我看晋容是多虑了。” 李晋容闻言只是笑笑,正要牵着雪阳的手告辞,却闻一阵尖叫,是韩知画的。难道韩家又出了什么变故?! 20.后续 李晋容催促着雪阳到场时,院子里先一步赶到的韩知府和一众仆人皆已经惊慌失措,院子中央,已死去多日的韩家少爷仿佛受了莫大苦楚,正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哀嚎着,韩夫人忽左忽右,像是要到韩少爷魂魄身边,又像是要到韩知画身边去。 “嗷!”韩少爷匍匐在地,半透明的魂魄拿头颅要撞地面。 韩夫人也是可怖的一声嘶叫,此时尖长的狐狸嘴已经化成实体,脸上遍布着诡异的兽毛,挥舞着爪子向韩知画扑去。 “啊!”韩知画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韩知府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身边捕快的大刀,“贱人!你再敢伤及画儿,我必然不饶你!” 韩夫人被韩知府挡住去路,痛苦愤怒地咆哮着。 李晋容立即示意雪阳帮忙,雪阳皱眉看着这一幕,韩知画声泪俱下,“娘,娘,我是知画啊!娘,你为何对我如此狠心?” 韩夫人伸长了脖子一阵兽吼,爪子向韩知府威胁地挥去。 韩知府被气昏了头,“妖孽,我道是你被妖怪所害,不想睿儿真是死于你手,你竟然还拘了他魂魄,令他死后也受着煎熬,如今还妄想害画儿,你,你真正叫是毒妇啊你!” 韩夫人张大嘴欲向韩知府咬去,韩知府吃过她的苦头,不敢托大,一刀将她逼退后,护着韩知画也连连后退。 李晋容拉雪阳袖子,雪阳终于道:“我不便出手。” 李晋容正着急,眼角瞥见胡仙一动,却在此时听到一声铮铮清鸣,一道剑光带着数十把虚剑从天而降,几乎在韩夫人身上扎满窟窿。 韩夫人尖声一叫,声音尖利几乎能戳破人耳膜,李晋容听着只觉得头隐隐作痛,雪阳扶住他,向剑影来处望去。 只见数人竟从天而降,韩府众仆从未见过如此了不得的仙法,只以为是仙人下凡了,各个诚惶诚恐,扑倒在地,高呼仙人之名。 只有韩知府与李晋容等人,博览广闻,并未失态。 韩知府恭敬地迎了上去,一行人男子清俊,女子秀丽,各有风华,为首一人拱手道:“在下东海蓬莱宫掌教弟子,傅宁宴,奉师尊之命,带领师几位弟师妹入世历练,奔走之际,见此地妖气冲天,冒然出手,还请诸位见谅。” 韩知府本就料到几人来头不小,却也不料竟出于传说中的东海仙山,态度更加谨慎卑微,“原来是蓬莱宫仙人,素闻东海仙山,蓬莱福地,乃神仙居所,今日有幸结下如此仙缘,实乃三生之幸,请受老夫一拜。” 韩知府乃朝廷命官,说着却当真要屈膝跪下。 傅宁宴忙扶住韩知府,“老丈人切莫如此,蓬莱宫虽处洞天福地,却不敢妄自尊大,我等一心修道,只望能斩妖除魔,保护天下苍生,将来若得上天垂眷,窥得天道一角,我心足矣,却不敢有过多奢求。” 李晋容细细打量这一众人,他已算得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修道之人,今日一看,傅宁宴此人温良恭谦,又正气凛然,当之无愧的东海仙山,蓬莱宫弟子,反观他身后几位师弟师妹,本领未必比他高,辈分也不及他,却颇有些自视甚高,不以为然地睨着向自己跪拜的韩府众仆。 傅宁宴身后一名弟子忽然喝道:“何方妖孽,竟胆敢在我蓬莱弟子目下作乱?!”说罢不管不顾,抽剑便向李晋容方向刺去。 “少爷!”蓬莱弟子要杀的自然不是李晋容,而是李晋容身后的阿山。阿山惶恐至极,当众变回一只公鸡,一边惨叫一边飞,顿时鸡毛落了一地。李晋容挡在阿山身前,料定修道之门,门规森严,断不会伤害平民百姓。然而森冷的剑气直面而来,纵使是李晋容,也不免惊了一身冷汗。 “叮——”一声清越声响,却是雪阳倏忽之间挡到李晋容身前,隔空弹了一指,剑锋顿时偏了方向,原本凌空的蓬莱弟子顿时跌到地上,哀嚎一声。 “你!”蓬莱其余弟子闻风而动,却被傅宁宴一声喝止,“胡闹!祁越,你可记得下山时师尊的嘱咐?切莫莽撞行事,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祁越被雪阳一招打了下来,本是愤愤不平,然而被师兄一顿训,气焰顿时矮了一截,“可,可那是妖怪……” 傅宁宴甩袖,“人尚有好坏,你又岂知这妖怪害人与否?” 阿山眼见有了靠山,立刻镇定下来,恢复人身,躲在李晋容后面跳脚道:“我修行千年不易,循规蹈矩,不曾害过一个人,你们可别错杀了好妖!” 祁越正待开口,忽然一个丫鬟指着韩夫人道:“啊,夫、夫人她……!” 众人回头,只见原本已经被降服的韩夫人,竟乘着众人不备,偷偷挣扎起身,不死心地朝韩知画挥爪相向。 韩知画绝望地看着韩夫人,这次不等蓬莱宫弟子动手,却是韩知府,咬牙一剑穿透韩夫人的胸膛。 韩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剑,又看向韩知府,已经完全妖化成狐狸的兽嘴里滚出低鸣声,脆脆的,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几分悲伤。韩夫人许是想说什么,却终究不能再吐人言,仰头一声哀嚎,身体忽然膨胀爆裂,巨大的怨气混合着妖气四下冲撞,顿时一片人仰马翻,就连蓬莱宫弟子中,亦有两个女弟子道行不济,被掀翻到地上。 李晋容只闻周围一片混乱,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巨大的腥风撞飞出去,忽然身子变得很轻,飞得很远,李晋容不敢想象落地时会遭多大的罪。 李晋容恍恍惚惚回过神,自己已经落到地上,却意外地没有感觉到疼痛。四下环顾,又是一惊,他已然不在韩府之中,而置身在一片树林里。莫说韩府周围没有这样大的一片林子,单是被撞出韩府外,已经不可思议。李晋容几乎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荒唐的梦,然而无法转醒,只能继续往前走。 林子里很暗,树木枝叶茂密,互相交错,遮挡大片天空,月色又很是稀薄,只勉强照着林间的一条小路,李晋容沿着小路走,虽然磕磕绊绊,但也不至于无法行进。 李晋容一路上没有见到人迹,遑论寻到雪阳、阿山等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景致逐渐开阔起来,脚下原本的羊肠小道也展开,延伸到一座宽敞的牌楼下。牌楼上花纹繁复曲折,对面道路隐藏在一片黑暗里,看不清晰。李晋容慢慢走到牌楼下,只觉得牌楼巍峨耸立,仿佛顶入天顶,月色照到牌楼上,折射到地面,对面情景总算隐约可见,只见到一盏盏漂浮的蓝色灯笼,依次往前进。 李晋容一惊,往后退了一步,不知周围何时出现许多人,不断与他擦肩而过,路过牌楼底下的瞬间,变化成对面道路上的蓝色灯笼,那些人却仿佛对此无所察觉,不断地涌入牌楼下,顿时对面道路灯火绵连,或明或暗,仿佛接连到天边,不知凡几。 李晋容惊出一声冷汗,再抬头望牌楼,只见到原本复杂,看不出头绪的花纹顿时扭曲变化,显出三个大字——鬼门关! 李晋容不做他想,转身往回跑,却见原本呆滞的魂魄停下脚步,诡异地看向他,死气沉沉的眼底逐渐浮上怨恨与渴望的亮光…… 21.鬼亲 鬼魂一窝蜂涌上来,李晋容避无可避,被一只鬼抓住肩膀,眼见着鬼张嘴往他肩上咬来,李晋容不由得惊呼一声,下一刻,鬼却发出低哑的哀嚎,被什么东西弹了出去,瞬间跌过了鬼门关,变成一盏极为黯淡的灯笼,失去神智,跟着灯河往前行。 周围的鬼魂似乎都有些忌惮,杵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盯着李晋容,李晋容料想是身上带了什么法宝,许是胡仙赠予的定魂珠,许是雪阳在他身上多少留了些龙息,便大着胆子,渐渐放开脚步,向来路奔了去。不知道奔了多久,回头再不见鬼门关与魂灯绵连的阴阳路,然而目及之处,皆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林。李晋容松懈下来,顿时觉得疲惫异常,拖着略重的身子,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 如今想来,他根本不是被气流撞飞出去,而是……魂魄离体?