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高校恋曲之二冬瓜与茶 上——纪展儿

作者:纪展儿  录入:07-01

 文案:

 阿茶望着校刊上诗文佳作得奖人的名字,思绪在千里之外飘忽游移,他微微扯动了唇平淡的说:「叶立帆,我想你大概就是一颗陨落凡间的晨星。」 叶立帆坐在他前面座位上,托着脸漫不经心的翻着书,沉默片刻才响起若有似无的声音:「那千万不要如一滴泪坠落在地上溅起碎花,也别遗落在他人心上被荒唐爱着。」 听到最后一句话,阿茶内心激起一轮波澜,抬头却见一双深幽的眼眸早已回首冷静凝视自己,只是单单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他微眯起眼向前面的人询问:「你什么意思?」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冷淡的表情彷佛在说,请他自己扪心自问,因为唯一的答案他心里绝对明白。 阿茶默默看着叶立帆转回去的背影,突然忆起那天旁人无心的问句:「阿茶你不愿花半小时的车程到景美找许任涵,为什么却能每天花一小时只为冬瓜准备一个便当?」 如果叶立帆是罂粟花,冬瓜就是春天乍暖还寒悄然绽放的樱花。 他搞不清楚对冬瓜到底是朋友之间的关心、同情,亦或是同性间的禁忌情爱。 也搞不清楚叶立帆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定位,为何他会对这人身边的许瑞阳有着异样的羡慕,或者可以说是忌妒。 阿茶把校刊轻缓阖上,或许打从一开始这两个人本身就带毒性,一个都碰不得,而他偏偏渴望伸手去摘。 属性分类:现代/校园生活/强攻弱受/轻松 关键字:巫融,方纹晓,叶立帆 楔子 阿渣和段子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茶老大不是个温柔的人,但是他对冬瓜高中三年都是异常的温柔。 阿茶对冬瓜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冬瓜,卡其色的制服真的很不适合你。」 冬瓜这时都会用他那柔柔的声音歪头天真的回问:「那什么颜色的才适合?」 他们英明的茶老大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说:「黄色。」 然而响起的是冬瓜挫败的声音:「……阿茶那是女校制服吧。」 冬瓜最常灿烂着笑容对阿茶说的话是:「阿茶你真是好人。」 他们十项全能、八面玲珑、丰功伟业的茶老大永远都会因为这句话被华丽丽的打倒了。 他们也知道阿茶不是个容易暴怒的人,但是只要碰上叶姓校草,斯文的茶老大就会瞬间转变成火爆超级赛亚人模式。 阿茶最常跟许瑞阳讲的话是:「喂?叫叶立帆听电话!」 阿茶对叶立帆最常讲的话是:「干你别逼我骂脏话,五分钟之内给我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比赛完后我就毁你的容!」 当然最常见的情况是阿茶骂完一连串的恐吓后,才发现电话那头只有冷漠的嘟嘟声,而且显然是一接通后就嘟很久了…… 阿渣和段子也知道他们的茶老大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当他用无比灿烂又帅气的微笑看着自己说:「什么?比赛日期弄错了?啊啊没关系,这种事情就像我们这组失踪一个组员隔天发现陈尸在荷花池而已嘛,没什么的,我怎么会生气呢。」 那简直比慧星撞地球,飞机撞美国世贸,乌龟撞铁锤、叶立帆撞茶老大还要可怕。 太多名词围绕着他们六个人的世界。 建中校草、建中校花、黑框大少、乌龙茶常胜军、流氓型天才、iphone终结者…… 这些名词串连成一段高中年少轻狂的岁月,每个人都使劲力气挥洒青春不后悔,穿着卡其色的制服在最后一刻赶上恋爱的列车。 上部 第一章 巫融从来不认为新生训练可以练出什么名堂,以他们这些学生的聪明才智应该都知道台上校长想表达些什么,所以这对他来说在活动中心听校长演说根本多此一举。活动中心刚好就在明道楼旁边,两栋楼形成一个不完美的垂直,巫融此刻在活动中心处的位置依稀可以看到他在明道楼的教室,虽然不到归心似箭,但他还是很想赶快脱离这个地方。 他用手遮口缓缓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目光突然注意到斜前方那位同班的仁兄已经睡得不醒人事,连连作点头功,从后面巫融可以清楚看到这人的侧脸,白白粉粉的,像被粉扑点妆过的脸颊,这人的身材很娇小,一排望过去数颗黑鸦鸦的头刚好在他的所在地形成一座盆地,巫融猜测他的身高大约只有一百六上下。 全班身高最矮的就是他了吧,巫融心想。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等待已久的解脱终于从校长口中获得首肯,巫融随着整体高一新生起立,他看到斜前方的仁兄揉揉眼睛,明显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这时他可以从自己站立的方向看到更多这张脸庞的角度。 果然,此人有一张清秀的容貌,眉毛浓淡合宜,秀气地划在一双晶亮的眼睛上,鼻子不算挺,却是小巧玲珑缀在白皙的脸上,虽然有双眼皮的眼睛,还是不算大,嘴巴也不大,樱桃小口的感觉,简单来说这个人的所有五官都不大,也没有特别出色,但是合在一张脸上就是很漂亮。 巫融趁出场时又多看这人一眼,他的发丝很黑,整齐的扶贴在两颊,以男生来说其实他的头发略长。 巫融被编分在一班,教室在明道楼一楼,前面正对的就是时常有学生挥洒青春汗水的操场,除了明道楼距离熟食部太远,中午吃饭或许会成麻烦,基本上他很满意这个清幽的地理位置。至于座位,这时他才发现刚刚在新生训练梦周公那位漂亮的仁兄在他右边的位置上。 巫融看了一眼这人的表情,显然是还没从周公那里抽魂回来,他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往下移,瞧见桌上安静挺立一瓶保特瓶,上面印着黑体清楚的标楷字——冬瓜茶。 「同学!你有没有想要入什么社团啊?」 巫融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眼前不知从哪里跑出一颗刺猬头,这人是转身对他说话的,所以说这个笑容可鞠的人是坐在自己前面的同学。 「我还不知道。」巫融说完转头向右边的同学问:「欸冬瓜你要加什么社?」 那人的手立刻停住撕掉保特瓶塑胶膜的动作,定格的摆在上面,看了看左手边的巫融,又往自己的右边瞧,确定黑框同学是在对他说话后,才指着自己一脸不解的问:「我?冬瓜?」 巫融发现这人不只脸蛋女气,就连声音也很中性,但是不难听。他撑着一边脸颊看着被自己唤作冬瓜的人微笑:「对啊,全班就你最矮,而且……」巫融指着他桌上的冬瓜茶,意思就是你喝冬瓜茶所以你就是要被叫冬瓜。 「哈哈哈哈……」前面的刺猬头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其实巫融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显然这段话让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全黑了。 冬瓜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巫融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据实回答了:「巫融。」 漂亮的唇角也学刚刚巫融的微笑上扬,似回音般的声音轻柔说:「巫融,你命中缺茶。」 乌龙茶…… 「哇哈哈哈哈哈……」刺猬头整个人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疯狂拍打自己的腿大笑:「那么巫同学从今以后你就叫阿茶吧!命中缺茶的话就是要多叫叫嘛!阿茶、阿茶、阿茶,你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值正往上飙?阿茶、阿茶、阿茶,生命值满了吧!遇到终极大BOSS也不用怕了啦,多叫叫就不会死了!哈哈哈冬瓜真有梗!」 巫融冷着脸对着前面的同学说:「三秒内给我停止,不然你开学第一天就要上头条了,人渣。」 刺猬头还真的马上止住大笑,速度快得不用三秒,巫融看着他诡异的神情觉得奇怪,原来自己的威胁这么有用,下一刻刺猬头指着他,嘴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靠杯!你怎么知道我国中的绰号?」 「……」 「什么?人渣吗?你是人渣吗?……」这是在状况外的冬瓜亮着天真眼神,歪头凑过来问的。 第二章 三个人的绰号就在上一节课定案,但是由于人渣两个字叫出来有碍校誉,所以冬瓜特地简化成阿渣,以他个人的说法是这样叫比较有气质也比较可爱。阿茶暗想任何绰号用在这个白目身上都不会有气质或是可爱这两种形容词。他一边在心里吐嘈,一边刻意去瞄冬瓜右胸口的三个字,发现这人的名字就和他的脸一样秀气。 方纹晓。 若是不看脸蛋,乍听之下还分不清楚这个名字的主人是男是女,阿茶想了想后觉得不对,可能就算看到脸蛋也要花一段脑袋分析的时间才能判定他的性别。 这堂课导师用来选各个股长,通常这种时候都是由班长先开始选,在所有人都不认识下,当然以毛遂自荐最为优先,所以第一个自愿者就出现了,这位勇敢的同学位子是在阿茶这一排的最前面,也就是最靠近讲台的位置。 他首先站起来面对大家,这人梳了一个干净俐落的西装头,看他的样子像是个阔绰的大少爷,还算是会留给人好印象那型,不过可惜一讲话就破功。 「各位同学,我从国小六年加上国中三年都在班上担任班长,对于班长这个职务再熟悉不过,如果有人比我这个资历还要深的话欢迎站出来,我拱手让给你。」 这个西装头一说完,阿茶前面的阿渣就偷偷转头过去,手负在嘴边用气音说:「这人好跩喔!阿茶要不你当当班长吧?」 「不要,班长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阿茶板着脸也用气音回他。 这时西装头又在最前面开口:「还没向大家介绍我自己,我叫段誉淳,大家可以叫我段子。」 身前的阿渣又说话了:「阿茶他为什么要叫段子,我觉得淳子也挺好听的啊!」 冬瓜可能看旁边两人用气音聊得很起劲也把头凑过来小声说:「这样不就变成蠢子了?」 「蠢子也满好听的啊!」阿渣说。 「你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人渣。」阿茶压低声音说道。 然而这位段同学还在前方滔滔不绝:「因为古人会在有学问、道德或地位的男子名称后面加个『子』表示对男子的美称,像是孔丘称孔子,孟轲称孟子,所以我叫段子……」 「所以阿茶你是聋子,冬瓜是蚊子耶!」阿渣兴奋说,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阿茶原本板着的脸慢慢微笑起来,嘴角凝在一个帅气的弧度说:「陈建平,那你不就是毽子?我等等就假装是一个聋子把你当毽子踢好了。」 阿渣听了才闭紧嘴巴惊吓的转回去。阿茶顿时觉得耳根清静不少,他调整一下语气,脸色和缓后向旁边的人问说:「有想要当的股长吗?」 冬瓜摇摇头,柔软的声音道:「没有。」 在那位段同学一番政见发表后,导师正式宣布段誉淳为一年一班的班长,接下来是副班长的自荐。 阿茶有些百般无聊赖看着股长选举的进行,突然旁边传来刺耳塑胶摩擦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到冬瓜正徒手把那瓶冬瓜茶的塑胶膜撕掉,露出整瓶单纯且漂亮的蜜糖色,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阿茶有些看傻,愣了好一阵子,注意到旁边的人没动作,他缓缓把目光往上移,那张漂亮的脸孔正微笑的盯着他看,冬瓜的笑容是种不矫柔的美。在这个时刻宛若春天盛开的樱花树下,隐隐约约一名美少年伫立于飘落缤纷的粉瓣之后,他微笑望着自己用细柔的声音说:「阿茶,我觉得你适合当学艺。」 阿茶的身体瞬间好像被某种力量扣住,他又眼睁睁的看着冬瓜转回头打开冬瓜茶的瓶盖,这时导师宏亮的声音传进阿茶耳里,询问何人自愿当学艺股长,他毅然举起手,那只手鹤立在整个教室,如长久沉没于一片汪洋大海,终于在今日冲出水面找到救赎。 彷佛依旧停留那棵樱花树下,那个美少年还在对自己笑,他看着导师郑重的说:「我要当学艺。」 第三章 说到股长这种东西,对阿茶并不陌生,自己长的就是一副斯文样,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威胁性,国中三年除了一个职务,其他几乎所有股长都当过了,那时全班也是在他担任风纪的时候才体会到阿茶的厉害。阿茶知道当初全班就是看他一脸书生味,才决定选他当风纪,以为可以危非作歹时,没想到他们选的竟是三年来最可怕的一任风纪股长。 虽然阿茶靠外表蒙骗不少人,却很少人知道他深藏的才能。学艺这个职位他没当过,却是唯一他最有兴趣的职务。在他不喜欢和人争取,也懒得自荐之下,学艺通常都在他眼前转手他人。 所以这是第一次,他站上这个位子,还只是因为一句话。 阿茶推了推黑框眼镜,拿着书籍数目表在合作社分配课本数量。他搬了一大叠国文课本重重堆在阿渣手上,阿渣马上苦着脸哀叫:「老大,你都这么待兄弟的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谁跟你这个人渣同根生,我是看得起你才给你抬这么多。」阿茶说道。 他透过一张苦瓜脸看到冬瓜排在阿渣后面,选了最薄的一叠作业簿,轮到冬瓜时把这叠只有阿渣手上高度三分之一的簿本放在他手上,阿渣见状又哀号:「老大,偏心也不是这样偏的吧!」 阿茶故意板一张脸,半眯着眼说:「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是的话就给我多搬一点,少在那边鬼吼鬼叫的!」说完后他完全不理会阿渣那张快垂下眼泪的脸。 冬瓜看看自己手上的簿本,再转头看旁边阿渣手上堪称缩小版台北101高耸的课本,最后他转回来凝重地望着阿茶。 面对冬瓜的眼神,阿茶有些疑惑问说:「怎么了?太重吗?」 冬瓜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阿茶,我也是男人。」 不管是拿着书籍数目表的阿茶,还是抬着高高课本的阿渣,两人都愣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同学。 阿茶还在思索他话中的意思,冬瓜已经把簿本堆还在阿茶手上,然后皱起秀气的眉头说:「我也是个男人,也可以搬很重的书,你别小看我!」 阿渣马上爆笑道:「冬瓜你果然是颗好冬瓜!哈哈哈哈!」 阿茶脸色有些窘迫,他放下手上簿本,指着另一处略高的习作本,扯了扯嘴角问:「那……这个可以吗?」 「可以更多一点啊!」粗声粗气的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很好听…… 阿茶最后搬了一叠共三十本的物理课本给冬瓜,剩下的十本他自己搬。其他课本班上其他同学也都差不多抬回去了,只剩下他们三人从合作社出来往明道楼走。踏上红楼的阶梯时,阿茶在后面冷眼看阿渣摇摇晃晃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但再看到旁边走路缓慢的少年,他就笑不出来了。 阿茶故意走到冬瓜旁边悄声说:「要不要帮忙?」 冬瓜抿着嘴唇摇摇头,阿茶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心里默默想,男人的自尊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经过红楼再穿越阴暗的庄敬楼,仰头的话这时可以看到乳白色楼梯之后,镶在左右两边墙上一副金字对联。 今日我以建中为荣,明日建中以我为荣。 可惜此时此刻三个人都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抬头仰望,尤其阿渣的视线根本被课本挡掉一大半。阿茶一直走在两人之后,一方面是监督阿渣,另一方面他怕冬瓜弱不禁风的模样随时随地都会倒下。 他们通过庄敬楼终于看到还算广阔的操场,右边就是明道楼,一班处在最靠近操场后面的活动中心的位置,所以他们还需要走上一段路。阿渣看得出来耐操,所以阿茶压根不想理他。倒是冬瓜摇摇欲坠的样子,让阿茶提心吊胆走在他后方。 即将走上一楼的短阶梯,前面就是自己教室,阿茶终于能慢慢卸下一颗悬吊的心。 不料这时马上风云变色,情势转变急速,阿茶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听到冬瓜一声惊呼,三十本物理课本就散落在阶梯上下,此外还有个陌生的声音骂道:「靠!搞什么!同学你会不会走路啊!」 阿茶立刻丢下手上的课本上前,冬瓜已经跌在阶梯上,他的对面还有个不认识的同学也是坐在走廊。 听刚刚那种凶恶的口吻,阿茶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人,没想到一看,这位同学有着一双大眼睛,皮肤跟冬瓜一样白,是个可爱的男生。阿茶心里感叹,在进建中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质量这么好。 冬瓜很慌张的问那位同学说:「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人,你没事吧……」 「哪这么容易有事!」那位同学恶狠狠的说。 阿茶先是指示已经在走廊上的阿渣回教室,再去看冬瓜和那人的状况。那位同学已经爬起来,蹲在地上收拾掉落的课本。阿茶也赶快把冬瓜扶起来问道:「还好吧?」 「嗯……」冬瓜点点头,充满歉意看着收拾残局的陌生同学。 阿茶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不只有冬瓜那三十本物理课本,似乎还有这个同学班上的,但是同样都是物理课本,混在一起只能重新点数量了。 「我们班有三十本,剩下的应该就是你们班的。」阿茶一边蹲着算数量,一边对陌生同学说,却遭到那人摆眼,显然这个人脸蛋可爱,脾气却不怎么好。 冬瓜也在旁边帮忙,还是一张歉疚的脸孔。数目清点完毕,阿茶把原本自己的十本课本给冬瓜,自己搬后来重新清点的三十本。 那位同学搬了书,横着眼就往自己教室走,阿茶看了一眼,那人进入三班教室。 他们两人回到教室时,老师已经在台上讲课,身为班长的段子在讲台前皱眉臭脸对阿茶说:「都上课二十分钟了,是从美国搬过来的吗?」 冬瓜听到脸色更惨绿,脚步顿了一下。阿茶当没听到直接推着前面的冬瓜回座位。 坐回位子后,阿渣转头过来终于说了今日第一句正常话:「你们没事吧?」 「大概吧。」阿茶看向右侧,那人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熬过馀下二十五分钟上课时间,冬瓜在钟响那刻转开冬瓜茶大饮一口,随后对阿茶微微弯下腰说:「真的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原本以为我做得来,没想到还是不行……」 「这没什么……」阿茶摸了摸自己的头说:「其实这么重的课本正常男生也不一定搬得动的……」 「可是你搬得动。」冬瓜摇摇头。 「我……可能比较不一样吧。」说完阿茶苦笑几声。 冬瓜又垂头丧气的移回去,阿茶抓抓自己的头发有点苦恼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人。他想了想后说:「以后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啦,你做不来的事我可以帮你做。」 可能阿茶说这句话时也有些害臊,所以音量很小,冬瓜没听清楚转头疑惑说了声:「什么?」 这次阿茶提高些音量说:「如果以后你有事尽量找我没关系,我都会帮你。」 说完才发现跟原句要表达的意思不同,困窘之际,眼前那名少年绽开笑颜,彷佛樱花飞落在他们之间,金光照映中影影绰绰,他说:「阿茶你真是好人。」 第四章 阿茶从来没有用过「打倒」这一词在自己身上,但是今天他千真万确被打倒了,还只是一个笑容而已。 冬瓜说完心情看起来好了不少,他转回去又喝了几口冬瓜茶。阿茶看他会开口笑也放心许多。 下一节下课,刚才那位三班同学站在门边东张西望,阿茶看到马上出去问他:「怎么了?」 「我们班的物理课本少两本,你确定那个时候没算错吗?」三班同学问道。 「应该是没错,我们班没有多的课本。」见这同学忧心的表情他问:「很急吗?」 他点点头:「下节是物理课。」 阿茶想了片刻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他回去从自己抽屉拿出物理课本,又走到前面,用课本无情的打了趴在桌上的头,阿渣遽然抬头睡眼迷蒙:「喔老大怎么连在梦中你也要搞死我?」 「因为你太欠揍。」阿茶伸出手:「是男人的话,物理课本拿来。」 「梦里会有物理课本吗?」阿渣昂起头一副在思索的模样。 「有的,梦里还有茉莉花。」 阿渣梦游似的拿出物理课本递给阿茶又倒下去继续睡,嘴边还喃喃自语:「喂老大真的有茉莉花耶……」 阿茶直接走到门前把两本课本交给三班同学:「先拿去吧,我等等再去拿就好。」 那人有些呆滞,可能没料到阿茶会这么豪爽,他呐呐说:「谢、谢……」 三班课本的事处理完后,阿茶回位子上,冬瓜探出头看着他:「其实你应该拿我的课本才对。」 「拿谁的都没差,反正不要让三班的同学觉得吃亏就好。」阿茶说。 冬瓜盯着只剩一半蜜糖色的保特瓶思索片刻,而后点头转身对阿茶正色说:「阿茶我要向你学习!」 「什么?」阿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微微滑了下来。 「我也要像你一样很厉害!」 「呃……我没有很厉害啊……」 「有!」冬瓜一双炙热的眼神说:「你很会处理事情!」 阿茶困窘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只是小事啦……」 「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冬瓜用力颔首:「阿茶谢谢你,我学起来了!」 「啊?……」阿茶整个人呆住在座位上,明明他也没说什么,这个人居然可以解读成这样,好像把他当作圣人一样。看着冬瓜满足的转过头去,阿茶觉得有点好笑。 直到上课,前面的阿渣都没离开桌面,老师似乎也见怪不怪,提也没提就直接上课。 阿茶有想过要不要叫他起床,毕竟开学第一天就在课堂上公然打瞌睡成何体统,但是看他睡得这么沉,阿茶贴心的想就放他去吧,反正老师也不在意。 不料上课上到一半,班上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那声音不怎么好听,像是破嗓门在唱歌,每个人面面相觑,找寻声音来源在哪,黑板前的老师也听见了,狐疑的望着阿茶这一排。最前面的段子也转过头看着最后方的阿茶。 阿茶被看的莫名其妙,心想难道声音是从他附近传来的,这时旁边的冬瓜对他挥挥手,指着前面呼呼大睡的人。 阿茶倾身去听,果真听到残破的声音,这个人渣用极为五音不全的音调哼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 阿茶抑制住大笑,看来以后可以在某人睡梦中点歌了。 第五章 自从开学第一天茉莉花事件在班上诞生后,之后一个星期每次阿渣只要打个哈欠,双手往前弯曲摆好趴下姿势,两旁就会响起此起彼落的叫喊,彷佛在喊价一般。 「忘情水!」 「你是我的花朵!」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 「靠杯喔!不要在我要睡觉的时候跟我告白!真的梦到你怎么办!」阿渣对着旁边那位喊出「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歌单的同学大叫,怨叹一早进教室想要小睡片刻都无法。 阿茶刚好进门撞见这一幕,他放下书包在后面忍着笑,摆出一脸正经说道:「那只好缘定三生了。」 阿渣马上转头,奋力眨眼挤出几滴眼泪,悲苦的对阿茶说:「茶老大,要缘定三生也不是这款的吧……老子这么男人……」 「不然你要哪款?」阿茶还在忍笑,怕面部扭曲只好刻意装作冷淡说道。 阿渣视线飘到旁边也刚进教室的冬瓜,那人正脱下书包,拿出冬瓜茶摆在桌上,他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小声说:「要嘛也是要冬瓜那种型的,前几天都有人在背地里偷偷封他为建中校花了,你看那皮肤这么好,跟水做的一样,长得也不输女生,不然老大你就把冬瓜让给我吧?」 阿渣说完发现另一个人没有动静,僵硬地把目光从冬瓜身上转回来,看到身前黑框大少斯文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紧张的摆摆手:「茶老大我开玩笑的啦!我性向很正常,怎么会跟你抢冬瓜呢!」 阿茶脸上才逐渐有了笑容,他推了推眼镜微笑:「我想也是,哪个男人会想自宫?」 「啊?自宫?」 黑框底下是一张灿烂的微笑:「冬瓜不是东西,不是我的,更不可能是你的,如果你硬要,为了保护他我会逼你自宫。」 「……老大你能不能不要笑着讲这种话啊?」 「不能。」依旧微笑,背景音效是旁边撕塑胶膜的声响。 第一节英文课,他们马上迎接开学一星期以来的第一次小考。高跟鞋喀喀喀的声音由远而近,一进门女老师马上发下考卷,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也许也只刚毕业没多久而已,在全班满片欷歔的时候,她脚下的细长的塑胶根重重踏上讲台,清脆响亮的声音一瞬间盖过全班的哀鸣,她立在黑板前说:「老师这么早就考试是要警惕你们别以为在建中就可以松懈,考卷题目你们觉得难是应该的,建中生就要有建中生的觉悟,未来三年你们必须要面对更多难题,现在就让你们早死早超生。」 阿茶在英文老师说话的时候草草瞄一遍题目,每一题真的颇有深度,并不是像基测随便考考也能满分的类型,正准备下笔,又听到阿渣装作哭喊的声音说:「老师,我也不是甘愿来建中的啊!我的目标是板中没想到建中就给我考上了!这样的话我能不能不要写?」 「不行!能考上这里就是你的狗屎运。」英文老师双手环抱倚靠在黑板上:「别这么小看自己搞不好你是全班考最好的人,我上星期给九班写过,他们考得还不错,还有一个人满分,希望你们班也不要让我失望。」 「好厉害喔……」 阿茶听到这个柔软的声音从旁而起,他微微转头,冬瓜低头咬着笔盖专注在考卷上,应该是听到老师的话,赞叹声下意识就从嘴巴溜出来了。 他偷偷观察一会儿这个人,乌黑的浏海两旁比较长,软软的伏贴在耳朵前面,皮肤有种白里透红的感觉,阿渣说像水做,他反而觉得冬瓜的皮肤像泡泡,嫩得一戳就破。一个星期相处下来,他察觉冬瓜话不多,比较常拿着手机盯着看,或是撕塑胶膜喝冬瓜茶,不然就是睡觉。可能个性属于内向,他也不大和人攀谈,若说班上讲过最多次话的大概就是自己和阿渣了。 前方阿渣还在跟老师隔空对话,阿茶重新把精神放在考卷上,但阿渣声音太大让他不得不听他在说什么。 「老师,你有教109喔!那你有没有看到帅哥?据说是这届校草耶!」 听到「帅哥」、「校草」两个词全班突然一阵骚动,阿茶心里纳闷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对这两个词这么敏感。 「帅哥?喔,有啊,那学生是长得不错啦,原来他是这届校草喔。」老师在讲台后,手抵着下巴思索:「但是我不吃这么嫩的,年纪这么小我们老师都不会有兴趣。」 阿渣完后换其他同学继续和老师接着这个话题讨论,阿茶心里叨念到底还要不要考试,前面的人似乎还很雀跃,他转过头:「老大等等要不要去九班看看,听说那个同学会帅到让人无地自容喔!」 「既然会无地自容我干嘛还去看?」阿茶板着一张脸。 「喔老大你不能因为别人比你帅就这样啊!可以增广见闻耶!」 「增什么广?见什么闻?是要我认识他家祖宗十八代,然后问他爸妈到底是什么体位怎么把孩子生的这么帅吗?」阿茶把头低下去,摆明想专心写考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料这时旁边冒出一个声音:「帅哥吗……我还满想看看的。」 阿茶略惊讶的转头,看到冬瓜一张秀气的面孔微微泛红。他几分钟前才详细的观察过这个人,所以他清楚知道这细琢的双颊多出来的酡红色是现在才有。 阿茶看着他按捺住内心疑问,始终没有开口。 前面顶着刺猬头的家伙倒是很开心,手舞足蹈的描述从哪里耳闻九班的同学有多帅。班上霎时一片吵杂,没有人在意考试,就当大伙们兴致勃勃的时候,英文老师大力拍敲黑板,两下都伴随从她嘴巴大吼出来的字:「考、试!」 所有人才又转回去把注意力放在考卷上。 阿茶重新提笔,又悄悄往旁边看,那人脸上的颜色又染回白玉般的嫩白,好像方才的红只是夕照中一抹即逝的红霞。 第六章 考完试后班上的气氛一片萎靡不振,那份英文试卷还真的达到老师的目的,把大家的信心都击败了。 阿茶写得也是不顺,不过他大概推算了一下自己的分数落在哪里,应该是不算差的成绩。 那天下课阿渣真的拉着冬瓜爬上二楼,就为了一瞥建中校草的神采,可惜两人一到九班在窗边东晃晃西晃晃就是没见到可以让自己无地自容的帅哥,的确有一两个长的不错,但是还不到可以让人倒抽一口气的地步。 阿渣抓抓自己立起来的头发:「该不会老子被骗了吧!哪里有帅哥啊!那些人称作校草的话我也能叫金城武了!」 冬瓜也难掩失落:「会不会是他不在?」 「我看是一堆幻想自己是校草的人随便乱说的谣言啦!居然还让老子信了!」 阿渣和冬瓜回到教室后,阿茶看两人落寞的神情就知道铁定是长得不怎么样,不然就是根本没见到这号人物。 「茶老大,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看你就好了。」阿渣坐回位子上又摆出一张悲苦脸。 「不帅吗?」阿茶懒得理前方快垂下眼泪的人,直接转头问。 冬瓜正拿着保特瓶往嘴里灌冬瓜茶,听到阿茶的问话,想要马上回答。情急之下居然呛了几口,蜜糖色的液体流的嘴巴都是。阿茶紧张的抽出卫生纸递给他:「喂喂没事吧?」 冬瓜抹了抹脸,从白色的卫生纸上头露出一张面孔说:「阿茶比较帅!」 阿茶在这个用卫生纸挡脸的少年面前愣了半晌,阿渣晃着头说:「对啦!如果校草真的是我们刚刚看到那几个其中之一,那还是阿茶比较帅啦!」 「你们也太吹捧我了……」阿茶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可能因为见过「校草」的庐山真面目,阿渣之后的几节课也没有再为这个话题提起兴致。怕某人太失望,阿茶在放学时刻特别注意右手边的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异样,还是很容易漾起一道浅浅的笑颜。他从后门走出教室前又退回去往里面看一眼那人的背影,发现冬瓜是坐在位置上对着手机笑。 阿渣以为阿茶是走回来和自己道别,跳起来向他大力挥手:「茶老大再见,明日咱们含泪再相逢!」 阿茶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时冬瓜也转头过来温柔一笑:「阿茶掰掰。」 他望着坐着的那人,如分格动作的抬起手时,那人已经转回去,目光已不在他身上,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他只好顺势摸了摸鼻子走出教室。 开学一星期各家补习班陆陆续续开课,今日是阿茶自开学后第一次上补习班。他在台北车站下车,直接从八号出口出去走到前方的寿德大楼。眼前已经有大排长龙的学生在楼下等待,他也走进去加长整条队伍。幸好寿德大楼三台电梯轮替还算迅速,不然整个学生队伍就要排到马路上了。 他坐电梯到十五楼跟着人群一起离散。今日是数学课,他所选的杜老师是个幽默风趣的人物,暑假听了他几堂课,教法不会太死板,在某些公式上杜老师有一套自己的背讼方法,阿茶当初试听时发现他自创的公式秘诀对自己很有用,于是下课就填了报名表决定安驻在这个补习班。 他拿了讲义进教室,因为时间还早里面人只有小猫两三只,阿茶放下书包后又搭电梯下楼去附近买晚餐。再回到教室时,他的位子旁边坐了一位黄色制服的女学生。他坐上位子安份的吃着晚餐,稍微看了一下旁边的女同学,她有一头中长发,可能有去烫过,发尾微卷,阿茶只能看到侧脸,不过这个女生看起来长的不差,她低头写着作业,两人都很安静。阿茶把视线移回来,吃完晚餐后就趴下去小歇。 这堂课杜老师依旧不改幽默的上课方式,只要他察觉同学们开始离线梦周公,他就会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唤醒大家,一堂课下来用过广东腔、英文腔、四川腔来讲课,看起来成效不错,那些意识即将远走的同学都会被全班的笑声拉回来。 中堂下课时杜老师出其不意给大家一个小考,考题并不难,其实也只是刚刚上课讲义中挑出来的题目,阿茶写完对着台上老师念的答案,不出所料拿到满分。 他出教室上厕所,回到位子上看到旁边的女同学低头咬着笔盖还在看刚才的考卷。 阿茶愣了一下,这个动作他在冬瓜身上也看过。 他偷偷把视线撇到她的考卷上,考的也不低,只错了一题,想必她就是在为这题纠结。 阿茶推了下眼镜,把自己的考卷拿起来,对那位女学生说:「呃,同学,我写的算式有点乱,但你还是可以看一下……」 女同学抬起头,先是看着阿茶,等到进入状况才接过他的考卷笑着:「谢谢你。」 一直到刚刚阿茶才看到这位景美同学的模样。她脸蛋很清秀,和冬瓜属于同一种气质,难怪她会有冬瓜的小动作,阿茶暗想。 不久女同学把考卷还给阿茶微笑:「真不愧是建中,你的算式我一看就懂了。」 「不是的,那也是你聪明。」阿茶也笑道。 女同学轻笑一声,指着阿茶的考卷:「我发现你的名字很特别,叫巫融。」 「是啊,所以被人说是命中缺茶取了阿茶这个绰号。」 「命中缺茶?真有趣!」女同学呵呵笑了几声又说:「我叫许任涵,往后请多多指教罗!」 阿茶发现这个女生个性很大方,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想了一下:「你只补这里的数学吗?」 「还有英文喔,不过我报名的时候有点晚了,所以选到的座位很后面。」 「是喔……」阿茶摸摸脸:「我坐N6,暑假看划位表的时候我旁边还有两个位子,如果你能接受第六排的话,可以考虑坐我旁边。」 「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许任涵温润的笑着说了声谢谢,就出教室到导师那里重划座位,回来后她脸上的表情更开心。 「选到了!M6,你的旁边!」 「那就好,第六排也算前面啦,你应该可以放心。」 许任涵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串数字,最后把它撕下来给阿茶:「喏,给你当答谢礼!」 阿茶看着那张小纸条,拿下来才发现是许任涵的手机号码,眼前秀气的女生的笑颜和冬瓜的脸相映在一起,他恍然想起开学一星期自己居然没有冬瓜的电话。 「有要唱歌可以随时找我喔。」 阿茶轻轻应了一声,在输入许任涵的号码时,他在心里默默的想,明天一定要记得跟那位恍若樱花的美少年拿电话。 第七章 不料隔天发下全班通讯录,阿茶不只知道了冬瓜的号码,也知道其他人的。他拿出手机键入冬瓜的名字,抬头看到前面的刺猬头,又低下头新增一个联络人输入「白目渣」三个字。 这个星期要开始着手教室布置,阿茶自认自己艺术美感不错,这种无形的才能却是大多数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的,所以选学艺的时候多半不会提名到他。 