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Christmas,我的爱人——楼小苏

作者:楼小苏  录入:06-24

 文案:

 属性分类:现代/都市生活/年上攻/正剧 一个攻爱受,受另有所爱,攻追受的故事。第一人称攻,现代文 01 2007年,秋 早上十点,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十多通未接来电,全都是一个号码打来的。 就在我看手机的半分钟,房门已经被人打开了,劈里啪啦地冲进两个人,大嗓门地对我喊道:“快,总监,到点了。” 我勉强硬撑着一只眼睛,拉被子还想继续睡,没想到一个不当心就摔下床,正好被他抓起来了。 “几点了……” “来不及了!你快去刷牙,这边我们收拾。” 我几乎是被他推进浴室的,余光瞟见他们一个人在整理笔记本电脑,一个人在捡丢了满地的纸。他们越是急得满头大汗,越是显得我太悠闲,刚刚拿起牙刷,小丁就催道:“好了没有?该走了。” 不等我答话,他已经冲进来,飞速地挤好牙膏塞进我的手里,然后又跑回去看电脑里的东西。 “总监,计划书都没问题了吧?” 嘴里都是牙膏泡沫,想点头又发现那小子对着电脑没在看我。等他问了第二遍,我才不耐烦地说:“你当我办事这么不牢靠?” 听到这话,小丁立马摇头,赶紧答道:“不、不是,是总监教我们办事要仔细……” 我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小丁没在说这些废话,等我刷牙洗脸完毕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帮我整理房间了。 “我说,就算工作再忙也要打扫房子,你这里真不能住人了。” “对对,外面还有一堆外卖,快臭了!” “还有地上的垃圾,连饮料瓶都有,快成垃圾堆了。” 两个小子说个没完,而我压根没工夫理他们。慢条斯理地换了衣服,拍拍他们的肩膀,提醒说,“到点了,还不走?” 说完,我拎起电脑就往外面走,他们愣了两三秒才跟上,走在后面还不忘叫道:“头发!总监,你头发还没梳好!” 刚好走到门口,我瞟了一眼大镜子里的自己,头也不回地答道:“这叫造型,比你们乱涂发蜡有型多了!” 说完,两个年轻人不再废话,一人拎着两个垃圾袋,急匆匆地离开了我家。 每次接到大项目,类似的情况都要发生一次。幸亏两个年轻人确实是好帮手,工作上打下手,私下里充当保姆,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 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我让小丁把整组人都叫过来,最后一次确认整个项目的计划书。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再让秘书去叫一桶咖啡,随后才有空闲打电话给老板报告情况。 我们这边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人力资源部倒是很悠闲,带了个人过来说是介绍来的实习生。 虽然知道是老板的朋友,但老板不在,他只能找我做主。小丁正要把人带过来,秘书就冲进来说客户已经到了,我挥挥手,吩咐他说:“先让他在我办公室等着。” 说完,几个人着急地赶出去,走到外面的时候,余光瞟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站在一边,却来不及多看一眼。 整整喝完了四分之一的咖啡,事情才刚刚谈完。客户不肯做高炮广告,但老板顾及朋友的情面,早就答应把内环的一块包了。事情没办妥,我哪里敢让他们走,费了半天口舌才说服对方,可谓讲尽了好话。 把客户送走以后,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连前台小姐都坐不住了。我让不相干的人先回去,和小丁他们几个还在讨论刚才的事。大家都是一副放松的样子,正在讨论要不要去喝一杯,秘书忽然跑过来。 “总监。” 我看了她一眼,还没问话,她倒是先开口了:“下午来面试的实习生还在你的办公室。” 我愣了一下,惊讶地问道:“没走?” 秘书点点头:“我们都把他忘了,他也没催……” 我忍不住笑了,转头对小丁他们说:“难得啊,现在的年轻人也能这么有耐心。” 我拍拍小丁的肩膀,让他先去订位子,然后才慢悠悠地走进了办公室。反正已经等了一个下午,想必小朋友也不会介意这一时半会儿。听到有人进来,年轻人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模样,礼貌地站起来,转身向我问好。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恩,坐吧。” 我走到办公桌后面,坐定之后才有工夫打量他。年轻人长得不错,皮肤比较白,五官很清秀,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样子。 “是我徐老师推荐我来的,想应聘平面设计的工作。” 他把简历递给我,除了学校院系以后,并没有什么可看之处。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他点点头,恭敬而流畅地说道:“我叫叶韩,就读于上海大学,现在是大四……” 可能熬了几天太累了,碰到鲜嫩的小朋友就想捉弄一下,也算是给自己放松。等到他说完之后,我微笑地点点头,又问:“请用英文再做一遍自我介绍。” 他愣了一下,惊讶地盯着我,迟疑三秒才开口。 “My name is……” 到了大四都没过四级,我猜想他的英文应该不怎么样,统共不超过十句话,结结巴巴地打了几次嗝愣。 见我点点头,叶韩刚松了一口气,我突然问他:“你理想工资是多少?” 叶韩认真地斟酌了一会儿,给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一千五。” 我假装皱眉,反问他说:“一千五?这样就能在上海过日子了?” 不等叶韩答话,我又说:“还是准备靠家里补贴?” 我把自己当做刁难的面试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叶韩回答问题。那孩子顿了顿,正色道:“我认为实习工资多少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能不能学到东西。” 类似的话实在听得太多,他一边说,我一边走神,目光在他的脸上打转,认真的表情让我不由得发笑。 等到叶韩说完了,我故意没有立马开口,皱起眉头佯作思考的样子,过了半天才冷淡地说:“我们公司一个月的实习工资是四百,没有车贴和饭贴,你可以自己带饭。” 我才说到前半句,叶韩已经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奇怪地看向我,多半是觉得我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而我倒是沉着冷静,装模作样地说下去:“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下个礼拜一就过来上班。” 说完,我冷不防地抬起头,刚好他还来不及收回视线。 “有问题?” 我笑着反问,他赶紧摇头:“不,我没有问题。” 我从办公桌走出来,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挺瘦的,一把骨头都没多少肉。 “放心吧,只要你能尽快跟上公司的节奏,不用担心实习工资太少。” 正好小丁他们在催了,我收拾了东西,就让叶韩和我一起离开办公室。那小子跟在后面,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我没有来得及听清楚,回头问他还有什么问题,他连忙直摇头。 叶韩跟着我们一起坐电梯,到了一楼就走了。电梯门刚关上,小丁就鸡婆地问道:“他面试得怎么样?小伙子看起来很斯文嘛。” 我不禁笑了,反问他说:“推荐他来的老师是老板的好朋友,你说他面试得怎么样?” 小丁自己也笑了:“差点忘了,现在什么不靠关系呢。不过,年轻人很有耐心啊,等了一个下午了吧,性格应该比较沉稳。” 我让他别管别人的事了,赶快去拿车,再玩就赶不上预定的位子了。早上没睡醒就出门了,只能搭下属的便车,没想到刚开出去没多久,我突然想起手机掉在办公室,这下连便车都搭不上了。 “我回去拿手机。” 我正要下车,小丁赶紧说道:“一起回去吧。” 我看看手表,这会儿已经很晚了。 “你们先去饭店点菜,我回头叫出租车过来。” 说完,不给他们有异议的机会,我已经下车往回走了。没走几步就看到对面的人挺眼熟的,好像就是刚刚的叶韩。 大概也是一时兴起,我悄悄地过马路,走在了他的后面。那孩子一只手拿着可乐罐,一只手拿着手机,吵吵闹闹的声音连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一群混蛋,玩的时候不知道等我,不够钱买单倒想着我了。” “没带钱包?真敢说没带钱包!别扯了。” “别提了,你们以为我不想来啊,本来说好两点钟面试的,谁知道一等就等到六点多。” 刚刚在办公室还是一副斯文乖巧的样子,现在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满脸气愤地对着电话里的朋友抱怨,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还得猛灌一口可乐。 “给我面试的人大概脑子不太清楚,真不懂是什么情况了,一会儿问我一千五怎么够用,一会儿 又说只有四百,他到底算什么意思?” “他问我要多少工资,我当然得低调点,谁不想要四千五千的,一千五够少了吧。” “摆明了就是耍我,拽什么拽啊。还问我有没有听过他们公司,要不是徐老师让我去,我才懒得跑一趟。” 正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叶韩突然举起可乐罐,猛地扔进了树丛,嘴里当然不忘大骂我一句。 原本就听得我大笑不止,到这份上再不逗逗他,岂不是白白浪费机会?反正他也猜到我就是故意作弄他,更不差这一会儿了。 “叶韩。” 我赶快憋住笑,语气平淡地叫了他的名字。他倒是很敏感,立刻转过身,看到我的时候脸都僵了。 “那个……总监……” 刚才就猜到他肯定连我姓什么都忘了,这会儿看到他努力回想的样子,仍是觉得很好笑。 “我姓江,江衡予,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年轻人怎么记性这么差。”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树丛,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表情,可能在猜我听到了多少。 我故意不作声,他不说话,我也就这么看着他。场面越来越僵,他觉得不好意思,我倒是开心极了。 多可爱的孩子,装的时候能装到底,放松下来也懂得发泄。小孩子就该这样,标准的两面派。 “准备去找同学啊?去南京路?正好,我们顺路,一起叫车吧。” 听到这话,叶韩的脸色更难看了,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了吧,我自己也可以……” 这时,我已经叫到了出租车,开门让他先进去。他实在不好拒绝,硬着头皮坐进车。等到我坐进去的时候,他赶紧往里面靠了又靠,低着头不敢和我对视。 我故意盯着他看,开玩笑地说:“怎么不说话,现在又不是在面试,还紧张什么啊。” 我这么一说,叶韩把头压得更低了。 “你是领导,我紧张是应该的……”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反问他说:“原来我是领导啊。” 不等他有反应,我立马皱起眉头,马上补了一句:“做领导不好,又要被老板骂,又要被下属偷偷地骂,压力大啊。” 叶韩似乎坐不住了,抬头打量了我的脸色,表情越发拘束。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一脸的懊悔和头痛,看样子真让他烦透了。 玩够了,也作弄够了,我好心地把他送到好乐迪门口,然后才让司机开去饭店。我正得意于刚才的恶作剧,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手机不在。愣了两三秒钟,这才想起我压根就没回去拿手机,赶紧叫司机把车子开回去,心里不停地暗骂道,都怪那个臭小子,害我自己也丢脸了。 02 不知道叶韩是不是运气特别好,他第一天来上班,正好赶上老板出差回来。我光顾着跟老板谈事情,哪有闲工夫去作弄他。 刚进办公室,齐远的第一句话就问我:“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跟他是老朋友了,自然没什么上下级的顾忌,轻松地答道:“你还怕我办事不牢靠?” 听到这话,齐远忍不住笑了,说:“工作上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做人不太牢靠。” 我假装皱眉,反问他说:“我怎么得罪你了,一回来就说我坏话啊。” 齐远连连摇头,没好气地说:“你呀,还有脸问我呢!上次谈了两个多月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多久没联系了。” 我一拍脑袋,佯作恍然地说:“你别说,我最近忙着工作,真把这事给忘了。” 齐远故意瞪了我一眼,调侃说:“别拿工作当借口,你要是真谈起恋爱了,就算是我求着你,你也不给我干活儿。” 我嬉笑地凑上去,厚脸皮地说:“大家都老朋友了,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被她盯得烦了,有点腻,想换换口味。” “那你也好好地跟人家分手啊,不接电话,找不到人算什么意思。” 闻言,我连忙喊冤:“天地良心,我真没故意不接,就是弄了个小软件,把她的号码加进黑名单里了。” 看到齐远仍然挂着一脸的鄙视,我赶紧为自己辩解:“我就想冷一段时间,等大家都淡了再说分手,免得撕破脸太难看嘛。” 不等齐远接话,我又抱怨起来:“不是我说什么,她要是真喜欢我就算了,说白了也就是想寻个开心,我可给她花了不少钱了,在一起的时候也挺开心的,好聚好散嘛。” 齐远指着我,毫不客气地说:“这句话是你说的,好聚好散!” 我连连点头,等到风头过去了,又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齐远白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说:“上个礼拜去过泰康路的那家酒吧了是吧,她朋友撞见你了,大概回头告诉她你的行踪,那女连着三天在里面蹲点,就是为了等你小子出现。结果可好了,你是没去,她倒撞见我一朋友了,就是你在酒吧认识她那天,跟我们在一起的那个人,还记得吧?” 我大致可以猜到事情的经过,也能想象齐远从朋友那里听说时,脸色有多么的难看,这会儿赶紧哄他说:“行了,我有分寸的,回头就和她好好说。” 见我再三保证,齐远才答应不提这事,转而又问起实习生的情况。 “对了,徐捷的学生怎么样了,来面试过了吧。” 徐捷是齐远的朋友,但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两个一直都谈不来,说到他的时候语气难免生疏。 “来过了,我亲自给他面试的。他介绍的学生,我怎么敢疏忽啊。” 齐远拍拍我的肩膀,开玩笑地问道:“你怎么就和他这么合不来。” 我叹了口气,假装深思,无奈地答道:“性格不搭,脾气差太远。” 齐远不再多说,只是问起了叶韩的情况。 “那孩子怎么样,徐捷一个劲地夸他聪明懂事,脾气也好。” 脾气好?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大笑起来。齐远不明所以地盯着我,我只得止住了笑。 “没什么,小朋友没问题,就是挺有意思的。” 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能敷衍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挺好玩的孩子。” 齐远没有问下去,转而又聊起最近的几个项目,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提议说:“这个楼盘不错啊,地段房型都好,你要是有兴趣就拿一套吧。” 我瞄了一眼资料上的楼板价,摇头说:“一套两房就要三四百万吧,我哪有这么多钱。” 齐远不由得笑了,调侃我说:“你要是看中了,我还能赚你钱?” 我还是摇头,笑着说:“那你送我一套算了,就算这个项目的提成,怎么样?” 不等齐远开口,我又说:“商贷没意思,你知道的,我用钱没底,每个月都收不住。” 齐远微微皱眉,考虑了一下,又说:“贷款干什么,你差多少,我借你。” 他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我按银行定期算你利息。” 我开玩笑地给了他一拳,反问说:“我跟你还需要客气?” 齐远以为我是答应了,正想打电话,我赶忙拦住他。 “别认真啊,我真不急着买房子,现在那套住的挺好的。” 齐远惊讶地看着我,笑着说:“人家没钱的都盘算着买房子,你有钱,又是搞这行的,竟然没兴趣?” 我对他笑笑,答说:“一个人能住几套啊?我对投资也没什么兴趣,赚钱是没底的,够用就行了。” 齐远不禁摇头,反问说:“那你够用吗?不是每个月就见底。” 我和他的观念本来就不同,理所当然地回答说:“一样是有多少用多少,没什么区别。至于以后的事情……等我想成家立业了再说吧。” 齐远平时就笑话我对人生没有规划,这会儿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那你倒说说看,你什么时候能成家立业啊,干儿子、干女儿都收了不少吧,我们这群朋友里没结的也有稳定的伴了。” 我很给他面子,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倒是先笑了:“算了吧,现在那些都是玩玩的,真没有定下来的感觉。” 齐远似乎不能认同这个理由:“不试试怎么知道?或许处着处着就想一辈子了。” 我不禁皱起眉头,样作为难地说:“有点困难,这种事情讲感觉的。既然我没有定下来的意思,也不要给人家希望,这年头谁都不想被耽误。” 听到这话,齐远立马笑话我说:“就你稀里糊涂地耽误到现在。” 我嬉皮笑脸地反驳了几句,也没把这话当真。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刚好撞见小丁过来找我。 “总监,实习生的工作怎么安排?” “不是让吴老师带他吗?” 小丁为难地说:“吴老师最近在忙另一个项目……” 我想了想,吩咐他说:“先让他做点文职吧。” 话刚说完,我突然想到什么,又说:“等等,他上次面试说喜欢有挑战的工作是吧?你找点资料让他先去做市调,一个个照着打电话。” 小丁愣了一下,没有多问,立马就去办事了。我绕弯去茶水间倒了杯水,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叶韩坐在角落里,一脸认真地在看一份通讯录。 我可没有故意作弄他,只是觉得这份工作挺适合的,徐捷不是说他人聪明,脾气又好吗?既然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那吃几次闭门羹肯定没问题了。 03 叶韩每天都坐在小角落里,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听小丁说他工作挺卖力的,只是还没有找到门道。 公司规定办公室不能抽烟,这天,我刚忙完了工作,就想去阳台上抽一根。刚推门进去就听到有动静,还没见到人就听见叶韩的声音了。 “晚上去唱歌?没空没空,我都快累趴下了,得回家好好睡一觉。” “还唱歌啊,我每天打电话打得喉咙都快哑了。” “反正我就觉得那个总监在耍我,我都打了一个礼拜的电话了,一个回应都没有!” “别提了,那人怪怪的,就是个笑面虎,特别阴险。一共也就两个月,熬过去就算了,徐老师介绍的工作我怎么能不干。” 我在门口抽了半根烟,叶韩才把电话打完,忍不住敲敲旁边的玻璃,笑着对他说:“你就这么爱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啊。” 叶韩刚好回头,看到我的时候愣在了原地,表情尴尬又僵硬,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总监……” 到底是小孩子 ,看到领导还是会慌的,我对他笑笑,调侃说:“怎么不学乖呢,要说坏话就跑远点啊。” 叶韩的脸孔一下子就僵了,不敢看我也不敢吭声,隔了一会儿,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先去工作了。” 说完,那小子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回到办公室,我把小丁叫进来,吩咐他说:“你整理点售楼处的地址和电话,让叶韩去做市调。” 小丁愣了一下,问我说:“让他一个人去做?” 我点点头,笑着说:“恩,你就跟他说,让他假装是客户去咨询。” 小丁忍不住问道:“那小子挺乖的啊,斯斯文文的,没做错事吧。” 我挑眉笑笑,让他只管办事,其他的别管了。 这几天里,叶韩整天不见踪影,想必是在外面跑,只是报上来的资料实在没什么内容,我自然得把他叫进办公室指点一二。 “最近做得怎么样啊?” 他一进来,我就直入正题,叶韩愣了愣,迟疑地看着我,吃不准是应该坐下还是回答。 “你坐吧。” 我对他笑笑,和颜悦色地说道。 叶韩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才回答说:“还行吧,这几天挺忙的。” 我佯作皱眉,摇摇头:“忙是挺忙的,工作效率不太高啊。” 我把他送上来的文件放在他的面前,又说:“你调查的这些资料我们在网上就能搜到,还要你去售楼处干什么?” 不等叶韩答话,我立马说道:“徐老师和我说你这孩子挺聪明的,办事稳当,又懂得随机应变,看样子他夸大了啊。” 听到这话,叶韩顿时就急了,忙说:“总监,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他们觉得我根本不是会买房子的……” “太嫩是吧?” 叶韩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我打断了。 “那这样吧,既然你是来实习的,我们应该传授一点经验给你。等会儿我给售楼中心挂个电话,你听我安排就行了。” 见叶韩没有异议,我就让他没吭声,找了一家远一点的售楼中心,打电话过去跟他们经理聊了几句。我当然不会表明身份,故意压低嗓音装作老成的样子,跟他说我对他们楼盘有兴趣,等会儿让儿子先去看看,请他们接待一下,明天出差回来会亲自过来一趟。 对方当然连声说好,挂了电话之后,我对叶韩说:“你等会儿就过去一趟,冷静一点,样子装装好,别让人家给看穿了。” 叶韩赶紧点头,赶忙许诺说:“知道了,谢谢总监。” 见他这么配合,我就让他先出去了。没多久就看到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公司,想必是去扮我儿子了。 这一阵子没什么事,到了下午,我就提前一个钟头离开了公司。开车到了之前打电话的那家售楼处,进门就看到叶韩坐在转角处。旁边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桌上摊满了各种宣传册和房型图,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这位先生……” 旁边的售楼小姐刚走上前,我笑着指向叶韩的方向,说道:“我找我儿子,下午打过电话的。” 经理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站起来招呼我过来坐。 “是江先生吗?你不是说要明天才过来吗?” 我瞄了一眼叶韩的表情,那孩子看得一愣愣的,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临时改了一班飞机。” 说完,我一把勾住叶韩的肩膀,拍拍他问道:“小韩看得怎么样啊?” 叶韩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半天才“啊”了一声。我不好意思地对经理笑笑,解释说:“抱歉,这孩子有点内向。” 经理忙说:“不会,不会,我们刚刚聊得挺好的。不过,你们真是父子,江先生看起来太年轻了,三十都不到吧。” 我假装皱眉,故作老成地说:“早过四十了,我们家的男人生得面嫩。” 说完,经理大力地向我推荐起他们正聊到的几套房子,立马就把叶韩晾在旁边了。我见他无所事事地坐着,非要给他折腾一点事出来。 “小韩,给我到对面的便利店买瓶绿茶。” 话刚说完,经理立马插嘴:“我们这儿有水,是我们疏忽了。” “没事,我就爱喝康师傅的那种,让我儿子跑一趟也没关系。” 说完,我对叶韩使了个眼色,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还没走就被我叫住了。 “等会儿。” 我从皮夹子里抽了一张一百块,递给他说:“拿去吧。” 叶韩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我刚好走出了售楼中心,把手里的东西统统推给他。 “拿着吧,你今天就不用回公司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要去拿车,叶韩却没跟着我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地问我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反问他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啊,总要看看你这个儿子扮得怎么样吧。” 叶韩紧抿着嘴唇,好像一张嘴就要骂我似的。我笑嘻嘻地走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走吧,儿子,爸爸送你回家了。” 话刚说完,叶韩移开半步,不着声色地推开我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总监,明天见。” 这一次,他也不管我说什么,丢下话立马就走,没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我是无所谓叶韩会不会猜到我在作弄他,只是暗暗地想着,指不定这孩子回头得怎么骂我了。 第二天上班,我在外面和小丁说完,一不小心就看到叶韩拿了一份打印的文件,跑去问同事这么写行不行。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说到怎么做市调的问题,就听到那家伙问叶韩说:“你去找过售楼中心的人了?这次的资料很详细啊。” “恩,为了弄这个我跑了好几个地方,还要假装是买房子的客人,累得半死。” “扮客人?为什么要扮客人?你直接报我们公司的名字就行了,我们公司在业内名声还是很好的,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我没听到叶韩的声音,想必他已经傻了。匆匆地对小丁交代了几句,我立马就往办公室走,一眼不看他们的方向。 不料,我刚坐定没多久,叶韩就来敲门了。 “资料已经整理好了。” 他把报告放在我的桌上,交完了东西却没有离开。 我有点心虚,难得好脾气地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叶韩拉长了脸,咬牙切齿地瞪了我半天,冷冰冰地说:“你是不是在耍我?” 我愣了愣,笑着问他:“你怎么会觉得我在耍你?” 叶韩没有回答,转而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你了?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请直接告诉我。” 我以为他要么在背地里骂我,要么就豁出去了当面骂我,没有想到他对这份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认真。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也不再重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长久的静默之后,我忍不住先笑了。 “我没有要耍你的意思,只是之前的两次情况让我觉得你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既然来我们公司实习了,我希望你能更加投入一点,不要带着负面情绪上班。” 提到以前的两次情况,叶韩自然没话讲了。他僵硬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明白了,不打扰总监工作,我先出去了。” 等到叶韩离开之后,我才经不住大笑起来,心想,那孩子这下可得憋伤了。 04 晚上,我和朋友约在酒吧碰头,刚到没多久,那家伙就说家里有事,临时来不了了。我不舍得这么早回去,就想在酒吧里等等,看看会不会遇到好货色。没想到,我非但等不到好货色,倒把女朋友给等到了。远远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挺眼熟的,刚想转身躲起来,她就喊道:“江衡予,总算给我找到你了!” 薇薇脚踩着一双细高跟,三两步就跑到我的面前,真皮的小挎包往我身上一砸,痛得我叫出了声。 “你干什么啊?” 看到旁边的人都在偷笑,我不由得皱眉,没好气地看向她。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理所当然地说:“干什么?我该问你干什么吧,整整半个月没见过人,你跑哪儿去了?” 我对她笑笑,语气轻松地说:“上班啊,我还能去哪里。” “那我怎么找不到你,电话都……”说到一半,她发现不对劲,气愤地骂道:“你给我的手机号码有问题吧,根本就不是平时在用的!” 她把能猜的都猜透了,我还能反驳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知道不知道我到处找你。” 毕竟是女孩子,激动起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我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地说:“好啦,哭什么,又不是没有我,你就过不下去了。” 薇薇仍然不肯释怀,坚持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我真不是存心的,只是觉得我们不太合适,冷一段时间比较好。” 听到这话,她立马反问道:“你想分手?” 她狠狠地瞪着我,弄得我不能点头,更不能摇头。 “其实我们没有在一起多久,既然发现不合适,及早分开也是好事。” 我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耐着性子地劝道。可惜,她压根听不进去,一个劲地问:“什么性格不合适,你肯定又和什么人搭上了是吧,有了新的就不要我了,江衡予,你……” “没有,没有,你别多想啊。” 本来就是没有的事,这种时候更要说没有。可是,薇薇哪里相信我的话,我越是保证,她就越肯定。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在酒吧里实在格格不入。 我正烦恼怎么甩掉薇薇,突然眼尖地看到叶韩从不远处走过。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竟然叫他过来。 “叶韩,过来。” 叶韩奇怪地看向我,迟疑几秒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我飞快地赶上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吭声。” 叫他别吭声,他还就吭声了,立马就问道:“干什么啊?” “听我的话!” “凭什么啊?” “就凭我是领导。” 这还是我第一次摆出领导的派头,谁晓得是为了这种事。 “现在下班了!” 叶韩气愤地瞪了我一眼,看在薇薇的眼里却变了味,她惊恐地盯着我们,气恼地问道:“你不会去搞同性恋吧?” 听她这么说,我更不客气了,搂紧了叶韩的肩膀,故作烦恼地说:“薇薇,你别这么说……” “玩过了女人,玩男人,江衡予,你行啊!恶心死了。” 这次,不用我再劝什么,薇薇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她一脸铁青的样子,我自然笑得停不下来,正想叫叶韩一起乐乐,却发现他黑着脸怒视着我。 “生气了?” 我大概真来劲了,拍拍叶韩地脸颊,调侃他说:“生什么气啊,我被你骂过两次,你帮过我一次,我们这就算和解了,好吧?” 叶韩好像吃了炸药一样,冲我吼道:“好你个头,你耍我那次怎么算?” 我看着他一副气极了的样子,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 “你想怎么算?我不都说了吗,你骂过我两次,现在扯平了。” 叶韩别过头,压根不愿意看我,我又拍拍他的侧脸,笑话说:“前几天那股装模作样的劲道去哪儿了,实习期还没结束了,不怕我给你穿小鞋啊。” 叶韩斜眼看向我,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往前走。我快步跟上去,却发现他走出了酒吧。 “喂,你不玩了?现在才九点。” 叶韩头也不回,语气僵硬地答道:“不玩了,没兴致。” 如果换了先前两次,叶韩说什么也会在我面前装一会儿,这次干脆就撕破了脸皮,难道是真生气了。 看到叶韩要过马路,我立马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和颜悦色地说:“别生气啊,真以为我会给你穿小鞋,开开玩笑而已。” 叶韩板起脸孔,嘲讽地说:“江总监,你不觉得你太无聊了吗?没错,我在背后和同学说你不好,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但我两次都向你道歉,后来也被你狠狠地耍过了,到底吃亏的人是谁?”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笑了,正想好好地教育他,让他知道吃亏才是好事。没想到,那孩子还没说够,竟然给我来劲了。 “到底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很幼稚,多大的人了,看我不爽就好好地骂一顿,哪怕把我开除了也行,我真没猜到有人能想出那种主意。” 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他笑笑:“哦,这算是夸我吗?” 听我这么说,叶韩的表情更加气愤,脸色铁青地说:“行,你怎么想都行。” 说完,他移开视线,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倒是从他的反应看出了蹊跷,突然问他说:“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不是为了上次的事吧,让我猜猜看,你不爽我拿你当挡箭牌?” 叶韩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 “其实也没什么吧,你和薇薇又不认识,她不会把这事到处乱说的。” 我越是说下去,叶韩的眼神越是冰冷,他恼怒地骂道:“你要甩人就用好好地跟人家说,不要乱拿同性恋做挡箭牌,你就这么喜欢被她骂变态?” 叶韩顿了顿,又讥讽地说:“我差点忘了,你不是同性恋,当然无所谓。”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反问道:“我的确不是,难道你是?” 叶韩突然愣住了,表情僵硬地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脸色更是难看,却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 “被我猜中了?” 我上前两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 叶韩转身就要走,我跟了几步,见街上没什么人,大声地叫住他。 “叶韩,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更没有想要嘲笑你。刚才是我把玩笑开大了,我向你道歉。” 如果叶韩真的是同性恋,那么,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或许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拿同性恋当手段的坏人,对这个群体一点都不尊重。 