那他……是死了? 死了?李晋容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苦笑。人生在世,终有一死,他原本也是不在乎的,然而才遇见雪阳,才想为自己活着,却不想上天与他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热闹的鼓乐声越来越近,李晋容许是连番惊吓已经麻木了,也许是觉得没有比眼前更糟的处境了,倒也不慌不忙,恢复往日的冷静,等着那支队伍近到眼前。 …… 这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媒婆花轿,仪仗开道,锣鼓声唢呐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的画面。 然而此时此刻,纵使遇上送丧的队伍,也不及见到迎亲队伍来的诡异惊悚……何况情景虽闹,却抵不住迎亲之人各个脸色灰白,身体僵直,像是死透的尸体又活了过来,与这合该喜庆热闹的情景两相对比,反而更显得古怪骇人。 这花轿里坐的莫不是鬼新娘?李晋容苦中作乐道。 仪仗队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两个穿着大红衣裳的男人一左一右,拎着李晋容起来。李晋容不是不想挣扎,只是两个男人身子骨看上去瘦弱,力气却大得很,直接将李晋容推进了花轿。 李晋容看到花轿角落,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女子,愣了愣,女子看到他,亦是又惊又喜,“晋容?!” “韩小姐,你如何会在这里?” 韩知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脸瑟缩与仓皇,见迎亲的人放下轿帘,才向李晋容扑了过去。 却是李晋容,在这里遇到韩知画,难免几分戒备,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韩小姐,抑或是什么鬼怪变成她的模样,想要害他? 韩知画用力抓着李晋容的胳膊,断断续续说着自己的经历,竟也是和李晋容相似,韩夫人化为尘土后,爆发的巨大气流将她掀了过去,待她清醒,已经穿着凤冠霞帔,坐在这花轿中。 “你莫要怕,且看他们目的为何。”李晋容无法,只得先安慰这个“韩知画”。 “嗯。” 迎亲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花轿被放到地上,一人掀开轿帘,李晋容掩不住震惊,“龚生?!” 然而龚生面无表情,将轿帘掀得更开,同时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 韩知画将李晋容抓得更牢,柔软嫩香的身子几乎整个贴到李晋容身上,李晋容无奈,却也隐隐觉得,这许是真的韩小姐。 带着韩知画下轿,眼前是一座富贵的宅邸,被龚生领着进入正堂,正堂显然被布置成喜堂的样子,到处张灯结彩,首座上还燃着一对龙凤烛。而座上坐的人,却是…… 李晋容安抚地拍了拍韩知画,对首座之人不卑不亢,拱了拱手,笑道:“狐仙娘娘好兴致,不仅实现凡人愿望,连月老的活计,也要插手管一管。”李晋容说罢,又不由得细瞧了狐仙一眼,那真是活脱脱地从狐仙庙神像直接变化出的肉体一般,狐仙娘娘与神像容貌分毫不差,雍容优雅,美目低垂,俯瞰世间,那是狐仙庙里神像的神情,然而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狐仙,又比神像多了一分冷漠,与深不见底。 狐仙娘娘并不理睬李晋容所言,转眼看向身边的礼生,礼生如同牵线的木偶,僵直而无生气,站前一步,高声平板地诵唱道:“香烟飘渺,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华堂。” 李晋容与韩知画被龚生推到喜堂中央。 李晋容皱眉,“在下感激狐仙娘娘美意,只是婚姻大事,乃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拜堂,实在于礼不合,乃是目无尊长,大不孝之罪。” 狐仙美丽的瞳孔落到韩知画身上,声音清冷,淡淡嫋嫋道:“韩知画,你的心愿,可是与此人拜堂结发,共度此生?” 李晋容惊讶地看向韩知画,莫不是韩知画与狐仙许愿在先,故而狐仙会行此举?若是如此,事情倒也好办许多,李晋容压低声音道:“韩小姐,你此番也受了不少惊吓,先不说这迎亲之人古怪异常,在此处结拜,是否招来灾厄,单是婚姻大事,你却不与韩知府知会一声,韩知府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他如何又能承受得住你的欺瞒与不孝?” 韩知画不亚于狐仙的漂亮眼睛抬起,含情脉脉望着李晋容,“若是你我能逃过此劫,你,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 韩知画黯然,抓住自己的袖子,声音有些发抖,“你我一同经历过这么多事,你,你原来……还是不曾将我放在心上?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你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 李晋容无可奈何,“韩小姐,你命里富贵,却是晋容,身无长物,又时日不多,你若是跟着我,怕要受尽委屈,且……”李晋容想到雪阳,他化身小蛇时,缠着自己的模样,他化身人时,冷冷淡淡的神情,他好与阿山夺食,却总是把食物又主动送到他面前,他带他!翔天穹,他提及上古之事,那一瞬的明亮与鲜活,他皱眉时自己的不舍,他说喜欢时自己的向往。姻缘一物,从来没有个说法,只是刹那的光阴,心中的感觉告诉他,是这个人,那便就是了。过去与雪阳的种种,如走马观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并没有多少刻苦铭心,偏偏又让他感到温暖,李晋容神情不由得温柔起来,“且晋容心中,已有他人,今日纵使与韩小姐拜堂成亲,将来也恐辜负小姐心意。” 韩知画盯着李晋容,许久之后,原本柔弱的神情渐退,挺直脊背,韩知画显得矜持骄傲。 李晋容看在眼底,心里苦笑,动了心便难免要付出,只是不知道他对雪阳的付出,可会有回报……雪阳如今身在哪儿,是否会来寻他? 韩知画转身,面向狐仙,坚定道:“我愿意与他拜堂,共结连理,望狐仙娘娘成全。” 李晋容道:“你对狐仙娘娘许愿,怕将来要追悔莫及。若在下料的不错,狐仙娘娘所谓教法垂世,奉达天庭,只怕是另有所图。那些向你许愿,并达成所愿之人,如今可都在哪儿?只怕是一个个都已枉死,连魂魄都被你拘在手中,任你使唤吧?” 狐仙青葱一般的手指敲打着扶手,“是又如何?” 22.嫁衣 “你如此行径,可不怕招来恶果?业不可逃,只是时候未到,届时你自食恶果,只怕对今日之事,悔之晚矣。” 狐仙静静地看着扶手,半晌后嗤笑一声,“凡间男子,便是嘴厉害得很。即便他不愿意,你也要与他成亲么?”后半句话,显然是对韩知画说的。 韩知画点头。 李晋容被人摁着与她拜堂,虽不知道刚才险些被鬼咬着时,为何有莫名的力量保护自己,这会儿却是怎么也使不出,但李晋容也不慌张,说到底,情爱一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悦,他若不愿意,韩知画得到的也只是虚礼。 礼成之后,两人被送入洞房,连合卺酒也是被迫喝下去的,强迫他的还是龚生。看着年仅十四岁,虽然启蒙得晚,却异常聪慧的龚生,这般年华便被人害去性命,还投胎不得,若是没有解决之法,许是永生永世将受制于狐仙,李晋容自然是想救他的。 “所谓狐仙,不过是一介妖怪,害人且终害己,我心若不在你,走到这一步,也只是成了一次虚礼,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会明白的。”韩知画轻声道。 李晋容想到自己对雪阳,对怀珍,无奈摇头,“我确实是不明白,只望韩小姐青葱岁月,莫要泥潭深陷,不得善终。” 