他看着教师日志上的教室布置通知,朝旁边小声的问:「冬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那人停下撕塑胶膜的动作,对阿茶点点头。 「为什么你当初会觉得我适合当学艺?」 冬瓜笑着歪头说:「因为阿茶看起来很斯文应该什么都很厉害!」 「什么都很厉害?」 冬瓜用力点头:「嗯!什么都很厉害!作学艺就是要什么都很厉害!」 阿茶挠挠头,有点败给眼前这位美少年,他又开口问:「那我可以问第二个问题吗?」 「可以!」 他指着冬瓜桌上胶膜被撕到一半的冬瓜茶说:「为什么你都要把这个撕掉?」 闻言冬瓜快速的把剩下的塑胶膜剥掉,一整瓶保特瓶立刻掠到阿茶鼻尖上。阿茶越过一层淡褐色的液体看到对面绽放笑颜的冬瓜,身体某个内脏像是被人抓住,突然呼吸阻塞。 「你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比较好喝、比较凉吗?」那位美少年这样说。 「好像有一点……」阿茶刻意往后退了退,才能定焦在那瓶冬瓜茶上。 冬瓜缓缓把保特瓶移回去,转开瓶盖,对着瓶口大饮而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阿茶在旁看着他把冬瓜茶放下来又问:「我能问你第三个问题……」 「不能!」冬瓜的秀眉弯得像弦月,甜甜的笑道:「换我问你问题了。」 阿茶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刚刚真的问他太多,他点头说:「好。」 眼前美少年把冬瓜茶移到两人之间,灿烂着一张粉雕细琢的脸庞:「要不要喝?」 阿茶看了看悬在两张桌子间的冬瓜茶,目光又移到冬瓜脸上,最后颤颤伸出手拿下:「好。」 倒着喝?还是用手挡住瓶口喝? 男生之间直接对着瓶口喝应该也没什么吧。 正当阿茶提起保特瓶准备用嘴对口喝的时候,前方突然冒出一声巨响。 「冬瓜的冬瓜茶耶!老大我也要喝!」 他手上的冬瓜茶瞬间乾坤大挪移离开他的视线,等阿茶回过神来,保特瓶已经出现在那个人渣手上了,而且,下一秒就是在他嘴上! 阿茶的手还固定在握保特瓶的动作,整个人僵化在位子上。 阿渣满足的灌着冬瓜茶,喝掉一大半后,还不忘对冬瓜竖起大拇指赞叹:「校花的冬瓜茶果然不一样!」 他把保特瓶还给阿茶,也没注意到茶老大黑掉的脸色,一溜烟就跑出去打球。 冬瓜看着不发一语的阿茶探头说:「阿茶不喝了吗?」 「白目精……」 「我吗?……」受伤的眼神。 「呃……不是……我不是在说你啦冬瓜……」 上午几节课阿茶身前的位子都是空的,他想这样也好,免得太过气愤失手掐死同班同学。直到下午英文课那个白目渣才浑身湿漉漉的从球场回来,一闻到他身上浓郁的汗臭味,阿茶马上捏紧鼻子嫌恶的看着他。 阿渣坐下来垂着眉尾说:「老大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味道好吗!」 「恐怕是你把刚刚的冬瓜茶都给蒸发了吧。」阿茶依旧捏着鼻子。 「真的吗?」阿渣转向冬瓜傻笑:「那冬瓜你再给我喝一口好了!」 冬瓜很听话的拿起保特瓶,阿茶这次学乖了,在阿渣要接手前先抢走微笑:「人一生的幸与不幸都是对等的,在今日早上你已经把一生的幸运都用完了。」 他把保特瓶重新放回冬瓜桌上,完全无视前方悲伤的目光。 冬瓜看着又回到自己身前的冬瓜茶疑惑说:「所以我的冬瓜茶是幸运物罗?」 阿茶看向他,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冬瓜柔柔的声音又问:「那要怎么样才能增加自己的幸运?」 「呃……或许是让别人带给自己吧。」阿茶心虚的摸摸头,刚才只是拿阿渣开玩笑,没想到冬瓜居然当真了。 冬瓜没说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像以往明朗,他半垂眼眸,低下头注视手机萤幕。阿茶很想知道他的手机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么能让他一天内大半的时间都在看。 第八章 钟声响完没几秒钟,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又出现在走廊上,英文老师这次一样犀利,进门马上发下几天前的英文考卷。阿渣一拿到自己的考卷就倒在桌上不断搓揉他矗立的头发哀号:「喔我的鸟啊,这什么鸟分数!」 阿茶把注意力转回前方,刻意挪动了位置,倾身偷看阿渣的考卷分数。其实分数有及格也不算差,毕竟能考上这里的同学程度还是有一定水准。 当他自己的考卷从阿渣手上传下来,他望着分数满意的勾勾嘴角,前方的人转过头扁嘴:「茶老大你是天才吧!这种考卷也可以考九十四分到底怎么考的啊?」 「九班不是有人满分吗?和他比我怎么会是天才。」阿茶笑了笑,听到称赞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得意。 他把考卷摊在桌上,等待老师讲解,单手托着脸有点好奇旁边的人考得如何,只见冬瓜拿到考卷看了一眼就收进抽屉里,一点也不留恋。阿茶看他迅速的动作和脸上的神情判断可能也考不好。 这位菜鸟英文老师强硬的作风,让所有人都忘了她才刚进建中不久。她似乎蛮满意班上的成绩,一张粉妆的脸笑着说班上有三位九十以上的同学,八十分以上的也占多数。后来她只花了十分钟检讨几题错误机率较高的题目,剩下的要同学自己回去想办法订正答案,下周进教室前要把全班的订正收齐,如果她踩着高跟鞋进来没见到的话,每个人先扣总成绩五分,跷课者扣总成绩十分。 这个下马威真的击碎许多同学跷课的美梦,比如前面抱着头倒在桌上哀怨的阿渣。英文课结束的中午阿茶老是听到好似全家被灭门惨兮兮的哀叫。 阿茶正想说他几句,一个身影却悄声出现在他旁边,他原本以为是冬瓜,转头一看才知道是段子。 阿茶对于这个人的印象不多,只有开学第一天他骄傲的模样,还有那时搬书回来对自己不屑的口气,两者串联在一起,其实都不是好印象。 这次段子站在阿茶旁边脸色也是不怎么友善,他视线撇到阿茶桌上的考卷,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比我高两分程度还不错,没想到居然错这种小儿科的题目。」 阿茶闻言马上知道这人是来找碴的,他把考卷收进抽屉里冷冷说:「不好意思,我就只会错这种题目。」 段子稍微打量了眼前的黑框同学,噗哧一笑:「其实你也不怎么样嘛,我从小到大都是考班上最高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比我高分的,结果也是个书呆子。」 阿茶看不惯这人明着来的挑衅,他猛然站起身,眯着眼直盯眼前的人。段子看到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时他注意到这位同学比自己略高一点,他需要微微抬头才能注视他的眼睛,这在气势上明显低了许多。 阿茶缓缓把眼镜脱下来,动作优雅的如一只天鹅滑落水面,溅起的水花却在落水之时化成锐器飞落到地面。段子不禁往后退一步,没有眼镜的阿茶也不动作只是唇角上扬微笑说:「我从来没有打过架,你要当第一个吗?」 阿渣见两人真的快要打起架来,赶紧停止嘴里的哀叫,起身挡在两人中间:「喂,兄弟有话好好说嘛!」 「书呆子也不太会讲话,应该没什么好说的。」阿茶冷冷的说道,阿渣转身看他一张冷凝的神情,全身寒毛都矗立了。 「欸你、你冷静一点好吗?想被记大过吗……」段子显然不是个有勇气的人,见阿茶全身散发强盛的气势又倒退一步,撞上后方的桌子。 阿茶把挡在身前的阿渣推开,故意往他方向笑着摸摸拳头逼近:「如果你以为书呆子只会读书就大错特错了,他们偶尔还会耍耍拳头。」 段子脸上布满惊恐的表情,脚步不稳的继续往后退,又再一次大力撞到背后的桌缘,正当阿渣要伸手拉住阿茶时,被碰撞的桌子摇摇晃晃移了位置,可能晃动过大使里面一张纸滑出来,平静落在三人之间。 那是一张英文考卷…… 从后门进来的冬瓜捧着一碗泡面,看见教室后面凝视地板不动的三个人,他走进一看,那地上的东西有点眼熟,那个分数…… 「啊啊啊啊——不准看、不准看、不准看!」 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掠过他们身旁把地上的考卷捡起来塞回抽屉里,蹙着眉头回过身,惊慌失措的神情下眼框还泛着水光,他的视线首先停在阿茶身上,被看的人的心一下子就被丢到窗外去了。 阿茶抬起手想要道歉,段子却在这时候说话:「方纹晓,九十九分,还、还只是错翻译的时态而已……」 阿渣马上勾过冬瓜窄小的肩膀嘻皮笑脸说:「阿茶是天才的话,咱们冬瓜就是神了!是神!」 「你们怎么乱看……这样子我很困扰的……」冬瓜头垂的低低被夹在阿渣手臂下,漂亮的眉心依旧挤成一团,显得更窘迫。 阿渣放开冬瓜竖起四根手指头说:「喔喔是它自己要掉出来的!我可以发誓在场三个人都没有碰!」 冬瓜为难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他们到后面拿刚才冲过来前放下来的泡面,阿茶想他可能真的有动怒,只是依他的个性不知道怎么发威而已。 他把眼镜戴回去,故意冷瞪一眼段子,那人马上往旁边站一步,远离阿茶的视线。他看到段子这么懦弱的表现心里不知道偷笑几百次,看来这人也只是仗恃成绩逞威风的人,连他装装样子挥拳头都避之惟恐不及,实际上应该没什么威胁性。 阿茶把冬瓜的桌子重新移回正确位置对杵在那的两人说:「没你们的事了,赶快吃饭吧。」 他头一转,面对段子:「尤其是你。」 段子的脸色立刻扭曲不成样,赶紧转身逃之夭夭。 第九章 冬瓜端着泡面回来发现自己的桌椅移回原位,他怔怔看着坐在位子上的阿茶,也只有这个人会帮他收拾善后。他把泡面放在桌上就一屁股坐下,打开上面的铝箔纸时,阿茶对他说:「那个……冬瓜,对不起。」 「没关系,不需要道歉,我刚刚也失态才要向你们道歉……」冬瓜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面条小声说道。 阿茶见他又露出开学第一天搬书后懊恼的神情,怕此话题再继续说下去这人又会开始自责,他把便当里的菜夹了一些出来放在便当盖里,递到旁边的桌上:「我妈煮的你尝尝看。」 冬瓜果然转移注意力到铁盖上,他抬头看到阿茶对自己点点头示意他吃,于是夹了里面的沙茶百页放入他的樱桃小口中。 「好好吃!」冬瓜声音很雀跃。 看这人的表情终于舒缓许多,阿茶笑了笑说:「好吃就好,那个盖上的都给你。」 「咦?真的吗?」 阿茶点点头:「真的,我妈给我准备的量很多。」 冬瓜又吃下一口蕃茄炒蛋,一边嚼一边说:「阿茶你真是好人。」 阿茶听了摸摸后脑勺,这是这位美少年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 当天下午某一节下课,段子又出现在阿茶旁边。阿茶故意换了一张冷凝的面孔,不过段子的样子不像是二度找碴。 段子嘴巴无声动了几下,终于诺诺开口:「呃……巫学艺,我是来道歉的。」 阿茶有点惊讶,眉毛挑了一下:「没关系,谢谢你的道歉。」 「如果你还在气头上我可以请你吃饭。」段子从后面口袋掏出钱包。 阿茶看他即将拿出千元大钞赶紧说:「不用了,这没什么我不会放心上。」 「但是还是要赔个罪吧。」段子遽然停下动作 「如果要赔罪的话……」阿茶往后转指着教室后方空无一物的布告栏:「放学留下来一起帮我教室布置。」 段子也看向布告栏:「这简单,好啊!」 「段子也要一起作布置吗?太好了!」冬瓜探出头。 似乎两人误会就在这一刻冰释,阿茶又微笑对他说:「还有我有名字的,叫我阿茶就好。」 阿渣从厕所回来看到阿茶和段子两人在聊天,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烟消云散,他冲上前大力拍段子的背:「恭喜你被阿茶收服,从此加入乌龙茶军团哈哈哈!」 「阿渣你今天也要留下来。」阿茶坐在位子上双手环抱微笑。 「什么?抗议啊!我要补习耶!」 「放学四点,补习六点半,抗议驳回。」 放学后夏日的阳光斜斜从窗户映落在地上,金色光线照射出白色的尘粒如雪花纷飞,一间教室只剩下四个人。 「喂爸,你晚一点再来接我,家教请一天假,今天我做布置……」段子拿出他的IPHONE放在耳边和他爸爸对话。 阿茶听了心想段子果然是个公子哥,难怪会不服气比他高一等的人,但他还会向人低头道歉,代表这人还没丧尽良知算是有救。 他站在布告栏前面,上一个班级遗留的海报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裸露一片光秃秃的深褐色软木。 「阿茶有想好什么主题吗?」柔软的声音在耳畔不远处,冬瓜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眼睛一样注视着布告栏。 「我有稍微想一下,把全部分为三块。」阿茶抬起手指着左边说:「这里放一颗樱花树,作成荣誉榜。」 他又指着中间:「中间以麦田为主题,放一些学校通知。」 最后换到右边:「这就放班规好了,上面做成烈日的样子。」 冬瓜左右看看想了想,手抵着下巴:「为什么左边要放樱花?」 阿茶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初在构图时只是觉得这边该放一颗树,下意识就联想到樱花树。 「呃……可能因为我喜欢樱花树。」 冬瓜走到布告栏左边,抬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板块,阿茶站在中间看着他。 「我觉得放一棵枫树。」冬瓜口气异常淡然,依然昂着头:「你的配色几乎都是橘黄色系,要放植物的话枫树比较适合。」 「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枫树吧……」阿茶暗自在心里大叹可惜,旁边的人仍旧瞬也不瞬凝视着那块布告栏,彷佛上面已经有棵枫树能让他目不转睛盯着它瞧。 阿茶的手机在此时响起,他走回位子上接起电话,另一头的阿渣说他买了鸡排还有摩斯汉堡,没有手拿饮料要人过去帮忙,马上被阿茶骂到底是不是男人,连一点东西都拿不动。 「我去帮他吧。」冬瓜听到阿茶的话就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后面的段子挂了和父亲的通话:「我也去。」 「不用了,我去就好!你陪阿茶吧!」冬瓜笑说,一眨眼就消失在教室。 阿茶摸摸头,让冬瓜去帮阿渣不知道是不是个好决定,他正准备离开位子到后面准备剪裁纸张,视线意外扫到旁边桌上的手机。 它刚接收一封未读简讯,亮起了萤幕。 阿茶清楚看到底下的手机桌布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个穿着建中制服的男人。 第十章 一瞬间阿茶似乎了然了一些事。 「阿茶,你看我剪得不赖吧!就说我什么都会做这难不倒我的!」段子得意洋洋的高举被剪得乱七八糟的书面纸,阿茶一看就知道这公子哥大概也没做过什么美工,却又自我感觉良好。 他努力抛掉萤幕上陌生男人的面孔,走回后方打算充当幼稚园老师好好教这位仁兄如何使用剪刀。 「段先生你看好了,剪纸是这样剪的。」阿茶在即将碰上银色刀刃时停顿半秒,巧妙转个弯握起剪刀柄,不着痕迹。 不久阿渣和冬瓜两人大包小包的回来,一回到位子上冬瓜首先是把手机收入口袋里,这一幕阿茶看得很默然,接着注意到桌上的食物,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阿渣拿不动,因为这家伙光是摩斯就买了四份以上的汉堡、暑条、鸡块,另外加上三袋鸡排,一只手就够撑了,然而他的饮料是买两公升的可乐和雪碧。 「喂人渣你当来野餐的啊,买这么多干嘛?」阿茶扫视一遍摆满冬瓜桌上的食物忍不住开口骂人。 「喔茶老大我都因为你们跟补习班说会晚到了,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嘛!」阿渣咬着鸡排说道。 冬瓜看着满满的食物略有些担心:「这样的话要怎么算钱?」 「当然是这个人渣全部吸收。」阿茶顺手拿起发票,视线却瞥到旁边的冬瓜上。 冬瓜长的太秀气,不适合当男生,所以刚刚他看到手机萤幕上的人所下的断定应该是对的。 「茶老大你不能这样对我啊!你们也有吃耶!」阿渣移开嘴巴上咬个不停的鸡排,摆出最擅长的苦情脸,阿茶一看直接忽视他。 阿渣的呜咽声持续了一阵子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然全部当我请客吧!」 「什么?」三个人全部看向吐出那句话的段子。 段子掏出钱包,活像个大少爷一样亮出千元大钞得意说道:「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今天算是熟识的第一天就当是入团费吧!」 阿渣马上把鼻涕和眼泪吸回去拍着段子的肩膀说:「哇赛,那以后开销就拜托你了!没想到咱们军团收服了一个提款机耶哈哈哈!」 阿茶听了马上毫不留情抬手打下阿渣的脑袋:「你当段子是你的银行吗?」 说完他又朝段子问:「你父母在做什么啊?」 「我爸是建筑公司的老板,我妈作翻译的。」段子整张脸堆满笑容。 冬瓜露出钦羡的眼神望着满脸笑意的段子说:「好厉害喔……」 或许是受到正向回馈,段子听了冬瓜的话后又开始滔滔不绝讲自己家里的辉煌事迹。阿茶家虽然不像段子这么有钱,但父母是作外商的,家里状况也勉强称得上富裕,面对段子毫无遮掩大谈自家财务,他又更确定这人大概活了十六年都是这样过。 阿茶拿了一个汉堡远离他们三人到布告栏前面,他往左看,在脑中定型枫树的模样用眼睛将它贴上深褐色的布告栏。试了一下他觉得不行,脑中出现的是樱瓣飞舞纷乱的景象,在那之中有一个美少年仰首望着零落的樱花,旁边似乎还站了一个魁梧的人影。阿茶半垂眼眸伸出手想要感受花瓣落在手心上触动,在手指撞到冷硬的布告墙时,他才发现眼前只有一片荒凉的深褐软木。 处在现实的人往后看,那名少年正拿着手机前来。 「阿茶我出去打一下电话。」冬瓜微笑着。 「好。」阿茶也对他微笑。 望着冬瓜出了教室的背影,过了一会儿阿茶把汉堡放回位子上对阿渣和段子说:「我去一下厕所。」 才刚踏上楼梯第一阶,阿茶就看到冬瓜伫立在厕所前面,耳边紧贴着手机。冬瓜的声音不大,阿茶却听得很清楚。 「嗯……没关系,学长上了大学忙碌也是应该的……而且是这么好的大学……好……那只好下次再约了……」 冬瓜结束通话,转过来的脸色明显黯淡许多,他正准备下楼看到阿茶也在楼梯上,马上收起方才的情绪笑道:「阿茶上厕所吗?」 「是啊。」阿茶又走上几步到他面前:「刚刚打给家人吗?」 冬瓜愣了一下:「嗯……不是。」 迟疑了很久他才接着说:「是一个学长。」 「建中的?」 「嗯……大我们三届,现在读台大法律,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冬瓜在说到此人时微微低着头,彷佛不愿让人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世界上没有不厉害的人,你也可以很厉害。」阿茶笑道。 他在走进厕所前目光一直在冬瓜身上,那个惊讶睁大眼睛的容貌,那个纤瘦的侧影,那个独自站在楼梯上的背影。 第十一章 阿茶回到教室,冬瓜一群人已经在铺底纸。一面淡黄色的布告栏不下几分钟就出现在眼前。他站在教室正中央审视整面墙,或许冬瓜说的对,以粉色的樱花陪衬在橘黄色系的背景旁会显得突兀。 他的目光又停在布告栏前的少年上,会想要用这主题也只是因为在幻境中他时常伫立在樱花树下。 今天的进度达到,食物也消耗得差不多,在阿渣表示补习会迟到鬼哭鬼闹的情况下,阿茶就把所有人放走,那个刺猬头真的率先冲出教室,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由于段子还要等父亲来载,于是只剩阿茶和冬瓜两人一起等公车。 两个人独处阿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是冬瓜先微笑开口说:「阿茶等等回家要干嘛?」 「呃……吃饭,写补习班作业,然后再打一下布置的草稿吧。」阿茶一边说一边摸头。 「晚餐是阿姨煮的吗?」 「是啊……」 「阿茶真幸福呢,有像阿姨这样的妈妈。」冬瓜微笑。 「呃……有时候这也不是件好事,我妈她很严格……」阿茶又继续摸后脑勺,视线飘忽看到冬瓜露出甜甜的笑容,才把手放下:「你妈妈不常在家吗?」 「嗯啊,她都在工作,我回家的时候她都不在家。」 「爸爸呢?」 「也不在,这个时间大概只有我在家。」 「原来如此……」阿茶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那你的晚餐是谁准备?」 他以为冬瓜的母亲至少会把晚餐准备好让他自己热来吃,没想到冬瓜居然歪着头笑说:「便利商店!」 「该不会是微波食品吧……」 眼前的少年点头如捣蒜,脸上的笑容没褪过,阿茶心想吃微波食品有需要这么开心吗? 接下来几天每逢中午,教室后门一定会进来一位端着泡面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捧到阿茶旁边坐下。 看着每天都是不同种口味的泡面,阿茶不禁想这到底是他喜欢吃,还是被迫只能吃这个。 阿茶皱眉问冬瓜:「你为什么老是吃泡面?」 冬瓜刚好拿筷子送入一口,一大片面条还留在嘴巴外就说:「因为最便宜啊,买一整包还有特价!」 这铁定是因为缺少父母的关心才会变成这样,阿茶有些忿忿不平,但看旁边的人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吃营养一点的食物。 持续几天中午还是相同的情景,就算冬瓜吃不腻,阿茶都觉得自己看倦了。他暗想该不会这人打算高中三年都吃泡面来度日,他们正值发育的年纪,冬瓜就已经够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能再给他折腾三年。 终于看不过去,在旁边的人还没开动前,阿茶转头对冬瓜说:「今天我想吃泡面。」 冬瓜愣了一下,准备起身:「要我陪你去买吗?」 「不是。」阿茶指着他桌上的那碗郑重的说:「我要吃你的泡面!」 他如释重负说完,两人相看一阵沉默…… 几秒后冬瓜才歪着头簇眉:「我的泡面有比较好吃吗?」 「呃……我想有的……校花嘛……而且你都泡好了,省麻烦啊……」阿茶困窘的把自己的便当和冬瓜桌上的泡面交换过来。 看着桌上被换过来,菜色丰富的便当,冬瓜又说:「其实如果阿茶想吃的话,我家还有很多,可以带过来给你。」 「不用了……我的胃很奇怪,它只会在要开动的那一刻才会选择想要吃什么……」阿茶又随便唬咙,讲完才开始后悔,因为他记得冬瓜曾经相信过自己乱胡诌的事情。 结果冬瓜还真的又亮起双眼:「好厉害喔……」 「这有什么好厉害的啊……」阿茶无奈,实在是快被他给打败了。 第十二章 阿茶吸着面条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每天都上演交换便当的戏码,如果照今天下去被防腐剂摧残变成木乃伊的就是他了。 他抬眼看旁边的冬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自己的便当,不禁有点纳闷。 「今天是你不喜欢的菜吗?」 冬瓜停下动作转头对阿茶说:「不会啊,都很喜欢。」 「呃喜欢就好……」阿茶把头转回来又继续刻苦吸着面条。 他想大概冬瓜没有食欲才吃得这么慢,不然就是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了。不过被发现也不是件坏事,或许自此后他就会开始正视自己的营养健康。 午餐时间即将结束,阿茶最后并没有把泡面吃完,他起身要去倒厨馀,旁边的人却把自己那盒便当轻放在他桌上。阿茶怔愣看着冬瓜。 冬瓜笑了笑说:「我知道泡面不营养,所以便当我还有留一半给你。」 「谢谢……你以后还是不要吃泡面啦……那个不营养。」 「可是泡面很好吃啊!你还不是会想要吃泡面!」 「呃……是这样没错。」 阿茶苦丧着脸,看来那个美少年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用意为何。 当阿茶端着那碗泡面走远时,冬瓜依然留在原地,目光随着某个特别的卡其色移动,那是他第一次望着这个人的背影。 阿茶处理好厨馀走回座位马上就听到讲台前阿渣吵嚷的声音,那个人渣出校门去买了一堆锉冰回来,堆放在讲台前发放,他看到阿茶马上兴奋的大叫:「喔茶老大!小的帮你和冬瓜准备了黑糖冰快来拿!」 阿茶走到前面接过两碗黑糖冰问道:「要给你多少钱?」 阿渣搭上旁边段子的肩膀露齿笑说:「不用啦!我们的四碗可都是段大少爷请的喔!」 阿茶默默看着段子得意的笑容,照样掏出零钱,板着脸拉出段子的手把钱用力放在他手心上:「父母赚钱很辛苦,下次不用再请我了。」 段子的笑容立刻僵在嘴边,他尴尬道:「这……这样好吗?」 「老大干嘛这样啦!段子也是一番好意啊!」 阿茶端着两碗黑糖冰挑眉扫视这两人一遍又说:「友情不是用金钱衡量,请我吃冰还不如今天留下布置教室。」 说完独留两人在讲台,迳自走回座位,把其中一碗黑糖冰摆在冬瓜桌上。 「段子请的?」冬瓜问道。 「呃……原本是,后来变我请的。」面对冬瓜那张疑惑的脸庞阿茶有些不好意思。 之后大伙们赶在英文课前把满满的锉冰吞入肚,在高跟鞋踏入教室的那一刻把所有肉眼看得到的残局收拾干净,正襟危坐注视台前一样粉妆艳抹的女老师。 她收到全班的订正似乎心情不错,翻了翻上面几张考卷就向全班宣布:「这里有个好消息,校庆前会由我举办一次英文单字接龙比赛,奖品还满优沃的,目的要看你们学了九年英文到底单字量到什么程度。」 这是哪门子好消息,阿茶心想。 前面的阿渣转头过来挤眉弄眼小声说:「由她主办的话绝对没什么好事啦!」 阿茶没有回应他,但暗地里同意阿渣的话,毕竟这个英文老师从开学第一天犀利的作法就让全班为之惊叹,用台语描述的话就是挫在等。 「你们班有人自愿参加吗?」 英文老师一问完,班上静如止水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似乎也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又盯着上次考试的成绩单:「方纹晓在哪里?」 全班一致看向阿茶旁边的人,冬瓜只好缓缓举起手:「这里……」 「那好,一班就你代表出席,一个班级的参赛者四个人以内,看你还要不要找其他伙伴。」 冬瓜向老师点点头,马上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阿茶。 如果一个美人在自己面前用一种求助的眼神阐述说:「拜托你快来救我,你是我的大英雄。」 哪个男人会拒绝? 所以当这种表情出现在阿茶眼前,不用第二秒他就已经点头答应:「你不用担心,我会陪你。」 说完他觉得自己是个真男人,明明前面就是个大坑还跟着美人跳。 第十三章 下课时阿茶从冬瓜手上拿到比赛的报名表,实际比赛日期在十一月初,第一次段考之后,还算是有点距离。他稍微看了一下奖品,前三名皆会颁发奖状,唯一不同的是奖金的部份,第一名现金三千元,第二名两千元,第三名一千元。国中时期比赛奖金都以图书礼券为主,这次升级成现金让阿茶稍微激起一些斗志。 他在冬瓜秀气的名字后面填上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在前面聊天的段子和阿渣,故意在报名表也写上他们的名字朗声说:「方纹晓、巫融、陈建平、段誉淳,皆参加本次英文单字接龙比赛……」 「不——老大你别冲动——」阿渣抱头大叫。 阿茶拿起报名表晾在空中微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就只是个单字接龙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我的英文程度不错,有我挺着绝对赢啦!」段子拍拍阿渣的背:「我国中参加过这么多个比赛还没输过,作文、朗诵、科展……」 阿茶直接把耳朵关起来忽略段子诉说的辉煌事迹。他把报名表交给冬瓜:「你看我们都会陪你。」 如白瓷般的脸庞马上浮起一抹微笑,在冬瓜要开口说话前阿茶先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这么了解我?」冬瓜歪着头白瓷上的笑容依然不减。 阿茶嘴角淡淡一扬不回答。上课钟打大伙们回座位,没几分钟冬瓜递过去一条小纸卷。 阿茶糊里糊涂将纸卷摊开,看了上面的话就忍不住笑了。 你是杯清新甘甜的好人茶! 他把这张纸条卷好放进铅笔盒里。旁边的人把拿在手心的手机放下,目光转移到这人身上默默的偷看他,把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教室后面的布告栏经过一星期的课后努力已经大致完工,只剩下最后调整细节的部份。阿茶站在完整的枫树前,当初还没将枫叶全数贴上的时候,冬瓜总是看着未完成的这面墙出神,他不禁怀疑这人在选择用枫树时是不是除了色系,还有其他隐晦的因素。 教室里依旧只剩四个人,他移动了一下贴在中间的几株稻穗,随即听到阿渣的声音说:「冬瓜!这真的好像我喔!」 他转过头去看,冬瓜坐在位子上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旁边围着阿渣和段子。 段子盯着某种东西指着它说:「这也好像我喔!」 阿茶终于走到他们身边,发现冬瓜桌上有着四个穿卡其色衣服的人型剪纸,其中一个与自己有点神似,只差没有黑框眼镜。他的目光偏移到冬瓜身上,他正用黑纸剪出两个空心圆。直到他贴到那个神似自己的人脸上,阿茶才知道那是自己的眼镜。 「阿茶这是我们四个耶!我看就贴在后面吧!」段子拿起他自己的人型左右端详。 阿渣也拿起自己的说:「冬瓜真是有才!手真巧!这绝对要贴后面!」 「不用啦,我只是突然想做而已,可以不用贴的……」冬瓜的神情有些害羞。 阿茶看着桌上静躺的两个人型,缩小版的冬瓜还是一样漂亮,只是他把自己的脸剪成圆脸,增添几分可爱的味道。 「原本我没想要放人上去,不过这个还满适合的。」他把两个人型拿在手上走到后面:「就贴在枫树下吧。」 阿茶撕了双面胶把自己和冬瓜并排在一起按上布告栏,在枫叶零落之下。 阿渣和段子也纷纷跑过来把自己贴在旁边。阿茶望着四个紧连在一起的人于枫树底下开心微笑,彷佛这份兄弟情凝固在此刻永远不灭。 他的旁边无声息伫立了一个娇小的人影,跟他一起望着这片褐黄色的枫絮。 「好美喔……」 阿茶微微转头,那人昂首仰望樱花仍然飞舞在他身旁,零落的叶与飘舞的花,他只选择粉色的花瓣飘落在视线可及之处。 「我觉得你比它还美……」阿茶在布告栏前缓缓阖上眼睛悄然说道。 第十四章 「阿茶今天要补习吧?」 那个细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睁开眼睛,胭粉色的樱花已然如烟散,消逝在两旁,那位美少年仍然处在旁边。樱花会乱,人不会散。 「对啊。」阿茶转身走到位子上拿起书包:「差不多该走了。」 「阿茶今天补的是什么?」冬瓜也回位子上收拾书包问道。 「数学。」他说完突然想起冬瓜或许会对英文有兴趣:「我星期日早上是补英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试听看看。」 冬瓜一听眼睛还真的瞬间亮了起来惊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我可以带你去。」 阿茶说完阿渣也跑过来大叫:「老大我也要去!」 阿茶直接拿自己的书包往阿渣手臂上打过去喝道:「你有补英文了还敢来?」 「喔,兄弟一起上堂课有什么关系!」阿渣转头对前面也在收书包的段子说:「段子要不要也来?」 他没等段子回答又转回来,一张微笑的脸登时出现在眼前,上扬的嘴角一字一句轻脆的说:「你们如果那天出现在我面前,往后就不用来学校了。」 「好嘛……老大小的开玩笑的……我还想多活几年把几个妹……」 最后阿茶是脸带微笑的离开教室,阿渣今日不用补习还留在教室摸东摸西,段子一样是要等父亲来载。走了没多久他听到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往后一看一个娇小的影子刚好跑到他后面。 来人气喘吁吁:「阿茶我跟你一起走!」 看着冬瓜因方才跑步泛起的润红,他不禁心一跳:「好啊,你先喘口气吧。」 冬瓜在原地大吸几口气,双颊的红稍微消退后,眼睛又眯成一条线笑说:「好了!」 阿茶笑了笑和冬瓜走到校外一起等公车,他想这个人不太像男生的缘故,除了脸蛋太清秀,还有一个原因是冬瓜时常需要别人照顾。自己可能当领导者当惯了,遇上这种文文弱弱的男生也是改不了照顾人的本性。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那个在手机萤幕上的男人,他看了眼旁边的冬瓜若无其事问道:「你上次说的学长对你很好吗?」 冬瓜略惊讶的看着他,可能没料到阿茶会提起这个人,一会儿低下头:「以前是不错……」 「意思是现在不好吗?」阿茶问。 「现在没有以前这么好了……」 「这样啊。」 阿茶把注意力放在前方来往的车辆,旁边的人仍然低着头,两个人沉默一段时间后,在车声喧杂的声音中,阿茶听到极细微的声音缓慢说着:「现在对我最好的人是阿茶……」 阿茶猛然一转头,他们的公车正好疾驶过站,呼啸而去的风刮起他前额的发丝,冬瓜两旁柔长的鬓发也随风乱舞,他指着前方惊说:「阿茶的公车来了!」 接下来他顺着冬瓜手指处跑了过去,上车前他往后看了最后一眼,那个美少年还伫立在原地歪头对他招手,阿茶踏上公车忍不住嘴角上杨。他一向都是提早到补习班,吃晚餐的时候脑袋不由得窜进刚刚那最后一幕,还有冬瓜的话语,每个人多少都有虚荣心,能被自己兄弟这么说,有种被捧得高高在天的感觉。 这时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来电者居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阿茶吗?不好意思我今天因为社团会比较晚到,可以麻烦你跟导师说一声吗?」许任涵的声音入耳,阿茶一时之间还无法把脸对上这个声音,毕竟一星期才见一次面,透过电话听起来更陌生。 「好的,你来得及买晚餐吗?需不需要我帮你买?」 「可……可以吗?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挂完电话后阿茶又搭电梯下楼,到了一楼才想到刚刚忘了问她想要吃什么,记得几个星期来许任涵的晚餐几乎都是卤味,避免买到她不吃的东西,保险一点他只好买卤味上去。 希望她不要觉得吃腻了,阿茶在回到教室时这么想。 上课半小时左右,许任涵才风尘仆仆进教室,看到桌上一袋卤味愣了一下。 坐下后她马上笑着问阿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卤味?」 「因为看你几次都是吃卤味,我就买这个,应该不会吃腻了吧?」阿茶摸了摸后脑勺。 许任涵摇摇头:「不会!」 她从书包掏出钱包问:「要给你多少钱?」 「呃……不用啦,小钱而已,就当这次我请的。」 许任涵停下开钱包的动作看着阿茶好一会儿才开心的说:「阿茶你人也太好了吧!」 阿茶怔愣在她面前,这女生怎么连口头禅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十五章 教室布置比赛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阿茶他们班荣获佳作,朝会的时候他带回班上第一张奖状,贴上满是枫叶的荣誉榜。 所有学校事务逐渐步上轨道,社团也开始运作。刚开学时段子就已经进入生物研究社,冬瓜和阿渣进了热舞社。对于这两人是热舞社成员他有些惊讶,后来才知道跳舞是阿渣的兴趣,冬瓜甚至在以前国中时还得过街舞团体奖。