叶韩没有往前走,但也没有回头看我。我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搂着他的肩膀,安抚地说:“前面在酒吧想到这办法把薇薇赶走,我真的是无心的……”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叶韩瞪了我一眼,我赶忙又转口说:“好,我承认,出了酒吧之后是想作弄你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你反应这么大,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 叶韩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我应该夸你聪明吗?” 我笑着摇摇头:“那倒不必,你别生气就行了。我真的没有歧视同性恋,更没有看不起同性恋。” 叶韩轻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我无奈地笑笑,只得说:“不行是吧,那我只能证明给你看了。” 说完,不等叶韩反应过来,我飞快地抱住他的头,使劲地亲了一口他的嘴唇。还不等我给他打分,那孩子已经把我推开了。 “喂……” 他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眼明手快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十几秒钟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愣愣地看着车尾灯,不由得笑了,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吓跑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以前也和男孩子谈过恋爱,岂不是得逃得远远的? 05 第二天清早,我刚看到叶韩进公司,立马就把他叫到办公室了。他倒是不避讳,只是不给我好脸色看。 “坐啊,我们谈谈昨天的事。” 叶韩冷冷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我好脾气朝他笑,说:“那又怎么样,我还能让你永远地下班呢。” 叶韩立马瞪我一眼,说:“你假公济私!” 我心想,这孩子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对,我就是假公济私,你要不要去老板那里告状,看看你们徐老师和我哪个关系硬?” 听到这话,叶韩突然地闷住了,竟然就不吭声了。 我得意地看向他,笑着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年轻人安安静静地听话,规规矩矩地做事,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 我靠着办公桌,就站在叶韩右手边,俯视地盯着他。他始终看向前方,当然不知道我的视线正暧昧地打量他的脸孔。我一直都知道叶韩长得干净斯文,只是这几天才意外地发现,他板起脸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昨天的事也好,之前的事也好,我们就翻过这一页,一笔勾销了吧。” 见叶韩不答话,我又补了一句:“你也希望好好地完成实习期,回去和老师有个交代吧。” 听到这话,叶韩的表情开始松动了,他微微地皱起眉头,半天才“恩”了一声。我拍拍他的肩膀,意外地没有被他推开。 “这就对了,男人之间有点矛盾不算什么,不打不相识。反正就两个多月,我们好好相处,你是徐老师介绍过来的,我当然喜欢你能在我这里学到东西。” 叶韩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有些迟疑。 “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就说,昨天不是挺能说的吗?” 叶韩倒是不客气,立马就问道:“你这次没在耍我吧,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说:“你就觉得我这人应该小气、幼稚、爱作弄人?” 叶韩想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也没意思,干脆说出了心里话:“难道没人这么说过你?” 我皱了皱眉头,笑着说:“怎么会没有呢,光我们老板就说烂了。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能把工作做好就是对他最好的交代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有我的自由吧。” 不等叶韩开口,我突然起了兴致,问他说:“你觉得三十多岁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叶韩没有多想,脱口而出地说:“成熟,稳重,有责任心,能为后辈起楷模作用。” 我不禁笑出了声:“恩,听着就像徐捷,不愧是他的学生。” 叶韩脸上一红,突然低下头,竟然不说话了,哪里还像平时的他。 我多看了他几眼,心里自然有了底,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三十多岁的男人有多少,你又能见过多少。并不是每个人都得是一个模版刻出来的,大家都一样的脾气,一样的性格,多没意思。” 我拍拍叶韩的肩膀,接着说:“什么时候该开玩笑,什么时候该认真,什么人能开玩笑,什么人只能认真,只要心里有个底就行了,如果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听到这话,叶韩立刻反问我说:“所以你就爱拿我开玩笑?” 我揉揉他的头发,好像对待孩子一样。他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但又不敢把我的手推开。 “知道你开得起玩笑,喜欢跟你开玩笑,所以才开你的玩笑。” 叶韩当然不能认可这种逻辑,只是说到这份上他也没法反驳。我看他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轻松地说:“好了,反正我们是算讲和了,你出去工作吧。” 叶韩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放他走。 “好好上班吧,有什么问题直接过来问我,放心吧,不会再耍你了。” 说完这句,我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倒不像昨天这么生气,规矩地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叶韩前脚刚走,齐远就过来了。他刚踩进门,我赶忙招呼说:“老板来了啊,视察工作?我可没偷懒啊。” 齐远看了一眼外面,问我说:“那个实习生刚出去?” 我点点头:“你跟他前后脚。” 齐远往沙发上一坐,别有意味地问我:“聊了这么久,感情挺好的。” 我对他笑笑:“还不错,也就这样吧。” 齐远摇摇头,说:“前阵子还听小丁说你作弄他了,怎么这会儿就讲和了。” 我坐到了他的旁边,开玩笑地说:“这不是为了公司的团结吗?怎么能搞内部矛盾呢。” 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问道:“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对那孩子动心思了?” 我挑眉轻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动什么心思?” 齐远使劲地拍了我一把,又说:“别想给我混过去,那孩子长得不错,怎么样,想换换口味了?” 我仔细思量了一会儿,这才答道:“还不好说,就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没事逗逗他,我也觉得开心。” 齐远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了半天,总算是开口了:“你答应过我不动同事的,不分男女。” 我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解释说:“那当然,我也是有原则的人啊。” 齐远忍不住笑了,反问我说:“这么有原则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叶韩正坐在小丁的位子上,表情认真地听他布置工作。这孩子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样子的,斯文,有礼貌,长得也不错。不过,真正让我注意到他的还是那副两面派的模样,他越是气急败坏,或是憋气不痛快,我就越是觉得高兴,恶劣地痛快极了。 “你当我不存在了是吧!” 齐远不高兴地推推我,我笑着给他点了一根烟,忙说:“哪能啊,谁都不理也不能不理你。” 齐远一边接过烟,一边教训我:“领导带头违反公司的规矩,加倍扣钱,一根一百!” 我给他点了烟,又赔足了笑:“没事,你说罚多少就是多少,你是老板,我都听你的。” 他抽了一口,立马清醒过来,又问我说:“别想混过去啊。” 余光忍不住又看了叶韩一眼,我也给自己点了根烟,笑嘻嘻地对齐远说:“不就实习两个月吗,很快就不是同事了。” 齐远一下子就乐了:“原来你是打这主意,刚才还给我装呢。” 我笑不作声,从口袋里抽了两张一百块。齐远立马就拿过去,大笑道:“真当我不会拿啊。” 说完,他干脆把我整包烟都抢走了,一边往口袋里塞,一边说:“正好我老婆把烟都没收了,这些都归我了!” 不给我反抗的机会,齐远把烟头掐灭了,一溜烟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06 我还没弄明白是否真的对叶韩有兴趣,那孩子倒自己送上门了。傍晚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正好快到下班时间,同事们纷纷讨论起怎么回去的问题。整个办公室就属我这里的杂物最多,小丁跑进来问我有没有多余的伞,翻翻柜子竟然找到四五把。 我拿着伞走到外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就好像看到救世主一样,一个个地跑过来瓜分。大家围在一起开玩笑,只有叶韩仍然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只是看了我们一眼罢了。 等到各自坐回去了,我走到叶韩的旁边,问他说:“你带伞了吗?” 叶韩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回答我说:“没有,天气预报没说下雨。” 可能上次的那番话有了效果,叶韩和我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不管是表面还是私底下,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矛盾了。 “那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叶韩想了想,答道:“车站没多远 也许过会儿就不下了。” 我不禁笑了,又问他说:“怎么不跟他们抢把伞?” 叶韩摇摇头:“才刚进公司,没这么熟,也不好意思。” 我见他急着做事,不再和他闲聊下去。回到办公室,我特地注意了一下天气情况,直到五点半的时候,外面的雨都没有变小的趋势。同事们都准备下班了,我也关了电脑出去。 叶韩比我早上了一部电梯,我开车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他顶着大雨往前面狂奔,小家伙的外套都淋湿了,这么冷的天肯定不好受。 我把车子停在街边,大声地喊他:“叶韩,上车。” 叶韩愣了一下,拒绝说:“不用了,前面就是车站。” 看到叶韩的头发都湿光了,我难得这么坚持:“上车,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叶韩没有推脱,飞快地坐进车里。 “快开吧,这里不能停车的。” “恩。” 车子刚开没多久,很快就被堵在大路上。趁着红灯的时候,我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雨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身上的外套也湿得差不多了。 “雨这么大啊,拿点纸巾擦擦吧。” 叶韩点点头,拿了纸巾先没擦脸,倒是擦起了衣服和裤子,多半是不想把我的车椅弄脏。 只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突然让我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其实叶韩一直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而他那些背后骂人的坏毛病,我也只是归咎于他涉世未深,有什么话不能回家慢慢说呢。 “别管椅子了,先擦擦你脸上的雨水吧。” 我不由得笑了,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哦。” 今天的叶韩意外地乖巧,接过纸巾就开始擦起额头和脸颊,我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拿了一张纸巾贴在他的侧脸。叶韩愣愣地看向我,半边脸贴着纸巾的样子把我逗乐了。 见我大笑了起来,叶韩倒是没生气,只是说:“总监又耍我呢。” “没有,没有,我给你纸巾。” 我知道叶韩一定觉得我很无聊,事实上,我这人也确实无聊。 车子总算可以开起来了,我问叶韩说:“你家住哪里啊。” “长宁。” 听到这话,我不禁皱眉,看了看油表,为难地说:“这点油估计开不到长宁,这会儿加油站一定排队。” 叶韩立马说道:“那我下车吧,你把我送到前面的车站就行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雨不会停的,你下了车又得淋湿了。” 我想了想,提议说:“这样吧,你先到我家擦干净了,等过了高峰时间我送你回去。” 叶韩有些犹豫:“太麻烦了。” 我的态度就爽快多了:“麻烦什么,下一个高架口出去就到了。” 不等叶韩回答,我已经要下高架了,他也不再推脱,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句“多谢”。 我把叶韩带回家,刚进门,他看到玄关处各种各样的拖鞋,笑着说:“你常常带人回家吧。” 想到上次在酒吧碰到的情况,我再装腔作势也没意思。 “各种朋友都有,多备一点总没错的。你看,你今天不是也用得着了吗?” 叶韩大概觉得我在开他玩笑,不高兴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去洗个澡吧,现在才六点,等会儿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 叶韩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异议,接过浴巾就进去了。我好心找了一条新的内裤,正想帮他送进去,门刚打开就听到他骂道:“你进来干什么?” 我把内裤往马桶上一丢,理所当然地说:“你洗澡不换内裤啊。” 叶韩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用了,你拿去。” 隔了一条浴帘,我猜到他以为我是拿穿过的给他,便拿了内裤想给他看看。没想到,我还没把手伸过去,突然就被他使劲地拍开了。 “你干什么?” 他的口吻一次比一次凶,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反倒害我大笑起来。 “我就给你看看内裤,这是新的,没拆过封。” 我稍微走近了一点,这才隐约看到叶韩的脸都白了,神色紧张地盯着镜子看。 “我把东西放马桶上,现在就出去,行了吧。” 说完,我故意举起双手,好像犯人一样离开了浴室。 我刚出去没多久,叶韩就洗完了。他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表情也有点傻愣,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没事吧?又以为我在耍你?放心吧,我没这么无聊。” 我正想拍拍叶韩的肩膀,不料,他竟然躲了过去,害我只能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喂,我没做什么吧?” 我笑着说道,叶韩却笑不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半天才说:“抱歉,我前面以为你想作弄我……” 我反问他说:“是吗,在你心里我这个领导就这么无聊?” 听到这话,叶韩忙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自知理亏,低头不看我,轻声地说:“我以前被同学作弄过,他们把我从浴缸拖出来,还不给我穿内裤……” 我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叶韩无奈地笑笑:“高中时候的事了,他们发现我喜欢男孩子,觉得我特别恶心,所以才想作弄我一下。”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吧的事情,原来叶韩这么敏感不是没道理的。 “那后来呢,你就被他们这么欺负下去了?” 叶韩忽然笑了,神色轻松了一点:“怎么会呢,后来我们打了一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见我没有做声,叶韩转而又说:“你不会懂的,我……” 未等他说完,我突然插嘴:“现在要是还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帮你报仇,保证没人再敢作弄你。” 叶韩愣了一下,吃惊地看向我,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这么吃得开?” “那是当然的,要不下次试试?” 叶韩撇撇嘴:“算了吧,你少咒我。” 我笑不作声,打量了一眼他的下身,问道:“怎么样,内裤合身吧,我就猜到你该穿这个尺寸。” 叶韩到底还是太嫩,立马就脸红了。见我把手伸向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躲什么啊。” 我飞快地拿走他手里的浴巾,笑话他说:“我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作弄人,而且,你真的觉得我会因为同性恋而看不起你?” 不等叶韩答话,我又说:“你忘了吗,那天我还跟薇薇说,我和你是一对,如果我真的歧视的话,不是连自己都被歧视进去了?” 叶韩低着头,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我不再说下去,用浴巾裹住了他的头发,一边帮他擦头,一边逗他说:“头发上的水都要滴下来了,这跟淋雨有什么区别啊。” “我自己来就行了。” 叶韩正想把我推开,我故意用浴巾蒙住他的眼睛,加上又比他高了将近半个头,他怎么都摸不到我在哪里。傻小子摸索了半天,最后总算学聪明了,顺藤摸瓜地握住我的手腕,高兴地说:“别躲了,被我抓住了吧。” 叶韩刚从浴室出来,手心还是暖暖的,皮肤比我想象中更滑一点,握着我的感觉倒是挺舒服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手腕是否也让叶韩握得很舒服,在我没有说话的时候,叶韩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场面总会弥漫一种暧昧的气氛,只是不知叶韩是不是这样觉得的。 “别抓我了,都擦干了。” 话刚说完,叶韩突然松开手,一点预兆都没有。 “你进去再吹一下,我去叫点外卖,吃完东西送你回家,怎么样?” 我笑着看向他,语气温柔地说道。叶韩愣愣地盯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 “哦。” 他轻声地说道,立马就跑去浴室,隔了一会儿才问我说:“吹风机在哪里?” 我不禁笑了,调侃他说:“还没给你呢,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待我把吹风机递给他的时候,无意中瞟见叶韩的耳根有点红,也不知道是被浴霸照的,还是被我逗的。 我自认调情的本领不错,帮他擦头发的时候,动作也非常的温柔。两个人,安静的气氛,暖洋洋的体温,这些都是滋生暧昧的催化剂,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渗进叶韩的心里。 叶韩在里面吹头发的时候,我一直在回味刚才的感觉,脑子里突然生出一种念头,和这孩子谈恋爱的感觉应该还不错。虽然他会在背后骂我,虽然他倔起来也是牛脾气,不过,当他语气平淡地说起不好的回忆,那种表情和神态竟然让我觉得有点心疼。而他那天气愤地骂我不该拿同性恋开玩笑的样子,更加让我产生了想和他亲近的念头。 07 那天之后,我和叶韩的关系逐渐升温,可能因为他给我讲了从前的事,也可能因为他真的相信我不介意他是同性恋的事情。 两个人熟了以后,我发现叶韩真的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尤其对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非常小心,他倒不是怕被人看出来,而是在意别人对这个群体的态度。 可能也是因为他的在乎,常常会让我觉得有点心疼,如果他真的能做到没心没肺,我反而不会在意这个人。 这天下班,叶韩突然说要请我吃饭,为了感谢上次送他回家的汽油费。我不免觉得有点好笑,问他说:“去哪里吃?” 叶韩倒是豪迈:“你决定吧。” 我皱眉想了会儿,提议说:“新天地那里有家日本菜不错,想不想去尝尝?” 听到这话,叶韩立马沈下脸:“那你先给我加实习工资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再作弄他了:“就去长乐路的小饭店吃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人。” 听我这么说,叶韩总算是笑了:“就是啊,不要剥削没钱的学生,会天打雷劈的。” 我开玩笑地敲敲他的脑袋,勾着他一块儿出去了。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公司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叶韩见没有什么其他人,说话自然随意不少,哪里管我是不是领导。 到了饭店,两杯啤酒下肚,话题自然聊开了。我见叶韩请客还吃得这么高兴,忍不住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吃饭了?” 叶韩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说:“不是说了吗?谢谢你上次送我回家。” 他顿了顿,笑着说:“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别人不好我就要骂,别人的好我就会夸。” 话未说完,我忍不住插嘴:“在背后骂是吧?” 叶韩“呵呵”地笑笑,厚脸皮地没有否认。我给他倒了点酒,隔了一会儿,又说:“我以为你挺讨厌我的。” 大概真的酒精上脑了,叶韩傻笑半天,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当然,你这么爱作弄人……对了,我上次不但以为你要作弄我,还以为你要对我怎么样呢?” 我真被他逗乐了,笑着反问:“是吗?我给你这么多的性暗示啊。” 叶韩连忙点头,似笑非笑地说:“没人跟你说过,你脸上就写着一句大大的:我有企图吗?” 我皱了皱眉头,假装教训地骂道:“喂,这么没规矩啊,别忘了我是领导。” 叶韩却毫不在乎,“我还有一个月就解放了,到时候就不是领到了。” 说完,他硬要和我碰杯:“现在当是提前庆祝。” 我笑吟吟地看向他,接话说:“提前庆祝你逃离我们公司了?好啊,你把这杯干下去。” “干就干,我今天高兴。” 叶韩很干脆,说完就干掉一杯啤酒。 等他放下杯子,我才问他:“你真没想过留在我们公司。” “看吧,回头再和徐老师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我挑眉看向他,故意问道:“徐捷?他是你爸啊,什么事都得跟他商量。” 叶韩一下子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说:“徐老师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个长辈,问问他意见总没错吧?” 我看着他的样子,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已经不需要提徐捷的名字。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喝了不少酒,虽然我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开车上路还是不行的。看到叶韩要去叫车回家,我立马拉住了他。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坐什么啊,我都累死了。” 叶韩皱起了眉头,抱怨地说道。 我哪管他愿不愿意,拍拍他的后脑勺,勾着他就往前面走了。 “谁让你开这么多酒的,想害我醉酒驾驶?我告诉你,我没醒酒你也别想回去。” 可能叶韩有点醉了,一路傻笑不说话,吹了半天冷风才醒过来一点。 我找了一间茶室,逼着他陪我一起喝茶,年轻人哪里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才喝了一小口就满脸的不高兴。 “说实话,你当时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挺讨厌的。” 我故意给他又倒满了茶,笑嘻嘻地问道。 叶韩听我这么问,突然大笑起来,不客气地说:“何止讨厌啊,我还想呢,怎么这么随便的人都可以做到项目总监,不是有关系就和老板有一腿。”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忍不住又问下去:“后来呢,见到老板之后呢?” 叶韩神秘兮兮的凑上来,轻声地说:“那更确定是和老板有一腿了。” 我皱起眉头,佯作苦恼地说:“我怎么就得走偏门才能坐到这个位子啊,少说在这个行当也干了十年了。” 叶韩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真三十多岁了?” 听到这话,我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这还能骗人吗?” 叶韩眉头紧蹙,连连摇头:“说不准,你这么爱开玩笑,肯定也爱骗人。” 回想之前的一个多月,我对叶韩说的话确实半真半假,还参杂了不少作弄的成分。这时,看到他一脸怀疑的表情,脱口而出地说道:“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叶韩笑呵呵地反问:“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叶韩到底哪里有趣了,看着他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会忍不住想笑。喜欢逗逗他,喜欢招惹他,却不喜欢看他真难受的样子。 过分安静的环境总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只是不知道叶韩会不会感觉到。我隔了很久才开口,温柔地对他笑笑,语气和缓地说:“不会骗你了,要不然被你发现了,还指不定背后怎么被你骂呢。” 叶韩愣了一会儿,表情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只是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好像是为了打破这种气氛,越是刻意越显得过头了。 “那就好,免得你给我布置任务的时候我都得多想想,白白浪费脑细胞。” “用得着吗?不是早讲和了?” 叶韩看了我一眼,脸上渐渐没了笑,点头应和说:“是,早讲和了。” 场面又一次冷却下来,看到叶韩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直觉地知道他有话要说。果然,过了不久,他还是开口了:“你真不会笑话我是同性恋,也没想作弄我、拿我开玩笑?” “这么记仇啊?我真的只是把没拆封的内裤给你而已。” 我故意拉长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叶韩耳根微红,隐隐有些不好意思。 我看着他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叶韩,没有人告诉过你,越是介意越是会被人看出来吗?” 叶韩立马反驳:“我没有想隐瞒什么!” 我不禁笑了,反问说:“我没说你想隐瞒什么,我指的是太在意别人的态度。” 说完,不等叶韩开口,我已经叫来了服务生。 “该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拍拍叶韩的肩膀,不管他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外面走。回头看到小家伙一脸憋气的模样,忍不住推推他的脑袋,心里笑得更欢了。 08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叶韩最后一天上班正好是圣诞夜,同事们晚上都有活动,只能中午出去吃顿饭,也算是欢送他离开。饭桌上,小丁问他有没有意向毕业后应聘我们公司,那小子装模作样地扯半天,最后也没有给个准数。 下班的时候,我和叶韩搭同一部电梯,自然就聊起了晚上的安排。 “晚上准备去哪儿啊,肯定要和同学好好地疯一晚了吧。” 叶韩摇摇头:“他们说通宵,我没这精力,吃饭泡吧,然后先回家。”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去哪里泡吧啊?” “在Windows订了一个卡座。” 正好电梯到了,我也没有问下去。走出大楼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送他一程,他还没有表态,我的电话倒响了。朋友们催我赶快去饭店,刚才的提议也只能作罢。 到了饭店,我一坐下来就说清楚,今天只吃饭,不通宵,等会儿就算要泡吧也得早走。 朋友们一个个都纳闷了,纷纷挤悦我说,是不是悄悄地藏了什么人,被人家给绑住了。 我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等到大家转移了阵地,齐远才挪到我旁边,悄悄地问我:“你到底要去哪儿?” “去找叶韩。” 齐远大吃一惊:“你和他约好了?” 我对他笑笑,故弄玄虚地说:“约什么?有缘分走在街上都能撞见。” 齐远推推我:“你胡说什么!” 我拗不过他,只能招了:“等会儿去转转,看看能不能碰到他。” “碰到又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向他,经不住大笑起来:“你说能怎么样?” 不等齐远反应过来,我又说:“老板,我这个下属没话说吧,说好不碰同事就绝对不出手。” 齐远总算明白了,使劲地推了我一把,佯作气恼地说:“混小子,就你事情多。” 我不跟他废话,赶紧拿酒堵住他的嘴。 十一点钟的时候,我提前离开了酒吧,开车去了Windows。把车子停在不远处,我正想进去看看,刚好就撞见叶韩出来了。 我没想到叶韩他们会这么早散,远远地就听到他的朋友大声地抱怨说他不够意思,还没到十二点就要开溜了。 也不知道叶韩和他们说了什么,那群年轻人把他送到外面又回去了,等到叶韩一个人的时候,我才装作不经意地走上去。 “这么早就散了?” 叶韩吃惊地看着我,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指了指他身后的地方,笑着说:“本来想来找你的,没想到在外面就碰上了。” 叶韩以为我在开玩笑,慢悠悠地走到我旁边,又问说:“来找我干什么?我都要回去了。” “那正好啊,我送你回去。” 不等叶韩回答,我已经勾着他的肩膀,往车子的方向走去。他倒是没有拒绝,乖乖地上车坐好,等到车子开起来之后,我才问他说:“你还记得你是哪天来上班的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就是两个半月前的今天啊。”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公司有个规矩,禁止办公室恋爱,谁都不准对同事出手。” 叶韩似乎猜到我要说什么,故意移开视线,不敢与我对视。 “既然你今天就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了,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呢。” 叶韩笑得很勉强,故作镇定地说:“别开玩笑了,你又想耍我呢?” 我自认潇洒地对他笑笑,摇头说:“我上次不就说了,不会再骗你,不会再作弄你。” 话刚说完,叶韩就板起脸孔,冷冰冰地说:“停车吧,我自己回去。” “生什么气啊……” “停车!” 被他这么一喊,我只能把车停在了路边,却不让他下去。 我本来就不笃定叶韩会答应,但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正想安抚他几句,他突然气恼地说:“你以为我是同性恋,所以什么男人都会要?还是你对女人烦了,现在想换口味试试?” 他顿了顿,嘲讽地说道:“你喜欢玩爱情游戏,真对不起了,我没兴致奉陪。” 说完,叶韩立马就冲下车,我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 小路上没什么人,叶韩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见他叫不到出租车,倒也不急着拦住他。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跟你玩呢?我以前只说我不是同性恋,没说我对男人没兴趣吧。” “喂,你别走啊,气什么?我就叫你考虑一下,又没拿枪逼着你。”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是真心的。” 其实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有多少真心,只是在这一刻是想和叶韩在一起的,没人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已经很够了。 叶韩没被我说动,倒是被我说气了,冷不防地停下来,害得我吓了一跳。 “考虑好了?” 我笑嘻嘻地问他,却被他白了一眼。 “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耍起来好玩还是敢骂你?” 叶韩没好气地盯着我,硬是挤出了一个笑。 我皱了皱眉,佯作为难地说:“喜欢是一种感觉,你要我说得具体一点,我还真不好形容。” “感觉就是个屁!” 我见叶韩的态度缓和了一点,赶紧就贴上去,跟在他的旁边。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到淮海路,彼此之间已经没了刚才的尴尬。 我不再提谈恋爱的事情,硬拉着叶韩去看电影。叶韩原本就吃不准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一个劲地推脱,硬说要回家睡觉。 这时,上一场电影刚散,一群观众从电影院走出来。叶韩愣愣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假装惊讶地说:“那个不是徐捷吗?你们徐老师有女朋友了?奇怪,都没听齐远提起。” 话未说完,叶韩突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的步伐极快,我费了不少力气才追上。 “喂,不看电影了啊?” 他头也不抬,气呼呼地说:“本来就没答应你!” 我忍不住笑了,别有意味地说:“怎么不跟你们老师打声招呼啊,他不是你特别尊重的长辈吗?” 叶韩听到这话,立马就抬起头,气恼地瞪向我,冷冰冰地说:“江衡予,你什么意思?” 我笑嘻嘻地答道:“我就随口一问,能有什么意思。”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包纸巾,动作温柔地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 “这么冷的天都会出汗?不会是病了吧?” 叶韩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我反而说得更起劲了:“脸色也不好看,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 我正想摸摸他的额头,叶韩使劲地拍开我的手,恶狠狠地说:“你才发烧呢!” 叶韩急匆匆地往前走,我就跟在他的旁边,故意问他说:“不就是看到徐捷和女朋友在一起吗?你怎么反应这么大,难道你喜欢他?” 听到这话,叶韩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脸色越发难看。 他的语气仍然凶狠,却连看着我的勇气都没有,说:“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了,我刚才还说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的,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这一次叶韩大概真的被我刺激到了,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是喜欢徐老师,既然你知道就别烦我了!” 看到叶韩又准备走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拖着他走到小路里。见旁边没什么人,我用力地握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你真喜欢徐捷?多喜欢?喜欢到什么事都要听他的主意,他让你来实习你就来,他让你去哪间公司你就去,做错点事都要怕他失望?” 叶韩低着头,不再反抗,也不再骂我,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好半天才低声喃喃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原本只想逗逗他,听他说几句心里话,此时,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难受。这孩子还是太稚嫩了,心里藏不住事,脸上更藏不住情绪,一眼就能把他看穿。可是,就是这种逞强地样子才让人揪心,使我产生想要安慰他的心情。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已经没了笑,语气平淡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沉默很久,叶韩总算开口了:“我怕吓着他,你看,同性恋就是这么麻烦,连一句我喜欢你都要瞻前顾后,多累啊。” 叶韩抬起头,自嘲地笑笑,竟然劝我说:“所以,你别贪新鲜玩什么同性恋,小心把自己给玩进去了,同性恋一点都不好玩。”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眼睛里满是苦涩,害得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眉头。 “我没这么胆小,你看我怕过什么?我喜欢你就会说,我想和你谈恋爱就会积极争取。不像某些人,平时说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连试试看都不敢。” 叶韩生气地看向我,正想反驳,我又接着说:“不过,徐捷那边你就别指望了,这不是你争取就能成功的。他直的不能再直,家里又是老古板,现在是交女朋友,用不了多久就要结婚生孩子了,你能给他生孩子吗?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叶韩气恼地推开我,怒骂道:“江衡予,你够了吧,别胡说了!” 我不由得笑了,反问他说:“我胡说什么了?是他不会结婚,还是你能给他生孩子啊。” 这一次,叶韩是真生气了,挥起拳头就要打向我,幸亏我反应及时,刚好抓住了他的手,硬是把他拉到面前,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容易生气啊?平时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跟着你们老师才这么没情调。” 总算叶韩没有怒目相向,我稍微正经了一点,自认为很有诚意地说:“跟我谈恋爱吧,我比你们徐老师有趣多了。有钱,长得帅,温柔又体贴,你能到哪里去找?” 我以为叶韩快答应了,没想到,他是气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立马朝我吼道:“你太不要脸了吧,你……” 不等他说完,我赶紧捂住他的嘴,一脸自豪地说:“对,我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要脸。” 叶韩被我压得没法动,只能乖乖地任我摆布。我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帮他一点点地把头发理好。看到他气恼地瞪着我,心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这人还是很有耐心的,一两个月绝对等得了。不过也别太久,一两年就说不准了。” 叶韩渐渐地没声音了,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茫然,他就这么看着我,好像努力地要把我看透,又好像是在猜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说话,我说要送他回家,他也没有拒绝。我给他买了一杯咖啡,他咕噜噜地就喝完了。我带他走回去拿车,他远远地望了一眼电影院的方向,呆呆地站了半天。 电影早就散场了,观众也已经走光了。时间不会退回去,他注定赶不上徐捷的那一场。不过没有关系,我可以把后面的每场票子都送给他,只要他愿意踏进电影院,不管哪场都会遇见我。 09 隔了两个休息日,齐远当然会问我上次的情况,大清早就到我的办公室报到,实在没有老板的派头。 我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跟他一说,他立马叫起来,不停地摇头:“原来小朋友喜欢徐捷?那他可惨了。徐捷书呆子,不开窍,别说搞什么同性恋,前一阵子才刚刚交第一个女朋友,还是他妈介绍的。” 齐远乐呵呵地笑起来,幸灾乐祸地拍拍我的肩膀:“输给徐捷不服气吧?” 我把他推到旁边,反驳说:“我怎么就输给他了,咱们又不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这么说太不公平了吧。” 齐远这下可乐坏了:“你还越战越勇了?好,我等着看你怎么让小朋友回头看上你,一个月够不够?” 我对他笑笑,慢条斯理地说:“别催啊,这种事情怎么能着急?他要是一个月就肯跟我在一起了,我倒觉得没意思了。他现在越是重视徐捷,以后也会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齐远大吃一惊,奇怪地问我:“你不是要跟他玩玩吗?还管他对你专不专一?” 我摇摇头:“昨天之前是想玩玩的,好个一阵子,尝过滋味就够了。我现在倒不这么想了……” 看到齐远把眼睛睁得老大,我不再说下去,笑着拍了拍他,故作神秘地说:“总而言之,叶韩到底哪里好,哪里吸引我了,我自己知道就行,你等着看结果就行了。” 齐远当然不会罢休,只是刚好小丁进来找我,他只能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了。临走之前不忘瞪我一眼,顶着一脸的不甘心回办公室了。 小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天,奇怪地问我:“老板没事吧?是不是我打扰你们谈话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老板娘最近盯得紧,他找我合伙脱身呢。不过,你知道的,大嫂都跟我打过招呼了,我不能做叛徒啊。” 办完了正事,我又问小丁说:“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结吧,叶韩什么时候回公司拿?” “哦,他说不过来了,让财务直接打到他卡里。” 我点点头,刚想让小丁出去,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把他的档案找出来,就是来面试那天带过来的。” “哦,我等会儿送进来。” 小丁没有多问,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当初面试的时候,我对叶韩还没什么意思,自然不会对他的事情上心。 我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他的院系,这才知道他们就在宝山校区。本来这事打个电话给徐捷就行了,可我就是不想在他那里绕个弯。原先我们的交情就很普通,现在又把他当成假想敌了,我还真吃不准大家碰面的时候,自己能不能管住这张嘴。虽然之前就猜到叶韩对徐捷的感情不一般,但是,当我真的见识过叶韩的态度,以及他心里的挣扎和痛苦,那种惊讶和触动都不是一点点的。 可能我真的是一个无聊的人,越是知道他心里有别人,越是把他放在了心上。 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叶韩,我倒是挺想念他的。虽然有他的手机号码,但我也不常和他联系,只是偶尔打个电话过去,问他最近在学校的情况,是不是准备找实习单位了。 这天,我刚好忙完了一个案子,第二天在家准备好好休息,闲来无事就想到了叶韩。我是典型的行动派,想到了就会去做,头脑一热就开车去了他们学校。 我刚把车停好,正想打电话找他,竟然就给我撞见了。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出来,站在路口准备叫车。我还在想要不要上去叫他,没想到同学都走了,他倒是没走。 叶韩一个人往回走,刚要走进一家小饭馆,我立马叫住了他。 “叶韩。” 叶韩回过头,看到我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我对他笑笑,语气平缓地回答:“路过,刚想找你吃饭。” 叶韩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别有意味地说:“谈公事?见客户?你就穿成这样?” 平时在公司一般都是西装皮鞋,现在就穿了T恤外套牛仔裤,怎么看都不像在上班的样子。 我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我就是休假在家没事干,特地过来找你吃顿饭,行了吧?” 叶韩这会儿才笑了:“直说不就好了,装腔作势干什么呢。” 我不由得笑了,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你去不去?” 叶韩犹豫了一会儿,总算点头答应了。刚上车,我问他想吃什么,这小子有模有样地说:“新天地那里有家日本料理不错,我听人说很正宗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假装皱眉,装傻地说:“那个人是谁,牢不牢靠?不会是托吧。” 听到这话,叶韩忍不住大笑起来,调侃我说:“你已经骗人骗到连自己的话都不信了?” 我忙说:“怎么能不信,你下午没课的话我们就去那里吃吧,反正是我自己送上门的,被宰一顿也活该。” 叶韩知道我在开玩笑,但仍说:“算了,你薪水高,不把这点钱当回事。我还心疼钱呢,在外面可不能瞎欠人情。” 我转头看向他,佯作惊异地问:“这怎么能说人情呢,不都说了吗?是我心甘情愿的。” 叶韩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就去拐角的小饭店吃吧,我等会儿还要回学校。” 说刚说完,他就招呼我停车,带我进了一家两层楼的小饭店。我们刚坐下没多久,突然遇到了他的一个朋友,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到叶韩就过来聊了几句。 那个男孩子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只是他们那桌还没上菜,他刚好可以过来坐一会儿。 他们两个聊得起劲,我坐在旁边只管闷头吃菜,顺便悄悄地观察他们的关系。等到那人走了,我才问叶韩:“同学?” 叶韩点头:“高我一年级,算是我的师兄吧。” 我又说:“关系不错啊。” “刚进学校就住隔壁宿舍,一直很照顾我们几个。大学都是大课,关系好的就这么几个人。” 我又瞟了那人一眼,转而问道:“比你高一届,那不就毕业一年了?在读研究生?” 叶韩摇摇头:“他工作一年多了,在银行做贷款。” “那不错啊,银行福利好,能进去不容易。” 听我这么说,叶韩一边反驳,一边为朋友打抱不平:“好什么啊,一年多都没转正。他们领导说了,要做到好几千万的业务才能报到分行办转正,没人脉没关系,自己怎么拉的到。” 看到叶韩一脸着急的模样,我心里自然有了主意,只是嘴上不忘附和说:“是啊,年轻人最难熬的就是这几年。” “那当然,他们领导也不好,光是拿业务压着他,又不肯帮他介绍引荐,能接触的也就是二手房中介商。” 叶韩说得愤慨,我却忍不住逗他:“怎么帮他?难道要帮他把路铺好?人脉就是资本,不压着你们这群年轻人,他们怎么混下去。” 叶韩刚要反驳,我又说:“要记住,领导和同事不是你爸妈,大家都有利益冲突,你们只能交换资源,别指望人家会帮你。” 叶韩惊讶地看着我,大概没想到我会教育他。当然,我也没法正经多久,口风一转又说:“像我这么好的领导毕竟是少数,你考虑一下到我们公司上班吧,我一定好好带你,保证你能少摸索五年。” 叶韩毫不客气地说:“别想推我进火坑,你们那里进了公司就别想准时下班,忙起来连家都不能回。” “那不是挺好的吗?我在公司陪你。” 叶韩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反而惹得我心情愉悦起来。点了根烟,问他要不要,那孩子竟然说:“我不抽烟的。” 他非但不抽烟,还嫌弃地推回去了。我忍不住笑了,调侃他说:“为什么不抽烟?烟是好东西啊。在外面跟别人套交情,抽根烟,喝杯酒,没一会儿就搭上了。” 见叶韩没说话,我又把烟盒推到他的手边:“试试看啊。” 他还是摇头,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害人害己。” 我没想到他这么坚持,忍不住又说:“这么养生?行了,我也不害你,免得又被怨恨上了。” 说完,我立马就把烟头掐灭,叫服务生过来结账。 离开饭馆,我不急着上车,反而跟着叶韩往回走,他奇怪地问我:“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回学校了。” 我笑嘻嘻地凑上去,回答说:“就是跟你回学校啊,你下午没事吧,带我转转?” 叶韩立马就说:“谁说我没事,忙的不得了!” 我又说:“那没关系,我去找徐捷聊聊,他今天在你们这个校区吧?” 听到徐捷的名字,叶韩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你去找徐老师干什么?” 我打量着他,故意反问他说:“我和徐捷又不是不认识,找他聊聊天总行吧?对了,上次不是撞见他跟女朋友去看电影吗?我就去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带来给朋友看看。” 听到这话,叶韩脸色难看,表情僵硬,瞪着我不说话了。我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颊,开玩笑地问说:“生气了?听到徐捷的名字就这么大的脾气,当心我真吃醋了。” 叶韩猛地拍开我的手 ,不高兴地说:“你别耍我了,我没你这么无聊。” 我皱了皱眉头,佯作为难地说:“我怎么就耍你了……” 话未说完,叶韩已经快步往前走去,我赶紧追上去,硬是按住他的肩膀。 “真生气了?这样吧,你晚上陪我去看场电影,我就不去找徐捷了。” 叶韩突然停下来,没好气地看着我,哭笑不得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我对他笑笑,理所当然地说:“没怎么样,你答应晚上跟我去看电影,我心里就想着晚上的事,哪还有兴致去找徐捷聊天。” 不等叶韩接话,我又说:“他有什么好的啊,一棍子打不出个闷炮,就你把他当成宝。” 提到徐捷的名字,叶韩就特别容易动怒,一会儿笑一会儿气的。 “徐老师这叫成熟稳重,别拿你自己跟他比!” 我忍不住嘀咕说:“我还能比不上徐捷?” 我没想得寸进尺,见叶韩答应了晚上跟我出去,现在就暂时放过他了。 我找了间咖啡馆,坐到傍晚才给叶韩打电话,那小子倒也够意思,没多久就出来了,只是看到我的时候有些吃惊。 “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领着他去拿车:“怎么了,你不会在学校看到我了吧?我可说话算数的。” 叶韩受不了我的胡言乱语,干脆就不予理睬。 “我以为你回去了,刚才还准备直接坐车去电影院……” 我不禁大笑起来,勾着他的肩膀,厚脸皮地自夸说:“没想到我这么有耐心,在你们学校门口坐了一个下午吧。” 叶韩愣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地看着我,半天才“恩”了一声。 我本来就是得寸进尺的那种人,一边招呼他上车,一边又脸上贴金,说:“其实我挺好的,和我在一起也挺开心的,对吧?” 叶韩哭笑不得地说:“嘴巴是很厉害,说什么都和真的一样。” 叶韩刚坐上车,我忽然凑上去,亲昵地帮他系安全带。故意弯腰摆弄了一会儿,弄得叶韩僵一动都不敢动,脸颊渐渐地红了,气恼地看向我。 我慢慢地坐起来,笑吟吟地看着他,温柔地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认真的?” 叶韩刚要回答,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还能看透我的心?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认真的。” 叶韩别扭地转过头,硬是把我推开。我笑着往后退了一点,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叶韩回过头,冷淡地说:“我要回家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锁上车门,踩了油门就往前开。看到叶韩死命地瞪着我,我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说好去看电影的,别想耍赖,当心我找你们徐老师一起去!” 我一脸开玩笑的表情,叶韩却气得半死,一路都没跟我说话。亏得我脸皮厚,耐性又好,不停地给自己说好话,又赔足了笑脸,这才哄得他高兴了,乖乖地陪我去看电影。 10 那天晚上,我又拉着叶韩去吃饭,他也是孩子脾气的人,一场电影看下来早就忘了之前的事情,哪里还会对我记仇。在餐厅,两个人一边聊电影,一边说着玩笑话,气氛融洽又惬意,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 只是把叶韩哄高兴,其实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可我偏偏不愿意这么做。逗逗他,和他开玩笑,故意惹他生气,这些不单单是我的兴趣,也是我所喜欢的情趣。 就好像我跟叶韩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有情调才开心,一味地顺着他有什么意思?生气没关系,只要没把他惹火就行。我要让叶韩知道,只有江衡予才能让他高兴又生气,到家里以后再回想一整天的事,就算气得牙痒痒的,也有不少开心的回忆。 我和叶韩挺谈得来的,或者说只要我愿意,没什么人是和我谈不来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哪怕是在饭桌上也能让他笑得停不下来。 其实叶韩是个挺机灵的男孩子,只要不提到徐捷的事情,他绝对称得上反应快,嘴巴又能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搭一档,你来我往的,斗嘴也斗出不少乐趣。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故意又问起他朋友的事情,在哪家银行上班,靠近哪个地段,名字叫什么,担任什么职务。 叶韩多喝了几杯清酒,大脑昏昏沉沉的,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过了一阵子,刚好手里的一个项目要和银行合作房贷,我就亲自去了他朋友的那家银行,把他叫出来谈这项业务。我挑他做生意,当然没有不留名的道理,没过几天,我就接到叶韩的电话,他主动请我吃饭,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到了以后才发现,叶韩的朋友也在场,兴致立马减了一大半,但也不妨碍我的好胃口。这顿饭吃了没多久就散了,主要是我们胃口都很好,三两下就吃完了。离开饭店,叶韩的朋友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等到他走后,我对叶韩使了个眼色,领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跟在我后面,半天都没做声。等到坐上车,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就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朋友?” 我不禁笑了,反问他说:“你不高兴?” 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故意叹了口气,又逗他说:“就当我自作多情吧,把你朋友当自己朋友了。” 叶韩动了动嘴唇,一直没吭声。过了很久,他才勉强地笑笑:“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你就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对吗?” 他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那种表情就好像在等我点头、等我承认。 我皱起眉头,无奈地摇摇头,反问他说:“欠什么人情?本来就是互利互助的事情,我不找你朋友也会找别人。刚才那顿饭也吃过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要敲点什么?” 叶韩不傻也不笨,我不担保他是否会相信这些话。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他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在犹豫,在猜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更希望我是抱有目的的。可惜,我让他看到的是我难得认真的表情,甚至有那么一点生气。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难得没有找话跟他说,两个人安静了一路,我的表情越发烦躁,突然找了一个高架口下去,随便停在了路边。 叶韩奇怪地盯着我,换了平时早就开口了。他一直在犹豫,几次欲言又止,仍然没有作声。 我看了他一眼,自嘲地叹了口气,苦笑地说:“我只是顺便帮了你朋友一个忙,你就能这么恶意地揣测我,是不是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有心计的人?” 叶韩刚要开口,又把话憋回去了。我不由得摇摇头,无奈地说:“我以为我做人很成功,事业、朋友、家人,什么事都能处理得漂漂亮亮。没想到这么用心对你,你反而觉得我是坏人。” 这一次,不等叶韩开口,我无力地朝他笑了笑,轻轻地问:“你觉得有必要吗?难道为了这点事你就能跟我在一起?那我倒不如更无耻一点,拿徐捷来威胁你更有用。” 话音刚落,叶韩忽然抬起头,严肃地说:“对不起。” 我愣了愣,刚想说话,他又低下头,闷闷地说:“对不起,其实我应该代师兄谢谢你的……” “算了。” 我摇摇头,唐突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惊讶地看着我,眼睛里透着不安的神情。 我故意避开他的目光,心烦地点了一根烟,叹气说:“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就当没这回事吧。” 他奇怪地盯着我,刚想问什么,我已经开口说:“就当我没帮过你朋友,你也没对我发脾气,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了吧?” 叶韩的表情闷闷的,有点内疚,又有点难受。我打开了车窗,自顾自地抽烟,故意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我把烟蒂丢进烟灰缸,这才与叶韩对视。他的神情很复杂,就好像现在的气氛,表面上平静无常,暗地里波涛汹涌。 我就这么望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难得他没有把我推开,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叶韩。” 我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一点茫然,还有一点挣扎。我对他笑了笑,温柔地说:“我真的只是想对你好,对你重视的人好,让你觉得高兴。” 叶韩终于笑了,反问我说:“那你怎么提到徐老师就不是这样了,你也夸夸他好,让我高兴高兴。” 我立马摆正态度,说:“那就不一样,他是情敌,对我有威胁。” 叶韩气得直摇头,正要反驳,我突然又说:“不过,我也是个很有品的追求者,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绝对不会搞破坏。” 说到一半,我忍不住笑了,逗他说:“当然,这种情况是异想天开,你别指望了,做梦都做不到。” 叶韩气呼呼地瞪着我,作势要给我一拳,我假装吃痛地皱起眉头,开够了玩笑才又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对我有点改观了,觉得我挺好的?” 叶韩看着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佯作无奈地点头:“是挺好的。” 我嬉皮笑脸地凑到他的面前,得寸进尺地问:“那你说说看,我有多好?” 叶韩轻哼一声,嘲笑我说:“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我非但没谦虚,反而更得意了,说:“有优点就要好好地夸,这样才能把优点发扬光大。” 叶韩不知哪来的兴致,突然认真起来,问我说:“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优点?”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地苦思半天,磨磨蹭蹭地说:“你的优点很多啊,工作挺努力的,和同事相处得不错,平时也斯斯文文的。哦,对了,还有就是长得不错,骂人够带劲,没被偷听完是舍不得走人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叶韩的巴掌就过来了。 “当心点,你想跟我同生共死啊。” 叶韩乐呵呵地笑了,把手臂搁在我的肩膀上,得意地说:“那也是你想吧,别指望了。” 我还当他要给我献个吻,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坐回去了。那孩子的心情似乎轻松了不少,熟练地在我车上翻来翻去。 “上次的那张专辑呢,英文的,蛮好听的。” “被齐远拿去了,怎么了,你喜欢?” 叶韩点点头:“还不错吧,叫什么名字,我有空自己去找找。” 我笑着看向他:“绝版了,外面早就买不到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去上网看看能不能拍到二手的吧。” 叶韩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才说:“算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 我没有坚持,他也不再开口。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正好又吃了个红灯,气氛尴尬又暧昧。我转头看向他,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不着声色地低下头,摆弄起了手机。 等到跳绿灯的时候,我才收回了视线,而他总算抬了起头,只是一直看着窗外,不再看我,也没有了声音。 把叶韩送回学校,我马上就打电话给齐远。果然,一旦被那家伙拿走了,谁也别想再要回来。回到家,我在网上搜了半天,总算拍到了一张二手碟,竟然比原价贵了一倍。 我不知道叶韩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不是特别喜欢”,但我还是得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好像我既然决定了要把他弄到手,当然要把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记在心里。 这不单单是感情层面的问题,也是一种理性上的策略。我并不认为这些举动称得上心计,事实上,到了像我这样的年纪,已经很难像年轻人一样单纯地去做一件事。我必须走一步,算三步,投入了就一定要有回报。光一句“我爱你”是不能当饭吃的,同样也不能让我一下子就赢了全局。 11 收到CD以后,我又把叶韩约了出来。他知道我要送CD给他,硬是抢着买单。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出来过几次,相处得一直很愉快。虽然少不了斗嘴争执的时候,却是两人相处的调剂品,他不会对我真生气,我也懂得张弛有度的道理,更喜欢享受哄他开心的情趣。 刚过完年就撞上情人节,我前几天就想叫叶韩出来玩,他犹豫了两天,还是决定不出来了。这孩子倒也不跟我说场面话,不想来就直说不来。 叶韩不肯跟我出来,我当然要和朋友出去,几个单身汉在酒吧订了一个卡座,就准备看看晚上能不能有收获。酒吧里有不少人打着同样的主意,跟我们搭讪的男男女女自然不会少。十点刚过,我已经搭上了一个,在酒吧聊得够熟了,就准备带去吃点东西。我刚跟朋友打了声招呼,突然接到了叶韩的电话。我吃不准他打来的原因,也没有妄图他是临时改变主意了,找了个借口走开一会儿,还是没敢把刚找到的伴甩掉。 电话里,叶韩的声音含含糊糊,我猜他多半是喝醉了。一连问了好几句“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才确定他没有打错电话。 “怎么回事?喝醉了?”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害得我不免担心起来。 “喂,叶韩,你没事吧?” 叶韩傻乎乎地笑起来,语无伦次地说:“早知道就和你出去了,呵呵,我不讨厌你,真不讨厌你。” 我不由得笑了,问他说:“现在知道后悔了?” “是啊,我后悔了,真后悔了。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出来呢,哪怕和你吵吵闹闹也比在这里开心,我怎么就这么笨啊……” 除了徐捷的事情以外,还有什么人能让叶韩这么难过?听到他难受地重复同一句话,我的心情渐渐地沉重起来。周围的环境一直都闹哄哄的,而此时的我却觉得烦了、腻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没耐心地插嘴说:“你在哪里?” 叶韩愣了一会儿,呆呆地报出了饭店的名字。 “哪里都别去,等我过来。” 听到这话,叶韩才惊醒过来,只是声音仍透着浓浓的醉意。 “你要去哪里,来我们这里?江衡予,你……” 我不由地笑了,问他说:“你不是后悔了吗?我来接你,带你去玩,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我们重新过情人节。” 叶韩忽然笑了,说:“只有三十分钟啊,三十分钟看不到人就不作数了。” “用不着三十分钟,你现在开始算着时间,我一刻钟就能到了。” 我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已经往外面走了。等到上了车才发现朋友都在里面,匆匆地挂断电话,我被那群家伙骂个半死。然而,这些都没能影响我的心情,不管是对叶韩的担忧,还是想要见到他的冲动。 我催着司机一路踩足油门开到五角场,当我赶到饭店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一桌子的人,有叶韩的同学,也有徐捷。 徐捷坐在整张桌子的主座,他左手边是叶韩,右手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打扮也很清纯,一看就知道是长辈喜欢的类型。 “江衡予?你怎么来了?” 徐捷永远都是这么斯文有礼,即便吃惊也不会失态。 “来找叶韩啊,跟他约了去吃夜宵的。在下面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我只好上来找了。” 这时,叶韩躺在椅子上,傻笑着跟我打招呼,只是眼睛里半点笑意都没有。 徐捷看了他一眼,担忧地问我:“可是他已经喝醉了。” 我快步走到叶韩的旁边,拍拍他的脸颊,又摸摸他的额头。 “喝醉了?没事,只要没生病就好,出去吹吹风就醒了。” 说完,我拉着叶韩站起来,他却不争气地脚下一软,整个人撞在我身上。我佯作无奈地张开手臂,顺势把他搂进怀里,嘴里不忘嘀咕说:“真喝醉了?等会儿去买瓶乌龙茶给你吧。” 我刚想把叶韩带走,徐捷严肃地盯着我,一脸认真地说:“叶韩真的喝醉了,就算他肯跟你走你们也玩不起来的。等会儿我们这里散了,我和小容会送他回家的。” 徐捷刚这么一说,我立马就感觉到叶韩的肩膀动了动,身体略有些僵硬。 这样的场面倒是有趣,我为难地看着徐捷,徐捷忧心地看着叶韩,目光牢牢地盯着他,那种眼神渐渐让我觉得不对劲了。 “这怎么行啊,我们早就说好了,公司同事已经在火锅店等着了。” 徐捷脱口而出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打电话给齐远。” 我故意板起脸孔,不高兴地说:“徐捷,这是我们公司的事,叫叶韩去玩的也不是齐远一个人,你这么做算什么意思?” 徐捷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只是目光仍然紧锁着叶韩,态度也依旧坚持。我没兴趣和他耗下去,我拍拍叶韩的肩膀,对他说:“你跟你们老师说说啊,别弄得好像我要把你拐走一样,都多大的人了,爸妈都没这么管的。“ 徐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想解释什么,突然又不说话了。 叶韩强撑着站直身体,迷迷糊糊地看看我,又看看徐捷,笑着说:“放心吧,徐老师,我就是喝多了几杯,过会儿就好了。” 话未说完,我已经拉着他往外面走了,余光瞟见徐捷担忧地望着我们,只是视线中只有叶韩一个人。 我扶着叶韩走到楼下,他终于撑不住,蹲在路边狂吐起来。 我一边递纸巾给他,一边不忘逗他说:“怎么样,没想到徐捷带女朋友来?受刺激了吧,早就让你跟我出去……” 如果这个时候叶韩能跳起来和我吵一顿,我自然就不会担心他了。可是,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忍不住激他:“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别老是这么小心眼啊。” 