韩知画早已取下了盖头,涂红的手指甲轻轻顺着李晋容的领子滑下来,李晋容正要反抗,竟觉得身子一软,接着又发烫,实在哭笑不得,“若是再荒唐下去,恐怕要损了韩小姐的名声。” “我的名声?”韩知画摇头,“晋容,我道是你同寻常男子般,不喜女子读四书五经,擅自做主,我便依了你的喜好,让自己变得柔顺温婉,但终究不得你心,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自尊都赔给你,再搭上个名声,又有何妨?” 李晋容惊讶地看着韩知画,他以为韩知画日前的无助,是因为韩家连番变故,心境转变使然。 韩知画柔软的身子压下来,李晋容与她双双倒在床上,韩知画轻吞慢吐,“你热吗?我热得很。” 李晋容确实浑身燥热,早年他意气风发,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今日之事,雌伏雪阳身下也罢,毕竟是他心之所向,但是……被一个柔弱女子强迫行那翻云覆雨之事?实在荒谬又可笑得紧。 李晋容衣衫领子被一件件挑了开,身体接触到女子散发软香的身子,本来就燥热的躯体温度更节节攀升,李晋容索性闭上眼不理了,他过去因子嗣之故,在龚生那个年纪已经有侍寝的丫鬟,临幸过的女子不知凡几,也不差韩知画这个了。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轻笑,“你倒舒适得很?” 李晋容立刻睁开眼睛,果然不是幻听,雪阳正站在窗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韩小姐?”李晋容伸出手,雪阳挑了挑眉,但还是顺着他意,将他扶了起来。却见到衣衫不整的韩知画跌坐在桌边,微微喘着气,怨愤地瞪着这处。 李晋容摇头,雪阳看看韩知画,又看看李晋容,“这便是喜服?她穿的,可是新娘的服饰?” 李晋容歪过头,“你问这作甚?” 雪阳手指轻轻一点,韩知画惊叫一声,她虽然欲对李晋容强迫做那种事,却是对李晋容实在倾心之故,没想过自己的身子会给其他男人瞧去,连忙捂着自己的里衣,只怕春光会泄露丝毫。 雪阳却是没有看过她一眼,反而上上下下看着李晋容,因着雪阳的兴起,一身凤冠霞帔都到了李晋容身上,饶是李晋容,平白被人穿上女子的衣裳,还是嫁人用的,不禁也是又羞又恼,殊不知他羞恼的样子,落在雪阳眼里,却让他觉得更加好看。 “你真是胡闹,这女人家的衣裳,男人穿起来,能看吗?” “为何不能看?好看得很。” “……” 雪阳面冷,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如此……如此近似调戏的话,李晋容无可奈何,看着他。 雪阳先是拨下凤冠,李晋容的头发一瞬间散了下来,宛如一道道泉水,又直又长,丰厚柔顺得很,雪阳忍不住撩起一绺,细细地亲吻着。 李晋容猛然想起韩知画还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推了雪阳一把,“你,至少将韩小姐送走。” 雪阳看着李晋容,李晋容容貌俊秀,风流儒雅,是没有丝毫女气的,然而此刻软乎乎地靠着自己,身着艳丽的喜服,脸色薄红,神情有几丝尴尬与赧然……偏偏眼神又是干净坚定的,雪阳握住他推着自己的手腕,“为何送她走?” 李晋容叱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雪阳说:“不可,她都妄想与你成亲,自然该留下她,让她看看,你是属于谁的。” 李晋容直愣愣地眨眼睛,被上是一回事,毕竟在李晋容心里,他只是想与雪阳好好过日子,愿意代他受这承受之苦,可是没料想雪阳心中,还有这样一层霸道的从属关系。 见到李晋容难得有些呆的一面,雪阳搂住他腰,在他耳边道:“把腿张开,我替你摸一摸。” 李晋容已经顾不得韩知画的反应,不可置信地看着雪阳,这还是当初那条只有手指粗细,蔫巴巴到处蹭的可爱小蛇吗? 雪阳虽是在他耳边说话,其实却是声音不低,懒懒地瞥了韩知画一眼,韩知画花容失色,看着两个男人依偎在一起的情景,问李晋容道:“你说的……心有所属,便是这个,同你一样是男子的人?” 雪阳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些许,手伸入李晋容的衣服里摸索着,见李晋容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在他胸口掐了一把。李晋容低鸣一声,弯下腰来,想到韩知画还看着,听着,难免有些羞愧…… “不回答她?”雪阳将李晋容抱到腿上,手绕到他身后,揉捏着他腰上的肉,另一只手探入他裤子里,被李晋容用力抓住,低哑道:“你莫要太过分……” “你们,你们二人简直不知羞耻!”韩知画脸色难看。 23.狐怨 李晋容抿住嘴唇,雪阳并不理睬,李晋容喟叹,“我们二人两情相悦,做这有情人做的事,又有何羞耻之说?” 韩知画跌跌撞撞从地上起来,摇头道:“我认识的晋容,当不是会与男子苟合之人。” 李晋容似觉得好笑,便笑了出来,“那便是说,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我。” 韩知画咬着唇看着李晋容,又看向雪阳,“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雪阳也没了兴致,替李晋容合上领子,手一拂,他身上已经换上一件普通的直裾长衫。雪阳下床道:“该是我问你,你是什么东西才是。” 韩知画见雪阳靠近,不由露出几分忌惮的神色,踉踉跄跄往后退,却在此时,另一人走入,正是胡仙。 胡仙看着屋子里的情形,慵懒笑道:“雪阳真是好本事,这么快便寻到这里了。”慢吞吞走进屋中,见到韩知画,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说你有仙儿几分风骨,你倒真是像了个十成十,世上痴男怨女何其多,情爱之事,又岂是都善始善终?” 韩知画扭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置喙。” 胡仙轻笑,“怎的无需我置喙了?你向我许愿之时,可不是这么心高气傲的姿态。” 此言一出,韩知画与李晋容皆是一惊,韩知画嗤道:“狐仙娘娘可是真正的仙女,你却是男子,怎么会……”韩知画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三人面前的已不是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年轻男子,而是韩知画方才见过的狐仙,甚至连雍容又冷漠的神情,亦是别无二致。 韩知画哑口无言,李晋容若有所思,化成女身的胡仙转过身,正是天赋仙姿,玉骨冰肌,韩知画虽也有姿色,然而与狐仙比起来,却始终是云泥之别。 狐仙冷漠道:“教法垂世,奉达天庭。然而世上诸事,本是有因才有果,若无勤耕,便想要收获,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晋容沉吟道:“所以,你害那些向你收取‘果’的人的性命,以做你的‘因’?” 狐仙点头,“正是。” 李晋容盯着他,狐仙道:“所有人,包括龚生、韩家公子,皆向我求过愿。” “那我呢?” 狐仙冷冷地看着李晋容,李晋容若不是亲眼目睹,实在无法将此刻的她与胡仙联系在一起。胡仙为人随性,然而狐仙却像一把利剑,剑芒锋利,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狐仙咧开嘴角,“自然也要向你收取代价的。” 狐仙一闪到李晋容面前,李晋容不料她的速度这么快,惊退一步,千钧一发之际,雪阳一尾巴横扫,几乎将半面墙壁拦腰截断,屋子顷刻毁了一半,狐仙与韩知画皆不知雪阳真身,此刻目及他一条龙尾肆意甩荡,正是心惊不已。 雪阳道:“不要碰我的人。”随即伸出手,也不见他多余动作,狐仙便像被吸了过去,不偏不倚,脖子卡在雪阳手中,被雪阳整个拎了起来。狐仙挣扎半响无果,越发透不过气,哑声道:“你即便杀了我,也于事无补……李晋容肉身已死,除非你知还阳之法,不然……不然……也要与他阴阳相隔。” 