然而阿茶到现在都还摇摆不定,自己对自然科学都没什么研究,娱乐性的话吉他会弹一点,所以目前民谣吉他社还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几天前的中午,冬瓜和阿渣参加热舞社第一次家聚,回到班上后两人都愁眉苦脸的,阿茶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年校方整顿挪动了一些支出,把社团的经费腰斩,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零头现在变的更寥寥无几,若社团要办成果发表会只好学生自己掏腰包,或是到外面拼死拼活拉赞助。 钱的问题一直是学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茶想若是英文单字接龙比赛能夺得第一名,奖金可以给冬瓜和阿渣他们当作成发经费,也不用他们抛头露面、低声下气的拉赞助。 他转头看旁边的那个人,冬瓜趴在桌上睡得很甜,班上冷气有点冷,以至于他双手蜷缩起来,把脸密不透风包在里面。 他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心想冬瓜怎么还在睡,泡面不泡了吗? 吃了一口,转头,还在睡。 吃了第二口,转头,依旧在睡。 第三口已经吃不下去,阿茶直接起身轻轻摇冬瓜的肩膀问道:「中午了不吃午餐吗?你的泡面在哪里我帮你泡。」 冬瓜眼睛没睁开,嘴里细细碎碎不知道在咕噜什么,阿茶蹲下身仔细去听。 「嗯……唔……我没有钱买泡面,也没有钱买冬瓜茶……」 这时阿茶才赫然惊觉真的很久没见到蜜糖色的冬瓜茶摆在他桌上,也很久没听到他撕塑胶膜的声音。 他起身坐回原位,旁边的人依然沉跌在梦境里,方才那番话铁定也是做梦才讲出来的。他把三分之一的便当舀出来放在铁盖上,剩下三分之二的便当连同铁盒放在冬瓜桌上。 阿茶吃了几口,几番思索后拿起手机打给校外的阿渣说:「喂,等等帮我买一瓶冬瓜茶回来。」 「啊啊!冬瓜茶,老大是你要喝的还是冬瓜要喝的啊?」 「废话少说,买回来就对了!」 挂完电话旁边的人终于抬起头揉揉眼睛,视线清明后看到桌上的便当盒整个人愣在那里。 「呃……那个给你吃,我妈今天也是帮我准备很多。」 冬瓜看了静置在桌上的便当盒一会儿抬头问:「你有吃吗?」 「当然有啊,我吃很多啦哈哈……」阿茶摸摸后脑勺。 不久阿渣从校外回来,这次带了几份潜艇堡和一瓶冬瓜茶。冬瓜看着阿茶手上的冬瓜茶也是搞不清楚状况。 「阿茶你也喜欢喝冬瓜茶了啊?」冬瓜问。 阿茶把冬瓜茶放到他手上笑道:「这是教室布置的感谢礼。」 冬瓜一愣一愣的接过熟悉的保特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茶看他的表情很复杂问道:「这几天没有遇到父母亲吗?」 「嗯……他们出差了。」冬瓜淡然的说。 出差也应该留点钱给孩子吧,难道要把人给活活饿死吗? 阿茶开始对冬瓜的父母怨声载道起来。他看着忙着把塑胶膜撕掉的冬瓜,暗地里思考比赛第一名拿到的三千元可以让他温饱几顿。依这个情形搞不好连早、晚餐都很少吃过。三千元至少可以让他维生一个月左右。 「我们英文单字接龙比赛一定要拿第一名。」阿茶在座位上双手环抱坚决说道。 喝着冬瓜茶的人转头过来,疑惑的朝阿茶看去:「阿茶想拿第一啊?」 「这是我们的第一战。」阿茶微笑说:「如果比赛有奖金可以纳入你们的成发经费,或是其他用途都可以。」 冬瓜想了想皱眉说:「这样可以吗?平分比较好吧……」 「建舞就有你和阿渣,段子这么有钱不少这几千块。」 「那你呢?」 阿茶稍微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如果要说他拿到钱,用途也是直接给冬瓜做生活基金。所以自己有没有这笔钱也不重要。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阿茶唇角漾起微笑。 这是第一次他完全不考虑自己,所做的牺牲只为那两个人对跳舞的热爱。以自己的力量去成就他人的梦,他觉得很值得,尤其对象是那个樱花树下的少年。 第十六章 十月下旬几个人终于迎接高中第一次段考,对阿茶来说题目都不会太难,独有英文试题需要多看几次,阅读测验也出现许多不认识的单字,以这种考题的模式,他怀疑又是那个犀利的英文老师出题。考完后他马上思考是不是该加强自己的单字数,单字比赛迫在眉睫,若是再不准备恐怕会在第一战败北而归。 开学第一次刁难的英文小考有人考满分,代表说这届的英文程度并不差,比他略高一筹的同学大有人在。于是考完那一星期,阿茶把补习班的新闻英语单字表拿出来背。 他很少上课不听课,低头在底下做事。然而为了第一名的奖金,比赛前一天他放弃了听课的机会,学着冬瓜最常出现的姿势低头苦干,只是他手上拿的不是手机,是密密麻麻的单字本。 课堂上,旁边的冬瓜狐疑的看着他用气声问:「阿茶真的这么想得第一吗?」 「对。」他轻轻点头,目光依旧聚焦在数不清的单字上。 冬瓜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喃喃自语。 「那一定要拿第一……」 十一月乍然来到,比赛当天下午得知比赛时间的阿渣又开始哀号:「不!怎么是在最后两节课比!老子想打球啊!」 「多张奖状和多流点汗,当然选奖状啊!况且我们又不可能会输。」段子背起书包瞥了阿渣一眼。 阿茶直接拎起哭号者的后领往教室外面拖:「反正你都要跷课了,去比赛总比打球有意义多。」 冬瓜拉着书包背带安静的跟在后头,走了几步路突然在阿渣的哀鸣声中突兀说了一句:「我会加油,我们一定会拿第一的!」 前面三人转过头,看到一张漂亮的脸孔露出灿烂的微笑,顿时都安静了,就连阿渣也停止吵闹,摸摸鼻子说:「那好吧……就当为了兄弟吧。」 比赛场地只是随便一间专科教室,单字接龙比赛今年是第一届,这么简单的比赛不需要太多器材,一面黑板、几根粉笔、一台笔记型电脑就可以了。阿茶入场坐在标示一年一班的位置上。往后第二届不知道会以什么形式举行,毕竟依英文老师的个性,就算这种芝麻绿豆的小比赛也会一年比一年艰难。 不久钟声一响,英文老师开始解说比赛规则,并每班发下一张白纸。 规则是以班级为单位在黑板写上单字,下个班级由上一班的字尾字母当做字首继续承接,单字不得重覆。写完单字后必须念出英文发音以及解释中文意思才算过关。若上台超过十秒未写出单字或是修正超过两次即被淘汰。只要开始动笔,旁边笔记型电脑会立刻查找单字意思并排入序列存档,若是有班级单字错误或是重覆即为失败。 也就是每个班级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一次就不得再参加比赛。 规则定的很严苛,阿茶不禁绷紧了神经。 赛程是两节课,阿茶之前看到需要两个小时进行比赛时,不免感到疑惑。一个英文单字五秒钟之内就可以写好,高一每班轮番交替,一分钟就可以接十几班了,居然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进行。 最后英文老师指着其中一班桌上的白纸表示,这是让同学们记录单字使用,以减少单字重覆的机会。 比赛即将开始,黑板前的女老师看了全场三十几个班级询问:「每班都来了吗?」 「九班的同学还没来。」坐在笔电前的男老师说道。 阿茶几个人往后一看,标示九班的位置果然空空如也。 「搞什么,都叫他提早到了,是有没有来学校啊!」英文老师急迫的拨了一下浏海,看了眼时钟,走下台时嘴里不断叨念。 这时一位男同学拎着书包慢悠悠的走进来,笔电前的男老师注意到马上问:「九班叶立帆吗?」 「是的。」回答者悠然走入席。 阿渣回头一看脏话就从嘴里飙出来:「干这人是整型整过几次啊,他妈的怎么可以帅成这样!」 三人也往后看,目光扫描到那位同学就黏在他脸上动弹不得。 男老师拿报名表又朝九班同学问:「参赛者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我一个人就够了。」冷清的声音从后响起,那人手托着脸一副佣懒的模样。 阿茶久久不能将视线移开,那人的脸蛋太令人惊艳。他的浏海很长微略遮住一只眼睛,却显露出另只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他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制服扣子没有一颗是乖乖扣好的,搭在背心外面像是件卡其色罩衫。 阿茶把心神转回来,发现旁边的冬瓜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瞧,像是要在他俊美的脸庞盯出一个洞才甘愿。 阿渣的嘴巴从刚刚骂脏话后就没有停过:「老大那家伙跩成这样,简直跟段子的跩样有得拼了!」 「我哪里有跩!」段子立刻出声反驳。 阿茶拍了阿渣和段子的头:「安静点,等等就要比赛了。」 他偷偷看旁边的冬瓜,这人已经把注意力从九班同学移转回来,不发一语的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英文老师宣布比赛正式开始,随即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单字。 Study。 阿茶走上台快速写完后向笔电前的男老师说:「Yield,生产。」 接下来的进行速度很快,承接的单字从二班到八班依序为:Duty、Year、Reach、House、Egg、Group、Publish。 轮到九班同学上台,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拿起粉笔毫不思索接上一个单字,清冷的声音说道:「Helix,螺旋。」 十班的同学上台看到X结尾先呆了几秒才接上X-ray。 第一轮没有任何班级失败,第二轮马上展开,前面班级的单字是Yellow,冬瓜上台接了Window。下面几个班级也很顺利,八班接的是Hide,九班同学上台飞速草写一个陌生的单字:「Endothorax,胸内骨。」 「靠北他是电子辞典吗!」阿渣私底下鬼叫。 看着那个没见过的单字全场噤声,十班同学上台超过十秒钟接不出完整的单字,随即被宣告失败,这是第一个阵亡的班级,后面十一班上台接了一个人人都会的Xmas。 「他是故意的吧……」段子望着黑板上草写的单字皱眉。 阿茶点点头,没有哪个意外是两次都能写到X结尾的单字。他询问阿渣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阿渣往后转了一秒又回来:「他没绣名字。」 「都什么时候了还可以不绣名字,他还真够跩。」段子双手环抱横目。 这时冬瓜却突然出声:「叶立帆。」 「啊?」 「他的名字是叶立帆。」 阿茶望着冬瓜认真的表情,忽然之间难以言语。很快的又回到他们,前一个单字是Condition,段子上场接National。又轮到九班,下面几个班级严阵以待,只见叶立帆同样迅速草写一个单字:「Flex,屈曲。」 十一班成了第二个阵亡班级,十二班自己宣告放弃,只剩十三班上去厚着脸皮接了XO。 一连惨败两个班级,阿茶暗想这个人物非同小可,之前的英文小考唯一满分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他微微转头往后看,那人还是一样的姿态,托着一张俊美的脸,偶尔闭上眼睛小眯一会儿,心思根本没在比赛上。 半小时过去,九班后面的班级都死的差不多,直接绕回一班,阿茶上场望着那个不曾见过的单字,Erysipelothrix,写上Xeric,中文意思是乾旱的。 阿茶顿时觉得在他后面的班级真幸福,因为在比赛结束之前他可能要不断想X开头的单字。几分钟过去,大部份常见的单字都被写过,被淘汰的原因多数是单字重覆。 一眨眼台前只剩三个人,阿茶、冬瓜以及九班的叶立帆。 「Xanthic,黄色素的。」冬瓜边写边说。 对方停笔时叶立帆终于往旁边看一眼,然后又开始动笔冷冷的说:「Cervix,颈部。」 看到又是X结尾,阿茶已经完全麻痹丝毫没有惊慌的感觉。 「如果他在就好了……」柔软的声音细语,冬瓜拿着粉笔垂着头,比赛前自信的笑颜已荡然无存,阿茶一时之间还不知道他是在说谁,随后才想到他应该是在说学长。 他冷凝着脸向旁边看,发现那颗深不可测的黑眸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人视线交会,开战意味浓重于寸步之间。 他抬手写字说道:「Xylophone,木琴。」 「Echopraxia,模仿动作。」 冬瓜看到不是X结尾的单字,马上抬头回神过来。阿茶悄声对他说:「我想他是为比赛背了很多X结尾的单字,现在单字用完了,刚刚一直是他为难我们,现在换我们出击。」 「好。」冬瓜举起手只写了两个字母:「Ax,手斧。」 以为他会无法招架,没想到那人居然轻笑出声又以飞速的动作、潦草的字迹写完单字:「Xerox,静电复印法。」 两人在他写完单字的那一刻真正尝到挫败的滋味,冬瓜难过说道:「他是在玩我们,他料到我会接什么……」 「没那么容易让他赢。」阿茶振奋起气势又接下去:「Xiphoid,剑状的。」 全场鸦雀无声,而后在黑板前面才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们一定要赢……」冬瓜死盯着黑板,准备迎接下一个硬仗。 虽然音量很小,冬瓜的那句话依然入了叶立帆的耳,他在写单字时顿了一下:「Diabetoplax,氯磺丁脲。」 一瞬间笔电显示查无资料,男老师突然起身举手:「单字错误,九班淘汰。」 阿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看着叶立帆悠悠闲闲走下台,一点也没为输了比赛而懊恼。 英文老师大力鼓掌非常满意,表示这个比赛非常精采,她宣布了名次后,马上在教室颁发奖状与奖金。阿茶接手费心挣来的奖金,走到那位帅气的同学面前:「最后你是故意的吧?」 叶立帆抬眸看了他一眼,拎起书包说:「君子成人之美,我是君子。」 阿茶默默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这是他们两人相当冲击的初见。 拿到第一名冬瓜显然很开心,阿茶看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笑脸疑惑问:「你也这么想拿第一啊?」 冬瓜停下来笑说:「那是因为阿茶想得第一啊!」 闻言他愣了一下,心里默默的想,坚持第一也是为了你们。 四个人准备凯旋而归,阿茶出了教室就听到一个声音骂道:「靠!你怎么可能没有第一,你故意放水吧!亏我还特地跷课来等你消息!」 他转头看去,叶立帆和另位男同学站在教室外。那位同学他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看过。不久又是刚刚战场上冷静的声音。 「你只说加油,又没说一定要得第一。」 「这还需要我说吗!」 「阿茶怎么了?」冬瓜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调回来,阿茶摸摸头说了句没什么,便迈步跟着前面三人。 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他们四人成功的时光。 第十七章 比赛结束后刚好放学,几个人背着书包到附近的饮料馆大肆庆祝,阿茶把三千元抽出来递给冬瓜说:「你要当作成发经费或是生活基金都可以。」 阿渣见状马上跳上跳下大叫说:「老大你偏心偏的太彻底了啦!」 「偏什么心?当作成发经费你也有用到啊!」 段子在此时幽幽的喝了一口桌上的饮料说:「如果要经费的话其实可以跟我拿没关系。」 阿茶瞥他一眼泼冷水道:「谁要拿你家的钱,不准。」 段子闻言马上缩缩脖子噤声,阿渣在旁边咬着嘴唇忍笑,这时柔软的声音终于响起。 「其实全部当成发经费就好了。」冬瓜把三千元推到阿渣身前。阿渣愣了一下,随即抓起三张大钞胡乱飞舞起来不断惊叫,阿茶整张黑掉的脸都皱在一块。 冬瓜漂亮的眼尾上扬笑说:「当生活基金我也不知道干嘛,所以就纳入成发费吧!」 可以吃饭啊!可以吃饭啊!可以吃饭啊!可以吃饭啊! 阿茶看着阿渣手上的三千元在心里无尽呐喊,可惜就算在他前面喊破喉咙,那位笑得很开心的美少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三千元就这样被阿渣接手,阿茶不断催眠自己,当作建舞的成发费也算对冬瓜有益。至少他不需要再掏自己的腰包去凑。但是吃饭问题阿茶还是挂在心头上。 不料隔天中午又看到旁边出现泡面男孩,阿茶看着被小心翼翼端上的泡面问道:「你爸妈出差回来了啊?」 冬瓜疑惑的歪头想了一会儿,才坐下说:「对啊!」 看着他喝着冬瓜茶,打开筷子等开动,阿茶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是没什么营养价值的泡面,但至少他有午餐可以吃。 阿茶又把便当的几样菜夹在铁盖上递到旁边说:「这个星期日你要来试听英文吗?」 「啊……这星期有事。」冬瓜的表情有点苦恼:「可以下星期吗?」 「当然可以啊,等你方便的时间吧。」阿茶微笑道。 冬瓜望着他开心的点点头,阿茶看到在黑板前面拿粉笔胡闹的阿渣,挑起眉又对旁边语气淡然补上一句:「什么时候来听都可以,但是千万别让阿渣知道。」 「唔?」冬瓜嚼着青菜抬头,眼神不解的看着旁边板着脸的黑框大少。 ****** 星期日一早阿茶走进补习班教室就看到许任涵坐在位子上眼睛盯着笔电,迅速的敲着键盘。 他到她旁边放下包包问:「功课吗?」 许任涵这时才发现阿茶已经坐在旁边,她停下打字的动作,一双手交叠往上放松伸展说道:「这是我姐的,她两个星期后要帮大一的办舞会,但是她现在准备下周的期中考,根本没时间处理报名表的事,只好我来罗!」 许任涵桌上零散一张张报名函,笔电萤幕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名册,阿茶问道:「你姐读哪里?」 她把手放回键盘又准备开工说:「台大法律二年级。」 阿茶略怔愣,听到台大法律四个字突然唤醒他某一层记忆。手机萤幕上不知名的男人,厕所前失落讲电话的男孩,伫立在公车站牌的他和那个美少年。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绪向旁边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许任涵睁大眼看似很惊讶:「真的吗?可以帮我。」 「嗯,跟我说要做什么就好。」 阿茶说完就见许任涵把一半的报名函整理好,放到他桌上笑说:「那么拜托你帮我key手机号码了!」 「没问题。」 他把笔电移过来,拿起第一张报名函,上面就是个令他心神又霎时乱了套的名字。 周岳枫。 第十八章 他抬头看到萤幕上有与报名函一样的名字,旁边还注明了他的职务,问:「这个周岳枫是班代?」 「是啊,很有能力,不过听说人很风流,才刚上大一不知跟多少女生搞暧昧,现在则是跟一个我姐班上的学姐在一起,估计过不了多久又会换人。」许任涵一面低头核对资料,一面悠哉说道。 但此番话对阿茶来说绝对不像从她嘴巴吐出来这么轻松。由冬瓜手机桌布上的男人来看,推测平常频繁看手机的动作,不是在等简讯就是死盯着桌布发呆。 他曾经用过钦佩却又寞落的语气诉说过的学长和桌布上的应是同一人。 当初做布置,选择枫树的原因绝不是配色的问题,只是因为学长的名字有个枫字。 只是因为如此。 然而自己居然还成全他对学长的爱慕,将它公诸于世,坦荡摆在教室后头的那面墙上。 这感觉就像有人请求代写一封情书,内容情意绵长,最后还被迫写上收信人名字,彷佛自己成了两方传递讯息的工具。 阿茶感到不太爽快,却不清楚这种心情的来由在哪。 或许是因为冬瓜明明仰慕他,而这个周岳枫却不断在外拈花惹草。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这样的消息却还是让阿茶感到不舒服,冬瓜好歹也是他兄弟,被人如此对待,让他实在忿忿不平。 他按下心头的怒意,安安份份的把每个电话号码输入完毕,刚好老师快速的进了教室。 接下来将近一小时的时间里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声音回放到那天放学无人的厕所前。 「嗯……他大我们三届,现在读台大法律,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阿茶单手托着脸,怪异的情绪越来越重,黑板上的单字文法,没有一个字读得进去。 台大法律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考上啊! 长的一本正经,骨子里还不是一头路旁乱摘花的狼! 论品性也没有比他差,冬瓜现在还不是我在照顾! 在内心呐喊至此,阿茶皱眉突然反问自己,这种激动的心情莫非是吃醋了。 居然对一个男生,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吃醋了。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旁边的许任涵看到他脸色很难看,本子上的笔记没写,英文新闻也没画重点,好心提醒他,指了现在老师上课的地方。 阿茶轻声说了谢谢,动笔撇了几下横竖,又臭着脸摆回原本姿势,继续让笔记本空白。 单字比赛结束后,又马上迎来另个一年一度的活动——建中校庆。 阿茶在早上就收到园游会的报名通知,在班会课的表决下,一年一班定案贩卖巧克力棉花糖等甜点。 「可以卖冬瓜茶吗?」冬瓜当时在提议时举手,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恳求,彷佛用殷切的语气说卖吧拜托你卖吧、卖吧、卖吧、卖吧。 「好,就卖冬瓜茶吧。」阿茶站在讲台前,严重思索自己到底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下午的打扫时间,他拿着企划表分发给各项品项的负责人,找了半天却找不到冬瓜。 顶着刺猬头的人刚好吹着口哨从眼前飘过去,他立刻一把抓住阿渣的胳臂问:「冬瓜在哪?」 「啊啊啊茶老大我绝对没有陷害冬瓜!他去扫外扫也不是我指使的啦!呜呜!」阿渣开始无故大声啜泣。 阿茶见他假腥腥的泪眼,眯起眼睛劈头问:「什么陷害?什么外扫区?你最好现在讲清楚。」 「呃……原来老大你不知道啊……」阿渣抹抹脸,后悔刚刚太激动把什么都吐出来了:「不就是有人不想扫外扫就跟冬瓜换了职务嘛……」 「强迫的?」阿茶挑眉。 「也不是吧……」 「我们外扫在哪?」 「一二楼间的男厕……因为卫生管那里比较严,一堆人都不想扫……」 阿茶点头双手环抱,危险的微笑问:「那你原本扫哪?」 「男厕……喔呜!」冷不防地,阿渣下半身某个重要部位马上被重重踢一脚。 第十九章 上课后冬瓜才姗姗从男厕回来,一副愁眉莫展的样子。 阿茶赶紧把企划表拿给他,顺便问:「很不好扫吗?」 「对啊,不知道为什么那间厕所很容易阻塞……」冬瓜把企划表收进书包里,累得趴在桌上。 见他这个模样阿茶有点闷,伸出手拍拍那颗同样郁卒的头,忍不住咕哝:「踹一下真是太便宜他了,应该要踹第二下才对。」 「唔?」冬瓜虚弱抬起头,依旧是那个不解的目光。 那一整天某人都夹着大腿走路,看起来怪扭捏的,段子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有什么隐疾啊,用不着这么走路吧!」 没料到阿渣突然哇哇大叫,哭的呼天抢地:「段少爷借我钱去然后陪我去医院好不?」 「干什么?你生什么病我可以联络我家的医生,你等等。」段子拿出IPHONE正要拨出家庭医生的电话号码。 阿渣却伸出手把他的IPHONE拿走,阻止他拨号的行为,按下段子的头彷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低声说:「今天老大踹了我老二,就痛的要命,想去医院看看,我怕出问题,那老子还有未来吗!」 「搞屁!这种事叫我陪,不就以为你老二变这样是我干出来的!」 「干什么干,啊我家老大老二感情就不好嘛!你偶尔当当老大出点钱露个面帮老二有什么不好!」阿渣泪眼汪汪抓着段子制服的一角。 「自己的老二自己搞啦!」段子奋力把他的手剥开,此话一说全班目光一齐聚焦在他们身上。 段子会意过来刚才那番话会引起误会,后脑迅速画下几条黑线。 「陈建平你找人帮你吹喔?」其中一个同学指着他们两人哈哈大笑。 阿渣一个恼怒,动手往口袋抓了一个硬物,就使尽吃奶的力气朝那个奸笑的同学丢过去:「妈的!这么想吹,被丢到就要帮老子吹!」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际,段子发现被扔出去的物体很熟悉,好像是刚刚拿在手上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IPHONE!」 白色的物体华丽的落下前,那群损同学早就哇哇哇的大叫退到旁边。 喀啦一声坠地。 段子的心碎了。 「干!拿你的老二来还我IPHONE的命!我让你永远不用吹!」段子扯住阿渣的领口,以「不把你弄到绝子绝孙我就不叫段誉淳」的气势,不偏不倚的用力往那里重踹。 下午的一年一班很热闹,除了嘻笑声,还有喊破音的惨叫声。 冬瓜把企划表填一填,放学时交给阿茶说:「只卖冬瓜茶好像很难吸引人气,所以我想在里面加仙草当配料!杯子买可以画画的透明高脚杯,到时请班上会插画的人帮我画一下,校庆当天我们的摊子应该会独树一帜!」 阿茶快速扫瞄企划表,眼前这个美少年真的不是只空有脸蛋,才几节课就把成本、目标利润都列出来了,每条名目都列的很清楚,实有小老板的风范。 「可以啊,这些材料你知道从哪里取得吗?」阿茶缓缓放下企划表。 「嗯!」冬瓜用力点头。 或许自己不该担心这么多,这个美少年也是很能干的,阿茶摸摸后脑勺这么想。 「啊对了。」冬瓜背起书包东张西望,手弯在嘴巴旁边用微小的气音说:「这个星期日我能去试听吗?」 「啊?」阿茶疑惑他这个鬼祟的举动,顿了一下,才想起之前曾经嘱咐他别让阿渣他们知道,不禁为他可爱的举动笑道:「当然可以,要我去接你吗?」 「接我?」冬瓜呵呵呵笑出声:「阿茶你把我当女生吗?」 他恍然大悟,脸一红连忙道:「啊……没有,我只是……怕你不知道怎么去……」 「不是在北车吗?」冬瓜歪头笑说:「你这么体贴应该有很多女生拜倒在你脚下吧。」 「怎么会有……」他偏过视线,困窘的摸摸头。 冬瓜笑了笑,拉着书包带一蹦一跳到门边对还红着脸的人说:「今天我有事先走罗!」 阿茶往门边轻轻颔首。冬瓜离开后傍晚的教室变得更空荡,因为空间太安静,才发现自从下午后就很久没见到那个呱噪的刺猬头了。 第二十章 隔天阿茶才知道,阿渣昨天下午火速请假到医院检查,一早来他肿着一双红的像小白兔的眼睛警告自己和段子以后要处罚他只能踢屁股。 两个人一致认为是他自作孽,只有冬瓜担心的左看右看问他是不是真的很痛。 阿渣苦着脸说:「真的很痛啊!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说完双手放在裤头上,一眨眼把卡其色制服裤拉下四分之一。 冬瓜被他的举动吓到,后退了好几步,阿茶挡在冬瓜前面猛踢暴露狂的屁股说:「敢全部脱下来我就再踢前面。」 那人只好扁扁嘴,安份的把裤子穿回去。 被害者其中之一,段子的白色IPHONE才过一个晚上就买回来了,让他们再次感受到有钱人家的气魄。 中午,阿茶收齐企划表算了算天数,距离校庆还有三个星期,时间很充裕,做起事来应该能游刃有馀。 不过这时却跑来一个人来插花。 几秒前他被唤出教室,面对笑盈盈的国中同学,用着甜腻腻的声音叫着:「巫融——」 不用多想绝对是有求于人。 「找我有什么事吗?」阿茶皱眉开口。 「啊哈融融老兄幸亏你还能记得我,小弟真是快喜极而泣了……」他一下左边一下右边作势抹掉眼角的泪水,阿茶突然怀疑建中生是不是都很爱演,这人简直跟阿渣有得拼。 「国中三年很难不记得吧……」阿茶无奈。 「哈哈哈说的也是,只不咱们交集没有很多小弟我才有这种顾虑嘛!」 阿茶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哈哈真的吗,其实我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啦!」他挠了一下后脑勺开门见山的说:「我们班园游会要推出反串的砸水球游戏,需要五件北一女制服,想说你女生缘比较好,应该可以帮我借到。」 「你是负责人啊?」 「是啊、是啊!」他毕恭毕敬的拱手哈着腰。 「你在几班?」 「三班!」他比出三根手指头,嘿嘿嘿笑说:「我们班有几个很标致的,让他们套上北一女制服一定能吸引很多客源!」 「喔好吧,我帮你借借看。」 「那太好了!」他欢呼一会儿,又嘿嘿嘿露齿笑说:「巫融你们班不是也有个很标致吗?要不就借来我们班上吧,咱们班砸水球赚来的跟你三七分怎么样?」 阿茶知道他在说冬瓜,脑中出现冬瓜穿女装被砸的湿淋淋虚弱的样子,立刻就变脸了:「敢打他主意,这个忙我就不帮。」 「抱歉、抱歉!小的逾越了,我不知道他是巫大哥你的人,我说笑的而已哈哈哈!」他摸摸脸讪笑。 两个人谈妥,没几刻那同学就哼着小曲走回三班。 说到北一女,阿茶脑中只浮现一个人,她是国中冲刺班的同学,当时补习班男女生楚河汉界划得很清楚,教室一半坐男生,一半坐女生,双方鲜少有谈话。本来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却在放榜后的庆功宴上,被迫听她抽抽咽咽吐失恋史。 阿茶印象深刻,庆功宴第一志愿全员坐一桌,她颁完奖后,回座看着奖状突然大哭起来:「上了北一女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要能配的上他才这么拼……」 阿茶刚好坐在她旁边,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只好不断递卫生纸给她,眼看一整包卫生纸快被抽到见底,她又继续哽咽:「你说说看我暗恋他三年怎么就会输给一个只认识一年半的人呢!」 「呃……我想可能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用时间来评断……」阿茶怕她哭到断气,不断轻拍她的背:「有些人一秒钟就知道那个人是对的人,所以也不是你不好啦……」 「你的意思是他是一见钟情吗?」似乎刚好命中她的痛处,又开始放声大哭:「没错……他就是对那个人一见钟情……三年竟然输给一秒钟……」 居然说错话了,阿茶慌张的狂倒水给她,暗想泪水流了这么多一定流失很多水份,拍背,倒水的动作持续交替,忙的不可开交。 在阿茶手忙脚乱时,她突然抬起头呐喊:「为什么要拒绝我!」阿茶更慌了,但他慌的是…… 「巫融你甩人家喔?」第二桌同学幸灾乐祸托着头,一派轻松的看着混乱的他们。 「不是啦!」那句话果然会被误会,阿茶的脑袋快被哭声袭击到爆炸。 结果那个女孩整整哭了一个晚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有人负了她。阿茶第一次看到有人参加庆功宴也能哭成这副德性,泪水汇集起来都可以成一条小河了。 第二十一章 阿茶拿着手机搭上自家电梯心里在想,应该在什么时候打给她比较不会扰人,国中三年也只有庆功宴那天说过话,一打电话过去就是有事相求很不通人情。 进了家门,踏上木质地板响起轻脆喀斯的声音,隐约还有从传来妈妈讲电话的声音,语气像在隐忍爆发的情绪。 「我那时不就叫你们别签这么久吗?现在违约金谁生出来?」 阿茶好奇的站在玄关听了一下,内容大概是因为总公司搬到温哥华,分公司整合过后也跟着搬到总公司的原址,然而却会造成分公司的办公处荒废在原地,当初他们签约的期限还没到期,庞大的违约金一旦付了就会吃亏,现在就是在为此办公处的去留周旋。 妈妈挂完电话显然心情尚未平复,气冲冲的斜躺在贵妃椅上。阿茶凭着挑战权威的勇气跟着走过去端正的坐在旁边。 面对的米白色电视墙上挂着一幅全家福,四个人都笑得很灿烂,自从姐姐毕业嫁到温哥华,全家很少再聚在一块谈笑风生,这张照片成了屋子最温馨的一寸心。 「很棘手吗?」爸妈的公司状况他不是很了解,但是他相信关心是个作儿子的职责。 妈妈长叹一声,弯身拿起桌上的高脚杯,翘着二郎脚,优雅的轻啜杯里的酒:「其实那间办公室在你学校附近,违约金压不下来的话给你当自习教室也可以。」 「啊?很小吗?」阿茶睁大眼睛。 「对啊,大概就像我们家的大小吧。」她晃晃杯子,红色的液体左右摇晃,最后慢悠悠地流入口中。 他们家有六十几坪还说什么很小,阿茶无奈的推推眼镜,这个女人真是十几年来都没变。 「就这么决定好了。」她放下酒杯,豁然开朗似的双手抱胸。 「什么?……」阿茶有点担心,毕竟他母亲的癫狂不是一天才有。 「违约金什么都不用烦恼了,就给你吧,只要不要带女生去开房间就行了。」她靠在椅背上对自己儿子抛了一个媚眼。 这还真是…… 「你醉了吗?突然给我这么大的办公室我也不知道要干嘛啊……」阿茶起身跨出第一步想赶紧进房间,远离这个女人。 「我说了,只要别跟女生开房间什么都行。」 阿茶只当她疯言疯语,弯进走廊时又听到她懒洋洋的声音说:「啊……忘了说,男生也不行喔。」 他在开房门的瞬间停顿了一秒,会意过来是在说开房间的事,脸就红透了:「妈请你别乱说话!」 碰一声关上门,阻绝客厅那个悠然的声音。 每次和她对话后就会来了胆子,阿茶也不管什么人情世故,拿起手机就拨出电话,响了几声那女孩就接了。 「呃……邱庭晚安……我是巫融,有点事想拜托你可以吗?」 「巫融吗?好久不见耶!什么事啊?」邱庭的声音听起来满雀跃的,没有一丝烦恼的味道,阿茶总算放下心来。 「因为园游会活动的原因,想跟你借五件北一女制服可以吗?」 「没问题啊!要怎么给你?」电话那头似乎想了想说:「星期日在北车我有补习,那天你有空吗?」 这么巧……该不会在同一家补习班三个月来都没遇到吧…… 「你在哪补习?」 「在张老师那里补英文喔!」 果然中标,阿茶笑了一声:「我们又是同家补习班呢,三个月来居然都不知道,就约那天吧!」 阿茶放下手机,处理完一件事有种清闲的感觉,双手枕在后脑无忧无虑的躺在床上,星期日也是冬瓜来试听的日子,想到他会近距离坐在自己旁边咬笔盖抄笔记,还会对自己笑,心里就升起一阵暖意,光用想的就觉得很满足,何况当天。 感觉到异常兴奋,他抽出手拍了几下脸颊,想要冷却一点情绪,赫然发现自己脸居然在发烫。 「干什么……自己兄弟来试听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拉起棉被把头盖住,声音透过棉丝传到外界变得很微弱。 棉被一盖,睡意就爬进来了。 翻了个身,期待的事明天再说,先作个好梦吧。 第二十二章 接下来几天早自习和打扫时间,冬瓜都是拖着一具疲惫的身躯回到班上,耗尽体力就倒在桌上睡了。阿茶从没这么火过,难道扫个厕所也得劳师动众把大伙们搞成这样吗?不只下午连早上也要折磨人! 虽然跟冬瓜换工作的阿渣很欠揍,但是现在让阿茶最想单挑的是使唤人的卫生。 见到这个星期第五次,旁边的美少年瘫软在桌上,连冬瓜茶都没尝一口,阿茶终于忍不住朝卫生火呛:「是怎么回事,你在搞建国大业吗?要把男厕掀了当你基地台?」 卫生也不甘示弱回呛:「你一个学艺懂什么!以为我愿意吗?有种去和督导说啊!」 「别老把责任推给别人!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只会在这里机机歪歪,我才要怀疑你有没有懒趴!」 竟敢明目张胆挑衅,虽然是自己开的头,阿茶还是上火了,眯着眼微笑说:「了不起换工作一个月敢不敢?我绝对能做的比你好。」 「好啊!若是有一星期督导都没有开单,老子就脱裤子在操场上晒懒趴!」卫生咬牙切齿,又阴笑补一句:「但是如果还是整个月都被开单,巫融,你,给我,穿着制服脱掉裤子在中正纪念堂溜鸟大喊我错了!」 「舍命奉陪。」阿茶单手推眼镜,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天从来不曾亡他。 