明明已经吐不出来了,他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看到他蜷缩着身体,闷不作声的样子,我的心情不免烦躁起来,又接着说下去:“你还是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吧?别的不敢说,我至少不会让你喝得这么惨兮兮的。” 话刚说完,叶韩朝我怒吼道:“够了吧,你别老逗我行不行,别老说得这么暧昧行不行,我们什么关系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等到叶韩抬起头,我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眼睛湿湿的,样子狼狈极了,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心情,反问他说:“既然我们没有关系,你找我来干什么,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叶韩顿时愣住了,脸色僵硬地看着我,牙齿不停地打颤。看到他这么难受的样子,就算我有再多的玩笑话都不敢说了,甚至第一次后悔自己不该逗他。 “叶韩。” 我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他却低下头,身体不住地发抖,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手臂,痛苦地喊道:“我怎么会来的,我怎么这么笨,江衡予,你很瞧不起我是吧?” 我点了根烟,耐心地陪着他,看着他,说:“我怎么就瞧不起你了?” 他自嘲地笑了,眼睛里满是苦涩,,说:“笑我笨啊,回绝你的时候多潇洒,知道老师要请我们吃饭的时候多高兴。现在又什么样呢?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闷头吃菜、闷头喝酒,看都不敢看他们。喝醉了不敢说胡话,躲在洗手间憋了半天只能找你。” 我经不住就笑了,反问他说:“那我就要笑话你了?叶韩,别把我想得这么无耻好不好?” 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难得他没有躲开。他一直低着头,不让我看他的表情,不让我知道他的心思。 隔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了,使劲地抓住我的手臂,激动地哀求:“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以前也喜欢玩,也会没心没肺地觉得和谁在一起都一样。可是,徐老师不一样,我真喜欢他,越不敢喜欢就越喜欢他。” 我皱起眉头,正想伸手抱住他,却听到他说:“江衡予,你不是很聪明吗?什么事都能办得到?那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老师喜欢我?” 闻言,我的胸口一阵纠结,下意识地想要骂人,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却不忍心。憋了两三秒,我还是叹了口气,不着声色地把手收回来,难得认真地对他说:“没错,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不管花多少钱都能买回来。你想要吃什么山珍海味,哪怕要我饿上一个月也能带你去。哪怕你现在说想去看罗浮宫,我马上就能请假空出时间,买飞机票带你去国外。” 我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说:“我确实说过,如果你跟徐捷在一起了,我绝对不会从中作梗。可是,你要我帮你追他,这种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韩呆呆地看着我,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他就这么一直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仿佛努力地克制着什么。 二月的夜晚是多么冷,我慢慢地站起来,脱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他却猛地把我推开,抓住我就往外面走。 “你的车子在哪里?” 我心头一怔,回答说:“我没开车,停在家里呢。” 叶韩一路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说:“走,我们先回去拿车,然后离开上海,去外地,对了,我们去内蒙古吃烤羊排。” 听到这话,我笑问他说:“去内蒙古就为了吃烤羊排?叶韩,你醉糊涂了吧?” 他突然停下来,转头望向我,凶巴巴地吼道:“走啊,你不是说可以马上请假买机票走人的吗?” 我赶紧劝他,说:“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大过年的能买到机票吗?走吧,我带你去七宝吃羊肉烧酒,味道也不差的。” 说完,不给叶韩瞎出主意的机会,我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家里跑。 玩了一整夜,等我们回家拿了车后,,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开车确实很累,可是,因为旁边坐的人是叶韩,我竟然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恨不得这条路能一直开下去。 坐在车上,我没说话,叶韩也不说话。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许久才开口:“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忍不住笑出声,问他说:“现在知道我好了,那就和我谈恋爱吧 ,我会对你更好的。” 叶韩茫然地看着我,呆呆地问道:“但不喜欢你啊,我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温柔地说:“那你就喜欢我啊。” 叶韩想了一会儿,苦笑着摇头,说:“我要是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那我宁可谁也不喜欢。” 叶韩疲惫地靠着座椅,仰头望着我,淡淡地笑了:“我要是哪天不喜欢徐老师了,我就和你在一起。不过,我不喜欢你,你也别喜欢我,我们就凑个伴,好吗?” 我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耐心地问道:“为什么?我就这么比不上徐捷吗?” 叶韩的脸上渐渐没了笑,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叹气说:“喜欢你比喜欢徐老师更痛苦,徐老师不会给我回应,所有的痛苦都是我给自己的。但你会爱我,也会伤害我,江衡予,我玩不过你的。” 我一直都知道阻碍在我们之间的除了徐捷,还有叶韩自己。可是,当我听到他的这番话时,竟然没法保证什么。 车子开到七宝古镇附近的时候,叶韩早就睡着了。我没想叫醒他,只是把车子停在路边,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他仍然紧紧地皱着眉头,仿佛有一股化不开的苦痛,残忍地扰乱了他的梦境,也一点点地揪着我的心。 12 那天,我和叶韩看到了日出,吃到了羊肉烧酒。我们在外面瞎晃了整个上午,然后找了家酒店睡到傍晚,一直到吃过晚饭,我才把他送回家。 我们默契地不再提前一天的事情,就好像我所说的,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重新过一次情人节。 我们都存了私心,他是为了逃避,而我是为了他。 第二天,齐远请我到他家吃饭。我提着两瓶红酒上楼,刚和嫂子打了声招呼,立马就被他拉进书房。 “你前天怎么回事?我都听他们说了,莫名其妙就失踪,昨天晚上才开手机,到底去哪里了?” 他一下子说了一连串的话,害我都不知从哪句答起。 “叶韩打电话找我求救……” 话刚说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竟然是徐捷打来的。电话里,他吞吞吐吐地问我叶韩的情况,好像那孩子一直没开手机,而他也担心了两天。我没说太多,只告诉他叶韩在家,可能太累了才没接电话。 挂了电话,我皱了皱眉头,对齐远说:“徐捷对叶韩不简单啊。” 齐远大吃一惊,赶紧问我:“不会吧,他连女人都搞不定,还能喜欢男人?” 我摇摇头,反问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是没开窍,还是真的不喜欢?” 齐远愣了一会儿,惊讶地说:“书呆子还能喜欢男人?太新鲜了吧。” 我叹了口气,心情略有些烦躁。 “我那天去找叶韩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同桌有这么多学生,为什么只有叶韩坐在他旁边,为什么他对叶韩这么紧张?当然了,可能叶韩没发现,而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齐远突然抓住我,插嘴说:“你是说他有可能喜欢叶韩?不对,是他有可能会知道自己喜欢叶韩?” 我对他笑笑,语气轻松地说:“只要没到那一天,谁说得准。” 齐远花了半天工夫才消化掉这些话,愣愣地问我:“那你怎么办,你不是说把叶韩追到手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嬉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就算徐捷能搞明白同性恋是什么东西,我也早就把叶韩搞定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当我想起徐捷那天的反应时,仍然有些犹豫,问说:“不过,你说我这样算第三者吗?” 齐远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半天,故意笑说:“怎么不算?人家可是两情相悦。” 我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反驳说:“他们又没在一起!” 齐远这下可乐坏了,大笑着调侃我:“好,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来了兴致,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高兴地说:“没错,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齐远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硬是把我推开,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 晚上,齐远拿我当挡箭牌,成功地得到老婆放行,约了一群朋友出去聚会。平时这种场合是见不到徐捷,所以,当我看到他在场的时候,直觉他是有事找我。 果然,我们没坐多久,徐捷忽然和另一个人换了位子,坐到了我的旁边。我对他笑了笑,先向他打招呼:“很久没出来了吧,今天怎么有空。” 徐捷没听清我的话,脱口而出地说道:“前几天刚见过,在五角场。” 我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就是我去找叶韩的那次吧。对了,那孩子跟你联系上了吗?” 徐捷点头,回答说:“恩,下午回过电话了。” 我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点头:“那就行了,别担心了。” 我正观望着怎么挪位子,徐捷竟然拉住我,竟然向我调查起来。 “你和小韩很熟?” “还好,齐远他们都熟,他在我们公司实习了两个多月,人缘挺好的,大家都喜欢他。” 徐捷笑了,说:“是,小韩很努力,工作效率高,待人处事都不错。” 我笑着看向他,故意说:“那也是你教的好。” 徐捷倒是谦虚,忙说:“不是,我只带过他们几门课。” 我没吭声,隔了一会儿,才又问他:“做老师是不是挺累的,学生的事情都要这么上心?” 徐捷摇头:“这倒没有,小韩和我关系特别好,所以才会对他多照顾一点,那孩子很懂事的。” 我听他一口一个“小韩”,心里自然不爽,又看到齐远幸灾乐祸地盯着我,恨不得立马走人。可惜,难得徐捷还想和我聊下去,我总不能说走就走。 他跟我讲了一些叶韩在学校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何况还是从他嘴里听到。我渐渐开始不耐烦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故意问说:“今天怎么想到来聚会了?早上还听齐远说你带女朋友回家吃饭了。” 徐捷的表情有些尴尬,支吾半天才说:“本来是这样的,后来闹得有点不开心。” “不是说都快定下来了吗?为了结婚,还是为了房子?” 徐捷点头,苦笑地说:“可能对生活品质的概念不一样吧。” 我看他的表情应该没兴致和我聊下去,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担心,和这个人处不来,那总有处得来的人,齐远认识的朋友多,改天让他帮你介绍几个。” 见他没说什么,我立马转头招呼其他朋友。 “谁跟我一起去抽根烟啊。” 看到有人站起来,我们几个人就离开了包厢,等到回来的时候,我故意坐得远远的,省得徐捷又跑过来罗里八嗦。 我对他这个人是没有意见,但对他和叶韩的关系大有意见。 13 刚过完年,正好手里的工作不多,我就常常找叶韩出来吃饭,或者下班之后去他们那里晃一圈。叶韩正在写毕业论文,按理说不常在学校。可是,我每次打给他的时候,他都在学校附近晃悠,让我很难不去猜他是为了什么。 这天,我们本来已经约好去吃泰国菜,位子订好了,人也到了。屁股还没坐热,叶韩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为难地说要走。 我故意冷下脸,语带嘲讽地说:“叶韩啊,你最近挺难约的,说没空就没空。现在有空了,人也到了,我们菜都点好了,接个电话就要走,这么不给面子?” 叶韩皱眉,看了看手机,表情很着急:“别这么说,我今天真有事,要不然改天我请客,地点随你挑,行吗?” 我本来没有动怒,听他这么说还真生气了:“怎么今天就不行了?我就要在这里吃,现在吃。” 我敲了敲桌子,好像把他吓着了。那孩子没吭声,大概还在想怎么脱身。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实在是哭笑不得,然而,心里又真的不爽到了极点。 “本来就是我们先约好的,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我正想催服务生上菜,叶韩突然说:“江衡予,我今天真有事,非走不可,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我忍不住笑了,讥讽地说:“是啊,是我求着你跟我吃饭,没你在场我就没胃口了。” 叶韩也看出我是真生气了,拍拍我的肩膀,诚恳地保证:“我下次一定好好地请你吃饭,要是再敢跑就随你怎么说……” 不等他说完,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是徐捷找你吧?” 叶韩脸上一僵,轻轻地点点头。 “他跟女朋友掰了?” 叶韩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徐老师最近心情不好。” 我对他笑笑,他的表情反而更难看了。 “那就去吧,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怎么能和徐捷比啊。” 叶韩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没多久还是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服务生就上菜了,年轻人大概见我脸色不好看,战战兢兢地问:“先生,还要上菜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上啊,干嘛不上!” 他被我吓了一跳,放好东西立马就跑,之后上菜都不敢吭声了。 我憋了一肚子气,三两下就把东西吃光,只是走到外面才开始后悔,早知道就送叶韩去了,既能扮大方,还能看看徐捷的情况。 叶韩说要请我吃饭,隔了大半个月都没出现。我听齐远说,徐捷和那个女人分得不愉快,很长时间没见过人了。我猜叶韩一定陪着徐捷,要不然也不会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好不容易跟他联系上,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一直支支吾吾地推脱,好像我在讨饭吃一样。就这么过了一阵子,我也生气了,心想,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天,我总算把叶韩叫出来,可惜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勉勉强强喝个下午茶。我带他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里面闹哄哄的,正好遮掩了我们之间的安静。 我给他倒茶,他客气地和我说谢谢。本来还想摆脸色给他看,突然什么火气都没了。 “怎么不说话?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 叶韩皱了皱眉,没精神地说:“没兴致。” 我忍不住逗他:“跟我出来就没兴致了?和徐捷在一起挺开心的吧。” “江衡予!” 我都没生气,他倒是先生气了,板起脸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见我只是笑笑,没搭腔,他渐渐地没了底气,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你要说抱歉的事情多了,上次那顿饭还没跟你算账呢!” 叶韩点头:“恩,过阵子我请你吃饭,最近……” “最近要忙着陪徐捷?”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隔了半天才说:“前阵子他心情不太好,我不放心……”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反问:“那现在呢,他心情好多了吧。” 叶韩没吭声,多半是心虚了。 “要不然你努力一把,说不定他一个高兴就答应你了,知道你对他好了。” 叶韩真被我刺激到了,冷着脸,气冲冲地说:“江衡予,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 我不禁笑了,反问他说:“我哪里难听了?你说,到底是哪句?” 叶韩别扭地移开视线,赌气地说:“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但如果我不是去找徐老师,你还会气这么久吗?你今天哪句话不是冲着这事来的。” 不等我反驳,他立马又说:“好,就当你是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啊。我喜欢徐老师,当然会担心他。” 我愣了会儿,经不住苦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怎么到你嘴里,明明白白的感情就变成当了?” 叶韩说不上话,看着我不敢开口。 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叶韩,我还是那句话,你今天要是真和徐捷在一起了,我绝对不会搞破坏,哪怕你让我别来找你都行。可是,你跟他就这么耗着,你觉得开心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开心吗?” 叶韩摇摇头,自嘲地说:“怎么会开心呢,我没这么无私,要的也不是陪他聊女朋友的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他神情苦涩的样子,也只能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我不说话了,他更说不出话,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等到点心送上来了,我才对他说:“叶韩,你跟他说吧。” 叶韩惊讶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我:“说什么?” 我笑了,理所当然地说:“说你喜欢他啊。” 叶韩立马摇头:“不行,我……” “你快毕业了吧,还能和徐捷相处几个月。或者你想想,如果你真的毕业了,又有什么借口一直去找他。” 叶韩不说话了,低头沉默很久,突然神色禁戒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劝我?” 我不禁大笑起来,反问他说:“你觉得我要害你?” 叶韩赶紧摇头,闷闷地看着我。 “我没你这么不干脆,如果徐捷真的答应你了,我也就死了这条心。” 叶韩眉头紧蹙,脱口而出地问道:“那如果他没答应呢?” 我想了想,叹气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会逼你的。” 叶韩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迟迟都没有说话。他好像在猜我的心思,又摸不准我抱了多少真心。直到我再三催促,他才拿起筷子。 回去的路上,叶韩终于释然了,开玩笑地抱怨着徐捷说了多少前女友的事情,而他又是多么的烦恼。下车的时候,他对我说谢谢,对我说抱歉,还对我说,等到下个星期回学校交论文,他就会去找徐捷说清楚了。 整整三个小时里,只有这句话是我最想听到的。 14 那天回去之后,我估算着叶韩去学校的日子,赶紧让齐远帮忙,给徐捷介绍个女朋友,就说是他爸妈让齐远找的。齐远也机灵,立马就照着办了。 隔了几天,我不着声色地打听叶韩交论文的时间,借口说要请他吃饭,好好庆祝顺利毕业。叶韩以为我把那天的话忘了,推脱半天就是不答应,最后才约了第二天晚上。 我猜想叶韩和徐捷应该约在下午,中午的时候,假装去徐捷那里帮齐远拿本书,招呼都没打就跑过去了。他当然不能赶我走,反而请我吃了顿饭。饭后,他急着要走,我倒是热情,无论如何都要送他一程,算作他请我吃饭的答谢。 徐捷怎么说得过我,推脱半天还是上了车。屁股还没坐热,我突然问他:“齐远上次给你介绍的女孩子怎么样?” 徐捷愣了愣,这才点头答道:“恩,很有教养的女生。” 听到这话,我立马就说:“那当然,齐远可是按照长辈喜欢的标准找的,他前阵子常常接到阿姨的电话。” 我顿了顿,故意又问:“家里催得紧吧。” 徐捷无奈地点点头:“是啊,都三十出头了。” 我特意又提到叶韩:“对了,叶韩怎么样,好一阵子没和我们出去了,学校很忙吗?” 徐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可能忙着写论文吧。” “哦。” 我佯作皱眉,又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他:“徐捷,你对叶韩这孩子什么看法?” 果然,徐捷马上紧张起来,问我说:“什么什么看法?你想说什么?” 我笑着摇摇头,装模作样地说:“哎,我就是想到那孩子上次说得几句胡话。” 不等我说完,徐捷脱口而出地问道:“他说什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犹豫:“其实也没什么,那天他不是喝多了吗?对了,就是我去找他的那天。” 徐捷似乎没进我的话,嘴里嘀咕说:“他说什么了?” 我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为难地说:“这可是你要问的,回头别跟齐远告状。” 不给徐捷反悔的机会,我赶紧说下去:“那孩子说他喜欢你。” 听到这话,徐捷顿时脸色铁青,表情尴尬地僵在那里。 “江衡予,我和叶韩……” 见他要解释,我赶忙劝他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们在外面玩的时候早就见过了,你放心,我连齐远都没跟他说。” 徐捷整张脸都紧梆梆的,看他的表情早恨不得跳下车了。但我的话没说完,哪怕绕路也得跟他拖下去。 “我当时就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本来还想劝你……哎,我也是头脑发热,幸好什么都没说,那时候你不是还有女朋友的吗?” 徐捷沉默不语,只有我在那里说个不停。 “那孩子对你挺好的,平时出去也常常提到你,说你对他很关心,他对你也很尊敬。如果不是男孩子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处不好。不过,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转眼就要结婚成家,要么就是对父母不能交代,要么就是伤了孩子的心,已经玩不起了。” 徐捷默不作声地看着我,隔了很久才点点头:“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对小韩影响不好。” 我爽快地答应了:“那当然,我连齐远都不会说的。” 隔了一条街,我靠边把车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前面不能停车,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徐捷刚要谢我,我摆摆手,佯作匆忙地说:“我赶着回公司,下次再说吧。” 说完,我立马掉头,在附近绕了一圈,确定徐捷离开了,我才又找地方停车。停车的地方距离他们约好的餐厅只隔了一条马路,我坐在车上就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叶韩进去,想必他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叶韩突然从店里跑出来,猛地跑到街对面,气喘吁吁靠着电线杆大喘气。左手紧紧地抓着电线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使劲地捶了一拳,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可是,他能撇下徐捷一个人跑出来,他能在清醒时如此失态,他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心里的那种痛苦和难受是不可言喻的。 不久,他终于松开了拳头,回头望了一眼饭店的方向,沿着这条街慢慢地往前走,我开车跟在他的后面,心中没有半点得逞或者高兴。我知道他很难受,我也会不自觉地为他心疼。可是,这些难受都是值得的、必须的。 忍忍吧,叶韩,只有让你被徐捷狠狠的伤害,你才会回头发现我对你的好。我一直在等待,等你的心到达了痛苦的极致。狠狠地打破你的希望,然后温柔地帮你拼凑起来。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安慰你,照顾你,甚至是爱你。我会告诉你,忘了那个混蛋吧,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他伤害你有多深,我就能对你有多好。 我就这么一路跟着叶韩,见他叫了出租车,往家里的方向开过去,我才走了另一条路,早早地赶到他家附近。果然,叶韩下车以后,犹豫了半天都没进去。我按了一下喇叭,他转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了车,我走近叶韩,才发现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睛早就湿了。他遮掩地转过头,却被我硬是掰过来了。 “你怎么了?” 我皱起眉头,语气沉重地问道。 “你找过徐捷了?” 叶韩没有回答,勉强地对我笑笑:“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我看着他躲开我的视线,看着他尴尬地低下头,看着他笑得有多勉强。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却被他硬生生地拍开了。 “别这样,看我笑话呢?” 他笑得很难看,而我连笑都笑不出来。 “刚和客户在附近吃饭,就想过来找你,碰碰运气看你没有没有空。” 叶韩叹了口气,苦涩地说:“本来是没空的,不过现在有了。” 说完,他勾着我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江衡予,我们去喝几杯吧,上次欠你的那顿饭还没还呢。” 我不由得笑了,逗他说:“急什么,我不差这一顿饭的钱,要是能让你一直记着才好。” 叶韩茫然地看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释然地笑笑,跟着我上了车。 这时候才四点多,哪间酒吧会开门。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准备买点炒菜去我家。 叶韩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从离开饭店到现在,他早就应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何况,他不知道我和徐捷见面的事,自然不想把负面情绪放在我身上。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刚到我家的时候,他已经能和我斗嘴开玩笑了。 “弄得很干净啊,不像你的风格。”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徐捷的名字,给他倒了杯水,我先招呼他坐下。 “别说得好像没来过一样。” 想到上次的事情,叶韩不免脸红了,气冲冲地说:“别提那件傻事了,丢脸!” 我笑吟吟地看向他,反问说:“你在我这里的傻事还少吗?” 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绕着客厅走了一圈,立马就要去开卧室的门。 “来,让我看看咱们江总监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我刚要阻止,他已经把门打开了。自从我搬过来之后,卧室和书房都没干净过,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叶韩目瞪口呆地看看里面,又看看客厅,奇怪地问说:“你这卧室还能踩进去吗?” 前阵子在忙一个项目,房间里满地都是相关资料,一些设备本来就堆在地上,再加上桌上的泡面啤酒罐,不能说是惨不忍睹,至少谈不上整洁。 “怎么不能踩啊,你把东西踢到旁边就行了。” 我笑嘻嘻地走向他,刚想请他进去坐坐,叶韩立马就后退了一步,对着我直摇头。 “算了,我不冒这风险。奇怪,你家钟点工只打扫客厅啊。” 听到这话,我连忙插嘴:“还有厨房和浴室,卧室太乱了,小丁他们会来处理的。” 叶韩故意摆出嫌弃的表情,立马惹来我的教训。 “年轻人学着点吧,能乱成这样说明手里有活干。” 时候不早了,我招呼叶韩过来吃饭,顺便把冰箱的啤酒拿出来,一人三瓶,够他喝个痛快。他倒是不推脱,爽快地干了大半杯,大概也是因为心情郁闷。 吃饭的时候还能说说玩笑话,等到他的醉意真冒上来了,他哪里还能笑得出来。我不知道是叶韩酒量太差了,还是失意的人比较容易醉,看到他趴在桌上一个劲地傻笑,我不禁犹豫要不要继续灌下去。 “叶韩。” 我坐到他的旁边,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他不舒服地躲到旁边,仍然对我笑个不停。 “我又让你看笑话了。” 我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他又说:“你就尽管笑话我吧,我这次算是和徐老师撕破脸了。你真没看到,他整张脸都青了,一个劲地说,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交个女朋友。” 说到一半,叶韩突然愤怒起来,气恼地说:“他当我是傻子啊,交女朋友和结婚,那是他急着做的事情,凭什么推到我身上当借口。” 见我没有反应,叶韩推推我,眼睛里满是苦痛之色,他说:“你说,我笨不笨,傻不傻?现在什么都完了,以后连见面都难。” 我慢慢地靠近叶韩,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难得他没有挣扎,没有生气,没有强硬地把我推开。傻孩子就这么靠着我的肩膀,不停地问我“傻不傻,笨不笨,你会不会笑话我”,到最后,他什么都不问了,只是轻声地喊着我的名字,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苦着脸,好像自己都无法克制情绪。 渐渐地,叶韩累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疲倦地靠着我的胸口。他嘴里还在念着我的名字,隐隐约约听到中间夹杂了一句:“江衡予,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后背,刚想说几句话逗逗他,又不舍得打破这种安逸的气氛。叶韩一直都没有哭,到后面连抱怨的话都没有了,或许是因为他看透了,也或许是他真的绝望了。他说“算了”“无所谓了”,有可能真的无所谓吗?他的痛苦和难受是明明白白的,而我的心疼和纠结也是真真切切的。 此刻,我该做的不是安慰,或者表明心迹,而是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真的这么难受吗?叶韩,没关系,痛过一次就好了,伤口总会愈合的。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最爱,但没有一辈子的爱,受过伤,才会记得痛。我没有很多的耐心,但我愿意陪你熬过去。我不是情圣,但我愿意对你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我就这么陪着叶韩,陪到我肩膀酸了,手臂也僵硬了。叶韩终于清醒了一点,慢慢地抬起头,红着脸说:“我要回家了。” 他身上都是酒味,脸颊透着酒色绯红,强撑着站起来,结果还是倒在我的身上。 “你这样回家爸妈不会担心吗?在这里住一晚吧。” 他皱起了眉头,眼睛里隔着一层雾气,迷迷糊糊地说:“不要了,我要回家。” 我硬是抢过他的手机,简单地写了一条短信,问他说:“爸妈手机是多少,我帮你发短信回去。” “多管闲事!” 他板起脸孔,伸手想要抢回去。 我不由得笑了,调侃他说:“你怕我趁人之危,还是借酒行凶?” “神经。” 叶韩硬是推开我,跌跌撞撞地坐倒在沙发上。我自然要跟过去,嬉皮笑脸地说:“放心,客房很干净的,不会让你睡我的狗窝。” 叶韩大笑起来,不知轻重地拍了我一把:“江衡予,你也知道是狗窝啊。” 不等他回神,我已经抓住了他的手,使劲地握在掌心。 “叶韩。” 我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不给他移开视线的机会。 “把你以前讨厌我的劲道用在徐捷的身上吧。” 听到徐捷的名字,叶韩表情一僵,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温柔地对他笑笑,轻轻地帮他把头发整理好。 “然后,试试看喜欢我。江衡予不一定是完美的,但绝对必须能比徐捷好上百倍。” 叶韩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笑了。 “你离完美远着呢,胡扯吧!” 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和他开玩笑,反倒是认真地说:“叶韩,你敢说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们等着看吧,徐捷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徐捷不敢做的,我什么都不怕。” 