李晋容早先已经料到自己的下场,只是再听狐仙提及,难免有些难过,却习惯了克制着,不形于色,扯了扯雪阳的胳膊,“可别真掐死了他,我还有话问他。” 雪阳看了李晋容一眼,甩手将狐仙扔了出去,这一扔可不轻,狐仙撞破墙壁,几乎飞了一尺远才重重坠地,顿时嘴角流下一丝血迹,片刻间竟是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 李晋容没料到雪阳下手如此狠,想到狐仙身边查看,却被雪阳拦了下来,雪阳踱步到狐仙面前,“魂魄离体十二时辰未归,肉身方死。” 狐仙虽然狼狈不堪,却不示弱,耻笑道:“那是寻常人,李晋容既已向我许下愿望,我又怎能放他生路?谁叫你没有提防我……纵使是一尾龙,护不住重要之人,又有何用?” 雪阳眼神闪了闪,盯着狐仙,杀机渐起,李晋容看着这幕,不由叹息一声,“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狐仙抬高下巴,显得傲慢轻忽。 李晋容眼神却逐渐怜悯,“若是你是狐仙娘娘,那令妹,仙儿姑娘又是何人?” 狐仙脸色一变,猛地盯住李晋容,半晌后又吁了一口气,“我幻化女身,自与舍妹无关。” “我一直在想,你与狐仙庙有何关系。直到今日你不惜性命替狐仙娘娘顶下这罪孽,我才知道,她是你妹妹。” 狐仙勉强起身,“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实在荒谬。” 雪阳忽然道:“是与不是,亲自问她即可。” 狐仙一愣,向着院子里的小道看去,李晋容猜到底细,亦转眸相视。 另一个狐仙娘娘,姿容端华,冷冷清清,婀娜而来。 地上的狐仙苦笑一声,瞬间又恢复男儿身,望着女身的狐仙,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胡仙儿振袖冷漠道:“我如何行事,自与你无关。” 夜间时辰过了大半,然而天依旧是黑的,周围却渐渐熙熙攘攘起来,不知多少火把聚集在一起,火光照亮宅邸一角,然而院中数人无一在意,继续对峙着。 雪阳看看胡仙,又看看胡仙儿,不悦地抿着嘴唇,“晋容肉身何在?” 胡仙儿道:“李晋容向我求天下物阜民熙,狗吠不惊,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他肉身与魂魄如何,自由我来决定。” “区区狐妖,逆天而行,罔顾天道,罪无可恕!” 胡仙儿忽然仰天长笑,“天道?!何为天道?便是我与夫君情投意合,却有违天规,便叫我与夫君生死离别,族人恐天降责罚,杀我女儿,害我性命!这就是天道?!天道就是这个人——”胡仙儿忽然矛头一转,指着与蓬莱宫弟子一起闯入的韩知府,“让他蒙昧无知,亲手杀死自己的发妻!天道就是让这个人的发妻求子心切,不惜拿女儿性命,换取孪生兄弟之命,哈哈,可笑,太可笑了!!!” 韩知府原本被胡仙儿指住,正心里打鼓,然而听闻她此言,几乎呆住,半晌后回神,却也忘了害怕,愤怒道:“大胆妖孽,死到临头,竟还口出狂言,掀风鼓浪,实在,实在!傅少侠,老夫请命,求您替天行道!” “哈哈哈哈——”胡仙儿依旧大笑,“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哈哈哈——” 李晋容皱眉,胡仙难过道:“仙儿……” 雪阳道:“天道便是天道,盘古所生天道,维系日月轮回,四季更替,建立万物之秩序,岂是天仁所定迂腐天条可比及万一?你心中若有怨恨,理该潜心修道,待你修得通天法力,芸芸众生,谁敢阻拦你?你却加害那些无辜凡人,倚强凌弱,如此行止,与那些害你的族人,又有何区别?” 胡仙儿笑容停了下来,眼睛血红,瞪着雪阳,“你没有经历与爱人生死离别之苦,你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骨肉遭人杀害却无能为力之苦,而与我施加这些痛苦之人,竟是我最亲近的族人,爱之越深,责之越切,我的痛苦,你能明白——?!” “仙儿!” “你!”胡仙儿指着胡仙,“我的哥哥,我痛不欲生之时,你在何处?你以为此刻现身,替我揽下这一切,我便会感激你?!不,我永生永世都恨你们!是你们将我从云端打落深渊,我永生永世恨你们——!!” “糟,狐妖吸收太多魂魄之力,又执念至深,怕是要入魔!”傅宁宴面色一变,抽剑挡在众人面前。 胡仙脸色煞白看着胡仙儿,天地忽变,风起云涌,月色逐渐被遮挡,六合八荒,仿佛只剩单薄的几支火把,负隅顽抗。只听骇人的一声兽吼,阴风刮过地面,唯一的火把也灭了,天地陷入黑暗中,巨大的九尾妖狐跃入空中,血红的双眼,尖锐的牙齿,无一不狰狞可怖。妖狐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身上魔气争先恐后溢出,流向大地,草木触之,瞬息腐朽。 “师兄,这,这该怎么办?”祁越慌张问道。 傅宁宴咬牙道:“列阵!” 胡仙摇头,“她是我妹妹,自然由我处置。” 雪阳扬声对九尾妖狐道:“你若再冥顽不灵,休怪我不客气。” 回应雪阳的是妖狐凶恶的吼声,雪阳眼神一寒,瞬间化作五爪神龙,甩尾一跃而起,一口咬住妖狐的脖子,妖狐哀鸣一声,翻滚挣扎,胡仙立刻也变化真身,一头朝青龙撞了去,青龙似被激怒,一声龙吟动荡九霄,龙爪挥舞,降下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至阳至刚,李晋容魂魄之体,本是不稳,经玄雷阳刚之劲掠过,只觉得三魂七魄像遭人狠狠拉扯,几乎破碎。李晋容抵不住,痛呼一声,跪倒在地。 “少爷!”阿山赶紧小跑到李晋容身边,正要扶起他,雪阳已经落到地上,将李晋容抱入怀里。 24.原委 随着雪阳落地,紧接着“碰”一声巨响,却是胡仙抱着胡仙儿坠了下来,胡仙疼得抽搐一下,却没有松手,血滴滴答答,落到胡仙儿脸上。 “……”胡仙儿颤抖着手,向胡仙摸了去,却又半途放下。胡仙虚弱笑了笑,变成了一团白色狐狸,浑身浴血,一动不动。 “……哥?胡玉?哥……”胡仙儿痛苦地抱住狐狸团儿。 雪阳搂着李晋容,皱眉道:“他肉身在何处?” 胡仙儿惨笑道:“我为何要告知你?” “胡仙,”雪阳顿了一顿,“胡玉没有死。” “道行尽毁,与死又有何区别?” 雪阳冷下脸,“他甘愿替你受罚,你此前行径,我便不予追究,你仍可以照顾他,但你若再害了晋容,我再降一道天雷,将你打至灰飞烟灭,又有何妨?” 胡仙儿抖了抖,看向雪阳,半晌后终于道:“我不知道他肉身在何处,但我自小与兄长一块游戏,他能猜到我残魂徘徊狐仙庙,我多少也能猜到,他将此人肉身置于何处。” 雪阳从胡仙儿口中得知想要的答案,便抱起李晋容欲去,李晋容却拉住雪阳的胳膊,“我想知道真相……” 众人一齐望向胡仙儿。胡仙儿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狐狸。 雪阳见李晋容魂魄已经渐散,皱了皱眉,低头渡他一口仙气。李晋容好受许多,对他笑了一笑。 胡仙儿终于道:“天庭有令,仙不可动凡心,我玄狐一族虽不登九天,却也属神仙一脉,自也受天条律法规束。族人恐我私情惊动上天,惹来灭族之灾,便逼我夫君弃我,将我女儿杀害,我奋力顽抗,不惜魂飞魄散……然而消散之际,心里怨恨至极,恨族人,恨苍天,恨人世百态,清醒之时,残魂已经落到狐仙庙里,那是昔日百姓为我与我兄长所设供奉之地,我便在那里,寻觅身具灵根之人,诱其许愿,以因果循环之理,夺其性命,取其魂魄,修得高深法力。” 韩知府撕心裂肺道:“我儿便是由你加害?!” 胡仙儿转向韩知府,摇了摇头,“令公子之事,要从往事说起。”胡仙儿遥想多年之前,自己尚无忧无虑,没有尝过情爱滋味,更不知失去之苦,如今自己却已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彼时我与兄长不时入世,救济困厄,得百姓爱戴,在狐仙庙中受人供奉,我化身庙祝之时,偶遇尊夫人,尊夫人声泪俱下,求我救其犬子一命。我昔时糊涂,见她可怜,便答应下了。然而世间因果循环,自无平白而生之理,要为令郎续命,当以命换命,尊夫人当时应下,我却至今才明白,她最后是用女儿性命,换得儿子性命。” 