他自认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为了……另一个男人。 所以当天下午冬瓜爬上楼,就看到拿着外扫名单的阿茶站在男厕门口发号司令指挥人。 他悄悄地到阿茶背后用食指戳了一下:「阿茶怎么在这里?」 感觉到背后酥麻感,阿茶震了一下转过身,冬瓜睁着充满疑问的眼睛,因为身高的关系微微昂头望着自己,漂亮的双眸水光一明一灭。 此刻阿茶不是在着磨该怎么回答冬瓜,而是感叹这个男孩怎么能这么美。 让一个美少年做此等苦力的工作,怎么舍得? 「呃……想要尝试看看不同工作嘛哈哈哈。」阿茶挠着头干笑,「其实是为了你」这种话他真的说不出来。 冬瓜歪着头依旧疑惑的盯着瞧,他被看的脸发红,赶紧把冬瓜拉去扫最干净的区域。 在上课前阿茶就先把男厕里里外外检查一遍,阻塞也处理好,才放心回到教室,经过卫生旁边,那人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说:「星期一你就知道了。」 才过两天假日他才不相信区区一个男厕会有多脏。 星期五过去,阿茶待在家里望眼欲穿,星期日终于到来。 十二月入冬了,他特地选了一件少穿的长袖衬衫,配深蓝色的牛仔裤,外面再披一件深咖啡的皮夹克,出门搭捷运的时候,看到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活像是要去约会,他用力往手臂上捏一把,暗骂自己白痴又不是要去跟美女相亲,虽然冬瓜是满美的…… 站在北车八号出口等冬瓜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点紧张,平常都是在学校相见,难得会穿便服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面,他有点期待那个恍若樱花的美少年会以什么样子登场。阿茶眼巴巴的盯着手扶梯一层层往上,眼看约定的时间要到,更急切的扫瞄每一个搭着手扶梯上来的人。 等了几分钟,背后突然被人轻拍一下,他转过头,冬瓜甜甜的笑颜赫然闯入眼里,太过冲击的画面使他眨了下眼睛。 眼前的人上衣是一件白色与接近灰色的淡蓝色相间的横条纹针织外套,他似乎买到大一号,袖子长到盖住他的手,只露出一半指节,下身则是一件粉红色的贴身休闲裤。 阿茶心想果然是樱花树下的少年,连裤子都是花瓣的颜色。 「阿茶今天好帅喔!」冬瓜笑道。 他傻在那里,心里想要回冬瓜说你今天好美吗? 但是冬瓜可能不太喜欢「美」这个词,所以他颤颤开口:「你今天很……可爱。」 「是吗?」美少年歪着头微笑,阿茶觉得心里某一处正在蠢蠢欲动。 「有买……早餐吗?」 「有!」冬瓜拎起手上那袋塑胶袋,里面还有一瓶很熟悉的宝特瓶,这个人真是冬瓜茶不离身。 走到寿德大楼搭上电梯,阿茶很自然的挡在冬瓜前面,他不清楚这样的反射性动作是纯粹怕他被挤,还是不想要其他人碰到他。 不过认真想一想这两个原因都不太正常吧…… 哪有男人会想保护一个同性,阿茶偷偷往后看,冬瓜似乎没有发现他私心的小动作,像个小孩一样扯着身前的扣子玩。 阿茶心脏惊慌一跳,同时电梯门打开了。 学生群开始走动,冬瓜攥紧他夹克的一角,任前面的人带着走。 阿茶跟导师拿了试听单,走进教室的时候反手一抓,扣住冬瓜纤细的手腕,那人似乎小惊了一下。阿茶故作没事的回过头,冬瓜正好也昂头看着他,视线相及的那一刻,他萌生了奇怪的想法。 第二十三章 阿茶感到不自在低下头说:「等等你坐靠走廊那排,我会坐你旁边。」 冬瓜怔怔看着被他拉住的手腕,轻轻点头。阿茶把他带入座位,拿出作业本说要去检查就匆匆离开。 教室的冷气有点冷,冬瓜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缓缓拿起袋子里的三明治准备咬下一口,旁边却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声。 「咦,同学你坐错位置了吧。」 冬瓜一惊起身就先弯腰道歉:「啊……对不起,我只是来试听的,我去坐别的地方……」 那人盯着他看一会儿笑说:「哈哈,没关系啦,试听的话你是跟朋友来的吧?」 冬瓜抬头被那人一头亮丽的亚麻色微卷发吸引,愣愣的说:「对……」 「那我去坐别的位置就好,你跟朋友好好听课,张老师的新闻英语上得很好喔!」陌生男孩对冬瓜竖起大拇指,灿烂着一张笑脸,明显还可以看到亮白的两颗小虎牙一闪一闪,彷佛含辛茹苦的蚌中珍珠。 冬瓜望着男孩走到另一排,他的笑容像一道光,很容易照亮别人的脸庞,熔化黏在上的阴霾,解冻表情就能跟着他唇角上扬。 「真是个好人……」似乎被那个男孩感染,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不久阿茶检查作业回来,手上还多了几件北一女制服,看着冬瓜眯着眼的笑脸有些疑惑。 「怎么了?」阿茶问。 「刚刚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好人好多喔!」还是张很灿烂的笑脸。 阿茶挠挠头,有时候真的不了解这个美少年在想什么。 上课前几分钟,许任涵才匆忙到教室,她看着冬瓜问:「阿茶,你的朋友吗?」 冬瓜立刻紧张的站起身:「你好,我是冬瓜!」 「你好,不过……冬瓜?」许任涵指着冬瓜,又移向阿茶:「茶?你们的绰号是一套的呢。」 「是啊。」阿茶笑了几声,起身让许任涵走进里面的座位。 张老师一上台,阿茶的眼角就注意到冬瓜专注的盯着老师看。当老师开始讲解新闻英语第一句话,他马上跟着画重点,框起单字,写注解,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马虎。 原来这是他认真的模样。 阿茶托着头,不断偷偷往旁边瞄,在学校的冬瓜上课时不太会画重点,有时候心思根本没在课堂上,只是低头看手机,这次试听居然可以看到他真正读书的样子,阿茶不免觉得幸运。 把头移回正确位置,正准备下笔写笔记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浅淡的花香,像是房间里摆了一盆绽放的花,芬芳清香与空间结合,弥漫四溢。虽说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约莫过了几分钟香味还是在阿茶周围飘散不去。 他刻意挪了一下位置往旁边靠,果然,味道更郁人,是旁边美少年身上的香味。 阿茶心想,难不成是在口袋放了熊宝贝,怎么能这么香,平常在学校坐旁边也没闻到过。 他托着脸又想,不对,在学校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走道,现在则是近在咫尺,他只要动一动就能不小心碰到冬瓜的肩膀。 所以这男孩本来就这么香吗? 这实在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在男生堆里面打滚十六年,除了咸腻的汗味,三天不洗澡的臭酸味,还真的没在男生身上闻过香味,自己没什么在运动也必须靠深度清洁和除臭用品才能维持到没有味道。 然而这个男孩怎么感觉起来没做什么就能这么香。 这时旁边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抄满一页翻过去了,他的笔记本依旧空白的摆在面前,相比之下洁白一片还被冷气吹起的薄纸显得很凄凉。 第二十四章 直到下课他的笔记本依然没几个字,阿茶实在受不了自己,不就是个香味而已,也能像个无知的小鱼被钩的无法自拔。 冬瓜往旁边一看狐疑的问:「阿茶很累吗?」 「啊?……没、没有啊……」他在心里不断催眠自己口吃绝对不是心虚。 冬瓜歪头看了他片刻,把自己的笔记本推到阿茶面前笑说:「字可能有些乱,第一次上课也不知道这样做笔记对不对,但是阿茶还是可以参考看看。」 「嗯好……谢谢你。」幸好没有被发现什么异状,他暗自松了口气。 奉献了笔记,冬瓜缓缓起身,在那几秒的动作产生的微风又稍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阿茶,我去厕所一下。」 「要我……带你去吗?」那个味道似乎再闻下去会醉。 冬瓜回头莞尔一笑:「阿茶,我是个男人喔。」 阿茶了解他的意思,困窘的挠了挠头,冬瓜离开后左边的许任涵凑过来问:「他是你在建中最好的朋友吗?」 「嗯……大概吧,怎么这么问?」 「因为你对他很好啊。」许任涵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个笑起来的眼神,嘴唇弯起来的弧度,讲话的语调都和另一个人很相似…… 所以今天根本就是两个同模子刻出来的人,双双坐镇,一个右边,一个左边,这一定是天降大任于他,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教室外的冬瓜在那层楼晃一晃,终于跟随人潮找到厕所,平时就劳烦阿茶太多芝麻小事,他不想连上个厕所都要麻烦人家。 从厕所出来走没几步,他的肩膀意外的被拍了一下,同时后方传来一个很爽朗的声音,:「嘿!同学!」 冬瓜转过身,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看到两颗闪亮的小虎牙,那人的笑容还是一样灿烂。 这个人应该是处在任何逆境都能以如此开怀的笑容来面对吧。 冬瓜暗想,心里居然有些羡慕那张笑脸。 「同学,又遇到了!」男孩双手叉腰,身子往前倾:「觉得张老师上的如何啊?」 面对陌生人的攀谈,冬瓜开始局促不安,双手攥紧衣摆低头小声说:「啊……因为我没有补过习……但是我觉得这堂课上得很值得……」 「是吧、是吧!张老师是我上过最好的英文课了!」男孩摸摸冬瓜的头:「对了,同学你哪所学校的啊?」 讲到自己学校,冬瓜总算燃起一点自信,手离开针织外套的下摆抬头说:「建中!」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凝滞,那男孩眨了眨眼,指着冬瓜说:「你是男生……?」 冬瓜石化了,好像有成千上万的哑铃丢过来重击到脑袋…… 「啊哈哈,对不起!」男孩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手挠着头说:「因为你个子比较矮。」 「呃……」二度重击…… 「长的也很女生。」 三度重击…… 「穿着也很中性。」 四度重击……现在眼前灿烂的笑容,怎么看起来刺眼很多…… 「所以我才以为你是女生嘛!」男孩重拍了一下冬瓜的背说:「居然是同校,又是兄弟,就交个朋友吧!」 「同校?原来也是建中生啊……」冬瓜终于从刚刚的打击中回神,挺直背脊微笑说:「你好,我是方纹晓,可以叫我冬瓜。」 「大家都叫我热带鱼,你也可以这么叫我。」热带鱼又往前倾了一点,手立在他的耳朵旁笑问:「是说你叫冬瓜该不会是身高的问题吧?」 身高的问题。 身高的问题。 身高的问题。 冬瓜立刻石化,这是第五次他看到一堆哑铃飞过来…… 第二十五章 冬瓜黯淡的走回位子,阿茶一看以为是受什么委屈连忙问:「怎么回事?你遇上什么事吗?」 冬瓜摇摇头:「长不高的话,我应该去练练肌肉的……」 「呃……不好吧……」阿茶脑袋立刻跳出冬瓜一张清秀漂亮的脸孔,下面居然是油滋滋的六块肌,还弓起手臂显露粗大的二头肌对他说哈罗,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 「啊对了……」冬瓜想起什么,扭着针织衣说:「阿茶其实这个位置有坐人,今天他因为我去坐别边了……」 「真的吗?」阿茶松了口气,幸好话题不是在肌肉上了:「上星期还是空的,没关系,我出去看一下座位表。」 他说完就出了教室,没一会儿又回来说:「原本有一个名字没错,不过又被画掉了。」 冬瓜又开始扭衣服,一脸「是我害的吧」的苦脸,阿茶看了就觉得好笑,靠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座位表上他换到另个建中的旁边,应该是他的同学,所以不是你的错。」 这样说冬瓜才稍稍停止扭衣摆的动作。阿茶越看越觉得根本不能把肌肉装在这男孩身上,装个兔耳朵还是猫耳朵,毛茸茸的还比较合适。 第二节课冷气开得比较强,上课后阿茶看旁边的冬瓜一直抖身体搓手,忍不住脱下皮夹克说:「给你,穿上吧。」 冬瓜停滞了一下,看着阿茶说:「你不会冷吗?」 「不会。」阿茶笑道。 冬瓜看着夹克不动作,阿茶拿着皮夹克等他穿,两人僵持在那里,过了几秒钟面对寒冷的凉意,冬瓜终于投降把夹克穿上。 夹克的尺寸大了好几号,冬瓜穿上去很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袖子长到看不到手指,他必须把袖口往上拉才能动手写字。 阿茶又往右边偷瞄,那人身体不再抖了,写笔记也变得跟上节课一样勤快才放下心来。 通常英文课接近尾声的时候,张老师都会空出时间留给全班考试,内容是上星期所教的内容。 阿茶拿到考卷分给冬瓜一张说:「试听生随便写写没关系。」 冬瓜点头表示了解,就开始埋头苦干。阿茶虽然前几个星期笔记也是空白一片,但是他相信凭自己实力考出来成绩不会太差。 十五分钟的考试结束,张老师一宣布下课,满间教室立刻闹哄哄,许任涵一边整理包包一边问:「下星期六建中校庆吧?」 「是啊,你要来吗?」阿茶微笑道。 许任涵停下动作抬眸望着阿茶:「其实跟中山撞期呢,如果我去的话会有什么好处?」 「嗯……我想想。」 「免费的冬瓜仙草畅饮!」 两人一齐看向突然冒出声音的冬瓜,他脱下皮夹克物归原主,对许任涵说:「如果任涵来的话,我请你喝茶。」 许任涵轻笑一声:「那我朋友去的话你也要请吗?」 冬瓜点点头:「当然!」 阿茶穿上夹克看他们两人似乎达成共识,果然相似的人就是气味相投。 之后三人一起搭电梯,许任涵要找朋友就先行离开了。 冬日中午外头的温度又下降许多,阿茶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呼了一口气,水雾弥漫中一张模糊的花容月貌,令他睁大了双眸,刻意让更多属于他的光进入乌黑瞳孔。片刻水雾悄然淡去,衬出了轮廓,那人站在前面微笑望着自己。 「阿茶要回家了吗?」 他走上前,走到那名美少年面前,脑袋还没转,嘴巴就先动了:「我送你回家吧。」 冬瓜歪着头似乎很苦恼:「阿茶我不是女生。」 「我知道,我只是想送『你』回家。」 冬瓜听出特地别加重语气的词,只好笑了笑说:「送我到捷运站就好。」 站里暖气开得很烈,中午车厢人潮众多,闷热的空气彷佛聚集成搅不开的愁,一团乱黏据在潮湿的脸颊上。 阿茶让了一个有靠板的空间给冬瓜,自己站在他面前扶着车门努力让重心不偏倒。更近距离接触这名美少年,他的心跳频率加重许多。 上车后冬瓜不太说话,沉默的看着窗外,阿茶忍不住也朝他的视线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没有美景,没有街道,只是一个地下捷运拥有的风貌。乌黑的窗子反射自己的影子,戴着黑框眼镜的人直盯窗的另一边容貌相同的男孩。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划开沉默。 「其实阿茶是个好男生呢。」细柔的声音撇除所有噪音微弱的传入耳里,冬瓜依然看着窗子:「很温柔、很体贴、人又帅,应该是每个女生想告白的对象。」 「也应该是跟每个人告白都会成功的人。」 捷运刚好一个颠簸,阿茶扶住门轻笑:「哪有这么厉害。」 他的视线移到黑窗里那张暗色的脸庞,发现里面的冬瓜居然和他四目相交,身体就静止不动了。 捷运到站,随着警声开起车门,窗里的眼神跟着车门一起消失在眼前。 阿茶依然僵直着身体,几位乘客走入车厢,经过了他的身旁,怎么同样就近在咫尺,同样是肩膀擦身而过的距离,那个人却彷佛远在窗的另一头。 捷运警铃声大响,即将阖上车门,就和方才一样,脑子还没动,嘴巴就开口:「这么厉害的话,我跟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眼睛依然注视同一个位置,两旁车门缓缓逼近,关上的瞬间,窗里那双眼睛果然还在原地凝视着他。 阿茶从来没在冬瓜脸上看过这种眼神,专注、认真,却带点悲伤、狡黠,这是一副不真实的眼神,透过一面玻璃倒映,让人不禁疑惑是否这里面的人才是真正的他。 「不会。」冬瓜在黑暗玻璃里微笑:「我们是朋友,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喜欢男生。」 窗里没有光,为何要在漆黑的世界中看着我? 阿茶给自己灌了很多力道,猛然转头面对旁边的美少年,还是那个纯真的他,正歪着头对自己笑。 他愣在冬瓜不变的笑颜前,与窗中判若两人,自己究竟是站在玻璃的哪一面。此刻,捷运不平稳的声响似乎成一种笑声,奋力嘲笑他居然动摇那些在樱花树下的曾经。 第二十六章 阿茶极度惊讶窗里的人,那种惊骇的程度正确来说他真的被吓到了。捷运里闷热的空气汇成一滴汗珠,缓慢从太阳穴释出。 列车又停站,冬瓜在阿茶面前用手晃了晃,担忧的说:「你怎么了?」 阿茶立刻回魂:「没事……」 眼前的人跟平时一样,手抓着背带,忧心忡忡的望着他。捷运上了空中轨道,窗外的景色豁然明朗,或许方才的阴沉只是一时光线晦涩的眼花。 下了捷运后,冬瓜坚持只能送到刷卡处,看他因为激动微微发红的眼睛,阿茶拿他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走远。 冬瓜走了几步,回首一望,见阿茶还在刷卡处,手臂搭在围栏上向他挥手,心里一暖,也抬手轻轻的挥了挥。 像阿茶这么好的郎才一定要佩个女貌,不然就太糟蹋了。 ****** 星期一阿茶一早到校,第一件事就进男厕检查,踏进去他就傻了。 「怎么可能……」 地板全是泥巴,还有被人踩踏的痕迹,许多鞋印一个复一个凌乱的呈现在眼前。他跑去检查每间马桶间,果然每一间都阻塞。他突然想起卫生在星期五对他讲的话:「星期一你就知道了。」 他实在不相信才两天,一间男厕就可以被搞得天翻地覆,难不成是有人趁假日想要训练体力跑来厕所打泥巴仗吗?如果是这样,阻塞的马桶又该如何解释。 「又来了……」冬瓜拿着拖把出现在门边,蹙起细眉:「就是每次都是这样才一直被开单。」 阿茶环视四周问道:「一直吗?」 「对啊,每次只要打扫完,过了隔天又会脏回来。」冬瓜苦恼的低头,拿着拖把开始清扫地上的脏污。 阿茶握住冬瓜的手腕让他停止了动作,淡淡说:「这种事我叫其他人来扫就好,你回教室。」 原本冬瓜还想坚持,但抬头看到阿茶不容置辩的眼神还是乖乖把拖把留下,自己下楼回教室。 这一个星期阿茶简直忙翻了,虽然跟卫生交换职务,但园游会的所有事宜还是他在管理,实际上是一人身兼二职,加上补习,时间等于是榨出来用。 幸好在星期五前搞定大部份贩卖品项,也请各个负责人把食材和器具准备好,唯一冬瓜仙草因为塑胶杯厂商缺货的问题担误很多天。 校庆前夕,阿茶放学走在路上,临时接到冬瓜打来的电话。 「对不起……阿茶,杯子的厂商打来说可以出货了……但是我家放不了这么多东西……还有地方可以放吗?……」电话里的冬瓜说话很慢,彷佛是个怕被责骂的孩子,阿茶偷笑,自己怎么可能骂他。 「放我家的话明天一早要搬到学校有点困难……」阿茶挠了一下头,突然灵光一闪急道:「冬瓜,我等等再打给你,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放!」 挂完电话马上拨出另个号码,等另一头悠然的女声响起,他急忙说:「妈,我要办公室的地址!」 「地址就地址,这么急干嘛?」 「厂商要送东西过来,拜托快给我!」 「哦?真的?没带女生吧,如果你敢搞大人家肚子,你爸会把你阉掉喔。」 阿茶的太阳穴已经在抽动,极力压抑激动的口气说:「没有女生,也没有男生,拜托快点……」 耗了几分钟,终于拿到地址,请冬瓜联络厂商后,阿茶马上狂奔办公室去收货。 跑的途中脑袋不断回荡刚才通话中冬瓜丧气说的一句话。 「原本买这种高脚杯是想要给人涂鸦的,明天应该来不及给大家画……阿茶,对不起,不但给你添麻烦,目标利润也达不到了……」 刚到大楼电梯口,正巧碰上货运公司,阿茶跟着一起上到四楼,将两大箱的杯子顺利签收。 他环顾整间办公室,一进门就是六人办公桌,墙架着一台电脑,光线算明亮,隔音也不错,至少他没听到楼下吵杂的车声,这种环境拿来自习真的挺合适。 走到里面,有一间宽敞的浴室,还有一间茶水室,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两间会议室,坪数都不小,难怪这间办公处会有六十几坪。 阿茶看了一下表,六点半,他打开办公室的空调,脱下外套,拆封两大箱纸箱,两百个五颜六色的透明高脚杯终于荣现江湖。 他静了一会儿,冬瓜的话还在耳际,彷佛还能看到他说那句时的失落的表情。 阿茶拿出铅笔盒的麦克笔,盘腿坐在地上,毅然决然拾起一只高脚杯在光滑的弧面下了一笔。 「我不会让你难过,也决不让你失望。」 他想起在补习班两人匆匆的视线相触,当时自己就想一定要使尽全力保护这个人,虽然同为男性,但以兄弟之名总不会太矫情吧。 两百杯以及数不清的笔划,熬到深夜,只为了一个人。 最后阿茶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桌脚旁,手机还在书包里不断闷响,他看到萤幕上的时间以及显示妈妈的来电,心就凉了。 「搞什么!一整晚都没回家你去哪了!」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很少见她对自己发火,想必家里另一个人也气炸了。 「对不起,我在你的办公室准备园游会的东西就不小心睡着了……」 「我打了五十几通电话也没接,差点就要报警了,你爸很火大,你自己今天回来跟他解释!」说完她没等阿茶回话就重重挂掉通话。 他闭上眼睛,虽然两百杯涂鸦完成,但这种理由对那人来说没有用,想到那人严肃的冷面孔,此刻他心里只有两个字。 完了。 第二十七章 手机萤幕上显示早上五点半,他在浴室随便梳洗一下,出来时打了两通电话给阿渣和段子。 「六点半到我说的这个地址集合。」 「喔不老大我还没封顶耶……」 「六点半没见到人,你最好中午园游会也不要让我见到。」 两个人都威胁完毕,到了六点半却是一部光芒四射的银色宾士停在大楼门口,段子从车里懒洋洋的走出来说:「东西都拿进来吧,我爸会帮我们载去学校。」 阿茶和阿渣再次见识到有钱大少爷的气魄。 到校后,三个人把两百个塑胶高脚杯搬到班上,冬瓜震惊的拿起其中一杯,徐缓转动上面的涂鸦,不可置信的问:「这是?……」 阿茶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昨晚画的,画技只能到这样了,应该还是能吸引一点人气啦。」 冬瓜还没从震撼中抽身,认真的看着上面的涂鸦。每一杯都是一幅连环漫画,五种不同颜色的杯子上面的漫画是连贯的,所以说或许买了绿杯的人就会想买蓝杯继续看故事发展。 涂鸦的笔触很细腻,在时间与数量压力下,每幅画依旧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凌乱的线条。 他抬起头望着阿茶,两百杯在一个晚上挤压时间画出来,这个人是凭藉什么坚持下来? 「谢谢你,阿茶,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眼前的黑框大少愣了一下,微微脸红摸着冬瓜的头说:「这没什么,你开心就好了,哈哈……」 他们参加完操场的开幕典礼,几位负责人就赶快回班上打理摊子,冬瓜也不例外。 阿茶心想,园游会开放大量校外人士进出,到时厕所铁定又是副风暴来袭过后杂乱的样子。他抓着阿渣跟段子一同回到班上帮忙,顺便严正的告知阿渣,轮完班要回男厕打扫。 这回阿渣就不服了,哭嚎说:「茶老大,小弟我已经不是外扫的人了!」 「要不是冬瓜人好,你能有这几个星期的清闲吗?让你休息这么多天,少再给我讨价还价!」 阿渣又睁着汪汪大眼在阿茶面前挥洒泪水,冬瓜在调冬瓜茶和仙草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走过去蹙着眉柔柔的说:「阿茶你这样不行啦……」 「啊?」被美人说教,出声者很错愕。 「男厕是我的打扫区域,应该要让我扫才对。」 「可、可是……」 「这样阿渣很可怜的。」 可怜的是你吧!被无缘无故换掉工作,又被那间男厕整得这么惨! 阿茶原本想这么说,但话出嘴巴还是变成:「呃……好吧……但我会叫他们两一起去帮你……」 冬瓜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点点头。 没过多久,明道楼马上人声鼎沸,热闹的彷佛鞭炮冲上天际要把天炸开来似的。 阿茶和冬瓜他们四人驻守在摊位,即使当天顶上浓重一层乌云,他们班的冰饮品却还是热销,买到的客人时不时转动高脚杯阅览上面的小漫画。 开卖不到一小时,冬瓜仙草只剩一百馀杯,饮品比甜食还要热门,让阿茶大吃一惊,冬瓜在旁边说:「那是因为阿茶画的实在太好了,许多人一定想买回去收集!」 「收集什么的……太给我面子了……」阿茶脸红摸摸后脑勺。 忙了一小时左右到了换班时间,却只有两个人回摊子交班,看旁边的冬瓜动作开始不利索,就知道他累了。 阿茶拉住冬瓜,对阿渣和段子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了,等接班的人来你们就可以下班了,但是别忘了要扫男厕。」 「不对吧!老大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阿茶你这人!亏我今天还叫我爸来载杯子!」 两个人抱怨声连连,阿茶拉住冬瓜就往人潮中冲挤,他彷佛还能听到后面阿渣在叫着:「茶老大你怎么能这么偏心,老子就是没冬瓜这么漂亮,好歹也是个帅男孩啊啊啊!」 「阿茶要去哪里?」冬瓜在人群挤压中询问。 「啊……没有,只是想带你去透透气。」 阿茶怕他走丢,紧紧握住冬瓜的手腕,一劲儿往前走,无奈人潮真的太多,一群女生团挤过来,他手一滑就不小心松了冬瓜的手腕,没想到这时后面的人,伸手往前一抓,即时扣住了阿茶的手腕,他似乎能感受到那人温热的掌心,暖暖的,就连心头也是暖的。往后一看,冬瓜白皙的脸庞染上浅浅的粉红色。 好可爱…… 这是阿茶闪过去的第一个想法。 「对不起,我怕会走失……」他在后面红着脸低头说。 阿茶把他拉到前面,勉强在人潮汹涌中跟他并肩而行,微笑道:「这样我看得到你,你也看得到我了。」 两人走一走,发现人群里有几位身穿北一女制服的女生穿梭其中,阿茶正觉得奇怪,星期六还穿制服来逛校庆,刚好看到其中一个人有点眼熟。 「邱庭?」 前面绑公主头的女孩闻声转过头:「咦?巫融!」 冬瓜看到是阿茶的朋友马上紧张的弯腰说:「你好!」 「你好啊!」邱庭笑道。 「我们的摊子在后面,可以去跟他们喊我名字,我请你喝饮料。」阿茶指向后头又问:「你们怎么今天都穿制服来?」 「早上刚好社团有活动,就穿来了。」邱庭想了一下说:「不过我似乎有看到你们学校的反串人士也穿着我们的制服呢!」 「呃……那应该就是我跟你借的制服……」 邱庭笑了笑又羞涩问:「巫融你知道九班摊位在哪里吗?」 「好像在那里吧。」冬瓜突然出声,指着某一个篷子。 邱庭向手指处看去,红着脸说要去找国中同学就离开了。 阿茶想或许她说的同学就是暗恋三年的那个人。 到了中午人潮似乎变的更多,阿茶在前方开路,带着冬瓜到处乱逛。冬瓜看到某一摊也是卖冬瓜茶眼睛瞬间就亮了,不断的在旁惊道:「是冬瓜茶耶、冬瓜茶耶!」 阿茶看他一副很想喝的样子,就去排队买了两杯,拿到两杯很普通的塑胶透明杯,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班上就有卖冬瓜仙草,居然还来这里排队买别班的,给别班赚钱去了。 但回来看到冬瓜炯炯的眼神,暗骂自己的心态又锐减下去了,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好。 两人坐在操场旁的椰子树前,静静的品尝别班的冬瓜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阿茶意识有些恍惚。 似乎苦等这个时刻已久,旁边坐着一名有清香的美少年,乖巧的喝着冬瓜茶。美中不足的是前方居然是一颗椰子树,如果是樱花树,这幅景色应该会更美不胜收。 他缓缓闭上眼睛,昨晚不眠不休的精神已经耗尽,神智即将迷离,他隐约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十八章 芬芳的香气不断轻触嗅觉神经,感觉自己躺在一簇花丛里,不仅软绵绵,而且味道很纯粹。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碰触锦簇的花团,却摸到一层光滑有弹性的海绵,这时耳边响起了声音,由远而近轻缓的呼唤他。 「阿茶?」 他努力掀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线是歪的,把头导正后,看到旁边微笑的冬瓜才知道刚刚是倒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阿茶脸开始热起来,摸摸凌乱的头发说:「抱歉……我睡了多久?」 冬瓜双手展开比出十笑道:「十分钟!」 阿茶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如果刚刚是靠在冬瓜身上睡觉的话,所以花丛就是肩膀,那摸到的海绵是…… 「不会是屁股吧……」他错愕的想,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了。 冬瓜站起身微微伸了一个懒腰:「人潮比较少了,现在可以去扫厕所罗!」 阿茶跟着他起身,良心不安的问:「那个……我刚刚睡着时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果然话一说,冬瓜脸就红了,阿茶极度想要找一个地洞钻下去,这么丢脸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做得出来!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阿茶只是一直摸我的脸啦……」冬瓜来回摩挲了一下自己通红的脸:「像这样摸。」 阿茶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摸脸,随即想到,不对,摸脸也不太正常吧! 还好冬瓜似乎没什么在意,双颊很快又变回透亮的白色,不然他真的想埋进椰子树土里直接当养份了。 不过阿茶回忆刚才的触感,现在才知道原来男生的脸也可以这么好摸…… 园游会人潮减少很多,回到摊子,刚好遇到许任涵和一名陌生的女孩正在跟阿渣聊天。 「茶老大我刚刚以你名义送了五杯饮料喔!」阿渣一看到阿茶和冬瓜归来就放声大喊。 「五杯……」邱庭到底是带了多少人来啊…… 许任涵看到阿茶很雀跃,赶紧拉过一旁的女孩介绍说:「茶先生,这是我国中最好的朋友,陈孟婕。」 阿茶礼貌性的点头露出招牌微笑:「你好,我是阿茶。」 陈孟婕摸着下巴把他从头到尾上下打量说:「身高通过了。」 「啊?」阿茶很疑惑。 「挺斯文的,长相通过了。」 「感觉人不错,品行也通过了。」 阿茶一头雾水,陈孟婕把手郑重的放在他的肩膀上说:「经过严格的审核,我决定放心的把许任……唔!」 许任涵捂住陈孟婕的大嘴巴紧张道:「对不起,不要听她乱说话……」 两个女生就这样吵吵闹闹躲到一边去,阿茶挠挠头,刚才彷佛看了一场闹剧一样。 接班的同学回来换掉阿渣和段子,阿茶先和两位女士道别,立刻拖着他们前往男厕。途中经过三班的摊子,那位向他借制服的国中同学眉飞色舞的窜出来对阿茶说:「巫大爷真是太感谢你了,今日咱家一早就大丰收呢!」 阿茶先嘱咐阿渣和段子先去男厕后,说道:「还真的有人玩这种游戏啊……」 「当然罗!有一位客人就付了三千!」那人兴奋的比出三。 「也太夸张……」阿茶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么低俗的游戏也能有赚头。 那人后仰哈哈大笑三声,洋洋得意的模样:「没办法,咱家红牌嘛!哪天介绍你们认识!」 阿茶无奈说:「不用了,你把制服洗好还我就很感激了。」 「一定的、一定的!」这时那人才注意到旁边安静的美少年,一看惊为天人,又笑开对冬瓜说:「唷!同学要不要来咱班上当红牌?」 阿茶的忍耐到极限,立刻往笑得很恶心的同学头上揍了一拳,拉着冬瓜临走前冷道:「就说不准把脑筋动到他头上,你自找的。」 一到男厕,阿渣和段子就等在门口。阿茶进去稍微看了一周,虽然今日人潮很多,厕所却不算脏,至少没有泥巴仗这么夸张。 但阿茶还是下令:「虽然没有很脏还是扫一下,星期一才不会被开单。」 冬瓜去检查每一间马桶的阻塞情形,突然走回来表情怪异说:「有一间里面好像有人。」 「真的吗?」阿茶愣了一下说:「那敲敲看好了。」 冬瓜点点头,转身敲敲紧闭的门,发现里面没回应,门却还是锁的死紧,又用力敲了几下说:「对不起……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三个人都好奇的走过来,冬瓜转头难为情的问:「阿茶怎么办,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耶……」 阿渣抬头看门上面的缝隙,拍拍阿茶的肩膀说:「茶老大不然你就爬上去看到底有没有人好了!」 「唉哟浪费时间,直接踹门就好了!」段子在旁摆摆手说道。 这两个人怎么就不会提点有建设性的方法出来,阿茶拍了两人的头忍不住斥道:「你们白痴喔,里面的人如果真的在上厕所怎么办?」 「啊……那……」阿渣垂着眼泪抚着被阿茶打的地方,话还没说完,紧掩的门扉突然无预警的打开。 在场的四人都傻住了。 冬瓜刚好站在门的正前方,首当其冲,看到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蛋先呆住两秒,随即感到自己的行为无礼,紧张的九十度大鞠躬说:「对不起!因为我今天一定要把这间厕所扫干净,所以才这么不礼貌的打扰你!」 阿茶见那人有些眼熟,尤其身上还穿着建中制服微皱眉说:「原来也是同学啊。」 男孩冷冷看了一眼阿茶不语,又退回厕所里把门关上。留下愕然的四个人面面相觑。阿茶正要说话,门又打开了,这次男孩还拖着一名北一女的学生出来,经过冬瓜时清冷的声音响起:「好好扫吧。」 听到这个耳熟的声音,冬瓜全身震了一下。 阿渣和段子又再一次傻眼,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阿茶见这个场面,十之八九是在做苟且银事,心头火就起来了。 男孩拉着低头的北一女欲离开厕所,两人刚好对到视线,见到那双黑得深不可测的双眸,单字比赛的记忆唰一声全摊在脑里。 「等等你是上次英文单字接龙比赛的叶立帆吧,光天化日之下你和女生在厕所干嘛?」阿茶急迫上前想抓住叶立帆的手臂,刚碰到皮肤,他的手就被恶狠狠甩开,啪一声在厕所里大力回响。 阿茶想起在单字比赛时此人的傲慢,加上现下的情况,更加深对这个人反感。他眯着眼危险看着叶立帆,两人静默不说话。那人眼神透露出的冷冽让阿渣和段子都不禁后退一步。 浓厚的火药味飘荡在厕所四周,阿茶又往叶立帆后面的北一女瞄了一眼,似乎还是红着脸,低头不敢把脸露出来。 正想开口训人,叶立帆开始走动说:「看清楚这个人是带靶的,而且他是心甘情愿。」 在走出厕所的那一刻,穿着北一女制服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疾行的一秒恰好被阿茶补捉到。 那人也有点眼熟,如果是男的,北一女制服,三班的反串…… 阿茶灵光乍现,终于想起那人是刚开学搬书时冬瓜不小心撞倒的三班同学。 既然是两个男生,怎么会在同一间厕所…… 阿茶摇摇头让自己冷静,动手推一下眼镜,走到冬瓜的旁边说:「好啦冬瓜你赶快扫,我、阿渣、段子都会帮你。」 彷佛这句话把三个人的僵硬消除,马上回到现实世界,阿渣回过神蹦蹦跳跳的到阿茶旁边,大力的朝肩膀拍下去敬佩的说:「哇!