我不知道这话对叶韩有多大的影响力,只是看到他脸上渐渐地没了笑意,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我,仿佛不敢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能隐约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叶韩轻轻地笑了,慢慢地把手抽回来,然后又放在我的手背上。 “被子洗过没有啊,不会都是樟脑丸的味道吧,没拆封的内裤还有吗?现在这个时候商店都关门了吧。” 我开玩笑地拍拍叶韩的后脑勺,逗他说:“放心吧,就算我没被子睡也不会让你冷着的。” 我并不认为这是甜言蜜语,然而,叶韩却愣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还来不及去想这个眼神的意味,叶韩倒是释然地笑了,不客气地说:“那我们直接换个房间,我睡你的狗窝,便宜你睡干净的客房。” 叶韩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我真的占了什么大便宜。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哄着他还来不及,我当然不会说不好。 我们很早就睡了,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喝酒聊天打发一整夜。很久没有睡客房,我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没睡意。悄悄地跑去自己的房间,这才发现叶韩已经睡着了。那孩子可能真的很累,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连我开门进去都不知道。 叶韩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躲在被子里狠狠地哭一场。可能他比我想象地还要坚强一点,又或许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叶韩不是傻子,徐捷会顾虑的事情,他也能看明白。可是,人就是这样,不碰壁,不死心。不被拒绝一次,不舍得学乖。 我不急着逼叶韩和我在一起,只要他能对徐捷死心,早晚都会接受我的。 15 完成论文之后,叶韩就要着手找工作了。实习工作很好找,能有机会留下来的就不多了。哪家公司不想要廉价劳动力,又有哪家公司喜欢没有经验的新人。几次招聘会下来,他屡屡碰壁,却不肯找我帮忙。 这天,我和小丁请客户吃饭,刚从饭店出来,突然接到了叶韩的电话。正巧把客户送走了,我便让小丁先回公司。 电话里,叶韩的声音闷闷的,抱怨说:“现在的公司也太拽了,不就是中介吗,一个个凶得要死。竟然要我用英文自我介绍,还嫌我四级水平不够,他妈的,做老外生意了不起啊!”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连插话的空子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倒是他先问我:“你怎么不说话,在忙啊?” 我忍不住笑了,开玩笑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以前骂我的样子,就跟现在一模一样吧。” 叶韩愣了一下,嘴巴也不客气:“现在和我算旧账了是吧?好,你让我说个够,回头我请你吃饭!” 见他难得这么大方,我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你真没看到,那几个面试官多拽啊,叫你坐你就得坐,叫你在外面等就得等,没穿西装都会被骂。” 想到叶韩一脸憋气的样子,我也觉得好笑:“后来呢,没给人家脸色看吧?” 叶韩连忙说:“你当我傻的,再不服气也要撑到走出来啊。”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忽而又笑了:“说真的,江衡予,我最近很怀念你帮我面试。” “是吗?你不是嫌我笑面虎,太阴险吗?” 叶韩倒是不脸红,厚脸皮地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别这么记仇啊。笑面虎总比他们板着脸好,搞得好像我欠他们钱一样,你真不能想象有多凶。” 我突然插嘴问他:“哪家公司?” 他报了公司的名字,正好离这边不远。我掉了个头,正好上了高架。 “你下午还有面试吗?” 叶韩想了一会儿:“本来还有一家,算了,我对那家也没什么兴趣。” 说着,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抱怨说:“大清早就赶了两场,累死我了。”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公司附近?” “恩,想找点东西吃,饿得没力气了。” “那正好,站着别动,我下高架了,五分钟就能到。” 叶韩大吃一惊,奇怪地问我:“你来干什么?不用上班啊。” 我故意逗他说:“上班哪有和你吃饭重要,不赶快把这顿饭吃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叶韩佯作气恼地说:“胡说什么,我哪有这么小气。” 就在我们闲扯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到他的旁边。他被我吓了一跳,飞快地坐上车,笑着问我:“真不用上班?不会被炒鱿鱼吧。”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担心我啊?放心吧,刚谈妥一个项目,过一阵就得忙了,现在先偷懒一下。” 叶韩连连摇头,挤悦我说:“你别是仗着和老板关系好,老是翘班偷溜吧。” 我故意皱眉,佯作气恼地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你要是能让公司离不开你,老板不敢辞退你,当然有翘班的资本。” 叶韩对我的自信嗤之以鼻,一个劲地催我快开车。 我早就吃饱喝足了,为了陪叶韩也只能多吃一顿,那小子没找到实习工作,生活费比较紧张,找了家汤包店就算请客了。我倒是不在乎吃什么,关键是和谁吃,尤其那小子嘴巴利索,吵吵闹闹地把我逗得很开心。 回去的时候,我们刚好路过一家售楼中心,刚刚开盘不久,又是和我们公司对打的项目,我当然要进去看看。 “喂,下车。” 叶韩吃撑了,坐在车里不肯动,我硬是把他拖下来,拉着他就往里面跑。 两个男人进去看房子,难免会引人注意。要说我和叶韩像父子,那也纯粹是我在胡扯。我扫了一圈,看房子的人不多,大厅只有几个售楼小姐。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女生走过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去看模型。 我听她大致地介绍了房型和交通,很快就转入了正题。 “你们这里有会所吧?” 我指着宣传单上的广告,故意问她。 女孩子赶忙点头,微笑着说:“我们这里是走中高档路线,环境优雅,设施齐全。特别设了一间温泉会所,每天开放到晚上八点。” 我忍不住笑了,特意看向叶韩,逗他说:“泡温泉啊,你最喜欢了。” 听到这话,女生表情暧昧地看看我,又看看叶韩。叶韩刚要解释,我立马给了他一个眼色,那小子不敢坏我的事,只得硬是把话憋回去了。 “这个会所对外开放吗?” 女生愣了一下,忽而又笑了,回答说:“您放心,会所只对住户开放,如果办年卡的话可以更优惠。” 我又勾住叶韩的肩膀,调侃他说:“听到了吧,不会有外人的。” 这一次,叶韩真不客气了,气恼地瞪了我一眼,硬是把我推开。 我摆出一副随你怎么样的表情,他却不敢真对我怎么样。憋了一肚子的气,最后只好气冲冲地跑了。我正好找到脱身的机会,和那个女生打了声招呼,赶紧追了上去。 叶韩也算给我面子,一路跑到车上,他才生气地说:“江衡予,耍我就这么有意思啊?” 我忍不住笑了,诚实地点头:“是挺有意思的啊。” 叶韩正好开门,听到这话,立马就把车门关上了。我赶忙过去哄他,搂着他的肩膀硬把他推进车里。 “生什么气啊,这不是为了工作吗?必要的牺牲还有有意义的。” 叶韩没好气地看着我:“江总监,我没拿你们公司的工资吧。” 我使劲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嬉皮笑脸地说:“你还跟我算这点小钱?回头请你吃饭,餐厅随便你挑。” 叶韩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和我真生气,没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我们正讨论晚上去哪里吃饭,齐远突然打电话过来了。我故意把手机拿给叶韩看,装模作样地说:“都是你个乌鸦嘴,看到了吧,老板要炒我鱿鱼了。” 叶韩大笑起来,得意地说:“现在才知道怕啊。” 等我接起电话的时候,叶韩识相地没声音了。齐远自然不是找我麻烦的,知道我和叶韩在一起,先是笑话我怎么还没把他搞定,然后才说:“晚上过来吃饭吧,大家起哄叫徐捷把女朋友带来看看。” 齐远本来就是大嗓门,车里又这么安静,叶韩能听到自然不奇怪。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那孩子表情渐渐僵硬起来,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他没有推开我,佯作释然地对我笑笑。 我拍拍他的手背,对齐远说:“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齐远忙说:“这怎么行,难得他请客,还说要谢谢我帮他介绍女朋友呢,你要是不去他会以为你对他有意见的。” “能有什么意见啊,就说我晚上要和客户吃饭,糊弄过去就行了。” 不管齐远怎么说,我就是不肯松口,弄到最后他也拿我没办法了。挂了电话,叶韩皱眉看着我,半天才说:“干嘛不去啊,不是有人请客吗?” 我笑而不答,一门心思地继续开车。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又问我说:“你就想让我觉得你特别好,特别体贴是吧?江衡予,没这必要的。” 我忍不住笑了,转头对他说:“是没这个必要,我就是不想和他吃饭,宁可自掏钱包被你痛宰一顿。” 叶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总算经不住地笑了,又开始和我讨论起晚上去哪里吃饭的事,就好像刚才的插曲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16 我们谁也没想到徐捷会闪电结婚,朋友圈里都猜他是被父母逼急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他结婚的前一天,我特地打了电话给叶韩,问他有没有收到邀请。 叶韩的同学都去了,那孩子当然不能缺席。原本我还有点担心,特地开车去接他,没想到他比我想象得更镇定一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宴席上,当徐捷和新娘一起出现的时候,叶韩就开始不对劲了。我很明白他的心情,毕竟是喜欢了四年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他坐在隔壁桌,旁边都是同学和老师,我不可能跑过去安慰他。何况,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安慰反而会让他尴尬。 徐捷敬到叶韩那一桌时,几个同学纷纷起哄,非要让叶韩好好地敬他。他们都觉得叶韩是徐捷最喜欢的学生,自然要把他当做劝酒的借口。 我放下筷子,耐心地看着他们的方向。徐捷的表情有些僵硬,叶韩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笑得很勉强,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就好像豁出去了一样,叶韩不停地敬酒,徐捷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一连干了四五杯红酒,反倒是旁边的宾客把他拉过去了。 徐捷走了,叶韩却没有回过神,他恍恍惚惚地低着头,不停地拉着同学干杯。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跟齐远了一声招呼后,拉起叶韩就出去了。 “你拉我干什么?” 叶韩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正要往回走,却被我挡住了。 “我们走吧。” 他奇怪地看着我,笑道:“走什么啊,饭都没吃完呢。” 我缓缓地走向他,轻轻地搂住他的后背,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看。 “你到底在吃饭还是在喝酒。” 他突然抬头,眼睛里满是苦涩,笑得难看极了。 “喝点酒都不行了?又不是你买单。”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突然就动怒了,立马拉着他下楼,硬是推进车里。叶韩还来不及说话,我气冲冲地对他说:“你要喝酒对吧,我陪你去喝个痛快。” 叶韩根本来不及下车,我就急匆匆地把车开出去了。我把他带到常去的酒吧,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我开了威士忌,又加了伏特加,让他好好地喝个痛快。他也不跟我客气,什么都不掺就灌了大半杯。酒吧里闹哄哄的,正要掩饰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他不停地喝酒,我不停地抽烟,看到他一杯接着一杯,最后还是我忍不住了。 “你不是喜欢问我有没有笑话你?对,前几次是没有,这次我就是笑话你了。” 叶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拿着杯子的手却停住了。 我叹了口气,讥讽地说:“徐捷都结婚了,你还弄成这样,演给谁看啊?” 听到这话,叶韩当然不爽,正要反驳,我指着他的脑袋,立马又说:“你还指望他能撇下老婆,回头来找你?叶韩,用用脑子吧,你现在是二十岁,不是十二岁。” 叶韩猛地推开我,愤怒地朝我吼道:“够了吧,江衡予,你凭什么笑话我?这是我的事……” 不等他说话,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气极反笑:“对,是跟我没关系,你慢慢喝,我不管你。” 说完,我故意挪过去一点,再也不看叶韩的方向。我们两个人各管个的,看起来好像是硬拼桌一样。过了一会儿,就在我四处乱瞄的时候,突然有人叫我:“江衡予。” 我回头一看,是以前在这里认识的一个女孩子。 其实我早就忘记她的名字了,可她人都过来了,我总得请她喝一杯。 “好一阵子没见了,你那群狐朋狗友呢?” 我和齐远他们常来这里,碰到以前的玩伴并不奇怪。 “最近忙啊,总不能天天泡在酒吧里。” 我故意顿了顿,嬉皮笑脸地说:“不然哪有钱请你喝酒啊。” 她越坐越近,就差贴着我的大腿了,我也是在气头上,巴不得有人能让我忘了叶韩的事情。 “最近怎么样?和那个薇薇分了啊?”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反问她说:“消息这么灵通?” 她倒是乐了,调侃我说:“这里还有谁不知道啊,她找了你一个多月,都把她气死了。不过,最近倒没见过她,大概不想看到你吧。” 我故意皱眉,问她说:“我做人这么失败?” 她笑着摇头:“不会啊,我就觉得你挺好的。”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乓”的一声,原来是叶韩把酒瓶打破了。我瞟了他一眼,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反而那个女生盯着他看了半天,问我说:“你朋友?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我摇摇头,立刻和叶韩撇清关系。 “不认识。” 女生没有多问,借着干杯的机会,凑到我的旁边,暧昧地说:“今天我一个人来的,要不要去吃宵夜?” 我来不及回答,又一个酒瓶摔在了地上。这一次,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无奈地看向叶韩。 那孩子躺在沙发上,傻笑地看着我,一个劲地说:“来啊,陪我喝酒啊。” 我见他已经醉了,哪里还能对他生气,苦笑地摇摇头:“改天请你吃宵夜吧,我朋友喝醉了。” 那女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叶韩,别有意味地说:“你刚才不是说你们不认识吗?” 我看了叶韩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刚才跟我闹矛盾呢。” 她不再多说,谢谢我的酒,很快就离开了。 我回头看向叶韩,那家伙得意洋洋地举着酒杯,笑着说:“你不是说陪我喝酒,痛快地喝吗?”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反问说:“你不是说跟我没关系,让我别管你吗?” 叶韩的脸上渐渐没了笑,他慢慢地坐到我旁边,把手覆盖在我的掌心,自嘲地苦笑:“我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我不知道他是后悔和我吵架,还是后悔在宴席喝醉,亦或者后悔的是喜欢徐捷的事情。 “江衡予,你现在知道我这人特别没意思,特别不讲道理了吧。” 我没有回答,刚给自己倒了杯酒,叶韩的杯子就撞上来了。 “喝酒啊。” 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指着地上的两个空瓶说:“再开一瓶。” 见我没有立刻答应,他故意板起脸孔,又说:“你有钱请别人喝酒,没钱请我吗?”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叫服务生再开一瓶。他得逞地笑了,马上帮我倒满酒,催我说:“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小丁说你酒量很好,他跟了你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喝醉过。” 他盯着我把酒喝完,接着说:“我今天豁出去了,就要看看你能喝多少。” 我的酒量确实不错,陪他和了大半瓶,脑子里半点醉意都没有。可惜,太清醒也是有坏处的,顾虑太多,绑手绑脚。 没过多久,齐远突然打电话给我,我猜一定是他们那里散了,便假装去洗手间的,偷偷地溜到外面。 电话里,齐远问我到哪里去了,我直接报了酒吧的名字。他以为我想用下三滥的手段把叶韩搞定,一个劲地问我那孩子有没有醉。我跟他说,我没打这种主意,要是我一开始就只想和叶韩做爱,早就把他弄上手了,怎么会耐着性子陪他玩到现在。 齐远没再多说,只是劝我别费尽心机,最后换得一场空。 我想着刚才那两个被摔坏的酒杯,自信地对他说,放心,不会的。 我在酒吧一直挺吃香的,回去的时候又碰到一个女生跟我搭讪,还来不及听清她的名字,突然有一只手把我抓住,转头就看到叶韩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冷淡地说:“走吧,我喝够了。” 我急匆匆地买单,然后被叶韩拉着去取车,之前的情况突然反过来了,害我都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忽然说走了?” 好不容易走到车边,叶韩脚下一软,“乓”地一声撞在车门上。报警器立马叫起来,我赶紧把他推上车。 两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的,叶韩神情复杂地盯着我,好像怕我会逃跑一样。过了一会儿,他自嘲地笑了,喃喃地说,“还说喜欢我呢,其实谁都可以吧?” 我无可奈何地看向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问道:“吃醋了?” 他没有把我推开,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谁会喜欢你啊,自以为聪明,又喜欢耍人,一口一句喜欢你,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的?” 叶韩愣了一会儿,犹豫地看着我,半天才说:“别把我当傻子,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我慢慢地抚过他的脸颊,他呆呆地看着我,竟然没有躲开。 “你不是一直挺傻的吗?” 叶韩正要反驳,我忽然靠近他,飞快地堵住他的嘴巴,重重地亲了一口。 这一次,叶韩真的呆住了,眨巴眨巴眼睛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开口:“江衡予,你搞什么啊。” 看到他第一次为我脸红了,我当然觉得痛快,嬉皮笑脸地说:“没干什么,以后你还敢乱说话,我就这么治你。” 不给叶韩骂我的机会,我又接着说:“我送你回家吧。” 车子刚开出去,叶韩忽然说:“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晚吧,我这样怎么回家?” 我知道他怕父母担心,便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正好赶上了周末的高峰时间,问了半天只有一个双人标间。 我是没存什么坏心,只是担心叶韩不高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爽快地答应了。进了房间,我见他醉得晕乎乎的,便拿了浴巾先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叶韩目光呆滞地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去洗澡吧。” 我刚想去拉他,他忽然笑了。 “江衡予,我们做爱吧。” 我不由得笑出声,饶有兴致地问他说:“做爱?为什么?” 叶韩孩子气地皱起了眉头,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 “你难道不想和我做爱?” 我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想,不过,你得先答应和我谈恋爱。” 叶韩顿时变了脸色,气冲冲地骂道:“你得寸进尺!” 我连连摇头,立刻反驳说:“不,这叫有原则。” 他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一脸苦恼地看着我,心烦地说:“江衡予。” 我倒是有耐心,点了根烟,等着他说下去:“你想答应了?” 叶韩表情苦涩地望着我,一个劲地摇头:“江衡予,你不能明天再问吗?” 我对他笑笑,硬是要问下去:“为什么今天就不行了?” 叶韩刚要开口,又把话吞回去了。他就这么看着我,看着我的烟,看着我的表情,却迟迟不愿回答。 这是叶韩第一次为我的事情烦恼,我当然愿意等下去,哪怕和他耗上一整晚都无所谓。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隔了很久,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江衡予,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不就弄得好像找你当备胎一样?”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免愣了一会儿。他见我没作声,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叶韩。” 我慢慢地坐到他的旁边,温柔地对他笑笑。他仍然一脸认真地盯着我,害我情不自禁地把他搂在了怀里,无所谓地说:“备胎就备胎吧,我不介意就好,你担心什么?”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双手紧紧地勒住我的后背,下颚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房间又一次安静下来,叶韩不再说话,我也舍不得说话。这种温情的感觉让我贪恋不已,已经渐渐地放不开手了。 终于,我听到叶韩笑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一次重复:“江衡予,我们做爱吧。”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在我沉默的空挡,他接着说:“我们谈恋爱吧。” 我笑得差点说不出话,强忍了半天,终于对他说:“好,不过,我们还是得先洗澡。” 那天晚上,我和叶韩仍然没有做爱,我扶着他去洗澡,把两张床拼在一起,整夜与他紧紧相拥。 第二天,我问他要不要去我家住,他爽快地说好,只是要我给他一点时间,他必须找到工作,这才有借口和父母商量。 我能等他两个月,自然不差这几天。 送叶韩回家之后,我一个人开车兜遍了半个上海,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痛快,直到这时才能笑个够。想到叶韩三番两次为了徐捷喝醉的事情,我又变得贪心起来。我跟自己说,我要的不光是和叶韩谈恋爱,还要他爱我,很爱我,胜过对徐捷那样的爱我。 我不知道这次又要花费多少时间,但我已经有了资本,也越来越有底气。我很清楚,叶韩已经愿意承认他对我的感情,他也早就发现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江衡予确实不是情圣,但他如果喜欢一个人,是可以给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同样的,如果那个人的存在失去了意义,在他心里就连个屁都不是。 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和干脆,但又残忍而自私。 17 自从叶韩答应住到我家之后,我对找工作的事情比他还要上心。可惜,现在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好,那小子的要求又不低,非要找听过名字的公司,还不肯去房产中介。 投了几个份档案,面试的单位高不成低不就,整整两个星期没有结果。最后,我还是劝他来我们公司,正好最近也在招人。 叶韩犹豫了很久,直到我再三保证不会给他开后门,他才答应过来面试。 面试当天,人力资源部的先跟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才把人带到我这里。叶韩是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进来了,我就当做从没见过他,一个个打量过去,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 我和他们简单地介绍了公司的情况,主要的业务范畴,几个大型的项目,以及营销策划的工作。 大约一刻钟以后,我才开始一个个和他们谈话,手里第一份档案就是叶韩的。 我记得叶韩总说面试官喜欢板着脸,态度总是很不好。这次,我故意对他笑笑,礼貌地请他过来坐。叶韩愣了一会儿,狐疑地盯着我,多半以为我又在耍他了。 我问了他几个很大众化的问题,比如,对营销策划的看法,是否接触过这个行当,怎么会对房地产感兴趣。 叶韩答得一般,都是很空泛的内容,反而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更让我觉得有趣。我粗略地扫了一遍他的肩膀,突然问他:“你去年在我们这里实习过?” 叶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点头答道:“恩,对。” 难得我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耐心地问道:“可以说一下你的工作范围吗?” 叶韩大致地说了一遍,话未说完,我佯作皱眉,突然插嘴:“奇怪,我怎么没见过你?” 看到叶韩的嘴角微微抽搐,我差点没忍住笑。那孩子明明气得牙痒痒的,非得摆出从容镇定的样子。他笑得很僵硬,一眼就被人看透了,绝没有他自认为的老脸,而我就是喜欢这种青涩的样子。 “江总监,我的办公桌在靠近档案室的小角落,每天的任务是照著名单打电话,除了午休时间以外,我是没办法从我的位子走开。”他顿了顿,脸上带着笑,眼睛却好像能瞪死我。 “况且,总监的工作繁忙,不是待在办公室,就是外出办公,来来回回大概也没时间留意我们那个小角落。” 我经不住笑了,点头附和说:“恩,可能吧,那一阵子是挺忙的。” 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而等我叫到另一个人的名字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并没有让人看出我们本来就认识的。 几个学生刚出去,我立马就发短信给叶韩,让他在对面的餐厅等我。 到了餐厅,我还没坐下,叶韩已经开口了:“江衡予,你又想怎么样啊?” 我无辜地反问:“我怎么了?你不是说,让我装作不认识吗?” 叶韩气恼地瞪着我,半天才说:“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勾住他的肩膀,讨好地说:“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一句话都没露馅。” 叶韩看了我一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面试结果别担心了,回家等通知吧。” 叶韩转头看向我,问道:“没帮我开后门吧?” 我亲昵地拍拍他的脸颊,逗他说:“别对自己没信心,对了,我们以后就是情侣档了。” 叶韩装模作样地躲开,一脸厌恶地说:“谁和你情侣档,我进去了也是跟着人家跑,哪有资格跳级去跟江总监。” 我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不用着急,一步步做起来。我要是真想帮你开后门,完全可以让你去顶小丁的位置。” “算了吧,我去顶小丁的位置,那你让他去干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又挤悦我说:“真当这家公司是你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弄?” 我厚着脸皮凑过去,笑嘻嘻地说:“跟着我,够你攒足经验了。” 叶韩对我的话嗤之以鼻,压根就不予理睬。我也没说下去,转而又说:“这个礼拜帮你搬家吧?” 叶韩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地问道:“搬什么家啊。” 我以为他要装傻,连忙提醒:“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你就回去跟爸妈说,公司离家太远,和同事租了套房子合住。” 叶韩没吭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总算点头了:“那也不叫搬家啊,你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笑了,轻轻地揉了揉叶韩的头发。 我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很快就约好了周末的事情。叶韩正式上班的前一天,我开车接他住到我家。那孩子的东西也真不少,又是拉杆箱又是行李包,把我的后车厢塞得满满的。 到了我家,我先招呼他坐下,然后把东西拿进了客房,他奇怪地跟在我后面,等我把东西箱子打开,他才问道:“江衡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就说了一句你的卧室像狗窝,用不着这么记仇吧。” 我不禁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叶韩的时候,才又对他笑笑:“嫌客房不够大啊?” 叶韩看着我,没吭声,看上去不太高兴。我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亲昵地勾住他的肩膀,拉着他一起过来整理东西。 “两个人在一起还是留点私人空间比较好。” 见叶韩没说话,我又逗他说:“你看,这边房门一关,就算你骂我,我也听不见。” 叶韩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我并没有多留心,见他最后什么都没说,便催他赶紧把东西都理好。 等到我们把房间收拾好,已经快要傍晚了,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泡面,他忽然问我:“我住这里真没事?你爸妈不会突然冲过来吧?“ 很久没人问我家里的事情了,害我差点就晃神了。 “放心,我保证你就算想见都不一定见得着。” 叶韩以为我在开玩笑,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吃完泡面,他抓起浴巾就冲进浴室,非要抢着先洗澡。我听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忽然来了兴致,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我不知道叶韩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了锁门。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他对我说:“你进来干什么?我拿了内裤。” 叶韩把浴帘拉开了一点,笑呵呵地盯着我,我立马反应过来,知道这孩子一定是存心的。 “跟你一起洗啊。” 我也不管淋浴器开着,飞快地跨进浴缸,紧紧地按住叶韩的肩膀,把他压在瓷砖上。 他“哎哟”地叫了一声,忙说:“冷死我了。” 不等他说完,我猛然亲住他的嘴巴,把他的抱怨统统吞下去。他的嘴唇很软,不厚不薄,亲起来特别舒服。我忍不住伸出舌头,冷不防地闯进他的嘴里。叶韩的反应比我想象得更熟练一点,手臂牢牢地抱住我,舌头跟着我的节奏紧紧纠缠。 比起做爱,我更喜欢接吻的感觉。可能我天生舌头比较灵活,很容易就能伸进喉咙口的位置。叶韩的嘴巴带着一股清爽的味道,舌头很软,嘴唇富有弹性,我喜欢用自己的嘴唇和他磨蹭,也喜欢慢慢地舔过他嘴里的每一个位置,然后和他玩一场欲拒还迎的追逐战。他可能被我吓到了,或者是我的舌头让他觉得不舒服,好几次想要躲开,甚至经不住咳嗽了一声。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松手,谁也不想离开对方。 黏黏的唾液沾在我们俩之间,早就分不清彼此了。他慢慢地贴近我的胸口,故意用下身和我摩搓,其中的意味当然不必说了。 好不容易分开了一点,我一只手搂住叶韩,另一只手飞快地脱掉了裤子。淋浴器把我们都淋湿了,室内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雾气,连对方的样子都看不清,害我们都忍不住笑了。 叶韩问我怎么这么熟练,是不是常在浴室做爱。我没有正面回答,事实上这并不重要。我把他按在墙壁上,他仰头望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又一个劲地抱怨我把他撞痛了。 我答非所问地说,和我做爱很舒服的,等会儿就不记得痛了。 叶韩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抓住我的手臂,特意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叶韩的皮肤很好,滑腻,清爽,摸起来很舒服。特别是他的乳头,那么小小的一粒,却比很多女人都要敏感。我故意轻捏一把,他浑身一颤,突然抓紧了我的手臂。 男人没有乳房,当然没有女人这么柔软,可是,就是这种硬邦邦的感觉才别有风味。我双手握住叶韩的肩膀,低头含住他的乳头,轻轻地用牙齿一点点地啃,舌头在周围来回打转,折腾了半天都没尝够。 叶韩又羞又恼,气呼呼地骂我:“你吸奶啊,够了没有?” 他软软地靠着墙壁,声音哪有什么力道,脸颊红红的,眯缝着眼睛望着我,更显得情色。 “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够,你很急?” 我笑吟吟地看向叶韩,果然,他不高兴地说:“好啊,继续磨蹭啊,再吃顿宵夜好不好?” 我不由得笑出声,重重地亲了一口他的鼻尖,逗他说:“你不就是宵夜啊?” 