韩知府震退一步,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后来有三个男子,求得韩知画身体,并要李晋容身败名裂。我操控叫龚生的小儿助他们,不料三个男子不待我取其魂魄,便已惨死,魂魄更是不知所踪,才知道韩知画是鬼人。” 阿山奇怪道:“鬼人?” 傅宁宴皱眉道:“便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之物。想必换命之时,韩知画年纪尚幼。” 韩知府已经摇摇欲坠,“犬子病重之际……兄妹二人,皆在襁褓之中……” 傅宁宴道:“无怪她会成鬼人,婴儿最为通灵,彼时知道自己娘亲舍弃了自己,便由着怨气支撑,跳脱轮回道。然而时日渐长,记忆与灵力一起消退,怕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除非……她又经历一次生死之间。” 祁越道:“所以那三个男子和知府公子,都是韩知画所害?!” 雪阳冷漠的视线看着胡仙儿,胡仙儿低下头,道:“确是我告诉韩知画,魂魄之力可筑肉身,助她重返阳间。” “为何如此帮她?”雪阳问。 胡仙儿道:“只因她说,她命中牵挂着一个人,想与他百年好合,若是就这么去了,始终不甘。” 雪阳冷哼一声,李晋容拉了拉他袖子,雪阳低头,见李晋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胡仙儿触景伤情,黯然道:“你既是一尾青龙,应属天庭管辖,若是动了凡心,可该如何收场?” “天庭?”雪阳冷嘲,“不过是天仁建立的傀儡之国,他安分倒也罢,如果犯了我,我必连同旧账好好与他算计。” 胡仙儿闻言,脸色一下子恍惚,似乎明白了什么,屈膝抱起狐狸,“仙尊所言极是,怨天尤人,于事无补,不如修得无边法力,方能纵横世间,无拘无束。”胡仙儿盈盈一拜,慢慢消散而去。 “她……”李晋容疑道。 “她没事,只是魂魄之体,来去更加自如。” 雪阳抱着李晋容欲去,傅宁宴一步上前,拱手道:“仙尊留步。” 雪阳皱眉道:“谁许你们这么唤的?” 25.山鸡与狐狸 傅宁宴想到雪阳方才对天庭的态度,谦虚笑道:“是晚辈失言,晚辈此次奉师命下山,正是为寻前辈而来。” 雪阳仍是不虞,语气更冷,“谁是你前辈?” 傅宁宴心里苦笑一声,再待说,雪阳已经从他面前仿佛飘移而过,身姿轻盈中又有稳健,傅宁宴欲拦,却被韩知府插话道:“小民斗胆,恳求龙尊指点,小民那犯下滔天大罪的女儿……” 雪阳停下脚步,想到韩知画做的种种,也略微觉得不悦,然而移步到方才那间洞房里,哪还见韩知画的影子?雪阳蹙眉,李晋容态度倒是轻巧,“韩姑娘果然聪慧,事已至此,却还能逃出生天,若是生做男儿身,怕是这诸多曲折,都可以免去了。” 韩知府身为朝廷官员,在神龙与修仙弟子面前,纵想保持仪态,然而经历诸多变化,却也禁不住老泪纵横,“我……我是想要一个儿子,谁不想要一个儿子,延续香火呢?可是对于画儿,我也是打小便将她疼入骨子里的,睿儿虽然是儿子,可是说起聪慧能干,又怎比得上画儿?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我那自来温柔贤惠的内人,她竟然会干出这种事!” 李晋容想到,道:“自幼因女儿身而被娘亲舍弃,韩姑娘又生得那样骄傲自立的性子,无怪她后来会对韩夫人……只是被恨蒙蔽了心眼,手段实在过于残忍。韩夫人死于知府大人刀下,怕也是韩姑娘故意为之,不知道韩夫人死后,可有一些悔意?” 傅宁宴虽然对事情只知道大概,却也不免感叹命运捉人,“韩知府请节哀。” 韩知府抹着老泪,“不知龙尊与各位仙长,对小民那不孝的女儿,有何处置?” 龙为天上神物,傅宁宴一行人自然看向雪阳,雪阳道:“虽然她有可怜之处,但是遭她所害之人,岂不更加无辜?且被她用以重塑肉身之魂魄,已是消散天地间,再无此人,她的罪孽,自足够她投入地狱,受万年苦殃。” “龙尊的意思是?”傅宁宴恭谨道,并挑了雪阳似乎满意的尊称。 雪阳道:“你们自行处之,若是不能,再来寻我。” “谢龙尊指点。” “龙尊?”李晋容笑着拨弄雪阳的下巴。 雪阳捉住李晋容的手指,低头一咬。 李晋容低呼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想了想还不够,又将手指上的口水往他衣服上揩。 雪阳彼时已经撇开了众人,来到胡仙藏匿李晋容肉身之所。李晋容肉身虽死,却被胡仙放置在山岳间一处天然冰洞中,冰洞中央有一具冰棺,“李晋容”安静地躺在里面,脸色虽然苍白,身体却保持死前的完好与柔韧。 雪阳抿了抿嘴唇,掀开冰棺棺盖,将里面的李晋容抱了出来,李晋容还是第一次与“自己”面对面,不由好奇地戳着自己肉身的脸颊。 雪阳纵使面冷,此刻也略带笑意,有些无奈地看他,“自己的身子很有趣?” “你平日这么喜欢摆弄它,我自然好奇它有什么好的。” 雪阳道:“你身子还热么?” 李晋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雪阳却道:“待你魂魄归体,我再帮你摸摸。” 李晋容有些想怒,又有些想笑,最后只能摇摇头作罢。 雪阳似乎在考虑什么,李晋容没有打扰他,垂眼看着自己已无气息的肉体,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它冷冰冰的脸颊,原来死亡,就是这样的感受。 却苦了胡仙,或说他真正的姓名胡玉,为他着想,为自己妹妹着想,最后还充当了一把坏人,折腾得的道行尽失的下场。雪阳对胡玉兄妹的处置已经是从轻,李晋容看得出,只是不知道胡玉对他所下的苦心,能否令他得偿所愿。 为他续命,真的这般难?难道雪阳不想与他永生永世在一起?李晋容看着没有动作的雪阳,明知道自己或许无理,却还是忍不住想到。 雪阳道:“我助你还阳吧。” 李晋容捉住雪阳的手道:“你若是不愿意,倒也罢了。” 雪阳看着李晋容,李晋容歪着头,没有看他,半晌后轻轻道:“我不知道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只是不想你以为……我是为了这条命,才与你……” “你莫要多虑。”雪阳说着,已经将李晋容挽向自己的肉身。李晋容看着肉躯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忍不住闭上眼。等再睁开之时,已经回到身体里。李晋容张了张手指,又在雪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其实魂魄之体与血肉之躯并无甚区别,顶多是魂魄时身子总是轻飘飘的,落在肉体里,则多几分重量。 “可有何不舒适的?” 李晋容摇头。 雪阳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李晋容道:“事情既已结束,我们便回青平镇去吧。” 从始至终一直无忧无虑的便是阿山,叼着一块炒米糕,整日跟在李晋容身后蹦来蹦去的,知道雪阳是一尾龙,还敢与他夺食,争李晋容的宠爱,倒也算得上胆气十足了。李晋容偶尔打趣他道:“可惜胡玉道行被打散,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狐狸,不然撮合了你与他一块儿,倒也是不错的一桩美事。” 阿山哀嚎道:“少爷,您当我是您呢,您到底要我压胡玉,还是要胡玉压我呀?” 李晋容剥着葡萄,小口咬着,行止间足见优雅尊贵。葡萄也算得上稀罕物,自李晋容落魄之后就没尝过,却是雪阳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一大袋子,颗颗圆润饱满,汁水丰富,满足了一家子口福,外带便宜了伺候李晋容的钟伯。李晋容瞥了阿山一眼,哼道:“这欢爱之事,莫非还要你少爷我教你不成?胡玉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可谓今非昔比,你却是一只懂得化形的妖怪了,你想对胡玉这样那样,成与不成,你自己看如何?” 阿山琢磨了一会儿李晋容的话,顿时眼前一亮,“少爷说的在理,在理!” 雪阳一阵风似地蹿进来,看到李晋容手指上莹亮的葡萄汁,捉过他手指就含进嘴巴里。