茶老大你真是帅毙了,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个人的眼神有多凶恶,有没有、有没有?真是吓死我的毛了!」 段子想了想也走过来说:「我记得他就是谣传这届不好惹的校草吧。」 阿茶翻了几个扫具出来,直接扔到两人手上,露出不比校草差的英俊微笑说:「管他什么校草,如果今天没有帮冬瓜扫好,你们两个明天就等着变成酢浆草。」 两人又被他的气势吓到,连连道是,认命的去做工了。 冬瓜还望向厕所门口,似乎那人还会再回来一般等在那。 阿茶轻拍他的肩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冬瓜把目光收回,若有所思的接过扫具开始打扫,途中他没有再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 第二十九章 四个人随意清理一下,园游会也到尾声,阿茶带着三人回到摊子里收拾善后,接下来就是回家赴死。 甫踏进客厅,就看到母亲穿着大红长裙斜倚在贵妃椅上,手里摇着玻璃高脚杯,面无表情指了指书房说:「自己进去解释。」 阿茶低头轻声道是,硬着头皮就进去了。 房间里光线较为晦暗,书房里最显眼的就是后方三架深色桃木书柜,整齐摆放上百本书。每次他进到这里就会觉得气氛特别不一样,彷佛黑夜中的宁静,连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丝毫没有一点生息。 阿茶在书桌前站定,一位男子缓缓抬起头,优雅的拿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手肘倚靠在桌上,双手交叠,彷佛在等眼前的人自己开口认罪。 他马上低下头说:「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真的太累了,所以在妈的旧办公室睡着了。」 「手机呢?」父亲轻轻开口,声音却低沉浑厚穿透眼前单薄的身躯:「随身携带也能五十通电话没接到?」 「我放书包了,又是开震动就没听到。」阿茶依旧低着头。 时间沉静了良久,阿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细微的呼吸声,不知道身前重视礼教的父亲这次又会开出什么惩罚。 原本桌前的人盯着自己的儿子,现在又开始着手桌上的文件冷冷的说:「《颜氏家训》的《省事》写一篇楷书来给我。」 只是书法就好吗?阿茶有些不敢相信,又怯怯的问:「全部吗?」 「第一段就好,十五分钟后给我。」父亲又戴起无框眼镜开始审阅手上的文件。 阿茶稍微行了礼,退出房间还是不敢置信自己的处罚居然只是写书法这么简单。母亲刚好晃悠悠举着酒杯走过来问:「怎么样阿?」 「只写《省事》第一段就好。」阿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唷,这次放过你了,臭小子,下次敢再不跟家里联络,我就叫你爸直接阉了你。」母亲漫不经心的靠在门边轻啜一口酒,语气却很尖锐。 阿茶郑重的点头答应,心里想他的父母真是绝配。一个严肃而重礼,一个豪纵而不羁。不知这极端的两人到底怎么走到一起。 他进了房间,立刻拿出文房四宝,开始磨墨,摊平宣纸,下笔时还不断默背《省事》的内容。 「铭金人云:『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夺其翼,善飞者减其指,有角者无上齿,丰后者无前足,盖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古人云:『多为少善,不如执一;鼫鼠五能,不成伎术。』……」 幸好第一段字不多,十五分钟后,阿茶拿着几张宣纸出现在父亲书房,那男人只扫一眼就说:「字太丑了,重写。」 他只好摸摸鼻子,又回去重写一次,不料第二次那人还是说:「开头不好,重写。」 于是阿茶又黑着脸回房。 「少一个字,重写。」这是第三次。 「墨色太淡,重写。」第四次…… 「捺撇不好,重写。」第五次…… 直到第十次男人才把那篇书法收到柜子里说:「好了,你可以去睡了,晚安。」 阿茶应诺一声,整整一晚下来已经被整得心力交疲,难怪他就想这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一篇书法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原来之中真的有诈。 第三十章 披着一袭睡意,隔天阿茶又早起到补习班上课,进教室前特别去看了上星期的小考成绩,自己在前五十名内,找了找发现没有看到冬瓜的名字,猜想他可能那时没有把考卷交出去。 就在视线收回来的霎那,他扫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区域。 建中,方纹晓,分数:100,名次:1。 阿茶愣在成绩单前,这才是所谓的实力吗?…… 况且不论成绩,这个男孩其他部份还是需要人照顾。 新的星期开始,代表阿茶与卫生的赌约越来越急迫,虽然还不及火烧眉毛,他还是想尽早把这个诡异的厕所搞定。 一早英明的茶老大就拖着两个不情愿的跟班进男厕,然而后方多出的纤瘦影子是自己跟过来的。 眼前的景象依旧惨不忍睹,泥沙践踏四周,看起来像是整间厕所都被浸泡在泥浆里过,冬瓜检查所有马桶,面色哀愁的对三人摇摇头。 阿茶站在厕所中央皱起眉觉得事态不对劲,向阿渣问道:「你之前扫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吗?」 「啊……差不多,卫生也是这样快被搞死了,所以才管的这么严。」阿渣从其中一间厕所出来,显然里面状况也不太好。 偶然一次那没什么值得怀疑,每周都是如此,倘若不是人为蓄意,他真的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冬瓜正认命的把通乐拿进一间厕所,阿茶把他挡下来,对阿渣和段子正色道:「把吸盘找出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塞在这里惹麻烦。」 两人看他们的茶老大发威了,赶紧去把马桶吸盘挖出来递给他。阿茶二话不说就将吸盘往马桶中心使力按压,下去一两次,还是无声无息。三个人在旁边严阵以待,专注望着马桶的动静。 见一点东西都没冒出头,阿茶把速度加快,吸盘的杆子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想到卫生当初会对他叫嚣情有可原,自己的确只是个学艺,怎么会懂他的辛苦,还有班上一堆同学为了这间厕所耗费多少精神,想到最后画面停顿在一张漂亮的脸上,他一怔,动作顺序瞬间全乱了。 「有东西!」冬瓜指着吸盘旁边的一个透明物体惊叫。 阿茶趁机停下动作,把吸盘倒过来,那东西就黏在外缘,四个人缓慢靠近那个透明物体,看清楚它的模样,全员都沉默了。 那是每个男人都知道的东西…… 或许对男人来说还是个生活必须品。 「靠——老子不爽!」阿渣遭受打击抱头大叫:「啊啊啊怎么会是保险套啊!」 冬瓜在得知它的真实样貌,白皙的脸庞就熟透了,默默的退到后面揉着制服下摆。 「不会是有人在这乱搞吧?」段子横着眼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九班那个校草?」 「不对,不是他。」阿茶把保险套剥下来,望着马桶沉声说:「这绝对不只一个。」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卷起袖子,整个人俯身紧贴着马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就徒然伸进马桶洞口,哇啦一声破水而入。 「茶老大!」 「阿茶!」 阿渣和段子同时叫出声,脸上表情已经扭曲,他们没想到阿茶居然能这么猛。 冬瓜双手捂着嘴,惊骇的在后方看着他在里头挖出一堆保险套扔在地上。 「天啊……这五十个有了吧……」段子蹲下去用吸盘的杆子翻了翻那堆保险套。 「是谁干这么大啊……精力旺盛耶……唔!」阿渣感叹到一半后脑就被阿茶捶了一拳。 阿茶板着脸说:「这一看就知道是蓄意的,你看过有人身上有五十个小兄弟排队带套吗?」 「哇……那一定很壮观……」阿渣抚着后脑望天花板感叹,又被阿茶捶一拳在头顶。 「那应该要告知教官吧,这件事不小……」段子站起身摸着下巴深思:「这种情况怎么感觉是要报复?」 阿茶也稍微沉思了一下问:「你们有没有惹到谁?」 「应该没有吧……」段子说道。 这时冬瓜怯怯地走到他们旁边说:「对不起……各位……我觉得先不要告知教官……」 「啊?为什么!」阿渣惊讶的望着冬瓜。 冬瓜半垂眼帘说:「如果真的是要报负,打草惊蛇的话,搞不好教官还没抓到人那个人就先被寻仇了……而且我想这应该是同校人所为……」 说到后面冬瓜开始激动,双手握拳摆在胸前放声说:「对不起……我、我不想看到同学被记大过!」 几个人低头不语,反覆思忖冬瓜的话,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几秒钟过去,阿茶迈开脚步打破沉默,走到冬瓜身旁露出帅气的微笑柔声说:「我跟你一样不想看到同学被记过。」 冬瓜缓缓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透过一架黑框眼镜,他看到一双有生以来最认真的眼眸,正气凛人却不失儒雅。 阿茶边走向洗手台边朗声说:「所以今天就当是最后一次使尽全力扫这间厕所,明天以后我会让这件事会成为历史。」 「果然是阿茶!」段子在后面敬佩的鼓掌。 阿渣看到阿茶洗手的那刻,脑袋翻腾似乎快要想起什么,后脑门还略有痛意,他用手抓了一下头发,湿答答的触感让他从脚底毛到头顶,脑袋顿时开窍! 「茶老大!你刚刚揍我的时候没洗手啊啊啊啊!」 第三十一章 几个人又把厕所彻头彻尾清洗过一次,阿茶心想每次都是早上一来整间厕所就风云变色了,可见这或许在刚露曙光时就被泼泥巴恶搞。冬瓜和他同样有这个想法,执意隔天早晨要跟他一起缉凶,阿茶以安危顾虑摇头拒绝了好几次,结果那位美少年红着眼睛义正辞言表示男厕是他的打扫区域,而且阿茶是他重要的朋友,没有理由不出面打击犯罪。最后阿茶拿他没办法只好摸摸头肯首答应。 隔天早上天才刚亮两人就提早溜进学校躲在二楼埋伏,屏气凝神等待楼梯间的动静。 男厕虽然不大,但是要一边撒泥巴,一边把保险套往每个马桶塞,一个人应该做不来,所以阿茶猜想搞鬼的人不只一个,除了主嫌还有其他共犯。 两人等了半小时,寒风吹进沉静寥落的明道楼,冬瓜抱着手臂打了一个寒颤,阿茶赶紧脱下制服外套给他披上。 冬瓜拉着比自己尺寸大几号的外套,低头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阿茶看到他的表情自己的脸居然也有些烧,刻意移过头不去看他。 刚好这时楼梯间传来窸窣声响,还有踩着阶梯零乱的脚步声,让两人身体都一震。 阿茶向冬瓜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按兵不动,自己小心翼翼探出头往楼梯间看。 如果事实与自己料想的大相径庭,一般人的反应会如何? 大概就和阿茶一样,一看到那几个不速之客踏进厕所就睁大瞳孔,倒抽了一口气。 三个身穿无袖背心的彪形大汉摇摇摆摆拎着水桶走进厕所,甚至还可以从他们窄小的袖口看到令人啧舌的结实肌肉。 「居然不是同学……怎么会?」不知何时冬瓜出现在旁边,方才那三个庞大的身影也入了他的眼。 「所以没有什么记不记过的问题了,错误就是错误。」阿茶站起身对冬瓜说:「我去跟他们谈看看。」 说完他勇敢的往前走,才刚踩一步,后面的人疾速拉住他的手臂。阿茶瞬间愣住,回头看见那双平时亮着水光的眼睛充满恐惧,时间彷佛在这个刻不容缓的时期停滞了一秒。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去?……」 阿茶伸出手,即将碰到那张白皙的脸庞时,眨了一眼,变换方向往他的头上轻拍几下微笑说:「如果我会发生危险你赶快下去看教官来了没,不然就拍照起来报警。」 见冬瓜表情还是很惶恐,他又俯身柔声说:「在那几个大只佬离开之前你都不要出来好吗?我会没事的别担心。」 冬瓜的手还是抓得老紧,阿茶仍然是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那个场景彷佛夫君要远赴沙场妻子含泪离情依依,他不禁哑然失笑,把冬瓜的手轻轻拿下,反握着说:「放心,如果真的有事就赶快逃走请别人来救我。」 没等冬瓜点头,他就松开握着的那只纤细的手,毅然决然走下楼梯。 厕所的三位壮汉正在泼泥巴,阿茶出现在门口故意敲了几下门,那几个人果真停下动作,回头一看,正对着他。 虽然从体型就知道这三个人不好惹,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阿茶更能确定他们绝非善类。三人的皮肤都偏黑,其中一人右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其馀两个嘴里都嚼着东西,看嘴唇鲜红的程度,推测是在咬槟榔。 刀疤男看到阿茶立在门口就裂口笑说:「喂,小兄弟这么早来干嘛?来厕所洗泥巴浴,要不要哥哥帮你洗?」 旁边两位听过一边嚼槟榔,一边咯咯笑。 即使孤立无援,阿茶还是不失大义凛然的气势,沉声说:「这个男厕被泼泥巴、塞保险套已经持续两个月,是谁指使你们?」 旁边一位槟榔男吐了一口红色汁液,口气不屑对中间的刀疤男说:「你看区区一个建中生就可以质问我们,还不赶快直接把事情处理掉!」 刀疤男提着水桶慢慢走到阿茶面前,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阿茶忍住肚子翻滚的恶心感,两眼无所畏惧的注视他。刀疤男比他略高一些,整个人站定在他面前,一股沉重的气压袭来。 「怪就怪你们班的同学勾引不该动的人还不知廉耻,想知道是谁找出你们班爱男人的就知道了哈哈哈。」刀疤男大声笑道。 爱男人的人…… 联想到那人手机萤幕的男人,教室后方橘黄一片的枫絮,台大法律系的学长,阿茶冷汗直流,从踏进厕所开始他没有一丝畏怯,但听到这个名词他是真的害怕了,打自心底深处油然而生的恐惧遍布所有思路,像无穷无尽生长的树条包覆使他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窒息。 但是他突然想起那个充满清香的星期日,两人视线重叠的那一刻内心萌生的声音。 阿茶深吸一口气,赌上一切千金难买,他做的牺牲,永远不辞那人所有。 而且搞不好不是在说冬瓜。 「三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的干什么?难不成你怕讲出名字还被寻仇不成?」阿茶摘下眼镜,眉峰满是笑意,眼神尖锐的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刀疤男似乎很佩服阿茶的勇气,哼笑一声说:「哦,看来你们十一班喜欢男人的还不只一个?」 「你说……十一班?」阿茶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个大汉也怔愣了一下,刀疤男不耐烦的说:「别跟我说你不是十一班的。」 阿茶看着眼前表情有些错愕的三位彪形大汉,再想到两个月来班上所有外扫的辛劳,突然笑出声来:「大哥,你搞错对象了吧?这个男厕是一班在扫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看到阿茶的制服上学号后面绣的真的是一不是十一,水桶一丢就吊儿郎当的哈哈大笑,刀疤男经过阿茶身旁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促狭说:「小子给你躲过一劫,不然你早就被我们打趴在地上哀哀叫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们被我打趴在地上喊求饶?」阿茶抬起头正对刀疤男的眼睛,眉间的笑意依旧残存,只是眼神更加凛然。 刀疤男原本想嘲笑眼前单薄的小伙子,但看到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禁也歛起心神正经起来。天色已经明亮,学校开始有人声,三个人赶紧离开厕所,趁人烟稀少时逃之夭夭。 阿茶还站在原地,突然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阿茶!」 他轻轻笑了一声,危机过去,这个时候能听到冬瓜的声音实在太好了。 冬瓜把刚到学校的教官带来,阿茶稍微说明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也描述三个人的长相后,被教官狠狠的骂一顿,严正教训他们遇上不合理的事情应该优先通报教官室,只能怪他们发现的太晚,阿茶只好不断低头道歉。 这一个星期男厕恢复正常,阿茶成了赌局的赢家,让卫生惊讶的下巴都掉下来说不出一句话,他猜卫生脑袋里一定在想要怎么履行当初的赌约,对眼前面色铁青的卫生股长笑了笑说:「那个赌约就不用了。」 「啊?真的吗?但这样就破坏了男子汉的约定了耶……」 阿茶挠头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我知道当卫生很辛苦,之前那样呛你我很抱歉。」 被这么一说,卫生也笑道:「唉唷,学艺也不好当阿,每天写教室日志都快烦死了,我还是比较适合去操人啦!」 阿茶坐回位子上,一切事情似乎都回到正轨,肩上卸下不少重担。 冬瓜在旁边探头出来正色说:「阿茶,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啊?是因为厕所的事情吗?」阿茶转头。 「对!」冬瓜大力点头说:「我一定要向你看齐!真是太厉害了!阿茶现在在我心中是第一名!」 阿茶微笑道:「你也很厉害,试听那天的英文你考满分。」 「真的吗?」冬瓜一脸难以置信,又低着头搓手,虽然看他样子很害羞,但心里应该是开心的。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月中,高一上学期只剩一个月即将结束,好像来的猝不及防。阿茶翻开睽违几个星期的教室日志,乍然看到上面的通知单整个人就像再次看到厕所一堆保险套一样僵直了。 第三十二章 教室日志上面夹着一张孤伶伶的科展报名表,高一每班皆需要交出一份作品企划书,截止日是十二月底,也就是两星期后。当下阿茶非常想再次对着卫生火呛,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提早告知他,现在这个节骨眼有谁会自告奋勇出来搞实验。 冬瓜在旁边灌着蜜糖色的冬瓜茶,注意到旁边阴沉的气氛,歪头不解的望着他。 下课时阿茶沉着脸站在讲台向班上询问报名意愿,果然全班只看他一眼,就当没自己事转过头继续转着篮球打闹。他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 「不然就我们自己来吧?虽然我们社团这星期要开始团练了,但只是企划书应该凑得出来。」冬瓜对着阿茶说。 「是也可以……但是如果真的要做的话,我想要做到最好,可是……」阿茶苦笑指了自己又指冬瓜说:「我、你都是文科比较好……要在短时间生出一份企划书这个对我们来说可能会有点吃力……尤其最后的作品我没把握……」 「那就把我加入吧!」段子突然冒出声走过来,得意洋洋的摸了摸头发:「我国中科展也是得过奖的,理科也不差,不加我的话根本就是你们吃亏。」 阿茶第一次很感谢这个家伙的露才扬己,笑着说:「那好,就填我们三人的名字。」 把报名表填好,他以为一切都已处理妥当面对其他事情可以高枕无忧,却没想到下节课英文老师一脸灿烂笑意把他叫到讲台前。 「巫融,你和你好兄弟们十二月底有没有空?」她一手托着脸,一手指着自己的行事历上的某个日期问道。 「有什么事?……」面对她的笑脸阿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这个老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不是什么好消息…… 「十二月底有一场非正式的英文辩论赛,我也得知的很突然,不过你们建中生嘛,相信这不成问题。」 「怎么会选上我啊……还有很多其他的同学也很优秀……」 「英文单字比赛第一名,舍你其谁?」老师阖起行事历,看她的样子就是结局既定不容置喙。 「呃……老师对不起,老实说我们要做科展的企划书,所以可能没什么时间准备……」 她皱眉眯起眼睛,拍了一下讲桌斥问:「你身在哪里?」 「台北……」 「我是在问你现在在读什么学校!」 「建中……」阿茶额头不断冒汗。 老师双手抱胸点点头说:「没错,对于建中生来说这不是a piece of cake?」 阿茶没说话,表情很无奈,老师摆摆手又说:「如果真的准备不来,去找上次比赛第二名九班的叶同学,他也很优秀,我看他五科全能。」 一提起那个人,他立刻想到校庆当天叶立帆冷傲的模样,心情顿时又重重一击跌落谷底。若是要他和这个人一起共事,那劈了他还比较快。所以有关叶立帆的事情,他一率含糊随便带过,终究是答应了英文老师的「请求」。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天他们三人赶紧去收集科展各项资料,段子在理科部份比较拿手,可以在短时间内列出一些相关主题,阿茶凭着自己差强人意的生物学知识选了一个比较好做的主题。从定题目、完成研究动机及目的他们只花了三天,接下来比较麻烦的是研究过程与方法,虽然有段子当主干,他们两人依旧觉得实行起来很吃力,刚好碰上英文老师课后的对话训练,已经频临垂死边缘。阿渣比较幸运,不需操劳科展,只需接受赛前训练。 在一边撰写研究过程,一边看着英文老师提供的辩论赛影片,冬瓜终于不堪负荷,发疯似的频频摇头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阿茶压力也很大,还是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撑过一下就过去了,对不起,让你这么辛苦……」 「阿茶,你真的不考虑把那个人加入进来吗?」段子头也没抬,手里不断翻着厚重的文献资料,。 阿茶皱了一下眉,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看到冬瓜不顾形象倒在图书馆讨论桌上,惊觉自己再逞英雄下去也不是办法,打肿脸充胖子也没好处。 隔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走上二楼,站在九班门前马上就有同学问:「找谁?」 「不好意思,叶立帆在吗?」阿茶礼貌说道。 那人往教室一看转回来说:「你真幸运,刚好他今天在呢!」 意思是他平常都跷掉吗?阿茶对这个人在众多不堪入目的坏印象又添了一条标签。 那位同学进教室跑去摇一个趴在桌上的人,阿茶一看脸更黑了。 这位趴在桌上的同学很潇洒,制服根本没穿枕在手臂底下当抱枕,身上只穿一件单薄的黑色男用背心。同学把他叫醒,他睡眼惺忪的往教室门边看,见是阿茶,单手撑着脸也没起身,勾起唇角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虽然五官很英俊,刀削般的脸庞甚至会使些许男明星相形失色,配上这种残缺的个性,可说是美中不足,但阿茶觉得这种烂个性已经掩盖一切完美的面容,儒家道德五常,仁义礼智信,他大概只有「智」而已,其馀全部沦丧。 看他这模样分明是故意,耳朵上的银色物体经灯光照耀反射的光线一明一亮。阿茶心里怒火中烧,还是静静的站在门前等他出来。 叶立帆挑衅看着他片刻,悠然打了一个哈欠,左右扭一下脖子,阿茶以为他终于看够要出来了。没想到他居然厚颜无耻又趴下去继续抱着制服呼呼大睡。 「干——」 看到这个景象,阿茶忍不住气昂昂骂出生平第一句脏话。 第三十三章 所有人看到阿茶气冲冲的回来就知道应该是沟通失败。 「他不答应吗?」冬瓜轻声问道。 「我根本没和那家伙谈到话,个性差劲极了!」阿茶一回到座位就猛灌水,想到方才那一幕火气完全消不下来。 「啊……连老大都没办法那怎么办?」阿渣整个人反坐,趴在椅背上望着愁眉苦脸的大伙们。 段子抬起手说:「我去跟他说如果加入我们的话给他一万元如何?」 「真的假的!那我也要!」听到钱阿渣眼睛亮了起来,晃头晃脑在旁嚷着要钱。 正在气头上又听到没建设性的解决方法,阿茶重拍两人的头斥骂:「这跟贿赂没两样,哪天他变成吸血鬼整天勒索你要钱怎么办?」 两个人都抚着头不敢发言,冬瓜拿起一张便条纸起身,叹口气说:「我再去跟他说说看好了。」 「啊?我陪你去吧!」阿茶赶紧起身跟在他后面,怕冬瓜也因为叶立帆的猖狂吃到闷亏。 冬瓜转头一脸正气:「阿茶还是不要去好了,搞不好就是阿茶的关系他才不答应,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阿茶闻言差点滑一跤,怎么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不久冬瓜容光满面回到教室,手里挥着便条纸开心说:「他答应了!这是他的手机号码!」 一瞬间阿茶的脸又黑掉了,错愕想难道那家伙是看脸蛋的,所以冬瓜出马就点头这么迅速。 「唷,看来叶立帆真的是看茶老大不爽耶!」阿渣幸灾乐祸的露齿笑。 阿茶顿时不知脸该往哪里摆,心情恶劣到极点:「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常跷课,制服也不穿好,还戴耳环,就知道是个不良学生。」 没想到此话一出,冬瓜立刻跳出来帮他讲话:「立帆是个好人,阿茶不要这样说他。」 阿茶傻在原地。 立帆…… 他们两个何时感情这么好,连名字都叫得如此亲密,认识三个月冬瓜也没正式叫过他的名字! 「好啦,茶老大,人家校草搞不好就是听校花的话啊!」阿渣嘻皮笑脸的模样实在让他很想挥拳揍下去。 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信,阿茶双手环抱坐在位置上,沉默噤声。 段子把写好的科展企划书翻一翻:「科展只剩预期结论的部份,叶立帆这时加入大概对我们的辩论赛比较有益。」 虽然情绪还没缓下来,阿茶不禁回忆当初单字比赛叶立帆所用的英文单字。Flex,屈曲;Endothorax,胸内骨;Erysipelothrix,红斑丹毒细菌;Cervix,颈部,都是医学相关用语,最后的化学单字氯磺丁脲,只是他故意把E写成A,否则当初勇夺冠军非他莫属,毕竟如果那时他再丢X结尾的单字出来,他和冬瓜未必能继续接招。 「那可不一定。」阿茶淡淡开口:「单字比赛时他用的都是医学用语,看来他在生物化学方面有些研究,邀他一起做科展对我们帮助很大。」 「不过课后讨论的地点要订在哪里?我想我们需要提早跟立帆说,我怕他当天没来学校……」冬瓜担心的握着手机说道。 「科学馆放学后还能外借吗?」段子问。 「就算能外借也用不了多久……如果要固定场地的话或许……」阿茶摸着头思考,可以供他们使用,不限时间,场地要大。他忽然想到一个地方,曾经在那里为了一个人彻夜忙碌,两百个高脚杯围绕在身旁,手从未放下一刻,麦克笔去便利商店买过一支又一支。 他的思绪开始飘游,转过头注视着所有模糊景色中唯一清晰的脸蛋,不由自主说:「就去那个地方吧。」 第三十四章 几个人了解他是在说哪里,各个颔首答应。原本以为这个办公室总有一天会荒废在他手上,现在居然有它的用武之地。 大家公认叶立帆不甩他们的茶老大,于是派遣花美男系去与他交涉,不过下节课去九班找人就已经不在了。冬瓜回来打算和阿茶禀报,却发现他和上次园游会遇到的朋友在门前交谈,旁边还有一位眼熟的男孩。 三班负责人把一个提袋交给阿茶说:「五件都洗好、抹过熊宝贝、用熨斗烫过,一切都妥当当了。」 说完不忘比出一个OK的手势,又立刻把躲在后面的同学推出来说:「巫大哥,这就是咱家红牌,许瑞阳,带给你认识。」 许瑞阳横着眼瞪自己班同学一眼,礼貌性微弯腰对阿茶说:「没想到是你……第三次见面你好。」 「应该是第四次了。」阿茶露出招牌微笑:「校庆那天扫男厕的是我。」 许瑞阳先是愣了一下,反覆在脑袋思索这句话,校庆那天的回忆如喷泉涌上,脸色登时就青了,指着阿茶咿咿啊啊说不出话来,负责人嗅到八卦的味道,兴致高昂的退居在旁倾耳而听。 「你……你……别、别误会,我、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许瑞阳大红着脸终于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么那天你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阿茶叉着腰一派轻描淡写,对面的人一听脸又更红了。 「只是调衣服而已……女生制服不、不好穿……」许瑞阳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阿茶暗想又不是女生在厕所调肩带是有什么好调,不过看他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也不忍再逼问他。 阿茶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乐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根子,另一个铁青着脸看起来就是遭受不小打击。 他回到座位上听冬瓜说叶立帆又消失不见,火气猛然飙升上来,这人非得途中把课跷掉吗! 冬瓜见阿茶滨临暴怒边缘,赶紧用简讯传了办公室地址过去,祈祷今晚叶立帆可以如愿前来,不然他担心阿茶也会被折腾到精神分裂。 恰好当天阿渣和段子也没有补习,四个人放学买了晚餐就移驾到办公室,人员拆成两半,阿茶和段子坐在办公桌前继续忙科展,冬瓜和阿渣利用电脑观看英文辩论赛的全程影片。 庸碌两个小时左右,大家都累了。阿茶往后靠在椅背上,段子也跟着休息,起身伸一个懒腰。冬瓜那边显然也是疲惫不堪,见两人都趴在电脑桌上,阿渣甚至开始打盹起来。 阿茶抬头看时钟,已经八点还不见叶立帆来,验证他的预料,果然靠那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家都已经精神耗弱,他叹了一口气宣布:「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我们再继续……」 话还没说完,电铃声抢先一步掩盖他的声音,全员都为突如其来的铃响怔愣,冬瓜最早回神过来,捺不住惊喜说道:「是立帆来了!」 不知为何听到冬瓜叫他名字就是觉得刺耳,阿茶黑着脸去开门,一张冷淡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是叶立帆没错,但旁边还有一个人…… 「居然第五次见面了啊,许瑞阳对吧?」阿茶不想正视叶立帆,故意面对许瑞阳微笑,语气略带调侃。 「……哈哈哈。」许瑞阳见又是阿茶干笑说:「怎么又是你……我今天真不知道走什么运……」 阿茶刻意忽略最后一句话,把两人带进办公室向大家介绍,这时才去注意叶立帆,他终于把制服穿上了,但是一排扣子依旧没扣,卡其色制服顿时变成罩衫披在外头,简直败坏建中校风,若给外人看到不知作何感想。 阿渣看到校草名不虚传,兴奋的精神都回来了,朝叶立帆比出大拇指:「果然是校草,老子都以为你的脸是用画的了!」 「没什么,我爸妈功劳而已。」叶立帆扬起薄唇淡然一笑,阿渣就像崇拜偶像一样眼睛黏在他身上,只差没有尖叫和递签名板出去。 「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帮我们!」冬瓜站在两人面前紧张说:「校庆那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听到敏感的两个字,旁边的许瑞阳脸又青了,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要说这个,若不是刚认识,此人又一脸文弱书生,还真想朝他大吼。 「没关系,我没放心上。」叶立帆的表情丝毫没有波动,说完刻意往阿茶那里瞟了一眼。 阿茶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没有闪避,不过叶立帆很快就把视线拉回去,避免一次台面下的交锋。几人相见欢,刚好是六人办公桌,大伙们一人一个位置,东南西北乱扯了半小时,从班导身家调查到科任老师哪个最机车,结果达成共识居然是同一个英文老师。阿茶发现叶立帆虽然话不多却每每有问必答,挑衅的眼神也没有再露出来,谈吐有礼。他不禁思考面前的人和早上那位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莫非是双面人,还是真的单纯对自己不爽而已。 第三十五章 科展企划书缴交的期限迫在眉睫,由于叶立帆是九班人,阿茶不太想把自己班该负责的事托付给别人,阿渣却说兄弟之间分什么外人自己人,是兄弟必定要两肋插刀。即使他不认为个性有残缺的人是他兄弟,还是吩咐段子复印一份未完成的企划书给他。 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比赛,阿茶这几天都特别早到。平常几乎都是他第一个到教室,今天还在走廊上就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在里头穿梭。 阿茶一进门,冬瓜笑脸迎人说:「阿茶早。」 「早。」他往冬瓜的桌子看,上面有一些卡其色纸,之中静置一把剪刀,看来刚刚做过剪纸。 冬瓜抬起双手,亮出两个人型剪纸:「昨晚买了材料还来不及做,刚刚才完成的。」 「这是……」阿茶拿下其中一个,头发略长,一双眼睛幽黑,一看就知道是叶立帆:「怎么连他们两个的也做了?」 「昨天阿渣一直在说乌龙茶军团终于成军了,我就想必须做他们两人,军团才能完美。」冬瓜笑着说,轻巧把阿茶手上的小型叶立帆拿下,走到教室后方。 「他们两个人要贴一起才行……」冬瓜撕掉背后的双面胶,把两人按上橘黄色的背景。 同时阿茶震了一下,似乎听到一声来自心底幽幽金属清脆的轻响,把某种东西牢固铐上。 他走到冬瓜身后面对满墙枫絮,底下的六人紧连在一起,温柔胆怯的冬瓜,活泼白目的阿渣,骄傲自满的段子,还有两个虽然不熟却清楚个性的别班同学,目中无人的叶立帆,暴躁羞赧的许瑞阳。 他们虽然感觉都不太正常,严格来说却都是重情义的人。即使是叶立帆也为了他们答应参加英文辩论比赛,以他时常跷课的习性来看这谈何容易。 六个完全不相似的人,却能相遇,甚至集合在这面墙上,他们将来或许为了各种理由需要面对不同的比赛,比赛是一个契机,六个人则是无数个未知数,全员到齐才能解开所有未来。 「就像锁一样呢……」阿茶目不转睛望着六个缩小版的大家喃喃自语。 冬瓜疑惑的转头:「是说我们就像锁一样被铐住吗?」 「或许被铐住的不只是人吧。」阿茶对他微笑,不知道那两人得知被做成人型会有什么想法。 傍晚他为了还制服,特地约邱庭在捷运站见面。倚靠在站内外交接的玻璃栏上,还没等到邱庭先看到熟悉的两人缓缓从手扶梯而上,下意识避开那两抹身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不断从眼角像个偷窥贼注视他们。 叶立帆和许瑞阳一上来就往他的方向走,阿茶反覆思索该不该换个位置,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只是自己对他们两人的心态还没调整完善,现在见到他们不知面对叶立帆是该笑还是要板一张脸孔。 他们的步伐越来越靠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却彷佛被灌水泥般动弹不得,冷汗如雨下,心跳急促,他多么希望可以瞬间移动,或是他们两人可以刚好绕道而行。 