18 不给叶韩骂我的机会,我的手已经慢慢地摸下去,大么指轻轻地磨蹭他的大腿内侧,令得这孩子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叶韩的毛发并不浓密,荫净的颜色很好看,应该不是乱交的家伙。我并不急着做什么,仔细地阅读他的身体,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好像在摸索一样,一点点地抚摸那些细细的毛发。 我不太喜欢帮人口交,可是,看着叶韩脸色绯红的样子,忍不住舔了舔他的荫净。他的下身早就硬了,顶部的地方渐渐开始射出经验。我开玩笑地捏了一把他的屁股,硬是让叶韩趴在墙上。 叶韩早就骂我太磨机,这会儿当然不会有意见,他在性爱上还是比较放得开的,抬高了屁股对着我,故作熟练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我一边掰开叶韩的屁股,一边拿莲蓬头冲了一下,可能我的动作太用力了,他下意识地往前闪躲,背脊僵硬地挺直。 我不敢再折腾他,轻轻地分开他的双腿,双手按住他的臀部。难得我有这样的好兴致,舌头在肛门口细细摸索,做够了准备才一点点地深入进去。 叶韩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正想伸手去握自己的荫净,我反而比他更快一步,牢牢地抓在手里,耐心地伺候这个小家伙。 “舒服吗?” 我站了起来,嘴唇贴这叶韩的耳朵,笑着问他。他点了点头,舒服地快要睡着了,嘴里喃喃地说着“恩”,听起来就跟呻吟一样。 等到叶韩射出来之后,我的荫净已经涨得很大,借由水的润滑,我小心地把手指伸进叶韩的肛门,一点点地做着扩张。当我把荫净插入他的身体时,叶韩突然惊醒过来,手臂僵硬地撑着瓷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水。 “很痛?” 我恶作剧地靠近他,硬是搂住他的腰部,怎么都不肯让他躲开。叶韩咬紧了牙关,手指掐着我的手臂,可能真的被弄疼了。 当我的荫净完全淹没在他的身体时,叶韩忽然整个人激动起来。他好像是尝到了甜头,不停地用臀部顶我,仿佛在说这些还不够。 最要命的地方被他的身体包裹着,那种又紧又热的感觉说不出有多么舒服,他的私密处和舌头一样柔软火热,和我的荫净密不可分地连接在一起。我贪恋地亲吻他的后背,肆无忌惮地抚摸他的身体。他软绵绵地任我摆布,放肆地呻吟,沉溺在爱欲之中。 我没有想到叶韩会这么可爱,当我射在他的身体里时,他竟然还能迷迷糊糊地睡着。当他醒来的时候,我早就放好了水,抱着他舒服地躺在大浴缸里。他眯缝着眼睛,浅笑着看了我一眼,调侃我说:“真会享受啊,这么贵的浴缸。” 我本来就是懂得享受了人,也乐于让我喜欢的人一起享受,慢悠悠地坐起来,我笑着说:“不会把你忘了的。” 看到叶韩一脸奇怪地盯着我,我又忍不住亲了他一口,按了一点洗发水,恶作剧地擦在他的头上。可能叶韩以为我又在耍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我推开。可惜,我的力气还是比他大,强硬地按住他的手臂,用单手帮他洗头。 洗发水不小心滴下来了,叶韩闭着一只眼睛,神情迷茫地看着我。我问他舒服吗?他乖乖地点头,然后又督促我洗干净一点。 我拿着莲蓬头胡乱地帮他冲头,他气得扑向我,抢到手里对着我一阵乱喷。两个人在浴缸里玩成了一团,浴室的地板没多久就湿透了。 等到叶韩玩累了,报复够了,他才懒洋洋地躺在我的怀里,安心地闭起眼睛,享受我把他擦身的感觉。沐浴露是很清爽的味道,涂在身上又特别滋润,想到刚刚用这玩意儿当润滑,我和叶韩都笑了。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熟练,我老实地回答说,我以前也帮情人洗过,只不过第一次这么仔细。 我搂着叶韩从浴室出来,帮他把内裤穿好,周道地抱他上床。叶韩非要穿睡衣,硬是把我推开,自顾自地去柜子里翻找。可能他也累了,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最后,竟然抽屉的角落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谁啊?” 叶韩没有露出介意的表情,只是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转头递给我。 照片上是一个很年轻的女生,二十出头的年轻,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漂亮又甜美。当然,和她在一起的我也很年轻,头靠头地和她贴在一起,整张照片就看到我们两个人的脸。 “以前的女朋友?” 叶韩总算找到了睡衣,一边穿,一边问我。 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情不自禁地笑了:“恩,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把照片撕成两半,随手丢在旁边的垃圾箱。叶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从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看不出。 “吃醋啊?” 我嬉皮笑脸地抱住他,故意问道。 叶韩没有答话,单手搂住我的后背,下颚轻轻地蹭着我的肩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了,别有意味地说:“我在回味你的技术。” 我一个翻身就把叶韩压在了床上,他神情迷蒙地望着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用回味了,我们明天还能试试。” 我拉过被子,温柔地替他盖好,他安心地享受我的照顾,自始至终都望着我。 当我准备出去的时候,叶韩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江衡予。” “怎么了?” 我回头看向他,昏暗的房间里,那孩子的眼睛显得特别明亮, “晚安。” 我点点头:“恩,晚安。” 他又说:“明天记得叫我起床。” 我对他笑笑,保证说:“放心,不会害你迟到的。” 他得寸进尺地要求:“早饭吃蛋饼和豆浆。” 我故意皱眉,装模作样地说:“那要看我起不起得来。” 话刚说完,他突然开口:“江衡予。” “好好,我保证你睁开眼就能闻到蛋饼的味道。” 他摇摇头,笑着说:“不是,我想说,你记得早点睡。” 我愣了愣,笑嘻嘻地逗他:“我怕我兴奋得睡不着。” 叶韩没有多说,拉好被子就睡了。我轻轻地关上门,不得不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浴室,并且回味刚才那场激烈又美好的性爱。 19 叶韩在我家没住几天,感冒发烧的毛病一下子全来了。喉咙都快咳哑了,他还一个劲地抱怨,一会儿说我们公司剥削廉价劳动力,一会儿又说我家太脏,细菌一大堆,所以才害他生病了。 我好心给他批病假,让他可以安心在家休息,那小子却不领情,一边骂我一边硬要去上班,死活不肯请假一天。 这天,我和小丁他们谈事情的时候,刚好看到叶韩病怏怏地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又咳了起来。看到外面还在下雨,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带伞,我难免有些担心。 回到办公室,我立马给他发了短信,果然,他根本就没想到要看天气预报,哪里会知道要带伞。 叶韩不希望同事知道我们的关系,平常都是分别回家的。可是,看到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叶韩又在感冒发烧,我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回去。硬逼他下班后在停车场等我,磨了三四条短信他才答应。 下班后,叶韩鬼鬼祟祟地上了我的车,着急地叫我赶快开。我装模走样地磨蹭半天,等到他真生气了才舍得开车。 “你故意的吧?” 就算是生病了,叶韩的气势还是不输人的,该说就说,该骂就骂,绝不让我白白占便宜。 “不是我故意,是你太刻意。” 不等叶韩开口,我立马又说:“我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本来江衡予的风评就这样了,不差这么一笔。” 叶韩皱起眉头,隔了一会儿,他才说:“我没想得这么复杂,只是不希望别人觉得我是开后门进来的。” 听到这话,我不禁愣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对,你有原则。” 我把空调调高一点,小心地摸了摸叶韩的额头,见他还在发烧,佯作命令地说:“睡一会儿吧,醒过来就到家了。” 叶韩笑了,乖乖地闭起眼睛,竟然真睡着了。 回到家,叶韩问我叫什么外卖,我让他去沙发看电视,然后兴致勃勃地从冰箱拿出切好的皮蛋和冷冻的肉糜。 “叶韩,今天你算有口福了。” 叶韩跑到厨房,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你什么时候买的皮蛋,还有肉糜,米也是新买的吗?米箱都空了好几天了。” 我正忙着淘米,头也不回地答道:“上班的时候让钟点工买了送过来。” 听到这话,叶韩立马就笑了,调侃我说:“那怎么不让她干脆煮好了。” 我忙说:“这不是要表示我的诚意吗?等你尝过我的手艺,保证哪里的粥都吃不下去。” 叶韩直摇头:“江衡予,你就一个劲地吹吧,等你待会儿把粥煮糊了,看你怎么收场。” 我不经大笑起来,逗他说:“没见识了吧,哪有人用电饭煲都能把粥煮糊的。” 不给叶韩挤悦我的机会,我赶忙把他推出去,把遥控器往他手里一塞,立刻就把厨房的门给关了。 其实我并不是不会做饭,别说是煮粥,逼于无奈的时候,我也能好好地做一桌子菜。只是当初的那点兴致,现在早就没有了。可能是年纪大了,对什么事的劲头都在一点点地变少,随便弄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 等粥煮熟的时候,我跑出去看看叶韩的情况,那孩子吹着空调睡熟了,刚想帮他盖条毯子,他突然又醒了。 “哦,你的粥呢?” 叶韩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我。 “还在煮,哪有这么快。” 他对我笑笑,提醒说:“当心糊了,真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坐到他旁边,轻轻地搂着他肩膀,不再和他开玩笑了。叶韩配合地靠着我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换频道,最后还是把电视机给关了,安静地睡在我的怀里。 这种宁静的氛围让我觉得很惬意,仿佛一整天的疲倦都不见了。幸亏我还记得厨房的那锅粥,要不然真得被他笑话了。 我盛了一碗粥给叶韩,他吃了一口,皱皱眉头,害我以为真的不好吃。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他,他得逞地笑了:“味道不错,就是太烫了。” 我假装生气地拍了一把叶韩的脑袋,在他还手之前赶紧坐到旁边去。 “你不吃?” 我点了根烟,摇了摇头:“味道太淡,你吃就好,我等会儿煮碗泡面。” 叶韩皱眉,硬说:“煮了这么多干嘛不吃,你随便吃点不就好了。” 我仍然摇头:“吃不完就倒了,又不差这点钱,没必要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吧。” 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随便你。” 等我抽第二根烟的时候,叶韩刚好吃完了粥,大概是被烟味呛到了,他一下子咳得很厉害,眼睛都红了。 “江衡予,你抽太多了吧” 叶韩瞪着我,抱怨地说。我见他是真难受了,赶忙拿起烟灰缸,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说:“一天一包还好吧,我出去抽。” 天气还没转暖,我又只穿了一件衬衫,站在阳台抽烟真的挺冷的。没多久,叶韩过来敲敲阳台门,不等我开口,他就说:“进来抽吧。” 我愣了一会儿,笑着问他:“能闻烟味了?” 叶韩没吭声,自己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坐在我的对面又吃了起来。 “这么好吃啊?” 我开玩笑地逗他,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烟,忽然皱起了眉头。 “江衡予,你戒烟吧。”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就笑了:“真要戒?你开玩笑吧,我抽了十几年了。” 叶韩眉头紧蹙,叹了口气,淡淡地说:“抽烟不好,对谁都不好。” 我奇怪地问他:“抽几根烟也没什么吧,叶韩,要不然你也试试?” 我把烟盒推给叶韩,他却对我摇摇头:“我爷爷就是肺癌死的,从小家里就一点烟味都不能有。” 听到这话,我自然有些吃惊,想到叶韩的心情,又看到他一脸关切的表情,还是把烟头掐灭了:“好好,我不抽了。” 叶韩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惊讶地看着我,仍然不肯相信:“你不会在这里摆摆样子,回头又偷偷地抽吧。算了,躲躲藏藏的还不如别答应。” 我笑着坐到叶韩的旁边,搂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说:“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如果真不打算去做,我根本不会答应你。” 叶韩愣了一会儿,忽然故作夸张地看着我,就好像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他把手里的半碗粥推给我,得意地说:“江衡予,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啊,那干脆把粥也喝完了吧,吃什么都比你那些破泡面好。” 我伸手要去接碗,叶韩却盯着我看了半天,等我问了,他才笑着说:“没事,就是没想到你会答应。” 我轻轻地摸摸他的后颈,从他手里把碗拿过去了。 或许我平时真的不太好说话,可是这一次,我知道他在为我着想,也确实心疼他的用心。淡而无味的粥实在不合我的口味,可是,那种温暖的感觉还是让我很舒服的。或许我和叶韩之间仍然需要很多的磨合,但我相信只要我们都是用心对待彼此的,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会越来越好。 戒烟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更不要说和朋友或客户在一起的时候,抽根烟就和家常便饭一样。我已经尽量躲着那堆老烟枪,但总不能把躲着客户,偶尔还是会有破戒的时候。 叶韩对烟味的敏感比我想象得更厉害,后来他也和我说过,他爸妈从小就盯着他,决不让他养成抽烟的毛病。 有时候犯戒了,我自己会注意一点,有时候也会在叶韩面前露馅。当然,他不会跟我吵吵闹闹的,大多时候都当做不知道。或者知道我憋得幸苦了,故意笑嘻嘻地把烟灰缸推给我,让我在房间里也能放个行。 其实叶韩挺聪明的,如果他真的喋喋不休的念叨,我肯定早就不耐烦了。而他越是不吭声,甚至不当回事,我越是觉得自己应该撑足了面子,绝对不能让他小看了。 20 一转眼,叶韩在公司待了一个多月,他的表情一直不错,努力上进,又懂得用脑子。当然,我和他的关系更好,一个星期相处六天,还有一天他非要回家陪爸妈。 不熟的朋友都以为我是花心的人,事实上,当我真的谈恋爱的时候,用心程度是会让朋友破口大骂的。三天两头找不到江衡予,没人搞气氛,没人抢着买单,他们怎么会不恼火呢? 我很享受和叶韩在一起的感觉,也愿意花时间和他在一起。朋友的聚会一直会有,谈情说爱的对象却不是永远的。每天除了上班时间以外,总共也不过七八个小时,对我来说怎么够呢? 因为叶韩的关系,我已经缺席好几次聚会了,令得齐远他们见了我就要骂一次,甚至不惜放下老板架子,从下班开始就盯着我跟他一起离开公司。到后来就连叶韩也说,每天住在一起还不够吗?他可不想因为我而丢了朋友。当然,我知道这小子一半是不好意思,一半也是被他的朋友催烦了。 这天,我要去客户那里谈事情,按理应该带个实习生见见世面。人都是有私心的,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会带叶韩一起去。 办完公事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立刻就把手机给关了。叶韩奇怪地看着我,笑问道:“又想躲聚会?江衡予,你不怕被人笑话啊。” 我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好怕的,齐远跟他老婆刚谈恋爱的时候,比我们现在还甜腻。” 说完,我赶紧转移话题:“晚上去吃点什么吧。” “不回家吃饭了?” 我不禁笑了,反问他说:“回家你煮?” 叶韩一时没反应过来:“叫外卖啊。” 我拍拍他的后脑:“还不如在外面吃。” 听到这话,叶韩自然没有异议,和我讨论起了去哪儿吃的问题。他在那里想了半天,都一直都没吭声,等他说完了才提议:“去希尔顿吃自助餐吧。” 叶韩一惊,故意夸张地说:“江衡予,你发什么财了,今天这么大方啊。” 我勾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接黑活,赚黑钱,你敢花吗?” 叶韩哥俩好地搂住我的后背,忙说:“你都敢了,我怎么不敢。”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车,没多久就到了酒店。我们一进去就听说,一定要在酒店开房,并且额外付服务费。叶韩刚要说算了,话还没完,我就拉着他去开房了。那小子也不笨,立马就反应过来,质问我说:“江衡予,你故意的吧。” 我没必要否认,笑嘻嘻地说:“两性专家说了,偶尔换个地方做爱,有利于增加情趣。” 叶韩看着我直摇头,好像我是什么奇怪人物一样。我笑着搂住他的肩膀,逗他说:“又不用你花钱,只管享受就行了。” 话刚说完,叶韩用手肘撞了我一把,力道并不大,我却装作一副吃痛的表情,害他也经不住笑了。 自助餐并没有特别好吃,晚上的活动才是我的目的。虽然叶韩嘴上说我太无聊,真玩起来也是兴致勃勃。在生活品质方面,我一向很舍得花钱,这次订的房间也不便宜。 一进门,叶韩立马就扑在大床上,一个劲地说舒服。然而又转去浴室,更是赞不绝口。我倒是没有太吃惊,只是说:“我们下次去情趣酒店吧,那里的床更舒服,还有很大的按摩浴缸。” 我一边比划给叶韩看,一边详细地介绍。叶韩渐渐沈下脸,摆出一副吃醋的表情,猛地踹了我一脚,冷冷地说:“江衡予,去过不少次吧。” 我非但没有否认,还火上浇油地说:“何止啊,我办了好几张VIP了。” 听到这话,叶韩一个箭步冲上来,整个人扑在我身上,恶作剧地和我扭打起来。两个人半搂半抱地跳上床,不知不觉就纠缠在了一起。 我把叶韩压在床上,他气喘吁吁地盯着我,仍然没有放弃反抗。看到他脸颊绯红的样子,我忍不住咬了口他的鼻尖,这孩子特别敏感,突然地身体一软,双臂紧紧地抱住我的后背,抢先吻住我的嘴唇。 既然叶韩都这么热情了,我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舌头顺利地闯进他的嘴里,翻云覆雨地和他搅和在一起。 或许做爱可以是单纯地生理冲动,但接吻绝对是要看人的。嘴唇的摩搓,牙齿的碰撞,舌头的纠缠,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稍微一会儿就能勾起最深层的情欲。等到我们舍得分开的时候,彼此都已经气喘吁吁了,欲望在身体里不停地燃烧,连视线都变得无比的炙热。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不一会儿,大家都笑了。幸亏我们尚存理智,还能下床去洗个澡,不至于这么急色。 这是我第二次帮叶韩洗澡,他越来越懂得享受了,闭着眼睛躺在浴缸里,干脆是任我摆布。我恶作剧地把泡泡都涂在他的脸上,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气愤地把整包洗发水挤在我的头上,胡乱地给我扑水搓头。到后来,两个人干脆都挤在浴缸里,我给他搓背,他给我搓头,我捏一把他的屁股,他回头狠掐我的肩膀。洗澡洗了四十多分钟,整个浴室都是水。 正如我所说,偶尔换个地方做爱,确实有利于增进情趣。我能感觉到这次的叶韩更加投入了,或者说,他在情欲上越来越狂热了。我们从浴室一路做到床上,然后又站着试了一次,他陪我玩遍了各种姿势,放纵地享受情欲带来的刺激。两个人好像回到了最原始的时代,赤裸着身体彼此纠缠,死也不肯放开对方。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甚至是对方的想法,他愿意配合每一个姿势,哪怕是让人感到害羞的。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身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我喜欢这种忘乎所以的做爱,哪怕会让我们筋疲力尽。一直到最后,叶韩躺在床上动不了了,还是一个劲地说要去洗澡,我也没多少力气,只能半搂半抱地把他扛进浴室,胡乱地冲个身而已。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做爱,但也只有住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才会这样相拥而眠。他似乎很喜欢躺在我怀里的感觉,手臂牢牢地勒住我的肩膀,额头贴着我的胸口,没多久就睡熟了。 我比他稍微清醒一点,还能听清他迷迷糊糊的声音,他说:“为什么不能每天都这么睡?明明都住在一起了。” 我也问自己,是啊,为什么?明明这么在乎叶韩,这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多年前,我曾经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明明已经这么深爱一个人了,为什么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身体的疲倦让我无法多想,抱着叶韩的感觉又是这么舒服,没多久,我也睡熟了。 第二天是周末,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我还想多住一天,叶韩催着我退房。两个人离开了饭店,他硬是拉着我开去一条小路,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吃牛肉拉面。 “江衡予,我们现在开始省钱了,先从一日三餐开始。” 我刚想讨饶,叶韩看了我一眼,又说:“别仗着赚钱多就乱花钱,一点经济意识都没有,亏你还搞营销的呢。” 叶韩刚说完,他一把拍向他的脑门,逗他说:“不愧是徐捷教出来的学生,教训人的口味和他一样。” 叶韩撇撇嘴,干脆不睬我了。 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徐捷的名字已经不是禁忌了,虽然叶韩还是会介意他的事情,可是,当初那种狂热的爱恋已经渐渐消失了。并不是我得意忘形,而是我们相处的很多细节告诉我的。 “等会儿去看电影吧。” 难得的休假日,我当然不想轻易放过。 叶韩看了看手表,担心地说:“这个时段买不到票吧,都快傍晚了。” “去看看吧,总有办法的。” 叶韩非说我肯定买不到电影票,果然,我们在市中心转了一圈,几乎每家电影院都爆满。最后,他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说:“早就说买不到了吧,走,回去睡觉吧。” “谁跟你说买不到的,如果我买到了怎么办?” 不等叶韩抗议,我拉着他上车,开到了四川路。 四川路有一家很冷门的电影院,知道的人不多,电影院也很旧了。我们很顺利地买到票子,竟然还是不错的位置。 入场的时候,叶韩问我怎么会发现这家的,我没有回答,只是说,以前和朋友来过。叶韩当然知道会一起看电影的是什么样的朋友,见我没有主动提起,他也识趣的没有问下去。 电影院很宽敞,人却很少,空调开得不大,没多久,叶韩就说冷了。 “江衡予,你挑个没人的就算了,还挑了个连空调都没的。” 叶韩没好气地看着我,抱怨地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赶紧辩解:“有空调,就是远了点。” 电影院实在太旧了,只是四个地方放了立式空调,连中央空调都没有。叶韩对着我直摇头,又问:“你到底什么年代来的啊。” 我想了一会儿,大脑不禁有些恍惚:“五六年了吧。” 不等叶韩说话,我拉着他往后走,悄悄地坐在了空调附近的位置。我怕叶韩又像上次那样感冒了,便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他看我穿得比他还少,硬是还给我了。 “你自己穿吧,万一你感冒了,没几天就会传给我。” 既然叶韩这么关心我,我自然不能拒绝,把外套穿上之后,又把扶手拉起来,顺势把他搂紧怀里。叶韩刚想躲,我悄悄地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们后面没人了。” 叶韩回头看了一眼,我们果然是最后一排。他安心地躺在我的怀里,舒舒服服地拿我的手臂当垫子。 电影不太好看,我们自然会把时间耗在亲热上,趁着四周都没有人,偶尔偷偷地接吻,好像回到很多年前的时候。 电影放到三分之二的时候,突然有个管理员走进来,似乎是看上座的情况。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来不及把手臂伸回来,场面自然有些尴尬。 等到那人走后,叶韩气恼地瞪着我,毫不客气地说:“江衡予,你说不会有人的!” 我无辜地摇头,忙说:“五年前是没人的。” 叶韩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实在拿我没办法,最后也只得乖乖躺回来,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电影散场的时候,走在我们之前都是一对对的情侣,只有我和叶韩一前一后,怎么看都像是普通朋友。倒不是我有所顾虑,而是我脚比他长,步伐比他快,一不留神就走到他前面去了。 回头想和叶韩说话,正好看到他盯着前面的一对情侣,两个人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光明正大的手牵着手。 “叶韩。” 我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他却来不及回过神,看向我的时候,脸上仍是带着失望的表情。 “怎么了?” 我温柔地问他,他对我笑笑,然后又摇摇头,只是眼睛里那种复杂的情绪还来不及藏起来。 “过来。” 我对他伸出手,示意他牵着我。叶韩看了看旁边,仍然有些顾虑:“算了吧。” 他叹了口气,表情闷闷的。 看着叶韩的样子,我不免有些心疼。或许他是无意隐瞒同性恋的事情,可是,真要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他还是会担心旁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是恶意的声音。 “那我过来了。” 我笑着走向他,趁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旁边的小路狂奔。 “江衡予,你干什么啊?” 不管叶韩这么说,我就是不肯放手,而他也没有想过要甩开我的手。 终于,等我停下来的时候,他也累得没空骂我了。 “江衡予,你要……” 不等他说话,我突然牵住叶韩的手,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他茫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这才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得意地笑了,语气轻松地说:“叶韩,这里只有我们。” 说完,我就这么牵着叶韩的手,硬拉他往前面走。现在这种时候,小路当然没什么人,连旁边的路灯都没几个。 小巷的四周都很昏暗,只有靠近轻轨站的地方才有大灯。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踩着对方的影子,并肩同行。我们越走越远,路灯渐渐地亮起来,等到我们站在轻轨站的对面,旁边已经很热闹了。看到有路人走过,叶韩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反而被我握得更紧了。 我想告诉叶韩,其实我什么都不怕的,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一笑了之。我曾经做过很多荒唐事,也被所有的亲朋好友指责过,只是现在的程度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到最后,我都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叶韩也用同样的力道握住了我的手,他一边骂我厚脸皮,一边嫌弃地笑话我,却始终没有想过要和我分开。即便是有路人要从我们之间走过,他也会默契地拉着我往旁边闪开,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松开手,哪怕只是这么一小会儿。 21 开春以后,公司的业务逐渐繁忙起来,几块地段非常好的地皮被拍卖出去,立刻就引起咨询代理公司的竞争,谁都想拿下这些案子,但又有多少公司可以拔得头筹? 在商场上,没有人会给我们练手的机会,只有我们一直都在成功,对方才会放心地把项目交给我们来做。这种压力不是在办公室打打字,或是处理内勤可以相比的。为了一行数据,我们可能要花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的时间。没日没夜的搜集数据,处理数据,分析数据,最后做成一份报告,而这些都不过是刚开始的前期准备而已。 为了争取这次的项目,我们整个小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该去压马路的人整天都在外面跑,待在办公室研究企划的人也没闲下来。每天能睡两个小时已经算很好了,为了这个大项目,连齐远都不得松懈。 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好好地回家睡觉,整个小组的人几乎只能在办公室搭个床,实在撑不住了才能睡一会儿。偶尔有休息的机会,我和齐远都会让小丁他们回去,而自己还得继续和客户打交道。 陪酒吃饭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好几次差点喝伤了胃,我才有机会回家睡一会儿,顺便和叶韩打个照面。 这阵子,我和叶韩在公司几乎见不到面,办公室进进出出都是人,就连吃饭也是整个小组一起去,顺便也能给齐远报告进度。叶韩仍然在做最基础的工作,当然接触不到这种核心项目,而他也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会拼到这种程度。 这天,我正忙着看小丁他们做的调查报告,叶韩突然敲门进来,问我说:“下班了,今天也不回去吗?” 难得叶韩主动在公司和我说话,我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只是现在真的脱不开身,只能嬉皮笑脸地和他开玩笑,试图转移话题。 “这么着急催我回家?想我了?” 我以为叶韩会笑骂一句自作多情,然后关上门就自顾自地回去了。没想到,他走进办公室,皱眉望着我说:“别这么拼,黑眼圈都快吓死人了。” 我愣了一下,看到叶韩盯着我手里的香烟,匆匆忙忙地丢进了烟灰缸。可是,我没想到叶韩竟然拿过我的烟盒,又丢了一根给我。 “想抽就抽吧,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我不由得笑了,第一次从他手里接过烟。 “最近压力大,工作又忙,饭局上也躲不掉。” 不等我说完,叶韩突然插嘴:“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真的理解我、关心我,甚至在为我的身体担忧。 “这几天都在吃外卖?我今天中午打电话让钟点工去做几个菜,你回去的时候应该已经做好了吧,刚好可以吃热乎乎的。” 叶韩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仍然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今天一起回家吧。” 我心头一怔,下意识地逗他说:“真想我了?” 叶韩点点头,慢慢地走到我的旁边:“恩,真想你了。” 我忍不住笑了,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哄他说:“再等等吧,下个星期就能把企划完成,不管有没有成功,至少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叶韩明显的身体一僵,强硬地把我推开:“你都几天没好好地睡过了,多大岁数的人了,别这么拼命行不行?” 他不高兴地看着我,似乎是真生气了。 我仍想着哄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我也没多老吧,外面比我年纪大的多得是。” 叶韩确实年轻,在他们眼里,工作就好像电视剧那样,充满挑战,充满灵机一动,而不是像我们这样,靠精力一点点熬出来。 “你不是很聪明吗?平时吹得多厉害啊。” 叶韩冷笑地看向我,语气里稍带讥讽之意。我当然不会对他生气,耐着性子地解释说:“你以前是没看到我们忙的时候,既然是工作当然就要拼命,赚钱哪有这么容易。” 可能是相处得时间长了,我们之间也不需要遮掩缺点,叶韩和我的观念差别渐渐突显,尤其是在对待生活的态度上。二十岁的年轻人总是对未来抱有浪漫的幻想,谁都以为自己的人生好像一场RPG游戏,不是天赋异常,就是好运连连,一觉醒来就能练成绝世神功,周围的人都是为自己的成功而服务。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练成神功,谁敢担保自己一定是主角。 叶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中的关切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现在赚的钱还不够用吗?江衡予,你不是说自己最重视生活品质。” 我揉揉他的头发,笑着对他说:“那是两回事吧,而且,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当然跟以前不同了。” 听到这话,叶韩顿时脸色铁青,脱口而出地说:“你这么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养我?抱歉,我也是男人,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我也是有脾气的人,既然叶韩都这么说的,我没理由继续哄下去。 “叶韩。” 我的语气也冷了下来,略带嘲讽地说“既然你也是男人,应该知道什么叫事业基础。不错,你们年轻人懂得享受,一贯就让人觉得办事不稳当,只要做到八十分就会有人夸奖。可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年轻,一辈子都只顾眼前。现在只要赚够钱供自己吃喝消遣,以后呢?永远抱着两千多的薪水过日子?” 叶韩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教训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目光呆滞地看着我。然而,不等我说下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气冲冲地瞪着我,显然是觉得丢面子又不服气。 “是啊,江衡予,我没你有本事,也没你这么有志气。如果你觉得我幼稚就骂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 其实我们都知道对方的意思,他是担心我的身体,而我是真的放不下工作。可惜,两个人都要面子,尤其是他又要争一口气,说什么都不肯点头。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下去,他没有摔门离开,或许还是希望我能听他的。