茅塞顿开的阿山顿时心猿意马,想象起自己将胡玉的手指……哦……不,怎么能这么不检点呢? 雪阳奇怪地看着飘飘然的阿山,皱眉道:“他怎么了?” 李晋容道:“这不是春天了么?” 雪阳有些奇怪的目光上下看了李晋容一阵,李晋容清了清嗓子,假作清高地又拈起一颗葡萄来。雪阳发现自己对李晋容很多神情都喜爱,袖子一挥,阿山顿时被打包卷成一团滚了出去,大门紧接着“碰”一声合上。李晋容瞪着眼睛看雪阳,雪阳托起李晋容的臀部放到自己腿上,搂着他脖子,舌头卷走他口内的葡萄肉不止,更吸吮着他带着葡萄味的唾液,软软的退却的舌头…… 26.兄弟 雪阳如今对欢爱一事已经十分上手,顺溜地解开李晋容的衣衫,在他赤裸的肉体上东啄一口,西啄一口,李晋容被他挑弄得不行,止不住还是笑了出来,“痒……” 雪阳挑了挑眉,手加大力度,在李晋容身上揉捏着,李晋容闷哼一声,东躲西闪不成,反而更挑起了雪阳亲近他的念头。雪阳拈起一颗葡萄,递给李晋容,“剥开。” 李晋容不明雪阳用意,却还是照着做了,“啊……轻一点……”纵使与雪阳已经有过房事,但那私密之处仍旧紧窒,被雪阳一连两根手指侵入,便觉得十分不适。 “再剥一颗。” 李晋容对雪阳的要求无可奈何,“你到底要用这些葡萄肉做什么?” “你稍后便知,快一些。”雪阳说罢,催促地咬上李晋容的乳头。李晋容无法,只得继续剥皮,只是原本很简单的事,却在雪阳不断用手指侵入他体内,又咬着他乳头在齿间辗转后……手不停地哆嗦起来,一颗葡萄肉差点滚落,变得相当艰辛。 雪阳眼见李晋容私处已经扩展开,便撤出手指,从李晋容手上接过恰好剥了皮的葡萄肉,竟往李晋容私处塞去。 李晋容顿时明白雪阳的意图,立刻挣扎起来,却被雪阳紧紧抱住腰,刚要喝止,嘴巴便被堵上,只能发出嘤嘤的挣扎声。 “唔……” 一颗葡萄肉被塞入后庭,能感受到汁水从穴口蔓延到后庭深处…… 李晋容更要挣扎,却被雪阳吻得七荤八素,喘不过气来,不消片刻雪阳已经在他体内塞入四五颗葡萄,自己也快把持不住,提着李晋容的腰,随后重重放下。 “嗯——啊——呼呼……”李晋容一下子软倒下来,那些葡萄肉瞬间被雪阳的性器捣碎……汁液流溢,滴滴答答,从小穴和性器贴合处一路流到大腿根。 李晋容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恨恨地看着雪阳,雪阳眼神一沈,反而抓着李晋容的腰,更加用力地摆弄起来。 “嗯——啊啊——慢,慢一点啊!” “雪,雪阳!” 李晋容喊着雪阳的名字,头靠到雪阳肩上,无论过去如何,雪阳如今的名字是他给的,他就在他身边,而他也因为他,给予这条性命不同的意义。 也不知道疯狂的情事持续多久,从厅堂到卧房,李晋容到后来连手指都是软的,偏生雪阳生龙活虎,可不是,一尾神龙,岂是几场情事便能累倒的?李晋容被收拾干净,躺在床上已经迷迷糊糊,却还是忍不住反省,自己要了这个非人的做枕边人,自己还是被压倒的那个,可是不理智的一件事? 李晋容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只是不知道睡的时间不久,还是已经整整一日,支着手臂坐起来,牵动腰的时候,只觉得下半身酸软得几乎钻心,之前虽也与雪阳行过云雨,可没这般后力惊人,李晋容苦笑着揉自己的腰,觉得许是自己老了。 窗边一个人影转过身,李晋容原本自然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半晌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瞧着窗前已经两年不见的人,李晋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却是对方,踱步到床前,率先打破沉默道:“皇兄。”李怀珍坐了下来,看着李晋容的动作,便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欲为他按摩腰间,然而手才碰触到李晋容,李晋容便像被烫到一般,往旁边躲了去。 “……” 李晋容好歹也是有城府之人,纵使心中再是晴天霹雳,不可置信,面上却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甚至不失礼数道:“不知圣上御驾亲临,有失远迎,还望圣上恕罪。阿山——” 阿山颠着屁股小跑进来,“少爷,有何吩咐?” “雪阳呢?” “雪阳出门了。”说着,不由得好奇地向李怀珍觑了一眼。 李晋容垂眼道:“我晓得了,你下去吧。” 阿山向来粗心,也不觉得异样,又颠着屁股走了。 李怀珍皱眉道:“便是这样没有眼色的奴才,伺候着皇兄?” 李晋容颇觉得好笑,“奴才虽然没有眼色,但好在忠诚不渝。”说了这句话,李晋容又抿住嘴唇,不愿多说,忍着不适便想起身,却又被李怀珍一把抓住。 李怀珍用力颇大,李晋容甚至觉得疼,但又不愿意说出,以免自己在他面前示弱。 李怀珍沉默,李晋容亦是不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人推门而入,瞧见屋中的情景,皱了皱眉。 “雪阳?”李晋容笑了开。 雪阳走到二人身前,视线淡漠,并不凌厉,李怀珍却自小敏锐,几乎感觉如坐针毡,然而依旧挺直脊背,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出软弱。 这一点,倒是与李晋容如出一辙。 雪阳捉住李怀珍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却轻轻一提,便把李怀珍原本用力的手捉了开,扔到一边。 李晋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随即对李怀珍道:“你走吧。”心下难免叹息,不知道这回搬到哪儿去适宜。 李怀珍道:“弟弟想请哥哥吃一顿饭,不知哥哥肯否赏光。” 李晋容几乎拿稀奇的目光看着李怀珍,半晌后不由得扑哧一笑,“你怎么当了九五之尊,反而愈发天真?这可怎么行?我李家的江山,可别就这般被你败在别人手中。” 李怀珍带着怒气道:“你若是不放心,又何不回来帮我?” 李晋容当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了,“废皇帝回朝帮当今圣上处理国事?不说满朝文武心下如何,你以为国师会答应?” “外公应也好,不应也好,此事自由我说了算!” “李怀珍,”李晋容瞬息没了表情,“说这番话,你不觉得可笑又无知?你可知你外公,当今国师在你逼我退位之后,赠予我何物?一颗化仙丹,此物陛下不觉得陌生吧?” 李怀珍血色刹那从脸上褪尽,震惊地望着李晋容,半天说不出话来。 雪阳看着李怀珍,却是腻烦了,“你是晋容的弟弟?” 李怀珍脑中空白,被雪阳问道,一时也没想到他的大不敬,点了点头。 “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李怀珍抿了嘴唇,却是不愿意回答,李晋容也有一丝紧张,李怀珍虽然负了他的兄弟之情,然而就如李晋容向狐仙许愿天下安澜,他也始终盼望李家皇室,平平安安,香火繁盛。 李晋容扯了扯雪阳的袖子,摇了摇头。 雪阳道:“国师又是何人?” 李晋容无法,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腰疼……” 雪阳注意力果然瞬间转了过来,看了李晋容半晌,又看着李怀珍,施舍道:“既然他愿意放过你们,你们便走吧。” 27.信任 李怀珍恍惚了片刻,直到雪阳扶住李晋容,才清醒过来,慌张地看着李晋容,想碰触他,却又不敢,“皇兄……哥,你,你真的服下化仙丹。” 雪阳虽不知事情底细,却也隐隐猜到,挡住李怀珍眼巴巴的视线道:“若你兄长没有遇到我,此刻怕已经魂入地府,投胎转世去了。” 李怀珍痛道:“我,我真的没有想置你于死地……是,是我瞧你太累了,你说什么都愿意给我,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弟弟,我便想,我便想这个位子,我可以替你做。