不过显然两者都做不到。 「阿茶?怎么又见到你啊!还真是有缘……」许瑞阳最先发现到他。 阿茶深吸一口气,把心情整顿好,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微笑说:「是啊,真有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要去上班。」许瑞阳不情愿地指着叶立帆:「我只是好心陪他而已。」 「在北车上班吗?」阿茶终于正视叶立帆,那人也淡漠的回看他,眼神不再盛气凌人,他不禁想难道是这人也想通了? 叶立帆淡然答道:「对,做咖啡厅。」 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见这次谈话气氛不错阿茶趁机问:「企划书你看了吗?」 「看了,感想我明天再说。」 现在说是会死吗?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所剩时间不多! 阿茶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颜面神经,努力压抑内心的怒火,幸好这时他站在这里等的人终于来了。 邱庭远远就招着手说:「巫融!」 兴高采烈的跑过来,结果看到他身前的两人就愣了。 阿茶感觉到气氛开始不对,连叶立帆和许瑞阳的表情都很怪异。 「你、你们认识啊……」邱庭非常震惊,双颊瞬间潮红。 「嗯……算吧……」阿茶赶紧把制服提带交到她手上。 许瑞阳瞠目结舌指着里面的绿色制服断断续续的道:「这、这是跟邱庭借来的?」 邱庭点头刻意回避叶立帆说:「因为巫融说要办反串秀我就拿了自己跟同学的借他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许瑞阳在原地干笑,脸上表情很僵硬。 阿茶看这种情况,想起校庆当天邱庭急着去九班应该就是为了叶立帆,国中暗恋三年的人也是他。 阿茶紧闭嘴巴咬牙切齿,果然这人长的就是一副风流样。 又回想起冬瓜唤着他「立帆」亲密的模样,这人男女通吃,让他火气更大。 虽然一个团队需要友好关系当基底,但此时此刻仅管自己如何想要卸下防备与他和谐相处,都无法掩盖这人靠着脸蛋蒙骗残缺的一切。 情绪快要爆炸,此地不宜久留,阿茶调整一下心情对他们道别,几乎是跑着离开。 叶立帆冷淡往他消失处一望,尖峰时刻车站里拥挤的人潮已经将他的身影吞没。望着脸红的邱庭和错愕的许瑞阳,他第一次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思考别人的事。 那家伙也是个不坦荡的伪善者。 第三十六章 阿茶居然有种自己是落荒而逃的错觉,但是与其待在他们三人之间受苦,还不如趁机离开,即使背影狼狈也不要紧。 隔天他依旧提早到校,距离科展截止日只剩三天,段子几乎已经将企划书搞定,让他不需要再多操心。接下来他可以全心全意准备英文辩论赛,由于四个人在国中都没有接触相关的比赛,所以初次参赛大家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胡乱看历年比赛影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虽然英文老师说过是非正式的比赛,但大家私底下都知道以阿茶个性还是想尽全力做到最好。 某节下课,阿茶单手撑颊,看着英文老师给的比赛规则,耳边响起塑胶膜剥落的声音,视线马上转到冬瓜身上。 「冬天还喝冬瓜茶不冷吗?」阿茶问道。 「不会啊!一样好喝!」冬瓜露出甜甜的微笑。 看他喝了一口冬瓜茶,阿茶神色略显不自然,眼神乱飘,支支吾吾说:「你……和叶立帆感情很好吗?」 面对一句没来由的问句,冬瓜疑惑的转过头:「什么?」 「因……因为你叫他『立帆』两个字,我的名字你都没叫过,所以我想你是不是跟他很熟……」阿茶越说声音越小,他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要把这种心里话说出来,等等气氛一定会很尴尬…… 果然,冬瓜睁着大眼一眨也不眨看着阿茶,两人之间的走道游离尴尬的气息。 阿茶困窘不已低着头,想赶快转移话题,不料冬瓜歪着头目光定在上方似乎在思考:「我刚刚想了很久,我记得我有叫过阿茶『巫融』啊……」 原来刚刚是在回想,并不是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松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没关系啦……不重要了……」 但是冬瓜似乎不放过他,又天真的开口说:「我会叫立帆两个字是因为这样比较亲切,阿茶已经有绰号了,叫起来一样亲切,才没有想要叫名字。」 「是这样啊……」 「如果阿茶很在意的话,还是我叫你巫融比较好?」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不要再叫「立帆」吧…… 但是这个美少年显然没想到。 阿茶红着脸说:「不用了……真的……」 「可是你看起来很在意啊。」冬瓜担心的蹙起秀气柳眉。 「呃……是……」有点在意没错…… 冬瓜突然眼睛一亮兴奋说:「不然叫『融』一个字怎么样?」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听到冬瓜只叫自己一个字,他全身骨头都酥了。不过看冬瓜闪烁的眼睛似乎跃跃欲试,再怎么不好意思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当天就有这样的情况,明明是男校,教室却充斥着一个像是唤夫君的声音。 「融,午餐好好吃喔,阿姨手艺还是很好!」 「融,你很累吗?要不要我帮你?」 「融,今天我要去团练不能跟你去办公室了……」 阿茶每听他叫一次,浑身就颤一回。虽然表面看起来好像很困窘,即使面对同学的流言蜚语,私底下还是挺自得其乐。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吗?阿茶不禁怀疑难道在男校长得秀气一点的男生也能暗自变成向大家耀武扬威的对象? 至少他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似乎冬瓜是他独有的美人,只与自己交情最好,只会如此亲密呼唤他。 阿渣和段子也发现冬瓜对阿茶的称呼变亲腻,段子直接单刀直入的问:「你们俩是成亲了吗,怎么像在叫老公似的。」 「因为这样叫阿茶会比较开心啊……」冬瓜像是受委屈一样,低头紧攥制服下摆,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了。 阿茶心想再继续叫下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造成冬瓜的困扰他并不乐见,一天下来也觉得自己太过孩子气,居然为一个称呼闹脾气。最后一节课他对冬瓜温柔的说:「还是叫我阿茶吧。」 「真的吗?……」 阿茶点头笑道:「是我自己太幼稚了,像个小孩抢糖吃。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茶。」 冬瓜也回他一个美丽的微笑:「我也喜欢叫你阿茶。」 眼前的笑靥让一颗碰撞的心又抛到九霄云外。窗外北风依旧猖狂袭人,面前就已经有位柔雅的美少年,何苦待到樱花花开时。 第三十七章 晚上冬瓜和阿渣都去团练,段子已经跷了好几堂家教,打算一天补齐,虽然少了兄弟们的支援,阿茶相信自己也能做点贡献,于是决定不回家只身前往办公室审阅即将完成的科展企划书。才刚转开办公室大门就发现门竟然没锁,吃惊之下迅速推开铁门,发现有一个人跷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看书。 阿茶突然想起,先前给六个人都打一串钥匙,自己却给忘了。 那人没有抬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进来,腿间平摆一本杂志。阿茶走到沙发前脱下书包,往他的杂志一瞄,上面尽是密集的英文,旁边有几张类似DNA模型的显微镜照片。 「你果然对理科有兴趣。」阿茶轻声说道,寂静的空气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使声音放大数倍循环于此。 叶立帆阖起杂志放在办公桌上,可清楚看见封面写的是《POPULAR SCIENCE》,既然看这种高规格的杂志,阿茶不禁想是否也该多尝试这类书籍,提升一点自己的科学常识。 「嗯,但在里面我对生物比较有兴趣。」叶立帆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热,像极春寒料峭的冷风,阿茶很疑惑这人有一张俊美绝伦的五官,却总是要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简直是浪费天生的优势。 不过既然有了谈话,阿茶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直接问道:「那么你觉得我们的科展准备的如何?」 叶立帆终于昂首注视站在身前的人,即使阿茶处上位对于他依旧没有居高临下的气势:「如果你们想得奖这样的题目是不可能的。」 他丢出这样一句话就起身,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走人,阿茶还愣在原地,叶立帆经过他身旁时才回过神,伸手想阻止他离开,不料又像校庆时厕所的那次被恶狠狠甩开。 叶立帆眯着眼睛,平淡的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对不起。」阿茶放下原本停留在胸前的手,调整自己的语气委婉:「请问你说这样的题目得奖不可能,那要怎么样的题目才可能。」 一双幽暗的眼眸全然无光无彩,就连声音都比冬日空气寒冷:「这应该是你自己该思考的事。」 叶立帆似乎开始没耐心,又迈起步伐往门口走去,阿茶站在原地遏止不了怒气:「你也太诡异了,既然这是不适合的题目,为什么不昨天就告诉我,提早说就可以提早修改,然而现在才说剩下三天的时间我们要如何是好?」 他停下脚步回头:「你也很诡异。」 「什么?」 「昨天明明就先看到我们,为什么瑞阳打招呼时才装作刚看到?」 难道昨天在捷运的举动被发现了?阿茶顿时像被棒球打到一般,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来:「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早就发现你们!」 叶立帆双手插着口袋缓步走向他,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居然有想往后退的冲动,之前三个彪形大汉逼近他时都没有这种压迫感,此人只是与自己同年,竟然就有如此重的影响力。 他站定在阿茶面前,两人目光相交:「不是我的眼睛,而是你的眼睛。」 阿茶听了立刻把视线移开,叶立帆又说:「其实你们的题目也不是不好,得个佳作应该可以。」 「如果要做为什么不做到最好?」阿茶不敢再与他四目交接,只好看向旁边:「以我们的能力并不是做不出来,既然都跨出这一步我想要拿到最高的荣誉。」 叶立帆注视着他良久,两人沉默不语。阿茶过了一段时间才把心情整理好再度正视叶立帆,这次他的眼神里面没有畏惧,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充满坚定不移的士气,只许成功不容失败。对于这个眼神叶立帆有些惊讶,毕竟他很确信自己不曾出现这种情操,眼前的人就如以往的许瑞阳和他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他终于轻笑出声说:「好。」 「好什么好?」阿茶皱起眉,这人永远都捉模不定。 「我来定题目。」叶立帆露出一道自信的微笑,霎时点亮俊美的五官:「今天晚上我教你怎么做实验。」 面对态度转变浩大的叶立帆,阿茶彷佛又被第二颗棒球击中红心:「什么……但我们只剩三天。」 「我知道。」叶立帆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阿茶:「输入你的EMAIL,今晚我寄给你,既然要得到最高荣誉你应该有办法。」 阿茶头一次因为他的话笑出声,接过手机键入几个英文字,再交还给他。那人依旧很潇洒,话不多惜字如金直接离开。阿茶望着被关上的大门,方才似乎终于看到这人脸上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或许也是个拥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第三十八章 在办公室待上不到半小时就收到叶立帆的来信。他定的题目是有关超音波对星状细胞的影响,自己确实想不到诸如此类艰深的题目,可见这人不管是英文还是生物程度皆非同小可,信的下面写了几点实验原理,阿茶稍微把每一点都看一遍,脑袋略懂一二便开始着手计划书,因为有了概念写起来也比较顺手。 完成整份计划书,阿茶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天花板的日光灯照到眼睑,居然莫名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有人说,时光就像水,抓不住只能任它而去。高一上逐渐接近尾声,全班开始进入备战状态迎接高一上学期最后一场段考,阿茶他们把科展计划书交出去也开始一边准备那周末的英文辩论赛,一边准备考试,办公室使用机会迅速提升。 阿茶某一天就趁叶立帆去上班不在,对坐在前方的许瑞阳抛出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那个……我想请问一下叶立帆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呃……我的意思是说有诊断的那种,类似亚斯柏格啊……这种建中不是挺多的吗?」 许瑞阳把头从书本中露出来,皱眉说:「应该没有吧……虽然我也觉得他不是正常人。」 「阿茶说的是脑袋特别聪明却没有社交行为的那种病吗?」冬瓜也从课本中探头出来。 「嗯……他社交行为很明显有问题吧?」阿茶说道。 「是有问题没错,不过应该是个性问题啦,他个性很古怪。」许瑞阳把课本豪迈的丢在桌上,双手往前伸展说:「但是人不坏。」 「是啊,立帆是个好人呢!」冬瓜微笑。 许瑞阳不经意看他一眼:「你很久就认识他了吗?」 冬瓜困惑地转头:「跟阿茶他们一样高中认识的,怎么了吗?」 「啊……没有,只是觉得你怎么好像比我了解他一样……哈哈哈……」许瑞阳讪讪笑又捡回桌上的课本立起来挡住自己整颗头。 阿茶看现场就只有自己、冬瓜、许瑞阳三个人,双手抱胸身子往前倾向对面的许瑞阳又问:「话说回来,你跟叶立帆认识很久了吧?」 「是啊,从国二就认识了……」许瑞阳依旧把头埋在课本里,这种审问犯人的气氛越来越重,他隐约知道阿茶又想问什么。 他算一算:「其实也没有认识很久嘛,我还以为你们是青梅竹马。」之后又开口:「那么你和叶立帆……」 「阿茶还是赶快看书吧。」冬瓜打断他的问句,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 他那霎间难以言喻,这种感觉就像单字比赛那天,他认真唤出叶立帆名字的神情。 冬瓜的微笑很淡,彷佛历经沧桑的一只燕,淡墨轻轻一撇,渲在白皙的脸上,很淡然很安静。 也很凄美。 底下的双手不禁紧了紧。 「嗯,看书吧。」阿茶也露出微笑。 只有三个人的办公室,下半场安静许多,只有许瑞阳暗自松一口气的声息。 周末的英文辩论赛,除了许瑞阳以外,其他五个人全员上场,直到对手出场他们才觉得这根本是一场英文老师策画好的骗局。 当阿茶看到他们制服就傻眼了,对手是五位国三生。 不过等到比赛一展开,五位高中生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们,那五位国中生正好是英文辩论社的成员,对于如何提问很有一套技巧,但是建中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对手经验丰富占上风,他们依旧能运用观摩影片学来的技巧不断重申论点,以及一针见血切中要点反问对方。 他们成功战胜对手,赢得第一场辩论比赛,英文老师在旁边看的不亦乐乎,似乎在她心里最后的胜败早就预想好了。 由于只是一场非正式友谊赛,结束后主办者英文老师稍微讲评就各自离场,大伙们临走前老师说了一句话,她的笑脸深刻映在六人脑子里。 「这只是牛刀小试,接下来期待你们表现喔!」 听到这句话,阿茶顿时觉得天在旋地在转,这世界怎么这么扭曲…… 第三十九章 几个人忙完回去后,开始准备迎战高一上的期末考。六人全员到齐办公室的机会又窜升更多,除了叶立帆手上从来没出现课本,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办公桌前所有人对着课本苦读。 这时叶立帆通常只是安静的坐在许瑞阳旁边,不是在读英文期刊,就是在读《POPULAR SCIENCE》,偶尔许瑞阳向他求助才会抬起头动笔解题。阿茶曾经想问叶立帆未何都不准备考试,但看生人勿近的模样又露出马脚,他不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 在段考之前乌龙茶军团就先荣得消息,科展计划书初审通过! 这对处在水深火热的几个人来说是个莫大的安慰剂,尤其阿茶听到这个消息他比谁都高兴,暂时消弭一些对叶立帆的偏见。 苦战两个星期,缠身的期末考结束,意味学期到了尽头,但阿茶的杂事还没走到尽头。开始着手科展实验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从温哥华捎来姐姐喜获麟儿的消息,这代表他失去一个清闲的寒假了。从接到远洋电话的那一刻,父亲严肃的面孔流露少有的喜悦,意料之中,两夫妻决定寒假去温哥华给姐姐做月子,也看看自己的小外孙女。 结业式当天阿茶居然有些舍不得,转向旁边刚好冬瓜把书包背起,立正站好对他说:「阿茶,谢谢你这学期的照顾!」 看他正经八百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哪有的事,寒假会去哪里玩吗?」 冬瓜抓着背带迟疑一下笑道:「不会,寒假我有很多事要做,阿茶呢?」 「我大概连除夕都要在温哥华过了。」阿茶刻意惋惜的摇摇头。 「能陪伴家人是件很好的事,阿茶别这么丧气。」冬瓜微笑,准备转身离开:「那阿茶寒假结束见罗!」 看着眼前的人要走,他心一急,连忙叫住冬瓜:「等等!」 「怎么了吗?」冬瓜疑惑地看着阿茶。 老实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叫住冬瓜,只是一个出自本能的反应,希望这个人能够在眼前停留久一点。 既然都出口叫人,不说点话会更尴尬,因此他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话:「我寒假可以打给你吗?」 「从温哥华吗?」冬瓜更困惑了。 「对……」 「你确定吗?很贵耶……」 「呃……没关系那不是问题。」 冬瓜耸一下肩:「如果阿茶不介意的话是可以的。」 阿茶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冬瓜也跟着他笑。 每当这名美少年微笑时,四周景色都淡了。就如一幅画,他是隐晦背景中最清晰的那一竖剪影。 阿茶满足了。 那就将这学期最后一幕温柔如樱的笑靥牢记在脑中,打包成行李远洋而去。 前一晚上父亲已经打电话通知补习班请假,傍晚阿茶到补习班拿寒假一个月份的讲义与考卷。走出寿德大楼的同时后方传来熟悉的女音。 「阿茶等一下!」 他一转头,穿着黄色制服的许任涵已经气喘吁吁跑到他身前。 「景美也是今天结业式吧?」阿茶微笑。 第四十章 许任涵大呼一口气点头:「是啊,你今天不补习吗?」 「后天我要出国,寒假的课我几乎都不会出现。」 许任涵有点讶异,阿茶才稍微跟她解释。她听了后脸色微暗,看起来很失望,但还是摆出笑容向阿茶邀约:「我今天也请一天假,一起搭捷运如何?」 望着她略苦的笑颜,阿茶愣了一下才静静点头肯首。 捷运人潮开始拥挤,他们特地选择人群比较稀疏的车头车厢。许任涵靠在黑色屏板上,阿茶站在她旁边面对车窗,看到窗子里的倒影,忽然之间眼睛定格在里面的自己,那一天的回忆砸进脑海,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位置,只是现在旁边站着不同的人。 心绪逐渐混乱,阿茶低下头逃避回忆,以免霸占整个心思。 刚好此时许任涵颤悠悠的开口:「阿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抬起头看到许任涵一张通红的脸:「当然,怎么了?」 许任涵没有正视他,眼睛盯着别处:「你……有女朋友吗?」 看原本落落大方的女孩变成娇羞的模样,又听到这个问题,阿茶再迟钝也能猜到几分她的意思。 第一次面对这种暧昧的情况,他不知该如何闪避,嘴巴依本能说出实话:「没有。」 许任涵终于将视线调到他身上,四目相交。一看到她清澈的眼睛,脑袋嗡嗡声不停放肆,彷佛蜂巢扎营,成千上万对翅膀振翅巨响,持续几秒钟,清脆的声音长驱直入。 「那,我能不能当你的女朋友?」 接着是思考中断的宁静。 铁轨碰撞声响传进耳里,两人皆沉默,许任涵讲完那一句话就没有下文了。阿茶阖上眼睛,缓缓说道:「对不起,我没交过女朋友所以……」 「只要试试看就好了。」许任涵认真的看着他:「阿茶是我喜欢的男生,我不想要太过正式的跟你告白,才选择像现在很平常的情境……这样子应该不会给你太大压力……如果你不确定喜不喜欢我,可以先试着交往看看吗?给我一次机会也好……」 「我的确是满喜欢你这个人,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要的喜欢……」 许任涵微笑说:「如果你发现真的不喜欢我,再把我甩掉就好了嘛!」 「这样不好吧……」阿茶头痛扶额:「我们一星期才见两次面,你真有这么喜欢我吗?」 她大力点头:「我很喜欢你,很想跟你在一起。」 见她真诚的眼神,阿茶叹一口气说:「可以等我回国再给你答覆吗?」 「可以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许任涵微微一笑。 捷运到站,阿茶走出车厢外往后一看,许任涵凝视着他说:「我会等你的。」 阿茶立在原地,两旁的人潮呼啸而过,车厢里的女孩笑颜很甜,或许是受她感染自己不禁也笑了,等到响起警铃,门关上时才挥手道别。 这一幕一直是两人之间记忆最美的时刻。很久以后,午夜梦回时这个女孩偶尔会回到这一天,梦里的她总希望可以跟心上人远走高飞。 第四十一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处在温哥华的阿茶来说度秒如年,除了照顾姐姐以外他的例行事务是大字型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几天后他终于看到出保温箱的小侄女,圆圆粉粉的小脸,亲见的霎那有股生命跳动的震撼,胡乱挥舞的小手似乎能将多天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 新生命的影响力很庞大,阿茶甚至开始认为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也不错,偶尔本来就该纾缓自己的身心。 虽然放假前得到冬瓜的允许,但阿茶等到寒假都过去一半才敢拾起电话与远在台湾的人儿联系。 当那个轻柔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耳朵时,他居然有些紧张,握住电话的手微微发颤。 「阿茶在温哥华过得还好吗?」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彷佛他的笑颜就近在眼前。 阿茶平静下来回道:「其实满无聊的,但是小婴儿真的很可爱。」 电话那头轻笑了几声:「小孩长得跟你姐姐像吗?」 「感觉上是比较像我妈……可能是隔代遗传,她的基因太厉害。」 冬瓜的笑声更浓了:「那或许阿茶以后的小孩也会像巫妈妈呢!」 「那我希望未来的老婆基因能打败她。」阿茶顿了顿,突然想起许任涵的告白便问:「冬瓜,你觉得许任涵这个人怎么样?」 没想到冬瓜不假思索的回答:「是个很适合你的好女孩。」 阿茶不知如何面对这句话,冬瓜又温温地说:「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会很开心的。」 他愣住了:「很……开心吗?」 「对,很开心。」冬瓜温柔说道:「阿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娶一个很贤慧的老婆,之后共组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然后一生平安顺遂。」 听到最后阿茶失笑:「说得好像你是我爸一样。」 「有你这么杰出的儿子我也甘愿的!」冬瓜在电话的另一头呵呵笑不停。 「说成这样,可惜你当不了我爸,不然以后我让孩子喊你一声乾爸。」阿茶也跟着他笑。 「一言为定。」冬瓜缓缓止住笑声,将所有承诺付诸于这句话。 那时,他们都还青涩,渡过十六个春夏秋冬,却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季节。 后来,他们仍旧迷惘,樱花绽放的季节,两个人始终背对背不知道对方就在身旁。 最后临近开学,阿茶提早回到台湾,隔天马上回补习班上课,看到许任涵时还略有些不自在,不过拜她大方得体的个性所赐,适时化解两人尴尬的氛围。 回台太仓促导致时差还没调整回来,他在课堂上撑不住眼皮,糊里糊涂梦见冬瓜那天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梦里的他不禁思索,连兄弟都这么力挺这个女孩,刚好自己对她的感觉也不差,要不就真的试试看吧。 旁边的许任涵见他在打盹,轻拍他的肩膀。睁开眼睛的阿茶转头惺忪看着她,意识还在模糊,就已经鬼使神差说出几个清脆的音节:「我答应你。」 第四十二章 当时阿茶只记得许任涵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的盯着他看:「你真的确定吗?」 眼前人的表情让阿茶清醒不少:「嗯……我想是确定的。」 于是高一下学期一开始,阿茶有了第一段恋情。阿渣和段子在开学第一天得知后,嘴巴张的像河马一样大,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冬瓜反而平心静气的笑了笑说:「阿茶可不要亏待任涵。」 他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我没谈过恋爱,在这种事情上迟钝很多,她可能需要多包容我了。」 「真没想到茶老大居然能把到许任涵。」阿渣泪眼汪汪:「上次校庆我跟她拿了手机,结果还没展开攻势就被老大抢去了……」 段子睨他一眼:「就算你有攻势,她一定也是选阿茶吧。」 「喂!再怎么说老子也是长的人模人样,又是阳光活泼的热血青年!」 「我如果是许任涵,一只猴子和读书人,当然还是选读书人。」 听到段子不顾阿渣情面的这番话,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新学期阿茶依然连任学艺股长,以冬瓜的观点来看,这种重责大任只有阿茶牺牲奉献的特质才做的到。段子也照样运用嘴皮子赞扬自己,连任班长的职务。阿渣则是经过全班表决一致认同担任康乐股长,阿茶在投票的时候就想,这种需要跑跳蹦的职务教给他准没错,显然全班想法都跟他一样。 新学期除了股长选举,座位也以抽签的方式重新安排,阿茶特地和同学私下换了签,拼死拼活也要坐在冬瓜旁边。 冬瓜头一转,发现旁边又是熟悉的面孔,惊讶的说:「居然跟阿茶还是邻居呢!」 「是啊……缘份嘛哈哈……」他心虚摸摸鼻子。 这时前面突然冒出两个熟悉的声音:「嘿,阿茶、冬瓜。」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往前一看,段子和阿渣坐在他们前面嘻皮笑脸的对他们招手。 阿茶脸黑了,但冬瓜似乎很兴奋:「大家都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是啊,缘份真是奇妙哈哈哈。」阿渣抓着椅背东摇西晃,露出一整排牙齿笑的无比开心。 阿茶就没他的好兴致,扶着额头小声咕哝:「缘你个头……」 正式上课后,这学期没有什么变化,老师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动,所有生活作息都和上学期相同,唯一比较不同的是冬瓜。 阿茶注意到下课时他不是在睡觉就是一眨眼就溜不见。以前的他总是会留在教室和他们玩乐,怎么经过一个寒假就变了。这个状况持续几天,阿茶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决定挑一节下课跟踪冬瓜的去处。 等到下课冬瓜起身出了教室,就跟在他后面走。冬瓜走出去也不是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爬上二楼,阿茶离他有段距离,踏上到二楼转头就看到他和叶立帆在走廊上说话。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个人在不远处谈话。叶立帆脸上的表情没有平常看到的冷漠,冬瓜在他面前似乎也不会局促不安,谈话的途中还会对他笑。 看了一会儿,他黯然的走下楼,心里猜测难道在寒假他们俩已经进展到他不知道的地步。叶立帆这个人一看就知道男女通吃,冬瓜本来就喜欢男生,情投意合之下两人交往不无可能。 所以他也有了新的恋情,才说自己与许任涵交往会很高兴吗? 回到教室的阿茶沉默坐在座位上,有些事不要知道就能心安,他就偏要竭尽所能去明白。等到最后掩饰心头的一切,才知终究是苦了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很难受,早知道就不跟着他走了。 第四十三章 往后阿茶就不管冬瓜下课的去处了,反正他知道十之八九是去九班和某人谈笑风生。 阿茶把这件事情藏在心底,郁郁寡欢一阵子,没多久学校公布科展复审名单,他才又振作起心神。乌龙茶军团又荣登名册中,但此次科展的最大功臣是段子。放寒假前阿茶就先请段子在寒假做实验,并将科展说明书完成。阿渣和冬瓜寒假跑社团练舞居多,所以几乎都是靠段子一人搞定。 原本阿茶以为这又会助长段子爱自夸的气焰,没想到他居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其实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没有叶立帆的话这份实验也不会这么完美,没有阿茶的话我也不会每天都去盯着癌化细菌一氧化氮浓度的变化。」 「真没想到段少爷也会讲这种话……」阿渣瞪大眼睛在段子身旁晃来晃去,左看右看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兄弟。 「不过若不是我的能力强,本少爷的确才不想日以继夜的做这个要人命的实验。」段子叉着腰说趾高气昂说道:「我知道阿渣来只是捣乱而已,自己做果真比较省事一点,靠我的力量准没错。」 阿茶噗嗤ㄧ声笑出声,阿渣平起身拍拍段子的肩膀,压低声音郑重的说:「兄弟,还好你没变,否则老子以后就没乐趣了。」 通过复审的作品需要在三月中送科学馆展览,这次阿茶回来成为主力制作说明板,冬瓜偶尔也会留下来协助他。三月开始阿茶发现冬瓜又恢复上学期的作息,每天下课留在教室跟他们一起无聊嘻闹。 冬瓜在他们四人之间发言时,阿茶会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容不搭话,仔细去他的声音,发现虽然许任涵和冬瓜有些相似,却还是有地方不太一样,例如讲话的语调很类似,但口气却略有差异。许任涵除了温柔还有活泼大方的成份,冬瓜也是温柔却是比较怯生生,在他表达自己的想法时,通常都会扭着衣摆欲言又止,生怕他人不接受的样子。 这时阿茶都会拍着他的头微笑说:「想说什么就说,我们没这么可怕。」冬瓜才又会鼓起勇气把未完成的话语讲下去。 基于这项发现,所以阿茶多了项日常事务,就是观察这两人的差异处。常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女友去观察她喜爱吃的食物或是喜欢的兴趣,但阿茶是为了了解冬瓜去观察自己的女友喜好。在补习班时他刻意问许任涵:「你平常上网会特定去哪个网站吗?」 「咦?怎么突然问这个?」英文课才刚中堂休息,许任涵就听到自己男友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呃……想知道现在高中生都上网做些什么,因为我平常也不太常上网。」阿茶绝对不会说,其实是想猜冬瓜平常上网都在做什么。 许任涵歪着头想了想说:「上网会去的地方吗……应该是深蓝论坛吧。」 阿茶有些疑惑:「你会去哪里逛版啊?」 「是啊,有时候会有些有趣的事,说点不好听的就是会有八卦可循。」许任涵笑说:「这学期景美和成功举办了一次资优班交换学生,有发生一些意外,在深蓝上面讨论的很热烈。」 阿茶的确有听说这学期成功高中和景美女中以数理资优班做了一次交换学生的学术交流,但是没有从传闻中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这次交换学生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件,应该是我们女校平时太过自由,一时忽略有男生的存在,就让人见笑了。」许任涵羞赧道:「上星期周会的时候,校长让成功男发表感言,其中一位就说……」 「说什么?」阿茶看她脸越来越红又更疑惑。 「他说前几天有几位景美学生坐在楼梯上,他往上一看就看到白白的……」许任涵越说越小声。 阿茶帮她补话:「是……内裤吗?」 许任涵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阿茶却失笑说:「一个成功男在景美的周会说看到你们学生的内裤,这人脑袋有问题吗?」 「这件事造成一阵喧然大波,我们有些学姐很不高兴,在深蓝上也反应很大,成功学长也觉得学弟发言不当败坏校风,骂的挺惨,最后当事者就出面道歉了。」 「所以你平常都在看这个啊?」阿茶暗自吐槽完那名成功男问道。 「有满多有趣的事情可以看,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阿茶也可以去建中版逛逛。」 听取许任涵的建议,阿茶当天回家上网第一件事就是去注册一个深蓝论坛的帐号,打开「大漠驼窟——建国中学」讨论版,还没浏览过每一页,综合讨论区清单里面就有一个显眼的标题,左边红色的图示还显示热门话题,回覆人数超过五十则。 阿茶呢喃念出那道耸动的标题:「告白简讯误传全班,同性恋情揭发?……」 第四十四章 他翻了每页留言,内容大致是说一个建中同学的告白简讯在要寄出时不小心按到群组发送,上面收信者和寄信者的署名清清楚楚,全班得知这个消息后刻意调侃两位当事者,马上惹得被告白那方不高兴,原本两人感情就像拜把兄弟,却因为这件事情撕破脸,闹得整班人仰马翻。 