可惜,就在这时,我又接到齐远的电话,催我赶紧去饭店,他约了对方老总一起吃饭。 挂断电话,我忙着收拾东西,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回去吧。” 见叶韩没有反应,我经不住抬起头,这才发现他冷冷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随便你,江衡予,你就要工作不要命吧。” 说完,叶韩抓起桌上的烟盒,一把就捏成了团,气愤地丢在垃圾箱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惊讶地盯着他的背影,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而看看地上的垃圾筒,我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心想,这孩子就算气急了也是关心我的。 我和叶韩就这么冷了一个星期,我没空回家,公司又碰不到面,我们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周五,我们总算把企划书交过去,手里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从对方公司出来的时候,齐远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脸疲倦地说,每次忙大案子都像死了一回。 闻言,我忽然想起叶韩那天的话,心里不禁想到,还真是要工作不要命。 回到家里,叶韩已经下班了,他抱着泡面看电视,见我回来了也不打招呼。 “怎么不等我吃饭?” 我笑嘻嘻地走到他旁边,亲昵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叶韩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压根不准备理睬。 “还生气啊?” 不等他回答,我抢过他的泡面,态度强硬地说:“我们出去吃,庆祝重生。” 不管叶韩愿不愿意,我硬是把他推进房里,逼着他换衣服和我出去。他就好像死尸一样,虽然不给我好脸色看,但也不至于和我对着干。 我始终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不时地发现他偶尔也会露出复杂的神情,仔细地打量着我的样子,真心地高兴于我的归家。 我带叶韩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桌上,他几乎没有说话,仍然在摆脸色给我看,难得我一点都不介意,一个劲地说笑话,想法设法地逗他,好像回到当初追他的时候。 回去的时候,我把车开到外滩附近,他发觉不对劲,冷冷地问我:“精神这么好?还想逛外滩?” 我摇摇头,把车停在董家渡那一块儿。 “下车吧,我们散散步。” 叶韩愣了一下,还是跟着我下来了。 22 叶韩愣了一下,还是跟着我下来了。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非常高档的住宅区,早就没了当年破旧的样子。我拉着叶韩走在各个住宅区之间,告诉他哪一个楼盘是我们当初负责策划的。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我忍不住对他说:“我们那时候买房子还得排队拿号码,两个小时就卖光了。一千多万一次性付清,甚至还有带着一箱现金来的。” 说完,我又指向对面的楼盘:“那个楼盘单价就要十万,照样卖得精光,在我们这里没买到房子的客人,转身就去对面砸钱。那种情况是普通老百姓无法想象的,不过也很正常,财富永远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 不知不觉地走到外滩,我对黄浦江和东方明珠都没有兴趣,可他们仍是不可估量的价值。 “对面的楼盘最高价可以卖到十九万一平方米,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档楼盘了。” 我笑着看向叶韩,他却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叶韩,你觉得高档是什么概念?” 叶韩看了我一眼,没有答话。我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也早知道他对这个行当兴趣不大。 叶韩和很多人一样,认为楼市的飞涨是不正常的、不应该的,是瞬间而逝的辉煌,迟早应该被政府控制。当初找工作的时候,叶韩就倾向于像银行这种金融单位,稳定,福利好,说出去响亮。或者是国家垄断企业,铁饭碗,国家发薪水,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走下坡路。 我当然能理解他的想法,何况我们公司和开发商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是,我始终认为他既然干了这一行,应该抱以足够的信心,也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真正的投身于这个行当,而不是让努力流于表面。 “不知道?不想说?” 隔了很久,叶韩都没有吭声,害我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韩皱眉看向我,不耐烦地说:“江衡予,直截了当一点吧。” 我不由得笑了,还真没法一句话说清楚:“叶韩,你说房子为什么可以卖这么贵,再高档能多高档,用白玉?用涂金?其实这些都花不了多少钱。可是,好的地段是无价的,是不断升值的。你真当那些人都是傻子,花了大钱买房子,办手续的时候才想到问一句面积多少?商业中心就这么大,我们画一个框,框越小,价值越高。框大了,价值才会被稀疏。” 叶韩愣了一会儿,似乎开始明白我的意思。 见他不再板着脸,我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接着说:“房地产一路上涨不是没有道理的,交给政府的利润是其他行当不能相比的。造地铁要钱,各种开发都要钱,卖土地赚钱多快啊。” 我希望叶韩可以真正的了解我们的工作,公司所处的情况,整个行业的情势,而不只是狭窄地盯着手里的工作。 “中国有很多钱,但是我们国家还是很穷,人民币只有变成实物才会有价值,只有房产是可以一下子投入几百万的。” 我顿了顿,想起当年初入社会的自己,忍不住又笑了:“房地产市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下坡路的,就算它会低迷一阵子,最后还是会爬起来。” 叶韩看着我的表情渐渐地认真起来,最后竟然点点头,附和地说:“恩,我知道你对你的公司有信心。” 我摇摇头,反驳说:“不是对我们公司,而是整个行当,工作就和做人一样,看得远一点,视野辽阔一点,你会发现自己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我们的矛盾上。 “你可能觉得一个案子不重要,逆境重生才有戏剧性,可是,客户对公司的信任,我们在业内的资本,这都是一个个成功的项目累积起来的,我不可以轻视任何一次工作。” 回到车上,我才发现尽管叶韩冷着脸,却没有对我的大放厥词发表异议,如果换了平时,他可能早就没耐性地说,少在这里说大道理了。 我不敢肯定这是否能代表叶韩的想法开始和我站在同一频率了,可是,我仍然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我们以后也能聊聊工作,聊聊行业趋势,想法自然会越来越接近。 “叶韩。” 回去的时候,交通畅通无阻,一路顺利。我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又说:“可能你现在还觉得这份工作只是往后发展的跳板,也仍然对这个行当没信心、没兴趣,不过,不管你要做什么工作,归根结底都是赚钱。” 叶韩动了动嘴唇,半天才说:“你又想教训我了?” 我笑着摇摇头,耐心地说:“努力赚钱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忙,你想想看,我们卖力地工作十个月,所赚的钱够我们好好地在一起,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到处旅行,不用等到退休就走遍半个地球。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过一天算一天是年轻人的时尚,年纪大了就要懂得积累资本,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叶韩,他忽然笑了,转头对我说:“说得这么好听,就是要理解你工作忙是有道理的,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对吧?” 我对他笑笑,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当然是为了我们两个人,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努力,你不是说不需要我养活你吗?那就再争气一点,要想好好地享受生活就应该更卖力一点,为了三十岁开始的冲刺积累资本。” 叶韩渐渐地明白了我的意思,自然不会像上次那么反感。可能他介意的只是一句“我是为了我们”,而他的脾气又让他迁怒于其他方面。总而言之,我希望我们的观念可以更加接近,两个人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行了,拐弯抹角地给我上课就是要催我卖力一点?江衡予,其实你知道我就是担心你生病……” “我知道。” 话未说完,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放心吧,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也有分寸的,不会把自己的身体给毁了,要不然还能享受什么呢?” 看到叶韩的脸色雨过天晴,我不禁又逗他说:“其实,你也可以转个弯想想,好好地工作,卖力地工作,尽快赶上我的步伐,说不定很快我们就可以一起奋斗了。这应该怎么说好呢?对,应该叫情侣档。” 果然,叶韩看了我一眼,无奈地笑了:“江衡予,从前面在外滩到现在,你的正经都没超过半个小时,我差点就对你改观了。” 我笑嘻嘻地凑上去,厚脸皮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有志向,特别有想法?有没有感受到一点成熟男人的味道。” 叶韩没好气地看着我,一个劲地摇头:“江衡予,你就吹吧!” 听到这话,我自然是乐了,轻拍叶韩的手背,得意地说:“现在知道了吧,徐捷的那点瞎扯工夫算得了什么,只要我正经起来绝对比他能说。” 我忽然想到什么,顿了顿,转头问叶韩:“叶韩,你说,如果我当年去你们学校搞一个经济方面的讲座,你会不会崇拜我,进而爱上我啊?” 叶韩惊讶地看着我,半天都没吭声。我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语气和缓地说:“没说话就当你承认了,不错啊,没白费这么多时间,至少能让你知道江衡予的嘴巴不是只会作弄人。” “江衡予。” 话音刚落,叶韩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还以为他是对我的豪言壮语听不下去了,没想到他淡淡地笑了,对我说:“其实我一直没觉得你只会耍嘴皮子。” 我微微一愣,正要开口,又听到他说:“虽然我以前嘴上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是真有本事的人,要不然齐远不会这么相信你,小丁他们也不会这么崇拜你。” 叶韩顿了顿,自顾自地笑了:“不过,既然崇拜你的下属这么多,我为什么还要把你当偶像?而且,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因为崇拜你才喜欢你。” 难得撞上叶韩跟我掏心掏肺,我当然想听听他对我的感情。 “不管是专心工作的江衡予,还是嬉皮笑脸的江衡予,我都觉得很好。” 这话说得真挚又中听,也让我想一直听下去。轻轻地抚摸叶韩的发髻,我故意问他:“有多好?” 叶韩嘴角含笑,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情意:“能配得上叶韩的好。” 听到这话,我也跟着乐了。之前的种种不快在这一晚烟消云散,甚至让我们的感情更近一步,对彼此的了解也更深一层。 那天晚上,我和叶韩聊了很多,包括当年刚刚工作的事情,不管是趣事还是糗事,我都愿意和他分享。而叶韩也说了很多他的想法,直言表示他当初答应来上班的时候,确实想把这份工作当做跳板,为了下次的跳槽积累工作经验。 叶韩问我是怎么看出他的想法,明明他觉得自己够认真了。我回答他说,表面的认真和真正的花心思是不同的,或许他已经把份内的事情做得很好,却从未想过要为将来的发展作准备。这就好像对待感情一样,谁准备过一天算一天,谁在为将来做打算。然而,谁又好像是炉子一样,烧起来的时候一团火热,火灭之后又恢复了冷却。 23 转眼间,我和叶韩在一起已经超过一年了。在这段日子里,齐远总是催我买房子,我跟他说,不要把业务做到我这里。他也开玩笑地说,就算是做业务也会给我最理想的价钱。 我们平时都在策划怎么把房子卖出去,卖个好价钱。可是到了我这里,不管齐远怎么劝,我就是不松口。 我并不是没有钱,也不是对楼市没信心。买房对我来说是一种压力,好像有人对我说,该和这个人定下来了。 很多年前,当我买下现在的那套房子时,我以为会和那时的女朋友成家立业。没有想到房子刚刚修好,一切都成了泡沫。而齐远现在的意思也很明白,叶韩不错,值得我好好地和他建立一个家。 在感情方面,我的确一个比较随性的人,只要是在劲头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我也并不认为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没有将来的,只要两个人感情够稳定,大家都懂得如何维持这种关系,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我和叶韩之前究竟少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让我迟迟无法定下来?不管对象是叶韩还是其他人。 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正如我一直无法改变。仍然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完全没有工作时的计划性,有时候更幼稚得可怕。连叶韩都常常挤悦我说,那些突如其来的念头说好听是浪漫,换个角度就是自私又情绪化。 一年对我来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尤其是两个人住在一起,难免变得老夫老妻,少了当初的激情。我和朋友们的活动渐渐多了起来,或者说是恢复到和叶韩在一起之前的情况,当然,叶韩有他自己的同学和朋友,这种相处模式对他来说也很自在。 年后,叶韩的父母准备给他买辆车,我陪他在网上搜了半天,最后对他说,不如这样,我买给你吧。 叶韩立马拒绝,警惕地盯着我说,江衡予,你把话收回去,别想给我意外惊喜,我会变成惊吓的。 他早就了解我的脾气,如果不把话先说话,我真的会偷偷把车买好送给他,借口我都想好了,作为我们在一起的周年礼物。 可惜,叶韩怒冲冲地看着我,害我都不敢说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我趁他越开越动心的时候,赶紧和他商量说,我送他车牌和保险费,就当为他父母减轻负担了。 叶韩斟酌很久,终于点头答应。之后的一个星期,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凑在一起上网,不是讨论车型就是问问看看各家的报价。我的车是一辆白色本田,开了好几年了,价格还不算贵,宽敞又舒服,叶韩也一直说喜欢。 可惜,毕竟是父母出钱,叶韩不好意思花太多,最后还是定在十五万左右,不包括我帮他买牌照、保险、养路费等等。 周末,我陪叶韩去看车,他刚考到驾照,硬是要开我的车,我拿他没办法,只得随他去了。 路上,他一个劲地称赞,边开边说:“还是你的车开起来舒服,上次和小丁跑川沙,回来的时候他硬让我开,开得我难过死了,方向盘手感不好。” 我难得放假,不用开车自然轻松极了,也有功夫慢慢逗他。 “你才开过几次车,这么快就知道什么叫手感了?” 高架上面道路通畅,叶韩正开得高兴,哪有工夫搭理我。 “你说我们以后出去开谁的车啊?” 我摸摸他的头发,调侃他说:“当然开你的,我都为你服务一年多了,该你开始回报我了。” 叶韩傻笑着点头:“没问题,看在你这么大方的份上我们什么话都好说。” 突然,他想起什么,又问我:“对了,你们家停车费怎么算,我把这事给忘了。” 我故意敲敲他的脑袋,作弄地说:“用得着你记得?我早就去物业那里缴费了。” 叶韩皱眉,问我说:“会不会太急了,车还没买呢。” 我笑着拍拍他的大腿,哄他说:“要急也是我在急,急着给你张罗。” 叶韩不说话了,朝我笑了笑,立马就转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样子,我经不住又逗他:“等会儿试车的时候放松一点,别让人看笑话了。” 好不容易开到目的地,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我不是怕擦伤你的车吗,为了你好懂不懂!” 我连忙赔笑,一边点头,一边推着他下车。 我陪叶韩逛了一圈,他看中了一辆银色的荣威。销售员说,这个车款卖得非常好,价格合理,性能又强,各种配置都不错,年轻人特别喜欢。 叶韩毕竟年轻,听他这么说就动心了,立刻就说要试车。趁着销售员走开的时候,我推推他,提醒说:“多看看吧,不用急着决定。荣威,荣威,名字不太好听。” 叶韩并不认同我的话:“我看就不错,车型很漂亮,坐在里面又舒服。” 其实叶韩对汽车的了解并不多,包括我也不怎么懂行,以前和齐远去买车的时候,我们就挑牌子耳熟,价格又合适的。尽管当时齐远买车的档次就比我高了不少,但也跟着我一起胡来,既然大家都是门外汉,干脆就赌赌运气吧。 看到各个销售人员围着客户四处转,我不由得想到初入社会的情景,忍不住对叶韩说:“做销售是最考验人的,尤其是第一线的销售,能不能做到生意就看每个人的准备功夫和嘴皮子了。” 叶韩看向我,问道:“你也做过销售?没听你说过啊。” 我不禁笑了:“没做过销售怎么做策划,这可是基本功夫,你也应该下去锻炼锻炼。” 叶韩笑呵呵地看着我,存心激我说:“一天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我忙是反驳:“怎么不像我的风格了?我忙起来的时候,一天工作二十多个小时都有。” 我顿了顿,想起当年的往事,自己倒是先笑了:“我还记得我是从第二个月开始做到生意的,那时候光是提成就有三万多,拿到了钱就请了两个月的病假,痛痛快快地在家休息够本。” 听到这话,叶韩笑得都快停不住了:“没错,这就像你的风格了。” 我一把搂住叶韩的肩膀,刚要去捏他的脸颊,手机突然响了,是齐远他们打来的,叫我一起去吃饭。 前阵子我们都在忙,朋友的聚会一直没空参加,跟大家说好了如果这次项目争取到了,我和齐远一定会请吃饭的。 我问齐远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他无辜地说抱怨,明明说好来打麻将,谁知道是来敲竹杠的。 我算了算时间,这会儿真的走不开。但我又不想缺席,好久没放松了,心里也有点痒痒的。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叶韩忽然推推我,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正好销售员过来了,我只得推脱说,在陪叶韩看车,实在走不开。 我知道齐远不会罢休,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干脆就不理他了。叶韩得意洋洋地叫我过去,让我陪他一起去试车。这辆车的配置不错,叶韩开得很顺手,一路都挺满意的。只是跳绿灯的时候,起步比别的车慢了一拍。 告诉叶韩之后,他却说没有发现,倒像是我多嘴了,弄得我也没兴致和他争辩。恰好又接到齐远他们的短信,一个个狂轰滥炸地催我一定要去,还说已经在饭店等着了。中途又接了一个电话,听到他们那边这么热闹,我当然不想被拉下。再看到叶韩对车子挺满意的,又根本听不进我的意见,更加坚定了要去饭局的念头。 可是,怎么开溜呢,总不能和叶韩直说吧。那小子要是知道我撇下他,就是为了和齐远他们吃饭打麻将,保不准回去怎么挤悦我了。 我这里正头痛,齐远又开始催了,情急之下只能让叶韩靠边,刚好快要开到了,我就说下车买包烟,这里不方便停车,让他们先回去。 叶韩急着回去付钱,当然不会拒绝,催了一句赶紧回去,他就高高兴兴地开走了。 车子刚开远,我立马叫了出租车,直奔齐远他们订的饭店。上车就给那群家伙挂了电话,让他们先点菜,等我到了才开动。 挂了电话,我给叶韩发了一条短信,含糊地说被齐远他们叫去了,让他自己决定买车吧。短信刚发出去,我立马又把手机关上了,心想,今天说不准玩到几点,还是别让叶韩找到了。 在私生活方面,我的做事风格确实比较随性,想到了就要去做,嫌麻烦就先躲开。不过,原本计划回家的时候再开手机,到了下午我就忍不住了。打麻将的时候,突然想到叶韩的车子,又听齐远说徐捷晚上也会来,我顿时来了兴致,跑到隔壁房间给叶韩打电话了。 电话接通之后,我第一句就问他:“新车怎么样了?” 叶韩冷淡地回答:“什么新车?” 我愣了一下,问他说:“你买的车啊。” 话刚说完,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过了不久,叶韩气愤地骂道:“江衡予,你人都跑了我还买什么车啊。” 我倒是奇怪了,反问他说:“我不在就不能买了?你不是不让我送你吗?” 不等我说完,他着急地问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和齐远他们打麻将。” “为什么关机?” 叶韩的态度很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倒是让我觉得莫名了。 “刚刚在饭店太吵了,不方便接电话。” “所以你就关机了?” 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叶韩自问自答地说:“算了吧,江衡予,糊弄谁呢,你不就是不想接我电话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耐心地解释:“其实我也是怕你生气,就想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对了,你要不要过来吃饭,我们等会儿就在下面的宾馆开一桌。” 叶韩当然不会答应,可我却希望他能来,软磨硬泡了好半天,终于把他说动了。 挂上电话,齐远跑来问我:“叶韩答应来了?” 我点点头:“恩,等会儿就到。” 齐远又问:“你下午真的手机关掉就来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反问道:“不是你们催我来的吗?” 齐远忽然笑了:“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叶韩这么好脾气,被你放鸽子了还能顺着你的意思。” 我想了想,附和地说:“嗯,他脾气是比以前好多了,说生气也不会真生气,就是开开玩笑而已。” 齐远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那孩子认死理,以前对徐捷,现在对你。” 说完,齐远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劝解的意思。害我忍不住破功了,笑嘻嘻地说:“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啊。” 齐远摇摇头,开玩笑地教训我:“你还是这个老毛病,热劲过了之后就随性妄为,关了手机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这种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我当然不肯承认,正要反驳的时候,叶韩来电话了,问我饭店具体的地址。我让他在家等我,现在就过去接他。等我叫车到了小区门口,叶韩已经站在外面了。 “你真没买车?” 叶韩一上车,立马就给我脸色看,我知道自己有责任,赶紧讨好地凑上去。 “买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个人能忙完吗?还有拍牌照办保险,本来说好付钱的人都不见了,我还买什么啊?” 我愣了一会儿,抱歉地说:“我忘了,真是我的疏忽。” 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不高兴地说:“疏忽什么?是你的心思早就飞到饭店了吧。” 我刚想辩解,他又说:“你愿意花心思的事情才会花心思,不愿意的事情就丢在一边不去处理,江衡予,我早就看透你了。” 我知道自己理亏,当然不敢再反驳,随便他怎么说。然而,叶韩气归气,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应该出席的聚会绝对会打,需要和我朋友打招呼的场面绝对做足,跑到哪里都不会给我丢脸。 到了饭店,叶韩就把前面的火气压下去了,脸色好看了很多,也愿意和我们说说笑笑的。旁边的朋友虽然听说过我们的关系,见到叶韩却是第一次,免不了拿他开开玩笑,叶韩竟然也没有一句不高兴的话。 可惜,到了晚上的时候,当徐捷带着老婆出现,叶韩就不对劲了。刚开始我还没留心,故意勾着叶韩的肩膀,想要表现给徐捷看看。去年圣诞夜的事情,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口子一直没有咽下去。 我承认自己是挺无聊的,兴致来了的时候也没顾上叶韩的心情。等到饭局散伙了,叶韩才冷下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愣了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追上去,调侃他说:“怎么不高兴了?看到徐捷和他老婆又触景伤情了?没事,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会乱吃醋的……” 话未说完,叶韩气愤地瞪向我,怒骂道:“江衡予,你倒是说说看,你今天做了什么事是不让我生气的。好好地去看车,你撇下我自己跑了。好好地吃顿饭,你非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你到底是想看我对徐老师的态度,还是在徐老师面前炫耀?” 他根本不给我回答的机会,而我也确实没办法反驳。撇下他是为了贪玩,在徐捷面前故意亲密也是为了炫耀,我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随心所欲,可惜叶韩还没有习惯。 见我没吭声,叶韩更觉得生气,气愤地瞪着我,接着骂道:“江衡予,你要是私生活能有工作的一半劲头就好了!” 说完,叶韩使劲地推开我,伸手拦了辆车,一个箭步就上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早就开远了,就留个车尾灯给我看。 我没想到叶韩会这么生气,或者说,我根本没在意他会不会生气。好好地一个周末被搅得一团乱,我也终于尝到别人撇下的滋味了。 24 叶韩走了以后,我没有立刻追上去,除了头痛之外,我仍然觉得很费解。本来就不是原则性问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不就是少了一个人吗,他完全可以自己买车,然后去找朋友那里转转,为什么非得知道我在哪里?至于晚上的事,那就更奇怪了,我们本来就在一起了,让徐捷看看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我在歪曲事实。 我用这种思维方式生活了三十多年,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不得不低头,回去好好地哄哄叶韩。当然,我也可以甩手不管,甚至叫叶韩搬出我家。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叶韩,能哄哄他就哄哄吧,我也不会少块肉。 可是,问题又回到我该怎么哄叶韩,送东西或者说好话?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我想了半天,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把那辆车买回来,可是,车子要登记叶韩的名字,总是要有他的证件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怎么连制造惊喜都这么困难。 一个人在马路上乱转,我干脆是当做饭后散步了,等到有了主意之后,我便打算回家去找叶韩,不料,电话突然响了。 看到陌生的号码,我第一反应就是客户,态度礼貌地接起电话,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江衡予?” 我一下子就认出那个人是姜妍,她的语气很犹豫,似乎并不肯定接电话的人是我。 “是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平淡地回答。 姜妍突然没声音了,倒是我不由得笑了,问她说:“你在上海?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姜妍轻轻地说:“嗯,是下午的飞机,现在正好在酒店。” 姜妍顿了顿,又问我:“你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我没有理由拒绝姜妍,也不习惯拒绝她。 “好,你住在哪里?” 姜妍报了酒店的名字,我让她在咖啡厅等着,马上就过去找她。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便想打给电话和叶韩说一声。没想到他手机关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估计是把电话线给拔了。 我知道他在气头上,当然不会跟他生气,反正回去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么几分钟。 到了酒店的时候,姜妍早就在了。远远地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不施粉黛,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针织衫,保养得很好,脸孔白皙精致,只是没了当初的那种灵气。 “我没迟到吧?” 隔了这么多年,我的态度难免生疏,况且又对她保有一份愧疚,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姜妍摇摇头,淡淡地笑了:“你和以前一点都没变。” 我愣了一下,开玩笑地反问:“没有变得更年轻?” 姜妍微微变了脸色,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不过是二十五六岁吧,还想年轻到什么时候?十七八岁吗?” 我不禁皱眉,感叹地说:“恩,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 那时候怎么会不年轻呢,即使是现在,我和姜妍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再次见面却好像恍如隔世一样。当时的姜妍不是这样的,她年轻漂亮,气质清新,笑起来的样子很甜,不管谁见了都会跟着高兴。可是,现在的姜妍已经不一样了,当初的神采飞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忧愁,我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想其中又是否有我的缘故。 “江衡予……” 姜妍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都走神了。 “怎么不回家住?” 我没话找话地问道,却听到她说:“我带女儿一起回来的,爸妈那里不够住吧。” 我吃惊地看向她,脱口而出地问道:“孩子多大了?” 她答道:“五岁了。” 听到这话,我突然脸上一僵,正想问下去,姜妍狡黠地笑了:“放心,不是你的孩子。” 我刚想掩饰自己的尴尬,姜妍故意打量我,会意地说:“看你刚才脸都僵了,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 我没有因为姜妍的态度而生气,反而很怀念现在这种感觉,好像我们都回到了五年前。 可惜,这种感觉瞬间即逝,当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空空的,不由得问道:“你没有结婚?” 姜妍摇头:“结了,又离了。” 我微微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拨了拨头发,释然地笑了:“分居了一年,上个月刚办完手续。” “所以就回来了?” 她点点头:“恩,我还是想留在最熟悉的地方。” 姜妍顿了顿,又说:“如果当年不是和他结婚,我也不会在外国定居吧,你知道的,我的英文一向不好,又不会崇洋媚外。” 姜妍的话让我想起多年前的情形,当时的我们在一起两年了,感情很稳定,也很用心地经营。情人节的时候,我花光了年终奖,给她买了一枚钻戒,她真的很高兴,激动地说,我们干脆就结婚吧。我本来只是想送她一份昂贵的礼物,并没有想到她会误解我的意思。 那时候,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也不想让姜妍失望。可惜,我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结婚那天,我没有出现,甚至很久都没有出现,所有人都找不到我,而她也在亲戚朋友面前丢尽了脸。最后,当我想要挽回关系的时候,她一气之下和我分手,连我的电话都不愿意接。从此之后,我只听说她出国了,而我们也不再有联系。 很多朋友都问我,为什么事到临头还要反悔,婚姻并没有可怕到这种程度。对于这个问题,我一直无法好好地回答,不是为了逃避或者不愿意,而是我真的不知道。可能齐远说得很对,我在感情的决策上始终采取回避的方法,不想正面地应对,又不能勉强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归根结底,我太自私,也太随性妄为,还有最可怕的不知悔改。 因为我的沉默,场面又冷了下来。 姜妍细细地打量我,突然笑着问道:“江衡予,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没有来呢?房子早就准备好了,新娘子也在家里等着了,原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开始,成家立业是每个男人的必经之路,可是,我却退缩了…… 我当时真的害怕,从我答应姜妍开始,我就已经后悔了。那种矛盾的感觉是我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看到她高兴地准备结婚的时候,拉着我买房子,试婚纱,拍结婚照……姜妍越是积极,我就越是不忍开口。离婚期越近,我就越是不安。结婚前一晚,我彻夜难眠,完全无法想象被婚姻绑住的感觉。 最后,我用一种最简单的方法逃避这件事。关了手机,逃到外地,整整半个月没出现。而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姜妍走了,她的东西也不见了,只有那套房子还在,证明我确实踏出过这一步。 “不愿意说吗?” 姜妍等了很久,我都没有给出答案,她失望地皱眉,似乎仍有不甘。 看着姜妍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尽可能地斟酌字眼:“可能当时太年轻了吧,什么都没准备就想结婚,对未来根本没有……” 不等我说完,姜妍忽然开口,神色哀愁地说:“我们都准备了啊,房子,车子,存款,我们什么都有。江衡予,是你的心里还没有做好准备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根本没法否认。 