不想外公竟会如此行事,皇兄,哥,我……” 雪阳想到刚才自己出门发生的事,心中愈发不快,不等这九五之尊说完话,便一甩袖,将他掀了出去。 李晋容终究疼着这个弟弟这么多年了,纵使心里对他有怨,有恨,也抵不过二十多年兄弟亲情,见雪阳出手,只怕他没有轻重,伤了李怀珍。然而想要出去查看,却被雪阳一把捞了起来,放到床上。 李晋容实在无奈,“雪阳……你莫要胡闹,我现在还难受得紧,你让我去瞧瞧怀珍他有没有受伤,啊。”又是那一声轻轻的啊,有点软,有点上挑,充满了宠着哄着的味道。 雪阳忽然皱眉,“你以前也这般哄着那臭小子?” 李晋容哭笑不得,刮着雪阳鼻子,“你说话哪能这么酸呢?” 雪阳拂开他捣乱的手指,“你可知刚才令我出门之人是谁?” “谁?” “韩知画。亦是她告知你这远在京城的兄弟,助他一日间赶至此处。” “……韩姑娘,她莫不是又有什么意图?” “她早年见过你,你那时是皇帝,曾施恩于她,想必你不记得了,她倒是对你当年的恩情与风采念念不忘,以至今日一错再错。” “……”李晋容惊讶地张嘴,确实没有记忆了。 “你可知她与我说了什么?” 李晋容叹气,“想必不是好话。”韩知画虽然聪颖,却可惜心术不正,那聪慧全没用在正道上。 “她告诉我,你向狐仙许了两个愿望,其一,天下安澜,其二……长生不老。” 李晋容表情忽然淡了下来,定定看了雪阳片刻,转开视线。 雪阳继续道:“你我皆知,狐仙所谓达成所愿,其实另有隐情。就如你许下的天下安澜,不过是狐仙施法,致使连日豪雨,又让光风霁月,便显得天下太平,也算实现你所愿,其实不过障眼之法。” 李晋容手揪住锦被,然而脊背却挺得笔直,声音更是平静,“狐仙法力有限,她实现世人愿望,亦是要取巧,如我许下长生不老,狐仙只需陪我演一出戏,虽是借了雪阳之力,然而也是狐仙实现了我愿望,雪阳你可是这般想的?” 雪阳许久没有说话,李晋容直勾勾看着床帏,心一点点沈下去,一日间经怀珍与雪阳二人,他只觉得疲惫不堪,终是放弃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雪阳道:“究竟是你不信任我,还是我不信任你?” “……” “我诞生于上古,”雪阳忽然道,似是风马牛不相及,李晋容却很认真听着,雪阳停顿一下,继续道:“上古之际,天地混沌,幸得盘古开天辟地,肉身化世间万物……虽然力竭而亡,然众神敬之,传承其志,共理三界十方,使天道有常,否极泰来,泰极否来,无往不复,秩序井然。” “我等生而为灵,则与日月同寿,然日月常在,人事却岂会毫无变化?千年……万年,岁月流逝,渐生异心。诸神之中,有神曰朝暮,司命运,率众神叛变,坠地为魔,上古之战,众神陨落,唯有我等四象之神,与当今天庭帝君天仁,方存世上。然而共工怒撞不周,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天仁欺骗我等,化身天柱,位立四极,与不周山共支苍天不倒。” “我与朱雀、玄武、白虎共守五行八荒界,即人间,我主东方,便在极东洪荒之境支撑,洪荒之境寸草不生,满天满地,只有雪,冰冷得厉害,然而一旦离位,天顶倾倒,必然火蔓延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我们就这样被天仁在苦寒四极禁锢万年,他却成为世上唯一的上古神祗,建立自己的天庭秩序,规束仙妖行止,为己独尊。” “雪阳……”李晋容忍不住心疼地看着他。 “起初,我心里自然是恨极的,若非肉身经万年之久,已石化为天柱,我得以灵魂脱体,尚不知要在洪荒之境困苦多少岁月,即便离开极东之地,亦因为天地秩序已成,若与天仁计较,怕是祸延三界,而不得不放过他……经历此事,我自然对心计、私欲一事防备、厌恶非常。” “可是晋容……”雪阳捋着李晋容额前的头发,动作神情,温柔异常。“刚离开洪荒之地,我又须重塑一具新的肉身,彼时我已经力竭,躺在那冰天雪地中,我几乎以为自己仍旧困在那荒芜冰冷之地,却是你,没有防备地将我贴身收着,你的体温,我仿佛现在还记得。” “……” “我也记得你遇袭的时候,以凡人血肉之躯保护过我,我记得我化龙驮你上天,你打从心里流露的笑容与欢喜,我记得那天大雨滂沱,你去找胡玉,形容憔悴心志却又坚定,我忍不住吻你,我与你说喜欢你,我与你说上古旧事,那些我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 “晋容,确是我不信任你,还是你不信任我?” 李晋容整个委顿下来,第一次露出仓皇的表情,摇头,雪阳又道:“昔日我许你龙气换寿命,彼时你淡漠生死,又未与我两情相悦,然而等我们心意相通,你也不愿互诉衷肠,直白告诉我一声,想要长生不老,与我相守永生永世?” “……” “你却是向胡玉求得一颗定魂珠,又有何用?在你心中,我甚至比不得胡玉值得你托付?”雪阳毫无迟疑从李晋容衣衫里摸出一只锦袋,将锦袋连同定魂珠一起扔了出去。 “……” 雪阳看着李晋容,李晋容摁住他的手,紧紧摁着,声音嘶哑道:“我年幼之际,虽是无忧无虑,可是父皇对于我身为储君的教导,亦从未懈怠过。我幼时有十三个兄弟,然而年纪越长,那些兄弟死的死,落罪的落罪,最后留在皇宫中的,只有比我年幼六岁的怀珍。见足了兄弟间的你死我活,朝臣间的尔虞我诈,我对父皇嘱咐的防备之心,自不可能轻忽,然而我身边只有怀珍一个兄弟了,父皇驾崩之时,我不过十三年华,过去我被父皇保护得太好,幼主新立,对着满朝的勾心斗角,我几乎无所适从,却是怀珍,总是天真烂漫跟着我,让我心中得以慰藉,我宠着他,护着他,即便他想要的是那把龙椅,我让与他亦是无妨,偏偏他用了最让我伤心的法子,甚至国师,他的外公,为保他稳坐江山,欲置我于死地。” “雪阳,我也想与你好好过日子,才不惜过去尊荣,愿意承欢你身下……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是连信任都没有办法了。”李晋容紧紧抱着自己,想到年幼父皇的恩宠,皇兄弟间拼死倾轧,登基后为权臣相逼,怀珍一脸天真无邪,咬着手指头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唤着……对着如此不知世事的弟弟,他甚至觉得拿整个天下哄他,都是无妨的。然而他苦心经营,处理国事,治理朝纲,换得怀珍无忧无虑地成长,却被弟弟以最叫他寒心的方式背叛…… 李晋容过去受剧毒侵害之苦,总忍不住想上天遣他来这一遭,所欲为何,便是叫他尝受这背叛之苦,教他世间的阳奉阴违与防备之心? 雪阳无奈地看着这样的李晋容,轻轻将他揽到怀里,“晋容,莫要哭……” 李晋容亦晓得,软弱与眼泪最要不得,然而耳边被雪阳轻轻的,珍重的声音拂过,却更加克制不住。 “对不起,雪阳,对不起……”对不起雪阳,亦是对不去对他谆谆教诲的父皇。 28.幸福 雪阳一根手指抵开李晋容的额头,看着他哭花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用手为他擦拭。 李晋容哭了一会儿,自觉也是非常丢脸,只是今日见了怀珍,难免忆起往昔,有些大起大落……一个没克制,就做了如此叫人丢脸的事。 雪阳看着他用袖子拭泪的模样,看出几分倔强与执拗,雪阳轻轻叹气,又将他抱在了怀中,轻轻顺着他的脊背,他早前见晋容在他龙背上摸着他的胡须,在他龙爪里摸爬滚打,便觉得此人外表温和得有些疏远,心里却是天真的,肆意的,要人呵护,疼着的。 雪阳亲着他脸颊,“无妨,无须觉得对不住我,我也少与人信任,从今往后我们便一起学,不是所有人都与李怀珍一样,更不是所有仙妖,都如天仁不择手段。” 李晋容眼里还有些水花,却是笑看着雪阳,“你真的不生气?” 雪阳摇头,又忍不住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一口。 李晋容:“哦。” 过一会儿,“我不曾向狐仙许过第二个愿。” “我自然知道。” “那你如何处置韩知画?” “她虽然可怜,但更加可恨。她母亲对不住她,可是她为一己之私,用无辜之人魂魄筑肉身,更残害自己手足,嫁祸其母,施邪法令其母化狐,为自己丈夫亲手杀害,含恨九泉,也是造孽无数,不可轻饶。” 李晋容点头,“如今想来,她母亲得了疯病,亦是她的手段。” 雪阳摇头,“她母亲多半是装疯的。” 