这简直是命运捉弄人,阿茶摇头叹气:「同性恋本来就让一般人难以接受,被告白那方应该觉得颜面尽失,才会连朋友情谊都不顾吧……」 阿茶才在今晚看到这则八卦,隔天马上延烧整个建中校园。他一进教室听到班上每个人的话题都和「告白简讯」脱不了关系。就连阿渣在午餐时也提起这件事。 「你们有没有听说十一班的事情啊?那个告白简讯真是有够可怜的……」 段子原本还看着IPHONE萤幕,抬起头道:「今天每个人都在传这件事,听说被告白的那方很不爽。」 「我是听十一的同学说,他对那个可怜家伙态度七百二十度大转变,以前好的跟亲兄弟似,现在见面就像仇人一样。」阿渣皱眉叹息说:「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不能传宗接代而已,反正现在人口这么多,少几个人又不会死。」 阿茶注意到冬瓜一直低头不语,表情不太对,知道应该是他对这个话题很敏感,开口对阿渣说:「八卦少听一点,你现在应该是勤练舞比较重要,成发不是在学期末吗?」 阿渣的话题果然被阿茶的疑问带走:「啊是啊!老大你都不知道冬瓜跳舞跳得多好,学长们都超器重他。」 「是吗?」阿茶转头看着冬瓜微笑。 冬瓜终于抬起头,粉嫩的双颊染上两抹红晕:「阿渣说得太夸张,我没有这么厉害……」 阿茶笑了笑说:「目前你们成发的经费怎么样了?」 「这次学长们拉赞助比较多,我们可能明年才需要负责比较多的经费。」冬瓜说。 「那如果最近举办有现金的比赛,我们就去参加,也帮你们凑点零头。」 阿渣听到阿茶的话,兴致勃勃说:「果然是咱们老大帮我们这么多,成发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看!」 冬瓜也露出微笑说:「是啊,阿茶和段子一起来看吧。」 看到冬瓜笑,阿茶也欣慰的笑了。这个人怎么就像一个摇控器,总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才刚说要帮冬瓜他们凑经费,下节英文课,老师就把阿茶叫到前面,一张英语辩论赛的报名表在手上晃啊晃:「主辩一位、副辩两位、三位发问同学,总共六个人,你们四个加叶立帆,自己再去找一个人。」 阿茶在接过报名表之前先问:「老师这有奖金吗?」 「这场一样是非正式的比赛,我要训练好你们才能参加真正的比赛,所以在这之前都没有奖品。」英文老师说道。 「没有奖金我拒绝参加。」阿茶郑重道,随即就想离开讲台。 英文老师又着急把他叫回来横目说:「搞什么变得这么势利?」 阿茶摆出一张惋惜的脸摇头说:「我们四个人需要钱,现在正在找有奖金的比赛,但可惜老师的辩论赛没有,那只好含泪放弃了……」 两人僵持几分钟,英文老师敌不过阿茶的坚持最后豁出去说:「好!如果赢了,老师自掏腰包给你们三千元!」 「谢谢老师。」阿茶扬起代表胜利的温柔微笑。他知道老师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所以才出此下策。 交易成交,阿茶拿起报名表打算去找叶立帆,英文老师又在后头慢慢补上一句:「但是如果输了,你们就要请我一客高级牛排。」 阿茶眼角就抽搐,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 他走上二楼,原本要走向九班却听到反方向传来吵杂的声音,十一班门前挤了一堆人,把走廊都堵住得水泄不通。 「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宏亮的声音传遍整层楼,有许多别班的人也纷纷从教室里出来一探究竟。 在那之中一个受委屈的声音微弱传开:「林皓,我……」 阿茶挤进人群里,见一头亚麻色的男孩站在教室外,里面有一个比他高出一颗头的同学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你让我还不够丢脸吗?如果不是你离开这个学校,就是我自己走,我不想和你共处同一间学校。」 教室里面的人走出来调解纠纷,拍着他的肩膀想拉走他说:「林皓够了,大家同学一场,别弄的这么难看。」 林皓指着身前亚麻发色的男孩冷哼一声:「我跟这个同性恋早就不是同学了,连陌生人都不如,还需要顾虑什么?」 即使遭受恶劣的言语攻击,那个男孩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他望着那位叫林皓的同学,迟迟不说话。阿茶想他是不是心已如槁木死灰对这些都无动于衷。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大家沉默缄口,被围住的人儿在肃静的空间里显得更加孤苦伶仃。心里的正义感一涌而上,阿茶走向那名男孩握住他的手臂笑道:「原来你在这里,上次你借我的游戏真不错,今天想要还你却找不到你人。」 男孩睁大双眼看着阿茶,可能在思考自己何时借他游戏光碟。阿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直接把他拉出人群说:「快下来,我今天把它还给你。」 他带着男孩走下楼,远离那个咄咄逼人的地方走到宁静的红楼。 「谢谢你。」在古意的拱门之下男孩对阿茶展露笑颜,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没什么好谢的……」阿茶摸了摸头,对他说:「如果你把一颗心捧给别人,他不要的话你就好好收着,别让人践踏。」 男孩低下头自嘲说:「同性恋本来就是这种的命运,在走上这条路时我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知道很多人不能接受我们,有些人根本一辈子都不敢出柜,只能看着所爱的人结婚生子,连入棺时都无法和心爱的人葬在一块。」 阿茶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有人能接受,我有一个朋友也是,但我不会因此讨厌他或是远离他。」 「你朋友?」男孩抬起头,微卷的亚麻色发丝在阳光下更加亮丽:「是他自己跟你说的吗?」 「不是……」阿茶想到冬瓜手机萤幕上周岳枫的照片:「是我观察到的,他本来就不太适合跟女生在一起。」 男孩略有深意的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平常人这么讨厌我们吗?」 「觉得违反自然?」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害怕自己被同性喜欢,还有另一个……」男孩故意拉长尾音卖关子,表情像换了一张脸,笑得很开怀和方才在楼上简直南辕北辙:「另一个就是怕自己会爱上他成为同性恋。」 阿茶想了想:「你说的没错。」 「既然你身边有同性恋,你会害怕你朋友喜欢你吗?」男孩望着他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阿茶愣住一会儿,随即回道:「他已经说过不可能会喜欢我,而且……他有了喜欢的人了。」 男孩又笑着继续问,一字一句敲入阿茶的心底:「那你害不害怕自己喜欢上他?」 这次他愣得更久,喜欢上冬瓜,可能吗?喜欢上冬瓜,害怕吗? 心里突然很混乱,彷佛好几困毛线缠绕在一起,解也解不开,他低下头说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没想过,而且我有女朋友……」 男孩看阿茶凝重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啦!」 阿茶稍微纾缓情绪:「你的脸变得倒挺快的,刚刚在上面不是很难过,现在却能这样哈哈大笑。」 「如果我这十六年都闷闷不乐,不就有损我热带鱼的称号。人生几时,知足常乐,当然要乐观一点。」热带鱼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 阿茶觉得这个同学挺活泼乐天,带他下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需要开导他,没想到自己的担心是多此一举。他伸出手说:「保持这种想法就对了,希望你能永远笑口常开。」 热带鱼友善的握住阿茶的手:「一定会的,除非把我这条鱼冰冻起来,不然我一天就可以把常人一年的份笑完。」 阿茶点点头,两人轻握对方的手,送给对方一个浅显的微笑。他们缘份停在手心上的温度,盛住仅仅是一份陌生的温暖,不冷也不热。 第四十五章 那天阿茶犯下人生第一次迟到,但他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给自己短暂的几分钟救一个人,比呆坐在教室里上课有意义多了。 这学期阿渣因为觉得原本的补习班行政上欠缺整合,于是转到阿茶那里补数学。他觉得跟茶老大一起学习投资报酬率比较高,沾染书卷气息还可以提升自己的气质,然而阿茶对此是不予置评。 所以阿茶一星期总有一天会跟阿渣相处超过十三个小时,包含学校时间、晚餐时间、补习时间。有些人可以一直待在另一个人身边片刻不离还嫌不够,偏要成为命运共同体才甘心。偏偏阿渣属于易腻的那种,才几个星期阿茶就被他吵得快受不了。最后他想既然都要跟这个嘴皮子耗上十三个小时,不如晚餐三个兄弟一起吃,这个呱噪的家伙才能转移说话对象。 高中生也不能吃多丰盛,为了讲求效率,他们最常吃的就是麦当劳。 阿茶把所有餐点端上桌子,阿渣已经蓄势待发要准备攻陷汉堡与薯条,这时段子往里面的座位狐疑看了一眼说:「那是叶立帆和许瑞阳吧?」 阿茶和冬瓜同时转头,最角落的一桌坐了两名建中生。阿茶远远就可以认出叶立帆那头乌黑的中长发,还有耳朵上的锥状物反射银色的光茫,敢穿着卡其色制服还这么狂妄不羁的人物无出其右。 「真的耶!」冬瓜看到熟人似乎很兴奋。 看到冬瓜一见叶立帆双眼都亮了,阿茶语气平淡的说:「我们吃我们的就好,先别过去打招呼。」 冬瓜把头转回来,看到阿茶莫名的板着脸,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动作,吃汉堡的时候还时不时抬眸观察阿茶的神情。 阿茶也觉得刚才对冬瓜口气过于冷淡,摸摸头正想开口道歉,他们所属的空间却响起一个充满怨恨的声音。 「我就说同性感最恶心了,如果我知道他是的话我当初就不会跟他做朋友了!」 整层楼的所有人全部转向声音来源,距离叶立帆隔着两桌的位置坐了一名建中生,阿茶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林皓,他的对面还坐一位女学生。 不顾他人目光,林皓把愤怒一股脑渲泄而出,音量也越来越大声:「让我成为班上的笑柄,说什么永远的兄弟,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连帮我写考卷也是有目的,这年头同性恋都这么贱吗?」 阿茶看着对面的冬瓜,咬着汉堡的头低垂得只看得到他的头发,虽然不清楚此刻的神情,但铁定不好受。 「茶老大,那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败坏校风吧……」阿渣倾向桌面低声道。 段子往林皓方向看一眼:「我也觉得他说的太过头了,阿茶要去处理一下吗?毕竟是同校。」 冬瓜依旧沉默,头也没抬。阿茶起身说:「我去劝阻一下,他这样的确会毁了建中的名声。」 阿茶说完,冬瓜才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阿茶向冬瓜微笑,即使没有言语,眼神传递了安心的讯息。冬瓜看着阿茶的背影越来越接近大声嚷嚷的人,心提了起来,手渐渐攥成拳头。 阿茶才要走到林皓桌前,一个身影不疾不徐的窜出来,站在林皓旁边。 「站起来。」冰冷的声音不大,但是低沉得嗓音让阿茶站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也可以感受到此人的阴沉。 叶立帆双手插着口袋,冷冷地盯着林皓看。林皓抬起头看到陌生的同学就说:「干嘛,你是谁?」 叶立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用寒意十足的声音说:「站起来,没听懂?」 阿茶没有看过叶立帆这个样子,气势凛人,目光锐利,以前他只是觉得他的个性特别阴沉古怪,但现在他开始担心这家伙下一步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林皓脾气也很倔,丝毫没有想动作的意思。 沉寂几秒马上风云变色,叶立帆揪着他的衣领把人从座位上拉起来,二话不说就往他脸上挥一拳。 对面的女学生惊吓尖叫,其他看见这一幕的人惊叫声此起彼落。 「叶立帆!」许瑞阳失声大喊。 「住手!」阿茶赶快跑上前欲阻止此人疯狂的行为。 麦当劳中其他客人纷纷站起来关注角落这桌,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整个情势因为叶立帆的这一拳突然场面混乱。 叶立帆力道过大,林皓整个人撞到桌子引起巨响跌坐在地上,擦着嘴角大喊:「你做什么!」 叶立帆还不想放过他,又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望着林皓狼狈的眼神,阴冷的说:「别人给你的,若不要可以原封不动退还给他,你却拆了、摔破了才不屑的丢回去。」 他把林皓拉的更近,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明明吸光了别人的心血,又鄙视给你血喝的人,我最不屑你这种畜牲。」 话音未落又是毫无预警的一拳,在场的女生又尖叫一次,乱七八糟的声音和尖叫声根本是火上加油,场面更加混乱。 「啊啊——建中打架——」 林皓被打的瘫软在地上,叶立帆火气还没消,又想继续出手,似乎不把人打死不罢休,阿茶害怕出事把叶立帆和林皓架开说:「你冷静点!」 许瑞阳从后面拉着他大喊:「叶立帆你再打我就要生气了——」 冬瓜等人也纷纷前来将叶立帆和林皓阻隔开来,冬瓜先对林皓和那位女学生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朋友他比较冲动一点……」 段子站在旁边对叶立帆说:「虽然这位同学言论不当,但你先打人会很麻烦的……」 「是啊,叶大哥,你也行行好,咱们校誉会被你毁掉啊……」阿渣拉着叶立帆手臂劝阻道。 叶立帆回头看了着急的许瑞阳一眼,甩开阿茶和阿渣的箝制,拉着许瑞阳书包背一背,潇洒的离开现场。 麦当劳的高层人员赶到时,叶立帆已经走了,林皓却满脸挂彩两眼无神的呆坐在地上,可能是人生第一次被揍,而且出手对象还是自己的同校,给他的冲击太大。由于目击者太多,阿茶想瞒也瞒不住。建中是台湾首屈一指的明星高中,想必这种道德出格的事件,学校铁定会严惩处理,阿茶他们不免为叶立帆担心他的下场。 第四十六章 不出阿茶所料,消息果然像光速,一瞬间全校都知道这件事。叶立帆揍林皓时,穿着建中制服,何况他又是个靠「校草」头衔名闻遐迩的人物,要不知道惹事者为何人实在有点困难。 隔天阿茶他们就接获到叶立帆被记大过的消息。许瑞阳担心他被退学,焦头烂额的用团办电脑不断搜证资料,希望校方可以撤回对叶立帆的处分。然而肇事者却还在旁边悠哉的翘着二郎腿说,被退学去上班也不赖还可以赚钱养老婆之类的话语,马上吃了许瑞阳一记怒瞪。 阿茶从以前就觉得他们关系不寻常,看此刻的冬瓜对着电脑前打闹的两人,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耐人寻味。 「莫非三角恋……」阿茶也染上咬笔盖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烦躁时会情不自禁用牙齿磨,如同此时齿间的塑胶磨擦响起喀啦喀啦的声音。 晚上阿茶收到许任涵的简讯,看来连远在景美的许任涵也得知这个消息,就知道这个事件有多轰动。 阿渣和段子原本只是觉得叶立帆形象流氓了点,但自从看到他打人后,敬畏得连称呼都变了。现在若在团办遇到叶立帆,两人都会一齐点头哈腰,战战兢兢的喊:「叶大哥好。」 好像哪个俗气的帮派大哥莅临一样,听得阿茶都快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几天下来,阿茶还是会上深蓝论坛关注热带鱼的「简讯事件」,整篇讨论帖的战火已从误传告白简讯延烧到校草行侠仗义惩戒恶人。随着讨论帖楼层数越来越多,同学们的怒火节节上升,到最后又演变成辩论同性恋的人权。 他深深叹口气,不知这件事到底何时才会落幕。 然而在这动乱不安的时刻,偏偏又来一件事扰人心神。 阿茶那天比较晚下课,直到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昏暗,才离开学校。正要走出红楼,注意到阴暗的角落有黑影鬼鬼祟祟晃动。 他不是个怕鬼的人,更何况红楼前面有蒋公坐镇,哪个妖魔鬼怪敢来作怪。所以即使面对鬼影幢幢,他依旧大义凛然一步一步接近。 但走到一半他就停了。 那不是鬼魅,只是两名同学。 还是他所认识的同学。 他清楚的看见顶着乌黑中长发的那人拥着身前的人,忘我似的亲吻。那张娃娃脸没有平时易怒或是瞪视的眼神,乖驯的任那人侵略。 阿茶没有上前,没有出声制止。他驻足在原地发愣,眼前的画面清晰可见,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震惊比较多,还是痛比较多。 踏上归途,随着捷运平稳的节奏,他可以解释,震惊是因为一切来得太快,才刚开始猜想叶立帆和许瑞阳的关系,所有的疑点都还没厘清就先让他亲眼看见事实。 但是痛,不好解释。阿茶只知道看到那一幕的霎那,脑中浮现的是冬瓜的面容。 他仔细去审视自己的情绪,抽丝剥茧,一层一层小心翼翼掀落,才能明了自己在想什么。 在阿茶的认知中,冬瓜喜欢叶立帆,然而叶立帆却又跟许瑞阳拈花惹草。或许不止许瑞阳,反正这人本来就是男女通吃、风流韵事一堆的样子。 一旦想到冬瓜被伤得泪眼汪汪,阿茶心底就燃起一把火。先前学长已经抛弃过他一次,现在叶立帆又要抛弃他第二次,他无法忍受冬瓜的心再次被践踏。 因为情绪太激昂,他回到家就先给自己冲了冷水澡,思绪才逐渐清明。彷佛有正反两派人马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叫嚣,为自己的立场掩护。平静下来,其中一方战胜辩论,有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似乎扬着狡猾的笑意,幽幽的跟他说。 幸好今天看到的是许瑞阳;幸好叶立帆舍弃了冬瓜。 第四十七章 阿茶这几天情绪都不太稳定,许任涵感觉得出来。身为他的女朋友,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面对绝口不提的阿茶,却又不懂自己能做什么。 她总感觉这段恋情是侥幸赚来的。交往将近一个月,除了晚上偶尔会通电话聊天,其馀情侣间该做的事,他们一件也没做,没有约会,没有亲密接触,一切就如往常一般,只是多了一个名份。 她在睡前时常思考这个问题,究竟是阿茶不喜欢她,还是太过于矜持。补习班下课后她也会故意碰触阿茶的手背示意牵手,但似乎他永远不懂女孩的心思。 许任涵偷偷叹了口气,用眼角瞥一眼认真抄笔记的阿茶。 阿茶倒不是心情很差,只是他搞不清楚事情的原貌,让他情绪很焦躁罢了。 在他的观点里,冬瓜、叶立帆、许瑞阳之间是个复杂的三角课题。首先,他不确定冬瓜的心意,但依时常频频往叶立帆那里看的情形,大概也有三分意思。再来,他也不知道许瑞阳的心意,前几天被他撞见和叶立帆接吻是被强迫还是自愿。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持续一次又一次分析。最后终于分析出一个结论。 叶立帆是个衣冠禽兽,花心大萝卜。 手一用力,喀,阿茶的笔头断了。 烦躁不堪的黑色情绪一直蔓延到星期一,仍然是解不开理还乱的情况。 冬瓜稍微察觉到阿茶古怪的心情,忍不住轻声询问他怎么了。 阿茶转过头来,深深的看着冬瓜,脸上风云万千,嘴巴想打开,却又在话到喉头时,紧紧闭起来。 有些话还是别问的好。 所以一股气仍旧埋在阿茶肚子里。直到晚上团办的时候看到罪魁祸首才一点一滴泄露出来。 阿茶和冬瓜一进到办公室就看到叶立帆书放腿上,手撑起脸颊,跷二郎腿,倚着椅背看杂志,低头顺长的斜浏海掩遮半张绝世容貌。旁边的许瑞阳趴在桌上闭着眼睛休息,偏头露出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不了解的人会认为这幅画面很优雅,阿茶却感到恶心至极。 他刻意早一步坐在叶立帆对面,偏不要冬瓜去正视这个人。 不久阿渣和段子也到团办,整个场面就以阿渣的声音最多。 叶立帆被噪音干扰,抬了眼往阿渣那冷冷看一眼说:「安静。」 阿渣看到叶立帆的面色不善,马上住嘴不敢再出一丁点声音。 反而是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这么一点声音都不能忍,当这里是你皇宫?」 随着此话的浓厚的挑衅味道,叶立帆的视线缓慢转到阿茶身上。 阿茶早就对他不爽好几天,现在只是藉题发挥。他推了推眼镜,双手环抱,半眯着眼盯着叶立帆。 叶立帆虽然知道这人对自己印象并不好,但没想到他会公然挑衅,讶异胜过愤怒,他用标准英文口音平淡的说:「Power tends to corrupt,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败),我没把这里当皇宫。」 阿茶把目光移到刚醒的许瑞阳,又看向叶立帆微笑说:「不是皇宫,难道是春宫?」 「阿茶,你别这样!」旁边的冬瓜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角,心里一痛,他突然觉得被扯住的不是衣服。 「你发什么神经?」叶立帆挑眉冷冷问道。 「当一个神经病也比你这种禽兽好。」 叶立帆不说话了,拧紧眉宇,直盯眼前的人。 许瑞阳刚清醒就看到冬瓜不断投射求救的目光,现在他终于搞清楚状况,这两人又挑起战端,对面的阿茶眼底尽是熊熊焰火。 阿渣和段子早就躲得远远,提心吊胆怕战火会波及到自己。 阿茶轻率一笑又昂声开口:「到处发情,当自己是情圣,怎么样,觉得我说错了?还是你觉得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你妈没有把你教好?」 「阿茶……」冬瓜紧攥着阿茶的衣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茶还是不肯看他一眼。 「你再说一次。」冷清的声音终于有明显的怒意,许瑞阳怕他发狂按住叶立帆发抖的肩膀。 阿茶敢做敢当再次重新组织刚才的话:「一直以来你都觉得你所做的事情没有错,在外人眼里是你妈没把你教好。」 叶立帆突然发狂站起身冲到阿茶旁边拎起他的衣领大吼:「不准你污辱我妈!」 所有人都吓破胆了,尤其是阿渣和段子,飞奔到他们俩旁边。 阿渣着急的说:「都自己人怎么搞的别打架……揍林皓就算了,揍茶老大咱们会心疼……」 段子也说:「阿茶不是有意的……住手吧叶大哥……」 阿茶直勾勾的望着叶立帆深邃黑眸中的怒火。叶立帆听不到旁边人的劝阻,只清楚听见阿茶带点恳求轻声说:「揍我吧,像揍林皓一样揍我吧……」 叶立帆同样注视阿茶,拎着衣领的手轻微颤抖,踌躇片刻他的手渐渐松开。 被放开的阿茶脚步踉跄,险些不稳,眼神游移,冬瓜看他情况不对赶紧搀扶他。 此刻,叶立帆往门口走了几步,开门之前又向后看一眼阿茶,心事重重的独自离开办公室,连许瑞阳都不顾。 注: “Power tends to corrupt,and absolute power corrupts absolutely”中文译为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腐败,此句为英国艾克顿爵士的名言。于本文为「野心」之意。 第四十八章 所有人都坐在办公桌前,周围像处在雪屋中冷冰,气氛凝重如结成块状的冰霜。他们都知道阿茶失控了,而且连同叶立帆一起失控。 阿茶不太敢去正视大门,彷佛那道门被下了魔咒,看一眼就会被宣判死刑。他只能望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发愣,冬瓜在他旁边坐如针毡,偷偷抬眼去瞧对面许瑞阳的脸色。 许瑞阳神色有些无奈,叹口气缓缓对阿茶说:「你说错了。」 「我知道我错了。」阿茶抬起头。 「不是。」许瑞阳摇头:「是你从头到尾所说的话都是错误的。」 阿茶认了指责,无法自我辩解。 许瑞阳郑重说:「叶立帆没有父母,妈妈对他来说是个尊敬又遥不可及的名词,现在抚养他的奶奶又患上失智症,他只能靠打工养活自己,所以我认为叶立帆虽然无赖了点,但他活得比谁都认真。」 阿茶吃惊的睁大眼睛,旁边的冬瓜接着说:「嗯……身为立帆的同事,我必须说他真的很认真。」 爆炸性的言论一个一个袭击,阿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冬瓜何时变成叶立帆的同事,自己居然都不知道。 「冬瓜什么时候去打工的啊?」阿渣率先问出阿茶在心头叫嚣的疑问。 「其实从寒假就有在做了……」冬瓜不好意思的扭手:「只是开学后会常跟立帆调班。」 阿茶愣愣的看着冬瓜,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上心头。 这时许瑞阳又开口,这次他的脸显得比方才通红,支支吾吾的说:「而且叶立帆不是捻花惹草的人,他……他很专情……」 「看起来真不像,叶大哥感觉就是左拥美女右抱萝莉的人。」段子狐疑说道。 这惹得许瑞阳脸更红,不知是气急还是害羞。他低下头说:「我可以保证……因为他跟我在一起。」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除了冬瓜纷纷抬起头。阿渣和段子异口同声:「你和叶立帆在交往?」 许瑞阳闭紧眼睛猛点头:「我原本不想说,但我不想让叶立帆背上不明不白的冤屈!」 揭晓叶立帆与许瑞阳之间的谜团,阿茶只觉得更恼怒,不是对叶立帆,是对自己。他从头到尾都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冬瓜深深看着许瑞阳淡然一笑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常看到你们两个如胶似漆走在一块,不过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敢出柜也不容易,你真有勇气,代表立帆应该是把整颗心都给你了。」 「爱上就爱上了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叫他去爱别人……反正……无论如何……」许瑞阳端正坐姿横目指着阿茶说:「你一定要跟他道歉!」 「当然。」阿茶愧歉的点点头:「本来就是我的错。」 当天夜里阿茶辗转难眠,古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话是这么说,但内心的愧疚仍然像涌泉源源不绝。他想到前阵子冬瓜下课频繁去找叶立帆或许也是为打工的事,只是这次阿茶想不透为何冬瓜要去打工。 隔天放学阿茶故意提早脱队,先行来到办公大楼,钥匙插进团办大门的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果然看到那抹翘着二郎腿优雅的身影。 第四十九章 阿茶缓步走近办公桌,心中忐忑,刻意与他相隔一个空位。 叶立帆没有看他,依旧不可一世,他就如往常一般以优雅的姿态悠闲的翻阅英文杂志。 阿茶坐下来,两个人没有交集,桌上形成两条单独的平行线,无穷延伸。他看着前方,心想再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今日目的是来示歉,草草走人不是阿茶的作为。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豁出去开口:「昨天许瑞阳跟我说满多事,在很多事情上我对你有些误会,我很抱歉。」 叶立帆依然无动于衷,虽然他本来就料想到或许是不了了知的情况,但对于叶立帆的反应,还是有些打击。 他重整心情,把该说的话说完,如果叶立帆不接受那也爱莫能助了。 「呃……我虽然不不太能理解没有父母的感觉,但我想应该是很痛苦的,毕竟少了一种依赖……」 阿茶瞥向空位旁的叶立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继续说下去:「不过有时候父母反而是枷锁,我爸妈管教很严格,所以我不能像你出去打工,但我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很独立,男人本来就是要有担当,你提早训练了……所以才这么与众不同。」 阿茶注意到从进门到现在,叶立帆腿上的杂志一直都停留在同一页没翻过,代表他或许有在听他说话,这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指责你是情圣是我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和许瑞阳的关系,也不知道原来你对于感情的坚持,对不起。」 阿茶说完直接转头去看他,叶立帆显然不想回话。他开始气馁,放低姿态讲了这些难道都是对牛弹琴吗? 两人之间缄默的气氛很尴尬,阿茶感到丢脸,以飞快的速度提起书包起身想走人:「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先走了。」 「我就是这样。」叶立帆突然开口。 阿茶听到他的声音遽然止步,转头看向他。 叶立帆的目光范围仍然在杂志上,淡淡的说:「我很自我、我行我素,也不喜欢与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即使面对瑞阳我还是这种个性。就算让我重新开始接受父母的身教,我相信也改变不了多少。」 叶立帆把杂志阖上,半垂眼帘看着封面:「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不能接受我,请离我远一点。」 阿茶望着他觉得感慨,个性与生俱来,叶立帆有这种古怪的个性也不是他的错,思考片刻他说:「我知道了。」 似乎这是叶立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闭上眼睛无声的叹息一笑,这个世界上除了许瑞阳没有人能忍受他,因此他跟乌龙茶军团互动并不多,在别人给自己冠上罪名前,先判自己死刑,这是最简便的方法。 阿茶话还没说完,他对叶立帆露出难得的微笑,轻声说:「我会努力习惯。」 叶立帆渐渐放大了瞳孔,有一瞬视线失焦,他终于转头看阿茶问道:「你做得到?」 「别小看我,对于朋友和兄弟,我一向很坚持。」 叶立帆没看过阿茶对自己展露真诚的微笑,看来面前的他是认真的。 他向后靠着椅背,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漫不经心的说:「那你得多费心了,要习惯我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就当你是考试,熬一熬就过去,而且通常我最后拿到的成绩都不错。」 叶立帆听懂阿茶的言外之意,不禁想笑。 阿茶放下心中的芥蒂,轻松不少。他对叶立帆说:「我该走了,希望你能接受我今天的道歉。」 当他的手碰上门把的时候,听到后方陌生的叫唤。 「巫融。」 阿茶回过头,看到叶立帆在笑,那个笑容太深刻,足以让星辰失去光辉灿烂,成为银河中霸道夺目的存在。 「谢谢你。」 叶立帆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阿茶点点头,赶紧开门出去。站在门外,回想方才的情景,他忽然懂了阿渣曾经对他们说的「无地自容」的意思。 第五十章 自从那天后两个人的交情逐渐改善,但是阿茶所谓的改善,也只不过尽释前嫌,在走廊上看到对方会点头打招呼,在团办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除此之外变化不多。 误会虽然解决,还是有个疙瘩在心里,但不是针对叶立帆。 他装模作样翻了翻课本,眼睛却飘到旁边喝冬瓜茶的人儿身上,百般思索下清了清喉咙问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想去打工?是因为爸妈都不给你钱吗?」 阿茶的问题一项都是没头没尾,冬瓜已经见怪不怪,拿下宝特瓶说:「自己打工可以多赚点零用钱,就不必老师跟爸妈拿钱了!」 「说的也是,反正他们老是出差……」阿茶看着冬瓜又问:「那怎么会刚好跟叶立帆一起呢?」 「这是因为……」冬瓜欲言又止,想了想后说:「上学期的英文单字比赛后我觉得立帆很厉害,就很想认识他,后来真的认识后知道他有在打工,就顺便问了。」 「这样啊……」 接下来冬瓜露出灿烂笑容,用雀跃的口吻说出令阿茶措手不及的话:「是阿!立帆真的很厉害,很有担当,现在他在我心目中是第一名,阿茶是第二名。」 「什、什么……」彷佛一脚重击,阿茶的玻璃心被这句话给踢碎了。 见阿茶的脸都绿了一大半,冬瓜克制不住笑说:「骗你的啦。」 他在阿茶眼前竖起食指,信誓旦旦说道:「阿茶是对我最好的人,所以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第一名。」 听到从冬瓜口中吐出认真的话语,阿茶的脸色平复回来,欣慰的笑了笑:「是这样的话就好……」 即使误会冰释,他仍不希望叶立帆在冬瓜心目中所占的区域比自己还多。 那周假日得到冬瓜的同意,特地早早出门搭上捷运到台北车站,只为了探早班。初春的早晨乍暖还寒,出了捷运站可以看到稀薄的晨光,皮肤所接触的空气仍然寒气十足。阿茶搓搓双手振奋起精神往目的地走去。 冬瓜与叶立帆所上班的咖啡厅是知名的连锁店家,店面皆以深棕为主色,从玻璃帷幕由外向内看,环境幽静,装潢简单不失格调。 阿茶一开门进去,视觉冲击的一幕迎面而来,冬瓜身穿黑色制服向大门微笑鞠躬,温柔的声音喊出:「欢迎光临。」 阿茶感到耳朵顿时麻痹了。 叶立帆站在冬瓜身后端着盘子,看到阿茶进门就停下动作,同样身穿黑色制服,他的身材高挑是标准的衣架子,加上俊美的面容,把单纯的员工制服衬得像模特儿身上的绫罗绸缎。 建中校花、建中校草,两个人一前一后所造成的视觉画面太震撼,阿茶心里咕哝,这两个人以后绝对不能站在一块,光芒太刺唯恐灼伤了眼。 阿茶准时赴约,冬瓜显然很开心,等到他坐定后,开始在他身边像个陀螺东转西转,一下递水,一下递菜单。言行举止和脸上的表情都是他的心情写照,阿茶也不嫌他烦,看他跑来跑去甚至还觉得可爱。 他的位子刚好面对大门,看着玻璃帷幕外的人潮越来越多,才惊觉已经中午了。这时大门被推开,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眼帘。注意到进来的人,叶立帆二话不说马上停下手边的工作迎上前。 又是个来探班的人,今天可真热闹,阿茶轻啜了一口咖啡。 许瑞阳看到阿茶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就已经坐在他对面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你一样来探班。」阿茶微笑答道。 没等许瑞阳点餐,叶立帆直接端上一杯水果茶和焗烤义大利面,看来很熟知他的口味。 中午过后咖啡厅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冬瓜和叶立帆也没有多馀的时间去关照他们。然而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阿茶观察到叶立帆的表情只要是看着许瑞阳就会柔情许多,仔细想想,他的确没看过叶立帆用凛然十足的气势对待许瑞阳。对于这对同性情侣,他开始产生好奇,于是问了许瑞阳几个问题,得知叶立帆以前总是对他穷追不舍,两人在放榜后才正式交往,这是一段浪漫又奇妙的罗曼史。 奇妙的部分在于这两个人处在不同的世界,却能相遇、相识、相爱,许瑞阳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同性。 或许爱情迷人的地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丘比特的剑在你身后瞄准了谁。 阿茶和许瑞阳一起待到他们下班,结帐的时候,叶立帆指着许瑞阳说:「你不用付钱。」 又指向后面的阿茶挑了挑眉,没良心的微笑说:「你要付。」 「付就付,我又不奢望你请我。」他眼角抽搐了一下,叶立帆微笑的表情在眼中就是欠揍。 纸钞刚到叶立帆手上时,冬瓜换下制服跑出来摆手说:「阿茶不用付钱,我请他了!」 「啊?不好吧,你打工这么辛苦。」阿茶惊道。 冬瓜露出微笑甜甜的说:「阿茶能来看我,我很开心,这是一点点意思而已。」 叶立帆把钱退回出去,颐指气使自顾自说道:「有人请就不错了,少在那里推拖。」 「真是……态度还不是一样差。」阿茶把钱收回钱包,不禁出口抱怨。 没想到给旁边的许瑞阳听到,一派天真说:「他对你很好了,至少还会还你钱,不会把直接私吞起来。」 「是啊!」冬瓜猛烈点头。 所以是之前发生过叶立帆把看不爽的客人的钱私藏起来的意思吗? 阿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第五十一章 之后阿茶总是会趁补习班下课的时间去探班,偶尔会带上许任涵。有一次许任涵在咖啡厅撞见许瑞阳才知道原来陈孟婕的表哥也是阿茶的朋友,除了世界真小,不容怀疑阿茶的人面广大。 从刚认识开始她就认为阿茶很优秀,但是太优良的男人总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比如在咖啡厅里,他的眼睛追随着冬瓜的身影的次数,比停留在自己的脸上的时间还多。 比如电话聊天时,谈论学校比赛的事,比讨论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长。 许任涵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本来就知道阿茶重朋友,但不晓得会重到连女友都不想看一眼。 对此阿茶的解释是科展的布置迫切,前些日子的进度缓慢,现在开始连夜赶工,无暇顾及女友。 话说的理直气壮,但是他自己也有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具体的部份他说不出来,也摸不着头绪。 这段感情像一块浮冰,载浮载沉,不知何年何月会彻底沉沦下海。 唯一肯定的是,他不讨厌许任涵。跟她一起学习,一起聊天,一起回家,都感到轻松自在。可是他不会渴望牵许任涵的手,或身体上的接触。双方的相处模式就像普通朋友,可能阿茶冥冥之中秉持自己的矜持,不逾矩不跨越,然而却与许任涵的期望背道而驰。 阿茶知道该去正视这个问题,但是科展拥有优先权。 科学馆布置的隔天是决审,需要到场解说实验,获得评审的青睐便有参加校外比赛的资格。阿茶暂时把心头的思绪抛诸脑后,在会场面对评审他想,走到这一步,这一战必凯旋而归。 阿茶事前的准备虽然急迫,但是在资料上的收集很充足。对于评审的提问,表现的游刃有馀,台风稳健,论点清楚且富有结构,一下台就获得满堂喝采。 段子开心的合不拢嘴,即使是没有参与科展的阿渣也疯狂的拍打阿茶的背大喊:「老大你帅翻了!」 阿茶被捧得天花乱坠,透过挤在眼前的两副身躯,看到冬瓜静静的站在后方,与热闹的场面区隔,像一幅遗世独立的画,温柔安祥的对他展露笑。 看到冬瓜的笑靥,他有种想在旁边落款的冲动,永远收藏,而且,当作私有物。 他觉得奇怪,这种想法怎么会在冬瓜身上出现。 科展结束后,建中校园里开始有些奇怪的变化,外来力量彷佛一只响尾蛇亮起森白的毒牙,藏匿在最寂寥的角落蠢蠢欲动。 冬瓜一直很关注十一班的简讯事件,但程度大概是在阿渣他们八卦这件事时冷静的听,他从不提起此事,因为先给自己贴上了标签,逼自己从圈子中排除在外,面对与自己相关的人事物,装作若无其事,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他不知道事件中可怜的主角是谁,但知道这就是同性恋多舛的命运。这条路不好走,走了却一去不复返,如同自己。好在后来这事渐渐平熄,他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为主角胆颤心惊。 风声渐弱的一天放学,他无意的目光一扫,看到在天桥附近围聚的三名男子,顿时惊骇的停住脚步。 其中一名男子脸上的刀疤清楚可见,邪佞的神情和几个月前如出一辙。冬瓜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不少同学,正想转身跑回学校,却感受到后背贴了一个人。 「别怕,他们不认得你。」 冬瓜转头看到阿茶心神安定不少,他小声问道:「他们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可能又来搞怪。」阿茶倾身在他耳边安抚似的说:「我在你后面,只要走就对了,不会有事的。」 冬瓜壮起胆子笔直往前走,经过那三名大汉,刻意低下头,但依然藏不住那张清秀白皙的容貌,其中一个人注意到这位美丽的少年,戏谑般大笑一声朗朗说:「建中都长那副样子的话,开妓院恁爸一定天天光顾。」 冬瓜的心脏猛跳一下,魂差点飞了。阿茶在后面赶紧像推牛一样,推着他远离那三个流氓。 第五十二章 原本以为这三位不速之客会天天来建中报到,没想到第二天以后就没再出现。像一阵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这阵风似乎顺便带走了一位同学。 没多久建中学生都在谈论一个消息。 十一班的余炫程休学了。 冬瓜猜想这个人就是简讯事件的主角,无法忍受负面的舆论,休学大约是为了逃避周遭事物。 除了同情他想不出更好的词来描写现下的感觉,或许余炫程没有属于他们圈子内的同伴,才这么容易想不开,因为这个原因,冬瓜突然想为这位素昧平生的同学做点贡献。 他慷慨赴义走上楼,却在十一班门前犹豫不决,里面的同学见冬瓜在自己班徘徊就上前问:「同学有事吗?」 没人理倒还好,一被问他又慌张起来,支吾半天才说:「呃……那个,我想,想找余炫程……」 话说完他才惊觉自己是笨蛋,余炫程已经休学,怎么可能还在教室。 「你找热带鱼啊?不好意思他已经休学罗。」同学说完就走,丝毫不留一点情面。 冬瓜愣在原地,这个答案是已知的,他不需惊讶,但方才他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词。 橘黄灯下那道最灿烂的笑容,以及两颗皓白如珠的小虎牙,冬瓜清楚记得他叫热带鱼。 「为什么……」这是听到这个名字不断萦绕在他脑中的三个字。 为什么连这么开朗的人都敌不过他人鄙夷的眼光。 为什么这个社会要夺走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权力。 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藩篱里屏除在世界之外。 ****** 从某一天开始,冬瓜不太笑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嗜好,写日记。 写日记不打紧,奇怪的是阿茶看不懂里面的文字。 冬瓜会用上课时间正大光明的摆在桌上写,阿茶常用眼角去偷瞄内容到底是什么。 冬瓜的字一向娟秀,笔记本上的字却歪七扭八,甚至不像中国字。 他察觉到冬瓜不对劲,原本答应自己空出一点时间去思考他和许任涵的关系,但是面对有异样的冬瓜他不能坐视不管。 这次是冬瓜拥有优先权,再次把该处理的问题排列在后。 趁冬瓜不在位子上,他把笔记本从抽屉翻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那真的不是中文,通篇日记都是潦草的韩文。 他疑惑了,韩文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简直是天书,冬瓜怎么会用韩文写日记? 阿茶又翻阅几页,字迹凌乱,如果是书法,旁观者通常会说下笔者一定有难言之苦,郁结心头,呈现出来就是这副脱缰马之态。 冬瓜一定有心事,可是阿茶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懂日记内容更无从下手。 夜晚辗转难眠,高中以来这个朋友就像个谜,连他的性向也要用猜的,难不成这次也要自己找出答案? 隔天放学阿茶独自到团办,昏暗的光线中唯独叶立帆撑颊坐在那。他动手打开办公室所有的灯,细数了一下,这个人比他待在团办的次数还要多。 阿茶拉了椅子坐在他旁边,又陷入沉寂的空间。 撇一眼旁边人桌上的书,仍然是英文杂志。他双手交叠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后问道:「最近冬瓜有异样吗?」 叶立帆转了脖子把脸朝向阿茶:「不知道,怎么会问我?」 「因为他跟你感情好像比较好,就连工作也和你在一起。」 叶立帆沉默了一会儿,冷清的声音淡然道:「你搞错了吧。」 阿茶没说话,叶立帆看着他问:「你之前对我有意见是因为他的关系吗?」 「什么?」 「你该不会那时是在嫉妒我吧?」 阿茶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嫉妒你。」 「你希望在方纹晓心目中是个闪耀的存在,以为我抢了你的光彩,所以对我心生妒忌。」 阿茶听了没气恼,反而冷静的想一想,豪迈的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说:「是啊,我希望他可以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他的事。」 他从来没有戳破冬瓜是同性恋的秘密,保有私底下的尊重。但是有些事不需隐瞒,大方的倾诉,甚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阿茶都乐意倾听,只怕他像闷葫芦什么都不说。 「猜测真的好累……」 以前冬瓜彷佛樱花树下翩然而立的美少年。现在他隐匿在某一株年老粗糙干枝后头,但是放眼望去,树前仍然一片落英缤纷,恍若一切都像表面太平无事。 第五十三章 科展决审出炉,阿茶他们拿下特优,准备派出校外竞赛。与此同时,英文辩论赛的练习正如火如荼进行。虽然这场也是非正式的友谊赛,为了当初和英文老师协商的三千元,阿茶就利用假日使劲的练习。 然而常常会碰上某人姗姗来迟的情况,有时候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就像此刻,阿茶在团办门口来回跺步,每走一步额头上的青筋就多一条。全场屏息以待,直到时钟长针指着十二,他终于停下,拿出手机拨出许瑞阳的号码。 「喂?你们人呢?」 「快到了!快到了!」短促的声音,明显是在跑步。 不久,许瑞阳出现在门口,一进门就是满口道歉,后面跟着双手插着口袋的叶立帆,脸上表情冷漠,清楚表明他根本不把迟到当一回事。 阿茶深呼吸冷静地想了想,这人在学校甩大牌跷课都不在乎,现在肯赏个脸出现在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现在阿渣和冬瓜几乎每天都要练舞,所以他们六人的练习时间不多,也没有受过正规辩论训练,有时候单纯唇枪舌战排练起来很像袖子卷一卷准备打群架。 练习时阿茶会特别去注意冬瓜的神情,他面对其他人就如同以往,休息时间却像个蜡像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盯着地板,平常食量已经够少,现在似乎晋级成小鸟胃,便当吃两三口就说饱了,阿茶刻意在办公室准备很多零食,就算不吃正餐,开开嘴吃点东西也好。 直到比赛前一天,英文老师才出面给大伙们信心喊话。这次对手是北市某间男女合校私立高中,之前在北市高中职英文辩论赛曾得到亚军,算是个强劲的对手,让大家别掉以轻心,阿茶当然不敢,因为除了荣耀他还要拿下三千元。 阿茶规定大伙们要穿制服参加比赛,结果当天一看到迟到的叶立帆他就火了。 「叶大哥,今天不是选明星耶……」阿渣也看傻眼,其实并不是叶立帆穿得多花俏,只是他的身型和长相随便配上一件衬衫加西装背心都帅得没天理。 段子看着叶立帆良久:「如果对手是女生,这样子我们有帅哥牌了。」 「也是!如果是男生我们还有美人可以出招!」阿渣往冬瓜那里看嘿嘿笑了几声,又转向许瑞阳说:「再不行还有可爱正太牌可以出来现一下!」 「什么可爱正太!你欠揍啊!」 许瑞阳横目,就准备往阿渣那里挥爪,结果阿渣还没闪避就先挨了叶立帆一拳。 「我的人是谁说可以随便出来现?」 「呜……叶大哥我错了,你揍人比茶老大还痛……」 阿茶也管不着闹成一团的大伙们,在比赛前他们似乎都没有紧张的心情,唯独冬瓜冷静地看着嘻笑的一幕。 进场看到对方人马,清一色男同学,阿渣就在旁嚷嚷要动用美男计让冬瓜去当主辩迷死那六个男生,随即被阿茶扭了好几下耳朵。 很快的英文老师到了现场,双方坐定位,对方说来者是客,执意要请阿茶抽题,便主动将题目箱放在他面前,阿茶不敢推却,手伸下盒子的那瞬间,似乎听到对方噗哧的笑声,他一惊感到不妙,手上的题目纸已被拿走交给主席。 主席宏声宣布题目。 台湾是否制定同性结婚相关法律。 阿茶心一沉,看到对面六名男学生各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胸有成竹,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同时,冬瓜睁大双眼愣愣望着主席,心中不断喧嚣一句话。 求求你换掉题目…… 求求你换掉题目…… 第五十四章 主席的目光扫过冬瓜慌张期盼的视线,没读得懂他那双眼睛散发出的惶恐不安,阿茶不用看就知道冬瓜心里在乱。 之后对方抽中反方,阿茶他们为正方。 还好是正方,阿茶松一口气,往旁边看向叶立帆,他们拥有的资源很多,面对此议题叶立帆绝对会全力以赴。但对方能露出如此沾沾自喜的表情代表对方的资源也一样丰富,甚至还可能挖了许多陷阱等着给他们跳。 讨论时间,阿茶注意到冬瓜心神不宁。冬瓜是第二副辩,事必需要受到对方质询,他担忧的问:「把你跟许瑞阳换,到发问者那里好吗?」 「为什么?」冬瓜抬起头,倔强的眼神直盯着他。 「你……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 看到他这副样子,阿茶的担忧之心感觉就快像煮沸水一样沸腾。冬瓜必定对于这个问题很敏感,为何要选择自投罗网,阿茶突然忆起刚开学的冬瓜也是用这种粗声粗气的语气执意搬重书,一直以来他不肯在他人面前显示脆弱,但是这次情况不同,对方可以不受控制攻击他内心最脆弱之地,阿茶不觉得这次冬瓜可以安然无恙过关。 比赛开始,双方自我介绍完毕,阿茶身为正方主辩先行上台展开论点陈述,开口便是流利顺畅的英文。 「我方认为同性婚姻带给同性恋社会的一大益处,就是婚姻的责任意味对性滥交的否定,这在客观上减缓了性病的传播……」 「它去掉了传统观念,以现代人的道德观念,尊重人权,并且给予人平等、自由的权利,来决定同性婚姻的有效性。如果社会认同,任何的关系都可以认为是「婚姻」……」 「允许同性恋结婚不会剥夺异性婚姻家庭的任何权利问题,也没有涉及改变婚姻制度的法律框架问题……」 实际上,阿茶不熟悉「同性恋」这个名词,就算是叶立帆公开且嚣张表现跟许瑞阳的暧昧行为,叶立帆却没有给予大家了解他们的机会,更不用说冬瓜,连向兄弟们承认都没有。所以阐述论点时,只能依现下客观大众的想法去解释,阿茶甚至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认同的论点。 下台时他刻意看了一眼冬瓜,他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神情不慌不急,彷佛死到临头已经将一切不安都抛出去。 反方主辩开始申论,同样是流利的英文,言语如刀刃锋利尖锐。 「我方认为婚姻的目的在于生育,同性恋没有生育的权力,从逻辑和一般常识的角度来看,婚姻是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设立的,当你建立了一个同性婚姻,你同时也建立了一个同性家庭。于是,甚么才是孩童的最佳权益,成为眼前的一个问题。」 反方主辩看向阿茶他们的所在的位置,眼尾上翘,露齿一笑:「我方认为同性婚姻使孩童面临一个荒诞而未经试验的社会环境,而本身同性恋就是个荒诞行为,会迫使孩子的人格扭曲,同性恋间的性关系更危害到家庭关系和生命安危。」 叶立帆看着反方主辩,表情平淡,无风无雨,似乎自己与「同性恋」这个词不相关。许瑞阳听得却很不是滋味,在桌下的双手紧握,叶立帆往旁边一瞥,将一只手负上轻轻拍了拍。 有我在,不用怕。 许瑞阳浮躁的心安定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阿茶没有叶立帆冷静,光想到这番话会在冬瓜心里掀起惊淘骇浪就无法静心,尤其现在冬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他更担忧,这是伪装,然而伪装在被识破后会更加残破不堪。 他双手握拳,紧盯着时钟,渴望时间快点走过,结束这场比赛。这已无关胜败,而是测试一个人的自尊面对攻击会有多大的能耐。 反方主辩下台,接着轮到正方第一副辩,段子一开口也是标准的英文,阿茶开始坐立难安,时不时偷瞄冬瓜,还是那副姿态一动也不动像极一座美丽忧愁的雕像,台上的段子在说甚么一字也没听进去。 时间也不清楚怎么过去的,一眨眼就换了冬瓜上台,阿茶的心整颗悬了起来。 冬瓜站在台上强压心中的怯懦,一字一句由衷且清晰的道:「同性婚姻是公民的基本人权,医务急救往往需要家属签字,但如果医生对同性恋怀有敌意,他通常就可以视同性伴侣的要求而不顾,故意试图去联系与病人断绝关系多年的家属,这样『合法地』担误了医救,甚至可以『合法地』处死同性恋病人。」 「法律规定退休者死亡后,他的退休金还可以让他的配偶享受,使后者不至于被社会抛弃。但同性伴侣的一方如果死亡,那么即使生前两人情若夫妻,相处多年的伴侣还是得不到任何福利保障,因为法律并不承认遗留的一方为配偶……」 「所以即使是四十年或五十年的伴侣与爱人,面对法律仍然是陌路人,我方认为有制定同性恋婚姻法律的必要性。」 英文老师在旁点头,满意的表情写在她粉妆的脸上,一览无遗。 阿渣听完激动的拍手叫好:「冬瓜真有你的!」 冬瓜的言论一针见血,而且这的确是现今同性恋面对法律的现况与无奈,他条理分明,解释清楚,在台上也不会因此议题局促不安,但是阿茶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接下来交互问答,对方虎视耽耽,看起来就是在等这一刻。 段子上台就被对方无礼的询问:「同性恋做爱生的出孩子吗?还是你们觉得做爱只要贪图爽就好了?」 「以你的说法似乎是婚姻的目的只有生育,但是现今社会婚姻已变成一个情感的维持与证明,不只是为了生育……」 段子还没说完对方就插问:「所以你们认为台湾的生育率继续降低是好事?」 「孤儿院也有许多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们可以共组一个同性恋家庭,而且……」 「你没回答我问题,台湾的生育率怎么办?」 短短两分钟内,段子已被打断数次,英文老师站在旁皱起眉头,这明显已经违反了辩论规则,但是主席竟没有遏止这种行为。 阿茶在接受质询时也是同样的情况,对方咄咄逼人,那眼神似乎就想把他们拆骨入腹般的凶残,但阿茶不是省油的灯,在正方质询反方时拿出魄力和气势反攻回去。 「依我听到你们的论点,我想你们对于同性恋带了歧视字眼,你们并不是反对同性恋婚姻而是单纯反对同性恋是这样吗?」 对方站在台上一副敷衍的态度说:「同性恋在圣经里是不被允许的,被视为罪,许多教徒也因此认为。而我方虽不是教徒却也认为同性恋造成社会许多乱象,爱滋病就是由此而起,若同性恋一结婚,代表承认他们的行为,连同性的性行为都是正常的,让爱滋病有更多传染途径,你难道希望台湾葬在爱滋病手中?」 阿茶简直觉得他们比以前的叶立帆还要欠揍。 「不好意思,是我在质询你,你没有权力向我发问。」 对方看着阿茶突然笑出声,阿茶忽略他,直接了当的说:「圣经里的大卫与约拿单也是同性恋,他们相拥、脱衣、亲嘴,但不见上帝惩处他们。以圣经的上帝说来反对现实生活的法律,并且爱滋病并不只在同性中传染,你的论点不够令我方信服。」 阿茶下台回到原位,叶立帆看了眼冬瓜,用冷淡的语调对阿茶说:「你怎么不把我跟他换,对方是故意的,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但冬瓜不愿意,我……」 ——我又何尝不想保护他。 这句话应该接下去讲,但阿茶却说不出口。 正方只剩下冬瓜需要被受质询,反方人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奸诈,阿茶看了就想直接中止比赛,冲过去好好揍一顿。他不是个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但想要保护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攻击的体无完肤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对方应该是看准了冬瓜娇小女气好欺负,才露出这么得意的表情。果然冬瓜一上台对方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请问你刚才所说的,医生去联络断绝关系的家属是什么意思?断绝关系是因为得知了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吗?」 反方一说完,他们队友就发出不小的笑声,显得站在台上的冬瓜很孤零,彷佛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舟,接着需要承受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 阿茶握紧了拳头,冬瓜深吸一口气,在脑中组织英文文法:「现在同性恋的确不被父母所接受,如果得知了后断绝关系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刚刚的意思不是这样,而是现今有许多离乡背井的人……」 「所以是不是同性恋就是受人诟病,连父母都不愿承认?」 「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同性恋,也不是所有父母都……」 「是啊,但我就是讨厌同性恋。」反方看着冬瓜的眼睛,深深的,似乎想看穿他的所有恐惧。 冬瓜一愣,害怕、畏惧、退缩,全部都在他那一眼被剥离下来,暴露在日光下,他开始发抖,痛的说不出话,丧失回答的能力。 阿茶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喝斥:「比赛中止!为什么可以说这种话!」 英文老师一惊,走过去把阿茶按回位子上,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师这分明是歧视了!怎么不叫他们停止!」段子急了,看到英文老师组止阿茶也克制不住心中愤怒。 「主席为什么都不说话,到底是收了多少钱!」阿渣也气到眼红。 「沉住气,到底还要不要这场胜利,如果去推翻他们才是真正输了,这是你们要的吗?」英文老师严厉说完,大家觉得有理才又咬着牙把注意力放在台上。 冬瓜单薄的身驱还孤伶伶的站在那,阿茶多想直接冲上前把他拉下来,不让他受折磨。 「你……你的言论失当了……」冬瓜嘴唇颤抖。 反方勾起一边嘴角,同样深深的望进冬瓜的恐惧里。 「你是同性恋吗?」 冬瓜睁大了眼,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身体制止不了颤抖。 「为什么可以问这种……」 「回答我,你是同性恋吗?」 阿茶实在看不下去,又站起来一次怒吼:「这是人身攻击——比赛中止——」 这次是叶立帆把阿茶拉下来,低沉的声音怒斥:「方纹晓还在台上,连你也想践踏他自尊吗?」 「但是他们太过份了!」阿茶的理智即将被怒火燃烧殆尽。 叶立帆拉起阿茶的制服领子,眯着眼道:「你要让他走完这一次,不然他连独自面对的自尊都被你毁掉了,你不是要保护他?还是只是你那清高的正义随口说说而已?」 阿茶直盯着叶立帆深不见底的眼眸,渐渐冷静下来,那双美丽的眼睛是一个黑洞,可以吸入人类的七情六欲。 台上的反方笑了一声,对冬瓜说:「你的队友居然说我问你是不是同性恋就是人身攻击,那不是也是对同性恋歧视了吗?我再问一次,你是同性恋吗?」 冬瓜咬着牙,不肯说话。对方不就此善罢干休,扭了扭脖子昂头说:「快说吧,是不是你就是口中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同性恋?」 冬瓜低下头,双手握紧拳头,嘴巴蠕动出微弱的音节:「不是……」 「冬瓜……」阿茶泄了气般看着台上的他。 「我不是同性恋……」冬瓜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强忍泪水只在眼框中打转不至于落下来。 他仅剩这一点自尊,不愿把剩下的自己暴露给敌人或是朋友知道,因为那也是如同冬天枯败树叶,最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自己。 第五十六章 冬瓜退下阵,阿茶的思考能力被怒火烧灼了,愣愣的看着缓慢走回位子的冬瓜。 整场比赛只剩下智囊团发问和最后的结辩,智囊团发问正反方各有三位同学,可再对对方提出三个问题。正方的发问者为叶立帆、许瑞阳、阿渣,为首的叶立帆回头看了已经行尸走肉的冬瓜和气到神智不清的阿茶,旁边还有个紧攥自己西装背心衣角的许瑞阳,了解只剩自己孤军奋战。 反方首先发问:「若是允许同性恋婚姻,请问台湾生育率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叶立帆轻描淡写回答:「建议台湾先发展精卵银行与代理孕母的法律制定,便能再解决你所在意的问题。」 反方大笑后又问:「所以又是另一个议题?」 「如果这两个问题独立出来的确是如此。」叶立帆冷冷说道:「你只剩下一个问题。」 反方的脸色倏地变得异常难看,接着说:「所以需要把其他的问题处理好才能制定相关法律,是否现在同性恋婚姻法律的制定没有这么迫切?」 「不是迫切的问题,而是法律如果不从根本改变,制定后会衍生多少额外的问题我们无从得知,就如同制定刑法惩罚犯罪者,处在法律底下作为根基的道德教育不完善,法律的功效只会逐渐式微。但是难道说这样就不制定刑法吗?不可能,只要有人类就会有犯罪事件,这个世界只要有性别一定会有同性恋与异性恋之分,异性恋能结婚,同性恋有何不可,刑法制定是为了减少犯罪,同性恋婚姻法律照样可以减少滥交。」 叶立帆说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换我方提问。」 「我是同性恋。」 他指着自始自终态度最无礼并践踏冬瓜自尊的人:「你,等等结束要不要跟我上床?」 许瑞阳猛地抬头,望着语出惊人的叶立帆,阿茶也看向他,注意到主席依然没有扼止犯规的行为,等于这场比赛主席是虚设职位,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让他们在比赛中厮杀,想必叶立帆提出邀约的当下就理解了。 叶立帆对许瑞阳忠心不二,上床如此大胆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绝对是有意的。阿茶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叶立帆身上,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毕竟冬瓜被重伤,说什么他都想要扳回一成。 「我不愿意。」那人没料想到会有人提出荒唐的邀约,板着一张黑脸严正回答。 「如果换作女生, 而且她有一副好身材,好脸蛋,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 「哦,所以如果今天邀你上床的是女性,你就会答应的意思?」 反方一片鸦雀无声,不知叶立帆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他们感觉得出来此刻提问的建中生没有其他五个光明磊落,他的黑色瞳眸深如黑洞,连同他们之间都是封闭的问答,那双阴鸷的眼眸似乎早就预测到他即将回答的字句。 他刻意不正面回答叶立帆的疑问:「男生与女生的性行为天经地义,你父母不也是结合后才把你生下来。」 他说完看到叶立帆渐渐弯起的嘴角就慌了。在反方深思熟虑说出这句话的当下,阿茶就懂叶立帆抓到的话柄为何。 「男女之间的性行为天经地义,今天一个不曾谋面的女性对你做出性邀约,就可以二话不说答应,让我不禁思考你们这些异性恋者究竟是滥情还是滥交。」冷清的声音从容不迫,嘴角勾勒一个坚信不移的弧线:「我爱的人是个男人,这一辈子也只会跟他上床。」 第五十七章 阿茶的情绪稍微平复,可以把注意力放在队友上,他发现叶立帆讲这句话的同时,许瑞阳迅速地低下头,双颊红通通地,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这情形两人铁定生米煮成熟饭了。阿茶没有太讶异,毕竟平常叶立帆行为乖张,在公共场合都敢揍人,成年前与恋人发生关系,就不信他做不得。 比赛重头戏都过了,结辩时反方的言论总算比较正规,也不会再嚷嚷抵制同性恋等等刺激性言语,说明叶立帆的问题设计了一个坑让他们跌成狗吃屎,尤其他用嚣张的态度鲁莽出柜,无疑给这些人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比赛到最后评审才针对反方的不适当言论提出纠正,此外叶立帆所提的问题过于攻击性也被评审数落一番。阿茶根本无心听讲评,这时再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马后炮,若要防范应该在行为发生时就制止了,等到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冬瓜自从下台过后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他的神态也不如刚下台回座时慌张,或者说对任何刺激都无反应,叶立帆出柜时也不见他脸上有多馀的表情,阿茶听讲评时望着他,总觉得看这个人就像隔一层雾,永远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这场比赛由于反方犯规在先,正方论点清晰,能针对台湾现今法律不足立论同性恋合法的重要性,因此为比赛赢家。 讲评结束,英文老师站在六人身旁矗起大拇指:「大伙们,赢了。」 六个人都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段子摇摇头无奈说:「这样的比赛赢了也没意义。」 「是啊,真的开心不起来啊老师!」阿渣把双手交叠在后脑,平常明亮的脸上难掩一丝落寞:「同性恋又如何,咱们兄弟内就一对情侣了,也不会特别觉得不舒服啊!」 「前几年这学校的素质都不错,不知道这届出了什么乌龙,这是非正式的比赛你们也不要放心上,当磨练就好。」英文老师表情黯淡下来,这场比赛她也看得心惊胆颤,若不是为了这群好强的孩子们,中途离开比赛他们铁定不依,她早就高跟鞋朝主席评审扔一扔,带着他们赤脚走出校门了。 阿渣嘿嘿笑了几声:「什么乌龙哪管得着,真正的巫融在我们这呢,而且还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大哥,哪个乌龙能及啊?」 阴霾的气氛总算因为阿渣的这句话扫开一半,大伙们哼哼了几声笑语。英文老师也跟着笑,这群孩子的自疗功能不差,她稍稍放了心。 「反方的言论太过了,正式的辩论赛不会允许今日的状况发生,不得不说你们表现的很好,巫融、誉淳、纹晓的演辩都很精彩。」英文老师又比出一个大拇指,眼睛眨了眨:「而且老师我也是很支持同性恋的。」 言语可以伤害,也可以是一种安慰带来欢愉,众人听了心情又开朗了些,老师的支持就像他们的靠山一般,顿时不怕自己孤立无援。 「不过……」她拍了叶立帆的头一下,瞅着他故作严厉说:「问题问得不错,但未成年上什么床啊!真是让我忍不住想念你!」 「我知道错了。」叶立帆有礼的微微点头:「下次会改进。」 这人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一套态度,阿茶心底咕哝,但稍早叶立帆特别指名污辱冬瓜的人回答问题,不仅是为了冬瓜,可能出发点只是因为身为同性恋的自己感受到歧视,不过这个举动还是让阿茶又对他刮目相看了一层。 英文老师为了奖励大家辛劳,准备晚上请大伙们吃饭,一听到吃大家眼睛就亮了,阿渣回复活力乐得眼睛都笑弯,段子要求吃高品质的牛排,马上被众人奚落不是每人都是少爷胃要吃自己回去找爸爸。冬瓜虽然没有太大的表情,受到欢乐的气氛感染,脸色不会这么紧绷了。 最后讨论出就吃建中附近的一家烧烤,他们一群人打闹声不断,摇摇晃晃准备走出校门,阿茶在这时微笑说去上个厕所,让大家先回去换个衣服,晚上再到团办会面,不顾其他声音就转身反方向跑回去。 相比赢家之后轻松的气氛,另外六个人在比赛结束后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为首的绰号叫伟哥,他在比赛中质问冬瓜最后变成叶立帆手下败将,比赛议题是他起的头,因为他不论在何处看到卡其色制服总觉得建中生仗恃头脑优秀特别故意出尽风头,扼杀许多普通高中小辈的表现机会,补习班生态就是个例子,伟哥他们学校的分数也不差,在私立里也是名闻遐迩的明星高中,老师赞扬学生却总是那几个前面的学校,建中说完了说附中,附中说完说成功,男女校前三志愿都说完又绕回建中,还是没他们的份。 建中在他眼里只是一群光读书不懂撞球、保龄球是什么,不懂去网咖一定要带上一包烟,不懂如何一边飙车一边泡马子的呆瓜,除了脑袋生得比较好一点,其他的例如把妹技巧全部都是零鸦蛋。 这次六个人套好的招,毁在一个建中短时间内设计的问答,伟哥的确佩服他们的头脑灵巧,不过这也是他更厌恶冠上这个称号的人种的原因。 比赛主办单位是他们学校,主席是他们的人,评审也是,因为建中的表现优异,最后的胜利还是判给他们,让这六个人心有不甘,这也是此刻他们郁闷的原因。 「伟哥,晚上到老地方解闷好了,反正也很久没去,今天衰事都碰上了就去找找你七辣。」其中一人拍了拍伟哥的肩膀。 「也好。」伟哥手伸进口袋里拿出手机正要拨电话,后背突然被一个庞然大物击中。 「啊——干!」 他脚步一磕蹬,手机滑落摔到地上,他火气上来还以为是谁不长眼睛乱丢东西丢到他身上,捡手机之前他先转过身大骂三字经,才发现地上除了手机还有一地散乱细长的白纸,他们看着熟悉,上面都写着,台湾是否制定同性结婚相关法律。
推书 20234-07-01 :狐的“报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