李晋容想了想,竟也回想起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韩夫人死前那声悲怆的鸣声,韩夫人化狐之际时疯时清醒,怕是也受了韩知画的操控,为的便是让她万劫不复。至于化狐之前,如今想来韩夫人有一次想要与他说话,却在韩知画到来之后,忽然一副惊吓模样,许是那次是想要向他求助,奈何被韩知画所阻……若是韩夫人那时是装疯的,估摸着她已经知道韩知画包藏祸心,且手段厉害,却也不知道让人说她可怜,还是说她懂得韬光养晦,心机之深沉,较之韩知画亦不遑多让。 雪阳一眼便瞧出李晋容在想什么,“如今人死灯灭,无论韩夫人或是韩知画,死后去了地府,必有判官较其罪恶,判其惩戒。你在这儿多想,却也无济于事。” 李晋容点头,“我晓得。”说罢看了雪阳一眼。 雪阳有时亦不懂情爱之物,他虽活了千万年之久,然而见过最为恩爱的,也不过是碧落与黄泉,却不知道为何,李晋容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或是眼神,便叫他有些情难自禁,忍不住想亲近这人。 雪阳将李晋容放倒在床上,李晋容眨了眨眼,脸上有些调笑,身体却极为温顺地任由他上下其手。 …… 然而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李晋容并不是那么纯良的族类,被雪阳不知收敛,翻来覆去地捣鼓后,李晋容终是在雪阳不计他疑心的感动中醒过神来,一脚将人踢下床。 雪阳很快爬了上来,却只有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化作了龙尾,雪阳抱住李晋容,龙尾分开李晋容已经没了力气的腿,只见腿间白浊涌出,浸湿了床被…… 李晋容自有所感,红透了脸,嗔怒地看着雪阳,却是看得雪阳越发不能自已,藏在龙鳞下的性器自然地勃起,狠狠刺入李晋容甬道中。 李晋容仰直了脖子,几乎将精致的喉结送到雪阳眼中,雪阳耐心地啃着,下身的动作亦不落后。 “嗯嗯啊——雪、雪阳……不要了,我……嗯——啊——” 雪阳换了干净的衣衫,将累极的李晋容收拾清爽,盖上被褥,又亲了一口,才转身出去。 阿山早一脸苦大仇深等在外面,见雪阳终于出门了,立刻愤愤抗议,“胡玉还是只狐狸呢,你们整日在我面前嗯嗯啊啊,叫我情何以堪?” 雪阳轻飘飘看了阿山一眼,阿山想到雪阳日前显现的神武龙身,噎了噎,终于不吐苦水了,“蓬莱宫的弟子还在外面候着呢。” 雪阳不紧不慢,踏着院子里的路,走到偏厅去。 傅宁宴带着一干师弟师妹,即刻迎了上来,躬身道:“在下傅宁宴,见过孟章神君。” 雪阳经历过情事,面上虽然仍旧冷淡,心情却是不错的,闻言只是道:“那是什么?” 众人一噎,傅宁宴则不慌不忙,“是在下疏忽,不知龙尊喜欢何种称谓?” 雪阳嘴角一掀,冷嘲道:“孟章神君,可是天庭的封号?可笑,我等同为上古之神,然法力微末不过天仁,如今他倒是得偿所愿,成三界至尊,甚至妄想我等从属于他?” 面对雪阳冷漠阴鸷的一面,傅宁宴亦有些维持不住镇定,何况身后定力尚浅的师弟师妹,各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蓬莱宫戒律长老极擅卜筮一事,数年前曾卜得一卦大凶,预言十年之后,乌云蔽日,天地无光,人间邪气凶涨,妖魔来犯,最后地龙翻动,届时人间必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然而卦中又显东方七宿,光芒极耀,且有上古神迹,引得四周星宿围之环绕,想有通天彻地之能,方能引起天之异象,更甚帝星紫微。” “紫微?天仁的星象。”雪阳摇头,却也懒得再多说,又问道:“显露上古神迹,便只有东方七宿?” 傅宁宴毕恭毕敬,“是。” 雪阳有些失落,随即又释然,“若能逆天而行,惹来如此异象,怕是只有上古之神,方有其能。若在卦中不见其余星象有异,许是另有司职之神。” 傅宁宴终究修道之人,难免对此有几分好奇与兴致,奈何雪阳性子冷淡,不愿多说,他也不敢多问。 雪阳道:“我等承盘古遗志,镇守五行八荒界,若有一日天降大难,自不会任其肆为,你便如此通报门中,且不要再来扰我清静。” 得雪阳如此承诺,傅宁宴一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正要拜谢神恩,却是劲风拂面,雪阳已经不见了。 李晋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环顾屋子,却没见到雪阳的身影,只得摸了摸鼻子,自己下床了。 “少爷——少爷——” 见阿山大呼小叫着跑来,手里还抱着一只被颠得难受的可怜狐狸,李晋容忍不住摇头,“终究也是修成人形的妖怪了,怎么遇事还这么咋咋呼呼?也不怕颠到了胡玉。” 阿山听说胡玉,才讪笑起来,李晋容从阿山手里抱过热乎乎又柔软的小狐狸,小狐狸懒洋洋地哈欠一声,枕着李晋容的手掌蹭着,李晋容打小喜欢动物,不由得喜爱地抚摸了一把,阿山想到正事,这才又兴奋道:“少爷,京城发生大事了!” “何事?” “据说昨儿神龙显灵,在京城上空云海中翻滚,还招来大水,将国师府邸彻底冲垮了,这不,只一日,我们这儿又离京城远,却是口口相传,已经沸沸扬扬闹到我们这地方来了。” “……”李晋容无语了半晌,“此事当真?” “当真,当真,真的很呢!” “雪阳何在?” “不知道,我今儿可没见着他。” “……你可知朝廷如何处置此事?” “据说圣上震怒,以国师‘行止不端,触怒上天’为由头,罢了他的官职,且发配充军去了。” 李晋容心中滋味不明,面上却平常,边顺着狐狸的毛边道:“你倒也知道得清楚。” 阿山嘿嘿笑道:“这不是快马加鞭地出了皇榜,昭告天下了么?” 李晋容闻言,淡淡笑了笑,正要说话,却有一只手伸到他怀里,毫不怜惜地拎起狐狸扔了出去。阿山一阵跳脚,正要去接,只见狐狸落地竟化成了人形,胡玉自己也很是错愕,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脚。 “胡玉!”阿山高兴地扑到他身上,胡玉笑着拍了拍阿山后,向雪阳拱手道:“多谢神尊恩典。” 雪阳受了胡玉一礼,不冷不淡,很是漠然,胡玉心里却还是感激的,毕竟对于雪阳,虽是一念之间的事,然而对他而言,却要再苦修千年,方能重修人形。 李晋容本想上前道两句恭喜的话,然而刚迈了步,便被雪阳半搂着拖走了,只好回头对胡玉点头致意。 胡玉很是理解,摆了摆手示意他来日方长。 被雪阳带到屋子里,李晋容不等雪阳开口,先发制人道:“你昨儿干了什么好事?” 雪阳直认不讳,“那人害你,我留他一条命,我知道他是追名逐利之人,便让他先在阳间尝受劳碌之苦,待寿终下了地府,自要他再偿还对你,对他人的所有孽业。” 李晋容闻言,不由摇头,却又笑了出来,“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般使坏的时候。” 雪阳牵住他的手,“若我要他死,易如反掌,然而只有捏着他痛处,让他活着感受,才能叫他真正痛不欲生。” 李晋容道:“谢谢。” 雪阳咬着他耳朵,“谢什么?” “父皇去后,还未有人如此护着我,替我抱不平。” 雪阳脑袋拱着他脖子,呢喃道:“那你以后不要抱着其他人,可好?” 这句话语气近似撒娇,内容也是可爱亲近得很,李晋容不由给他逗笑出来,想到方才雪阳对胡玉的施恩,也略有所悟,“胡玉只是狐狸。” “再过千年,便不是了。”雪阳咬着李晋容的嘴唇,一手搂着他,一手撩开他衣摆,探了进去。 李晋容喘气,“再过千年……他必是不记得了……啊……我、我那处还疼着。不要碰……” “我帮你舔舔。” 李晋容顿时顶着大红脸,却也挣扎不过雪阳,被他抱到床上,翻过身子,裤子瞬间从他腿上移去,雪阳分开他修长的腿,掰开雪白圆润的臀肉,当真朝那处舔了去…… “啊……嗯嗯——”李晋容抓着被褥,心里郁闷得很,这样纵欲下去,纵使再长的寿命怕也消耗不起啊…… 然而又有些高兴,便是这个人,将会伴自己永生永世,呵护着自己,不让自己受苦,而他对他,心意亦然。 正文完先生与蛇——九阙
作者:九阙 录入: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