姜妍紧抿着唇,就这么看了我一会儿,许久才道:“你知道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还在做房屋销售。我朋友当时就劝我,不要和做销售的男人在一起,虽然赚得多,可是不定性。那时候我一点都不相信,就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或许我还是带给姜妍不少快乐的,回忆过往的时候,她不由得笑了:“我们在一起的两年,你对我真的很好,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我当时就想,怎么会被我遇见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可惜,我后来才发现,你的投入是有限制的,只会对愿意投入的事情投入,超出范围的都会视而不见,甚至一点都不在乎。” “不是这样的……” 我刚想反驳,姜妍又说:“如果不是结婚的事情,也许我们还能在一起两年,或者五年。不过,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江衡予,你能一辈子和同一个人在一起吗?” 我愣住了,迟迟没有回答。姜妍会意地笑了,自顾自地说:“我知道的,你逃避的不是婚姻,而是一种稳定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江衡予,如果你迟早都要抽身的,何必一开始就对别人这么好呢,有时候温柔才是最伤人的。” 我知道我对姜妍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可是,此刻的我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 “你是在那一年结婚的?” 姜妍点头:“恩,可能是赌气吧,本来想出国旅行散散心,后来碰到一个还不错的男人,一时兴起就和他结婚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散了。” 姜妍的笑容让我觉得难受,让我想问一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不过,她仍然没有给我问出口的机会,接着说道:“我们的感情不深,离婚对彼此的伤害也不大,何况我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现在也很满足。” 以前的姜妍是轻易能够看透的,而我现在却无法看清她的心,她说得到底是不是真心话,是我不愿意看清,还是不敢去看? “姜妍,你这次准备留在上海了?” 姜妍看了外面一眼,回答说:“对,不准备回去了,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就带女儿住过去,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回家麻烦父母,我也让他们担心好多年了。” 听到这话,我立马说道:“房子的事情我来帮你办吧,要租要买都是一句话。” 姜妍并不吃惊:“行啊,反正是你的本行。不过,你帮我找一套地段合适,价格适中的房子就行了,先租三个月吧,等我找到工作再决定。” 我很想跟姜妍说,现在很少有房东愿意三个月一租。可是,想想还是不多话了,我帮她把其余的钱付清又算得了什么? “好,我找到合适的房子联系你。” 姜妍含笑点头:“嗯,我会等你的电话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我没想到你一直在用这个号码?不过,你一定有准备备用号码应付女孩子吧。” 我和姜妍从跟朋友到情人,在一起两年,又从情人到陌路,实在对彼此太了解了。我的那点小手段,姜妍怎么会不知道。 “恩,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点招数。” 姜妍忍不住笑了:“是啊,关手机,失踪,回头再哄人,江衡予,其实你是一个很有规律的人。” 这话听得我哭笑不得,只能说:“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姜妍不服气地问:“难道你现在变了?不是这样了?” 在姜妍面前,我就是没法厚着脸皮地否认,只能转移了话题,和她聊起这几年的事情。 我们聊得挺好的,不生疏,也不过分亲昵。只要不谈到感情的话题,我和姜妍就好像一对老朋友,不会有尴尬和冷场的时候。 离开饭店的时候,看到街上没什么人了,我才发现原来都快十二点了。突然想到叶韩的事情,我不免又头痛起来,三更半夜才回家,算不算罪加一等?要是他半夜和我大吵一架,还真是伤精神的事情。 忙了一整天也累了,我最后还是决定在酒店开间房,等到明天中午再回去。大不了骗叶韩说被齐远拉去通宵打牌,也能让大家有一整夜的时间冷静。 25 我是第二天中午才回去的,知道家里没什么东西吃,特地在对面的小饭店炒了几个菜。 从酒店到家里,这一路够我想出很多解释的话,以及怎么哄得叶韩原谅我。可是,我没有想到当我打开门的时候,竟然看到叶韩抱着沙发垫躺在客厅。 叶韩似乎是睡熟了,连我换鞋进来都不知道。电视机还开着,只是被调成了静音,他用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眼睑的黑眼圈非常严重,明显就是通宵熬夜了。 我当然知道叶韩不可能是白天才回来的,却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坐在客厅。是等我吗?为什么要等我,他不是生气了,气得都不想见到我,为什么还要等我回来? 我把外卖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坐在叶韩的旁边,脑中酝酿好的台词通通不见了,向来急性子的我甚至不愿意叫醒他。 叶韩的眉头皱得很紧,仿佛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而忧愁的源头是不是在我身上? 我不由地想起昨天的事情,包括我和姜妍的谈话,用姜妍的话来说,我对每一次的恋爱都是不负责任的,只管自己开心了就好。那么,我现在对叶韩是不是这样?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叶韩很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能温柔地答应他的要求。但是,这种温柔是我的自我满足,还是真正对他好? 原本应该是信心满满的问题,现在竟然难倒我了。我突然很想叫醒叶韩,把这个问题丢给他,问他江衡予到底怎么样。可惜,这个念头只是想想而已,我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竟然没有勇气把他叫醒。 过了一会儿,叶韩自己倒是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愣愣地问道:“你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点头,站起身去张罗桌上的外卖:“恩,回来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炒了几个菜……” 我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忽然发现叶韩没声音了。转头才发现那孩子气恼地瞪着我,毫不客气地说:“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活动真丰富啊。” 我对他笑笑,从容地答道:“被齐远他们拉去打牌了,怕吵到你就没回来。” 叶韩冷笑,问我说:“你就不怕我生气?”我嬉皮笑脸地凑上去,拉着他说:“你怎么会生气呢,我们叶韩多大度啊。” 叶韩不吃我这套,甩开我的手,单脚跪在沙发上俯视着我。 “你少来这套,昨天的帐我们还没算呢,门口买两个破菜就想打发我了?” 叶韩一副要给我颜色看的样子,我反而不那么担心了。我很清楚,如果叶韩真的恨死我了,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根本不会抱个沙发垫坐在客厅等我回家。 “是,两个破菜怎么能让你消气呢,你说,想去哪里吃都行,我心甘情愿被你斩一刀。” 叶韩没吭声,脸上的怒气渐渐不见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眸中透着茫然。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反而觉得心疼,那些哄人的话都说不出了,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叶韩。” 我轻轻地叫了叶韩的名字,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伸开双臂将他抱在怀里。叶韩起初还想把我推开,挣扎了两下还是放弃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怎么能这么荒唐呢?手机关掉就跑了,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我连找也找不到你啊。” 我不禁笑了,反问他说:“我能出什么事啊?” 叶韩立刻反驳:“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要对什么事都这么有信心好不好?对,你是很聪明,但总有一两件是会出乎意料的。” 我明白叶韩的意思,但又忍不住想歪了。让我有把握、有信心的不单单是工作和生活,还有叶韩对我的感情。是不是因为我太有把握了,所以才会开始漫不经心? “还有徐老师的事情,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高兴你是在乎我才想跟他炫耀?江衡予,我只是觉得你很幼稚,比我还幼稚。对,我不敢说自己完全忘了徐老师,到现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尴尬,但是,你为什么硬要把他夹在我们当中呢,这对我们的感情有好处吗?”叶韩说得这么直白,害我连搪塞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我只能拍拍他的背,哄他说:“昨天是我不好,真的,你一走我就后悔了。但你也知道我要面子嘛,如果晚上回来还不得被你骂……” 叶韩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接着我的话说下去:“所以你就在外面避避风头,顺便想好怎么回来哄我?” 我一时语塞,嬉笑着摸摸他的脸,他却把我的手甩开,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又要骂我幼稚,赶在前面先堵住他的话。 “对,我是幼稚又无聊,但我要是不在乎你,干嘛管你生不生气。” 叶韩脸上一僵,突然问我:“江衡予,你真在乎我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近乎哀伤的语气。下意识地抓住了叶韩的手腕,脱口而出说:“我不在乎你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叶韩,我们都在一起一年多了,你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 叶韩死死地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样,他一直都没吭声,隔了很久叹气说:“以前可能在乎,现在呢?” 他皱着眉头,语气略有些自嘲,这种反应让我顿感不安。然而,当我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已经甩开我的手,喃喃地说:“算了,和你说这种事就是浪费精神。”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不那么生气了,立马又追问说:“对了,你怎么一晚上没睡觉,该不会在等我吧?” 我故意对他挤眉弄眼,果然,叶韩拿起沙发垫就往我身上砸,气呼呼地说:“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睡觉啊,除了等你还能等谁,你……” 他越扔越起劲,不小心就把桌上的外卖砸地上了。沙发垫弄脏了,地板也弄脏了,那些炒菜更不能吃了。 叶韩愣愣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我对他笑笑,拍拍他的脸颊,安抚地说:“没事,我来收拾吧。” 我把地上的东西先捡起来,趁着汤汁没滴出来,赶紧就扔进垃圾箱。然后又找了抹布过来,一点点地把地板擦干净。而当我捡起沙发垫的时候,叶韩忽然抢先一步拿过去,熟练地把套子拆下来。 “叶韩。” 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不免有些担心,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而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江衡予。” 叶韩把垫子丢在沙发上,又把弄脏的沙发套递给我。他仍然皱着眉头,却很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以后别这样了。” 叶韩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真的别这样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将我的五指扳开,一点点地和自己的手交扣起来。 “我是生气你莫名其妙地跑了,但也真的担心找不到你人。你就这么把手机关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万一耽误了生意怎么办?你比我大这么多,不会连我知道的道理都不懂吧?” 叶韩抬起头,满脸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已经没有责怪的意思了。正因如此,我反而更心疼他,手臂一用力,顺势把他拉进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的后背。 “恩,以后不会随便失踪了,这次真的是我不好。” 我真心地认错,而不只是想哄他。 “要走人也直接拉着你走,这样总行吧?” 听到这话,叶韩忍不住挤悦我说:“江衡予,你真是一点点都不肯吃亏啊。” 我松开手,把他拉起来,笑着说:“谁说我不肯吃亏了,你看,外卖都给扔了,今天还不是要痛宰我一顿?” 见叶韩作势要和我理论的样子,我忙道:“没事,我最不怕吃亏,你不用手软,尽管挑贵的菜点,千万别和我手软。” 这一次,叶韩都懒得瞪我,直接扑上来我和扭打成一团,两个人嬉笑着滚到沙发上,先前的不愉快早就忘了。 我没有想到叶韩这么容易就原谅我了,就好像我也没想到他会在客厅等我一整晚。那天中午,我们哪里都没去,只是叫了外卖在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他没有痛宰我一顿,吃完之后就囔囔着要睡了。我陪他回房,陪他躺进被窝,就算睡不着也执意要陪他。 这是愧疚吗?还是因为爱他?其实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愿意陪着他。我从来没想过能和叶韩在一起多久,就算齐远愿意为我计算,我都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可是,从这一刻起,我希望自己能和叶韩在一起更久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因为他是值得我这么做的。 26 既然我和叶韩没吵架,自然谈不上和好,之后的一个周末,我陪他又去了那家店,买了那辆车。回去的时候,他开心的不得了,囔囔说要开回去给爸妈看。我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理所应当地下了车,准备自己回去。叶韩抱歉地对我笑笑,硬要送我回家,却被我拒绝了。 他在意的事情总是比我多,在我看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他却要费心很久,甚至担心我会不会生气。而我也不禁想到,这是否代表他对我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我对他? 趁着手里的工作不多,我开始帮姜妍看房子。她家里条件好,从小就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对物质的要求自然低不了。离开上海这么多年,她当然不知道这里的房价涨成什么样,而她对房型和地段的要求又低不下来,最后,我只能自己掏腰包租下房子,然后再想法设法转租给她。 齐远见我整天忙进忙出,当然要问我在忙什么。他知道姜妍的事情以后,立马神秘兮兮地问我,是不是对她余情未了。我没想太多,只是回答说,这是我欠她的。 我对姜妍始终抱有一份内疚,不管是我们在一起的两年,还是后来的五年,那都是我欠她的青春,而女人的青春不是用金钱可以换取的。 半个月以后,姜妍用理想的价格租到一套内环的小户型,她并不知道我在其中帮忙,而我更不会让她知道。 她是周五搬进去的,我特地请了半天假,陪她去宜家买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一个女人要单独生活真的不容易,大到家具沙发,小到换个灯泡,这些都不是她能自己处理的。 这天,她把女儿交给父母照顾,中午的时候来公司找我。我担心叶韩会胡思乱想,何况齐远又和她认识,便叫她到公司对面的咖啡厅等我。 找借口说出去见客户,我离开公司的时候,叶韩正帮着处理报表,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段时间,我和姜妍常常碰面,五年没见的生疏感早就消失了。我们就好像一对老朋友,偶尔拌嘴,偶尔争执,然后默契地相视一笑。 齐远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和姜妍重新开始,在他看来叶韩虽然好,总比不过和女人组成正常的家庭。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姜妍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女人,到现在也是和我性格最相称的,可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不是叶韩,而是我们自己。经过这么多年,姜妍早就变了,而我却没有变。两个人要做朋友当然可以,谈恋爱就不可能了。更何况,合不合适对我来说从来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在于没有爱情的感觉了。 以前我们也常常吵架,现在却能相处得这么好,可能这就是其中的理由吧。 我开车带姜妍去了大卖场,买了一大堆的生活用品,又像车夫一样地送她回去。就算做了母亲,她仍然不善家务,一个人哪里做得了这么多事。 我陪她把家里收拾好,又问她要不要去接女儿,她笑着拒绝,说是让女儿在父母那里多住几天。 傍晚,姜妍说要谢谢我,请我出去吃饭。我见她也忙了一天了,便说随便炒几个菜就好。 姜妍和我抢着出去买东西,两人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一起出门。我们炒了四菜一汤,又买了点啤酒,吃饭聊天到半夜。 我们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十二点刚过就觉得累了。我没有在她家过夜,抱着困意开车回家。原本以为叶韩早就睡了,没想到大门一开,那孩子竟然坐在客厅等我。 “没睡啊。” 我刚换鞋进去,就看到叶韩冷冷地扫过我一眼,我马上就知道出事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轻轻地走到叶韩的旁边,刚想搂住他的肩膀,那孩子突然站起来,低头俯视着我。 “请假去会老情人了吧,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我愣了愣,随即对他笑笑,反问说:“这是我家啊,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叶韩脸色微变,顿时染上一层薄怒:“对,是你家,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都随你高兴。” 我知道叶韩会发脾气肯定是有理由的,但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当然什么事都宠着他、哄着他,可一旦时间久了,很多事就不一样了。我不可能一辈子让着他,何况我觉得自己根本没错。 见叶韩一直没吭声,我渐渐没了耐心。刚想回房睡觉,又看到他死死地瞪着我,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我心想,如果现在进去睡觉,今天肯定没完没了了,干脆是点根烟慢慢陪他耗,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烟还没抽几口,就看到叶韩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视线从我脸上渐渐移一下去,最后紧盯着我手里的香烟。 “叶韩……” 我想问叶韩到底想怎么样,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江衡予,你这个人真没意思,什么话都是说说而已,哄到别人当真了自己反而忘记了。” 我看看手里的香烟,突然想起答应叶韩戒烟的事情,尴尬地把香烟给掐灭了。 “我不抽了。” 叶韩冷哼,无所谓地笑笑:“算了吧,你也就心血来潮地时候才会记得,过阵子工作忙起来还不是照抽?” 我仔细想了想,真没办法反驳他的话。 叶韩见状,嘲讽地说:“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别把我当傻子,我都看得明白呢。” 我没有怀疑叶韩的话,事实上,他也应该明白的。叫我戒烟的人是他,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也是他。只是,如果他真的强硬地要我戒烟,可能我在他面前会装装样子,背地里仍然随心所欲…… “好了,别气了,扯这么远干什么?我今天就是陪个朋友买点东西,她搬了新家……” 叶韩别了我一眼,打断了我的话:“朋友?旧情人吧?我到现在都没忘记搬进你家那天的事情。” 我顿了顿,突然觉得无话可说。看他的意思好像不光是要跟我算今天的帐,而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算了。 “旧情人就旧情人吧,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就是老朋友,有事帮帮忙的那种。” 归根结底我还是个懒惰的人,能逃一次是一次,更不想三更半夜地和叶韩吵架。可惜,叶韩似乎不这么想,当我笑嘻嘻地凑上去,试图搂住他的肩膀时,他冷冷地把我推开了。 我皱了皱眉头,抱着大事化小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反倒调侃说:“是吃醋了吧?叶韩。” 叶韩脸上一僵,霎时有些晃神。 我摸摸他的脸颊,故意逗他:“旧爱哪有新欢好,你放心,说什么都不会不要你啊。” 叶韩冷漠看向我,没有温度的语气和我相比显得很突兀。 “江衡予,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问题在哪里。”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这件事有什么问题?我不就是陪姜妍买点东西吗?她要谢谢我顺便请我吃顿饭,很正常啊。” 叶韩就这样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情,沉默许久,他淡淡地说:“你说得没错,我是吃醋了,不爽你和以前的女朋友出去。但是,我最受不了的是你的态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被他看得心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笑得很勉强::“我以前什么样啊?” 我越想躲开叶韩的视线,他越是用力地盯着我,他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过了很久,叶韩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心头一怔,不敢去猜他的心情,下意识地嬉笑道:“那不就得了,证明我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啊,对吧?” 话刚说完,叶韩坐到了沙发上,仰头望向我,冷静地说:“我们分开几天吧,我回家住,或者……” 听到这话,我心想,糟糕,叶韩真生气了。 “我回家住干什么,你家里离公司这么远,怎么上班啊。” 我明白叶韩的心情,也不急着和好。吵架的事情当然能拖就拖,拖久了他就连为什么生气都忘了。 “你要是真生气,我就去齐远那里住几天,先说好,我们就冷静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说什么都得和好,知道吗?” 见叶韩没有异议,我就当他答应了,不着声色地坐到他旁边,一只手勾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 “说好了你住家里的,别想自己回家!” 叶韩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以为我是你?” 我见他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忍不住拉住他亲了一口,然后就准备洗澡睡觉了。等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叶韩竟然还坐在客厅,拿着遥控器在看他最讨厌的高尔夫比赛。 “还不睡觉啊,今天都忙了一天了,不会是准备明天睡到下午吧。” 叶韩没有回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电视机,语气平淡地说:“你先睡吧,我还不累。” 我是不知道他到底累不累,但我早就累极了,回到房间没多久就睡着了,就连叶韩几点进房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叶韩已经在客厅了,桌上摆了豆浆和油条,而他正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午间新闻。 我坐在了他的旁边,笑着搂住他的后背,想和他亲热一会儿。他却把豆浆和油条推开我,然后就跑去厨房了。 我看着桌上的早饭,又想到叶韩刚刚的脸色,不禁想到一个问题,难道他一晚都没睡? 27 第二天,我整理了几件衣服就去齐远家住了,既然答应叶韩分开一个星期,我也没必要死赖在家里纠缠不休。 星期一还是照常上班,叶韩没有摆脸色给我看,只是私底下的态度有些不客气。当然,可能因为我故意跑去逗他,而他又在气头上。 过了两天,有个老客户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这几天有没有空。他本来约了一个朋友去澳门玩,结果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对方因为生意上的事跑去了国外。 既然是老客户了,我当然要给他面子,大家的交情向来不错,何况我也想给自己放个假,趁工作不忙好好轻松一下。 当天晚上,我跟齐远打了声招呼,立马就收拾行李和那人碰头。去机场之前,我特地回家拿了护照、现金和信用卡,顺便不忘确认叶韩是不是还住在我家。 刚到澳门,齐远就打电话跟我说,叶韩见我没去上班,便问小丁我去哪里了。我心想,让叶韩知道我去了澳门,指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齐远骗他们说我是去出差了。本来陪客户也算交际应酬,和出差没什么两样。 我猜想叶韩应该会找我,国际漫游肯定会被他发现,这种事情当然要回家再说,电话里三言两语反而会让他生气。所以,在澳门的那几天,我一直都躲着叶韩的电话,而他本来就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多问同事我去了哪里。 原来计划在澳门待三天,结果人家大老板赌上瘾了,硬是拖到第二个星期才肯回来。刚出了机场,我就接到叶韩的电话,那孩子比我想象的更生气,第一句话就骂道:“江衡予,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还抱着度假的好心情,乐呵呵地说:“你在哪里啊?” 叶韩咬牙切齿地答道:“当然在家里!” “我现在回来,你哪儿都别去啊。”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叶韩的确哪里都没去,早就在家里准备对我大刑伺候。见我拖着行李箱回来,他的脸色更是难看,气愤地问道:“江衡予,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笑嘻嘻地凑上去,理所当然地说:“出差啊。” 叶韩死死地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那组最近没项目,你去哪里出差!” 我愣了愣,心想瞒不下去了,便老实地坦白:“也没去哪里,就是陪个客户去澳门玩了几天。” 叶韩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好像我的行为有多荒谬一样。 “出去玩几天?丢下工作、关掉手机出去玩?你真当齐远的公司是你的啊。” 我不由得笑了,脱口而出地说:“我没关机啊,齐远每天和我通电话。” 话刚说完,叶韩立马变了脸色,奇怪地问道:“没关机?我打给你的时候明明……” 还没说完,叶韩就激动地吼道:“你又耍什么把戏,你换了手机?换了号码?” 我忙解释:“没有,没有。” 我尴尬地笑笑,对他说:“我就是弄了个软件,你明白的吧,设置某些号码打来的时候就是关机……” 叶韩对我直摇头,气得满脸通红:“你太荒谬了,你要是不想接我电话就直说,我不是你胡搅蛮缠的人。” 玩了一个星期,又坐了几个钟头的飞机,身体的疲倦自然不必说了,可我还是抱着最大的耐心想要安抚叶韩。 “我没打算瞒你,也不是怕你胡搅蛮缠,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啊,你就当是出差不就行了?” 叶韩冷哼一声,打断了我的话:“算了吧,你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吧?” 我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也没错吧。” 我笑得高兴,叶韩却笑不出来,他脸色越发难看,冷冷地盯着我,许久才说:“江衡予,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次两次地失踪找不到人,你觉得自己很有趣,很聪明吗?”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又说:“我一直很努力地去想我们要怎么和好,怎么恢复以前的样子,怎么继续走下去,但你在干什么呢?在外面玩得多高兴啊。” 看到叶韩这么严肃的表情,我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这一刻,我很想告诉他,两个人要好好地在一起,根本不是光凭计划就可以的。我也曾经考虑过如何经营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凭自己高兴去做决定。如果计划了就能实现,那么,也许我早就成家立业,现在也不会和叶韩在一起了。 叶韩第一次为了这种事跟我生气,我当然会心疼,会后悔,会哄他。可既然我无法改变自己,又怎么可能永无止尽地哄下去?我也会生气,也会不耐烦,更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 “别这样,叶韩,事情都过去了……” “根本没有过去!”叶韩愤怒地看着我,激动地大叫道。 我被他吓了一跳,不免板起脸孔,勉强克制着脾气。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没接电话,我是突然失踪了,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像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很有意思?” 我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皱眉看他的反应。叶韩低着头,很久都没有作声,终于,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竟是痛苦的表情,让给我不禁想起一年半前的那个情人节,他喝醉了酒,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呕吐的样子。 “别生气了,叶韩……” 我不由地心软了,刚想哄他几句,却见叶韩嘲讽地说:“江衡予,你想和我分手了吧?” 我愣了愣,第一时间竟然是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和叶韩分手了,一年确实是很长的时间,而我们一次次地吵架和争执是否是感情淡了的预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到叶韩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安抚他说:“没有,你别乱想。” 叶韩自嘲地笑笑,对我摇摇头:“我没这么笨,我了解你,也有自知之明。” 我不由得皱紧眉头,伸手握搂住了他的肩膀:“如果我想分手的话早就直说了,有必要绕圈子吗?” 我顿了顿,接着说:“要不然像你说的,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听到这话,叶韩立马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过了两三秒,他突然激动地点头,气愤地说:“好,这次不用你住齐远家,我走就行了。” 不等我作声,叶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回卧室去了。我赶紧跟上去,见他把行李箱都搬出来了,便知道他是真的想走了。 我看着叶韩整理东西,心里突然变得很矛盾。我确实认为我们应该冷静一下,在两个人的想法达不到统一之前,见面只会让争吵愈演愈烈。可是,我是否真如叶韩所说,已经打算跟他分手了?不对,没有理由啊,他明明没有惹我生气,我只不过懒得跟他解释,难道这就表示我对他厌倦了? 看到叶韩把衣服全都塞进箱子,我的心情不禁感到茫然。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这么木然地看着他而已。 真的应该让叶韩走吗?如果他走的话,我还能把他哄回来吗?想到叶韩刚刚的表情,我真的没有把握了。 或许不让他走才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叶韩还在我眼皮底下,而我也有主动选择的机会。 就在叶韩拎出第二个箱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叶韩。” 他看了我一眼,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 我见他要拿床上的西装,立刻上前抢过,然后又递给他。这一次,他看都不看我,接过东西就塞进箱子,随后又准备去拿衬衫。 不管叶韩要拿什么,我都抢先一步夺过去,绕个圈子再交给他。突然,他把我手里的衣服丢在旁边,又去床头柜翻翻弄弄。 “你找什么,领带吗?” 我不管领带是谁的,拿起一把就塞进他的箱子。见他又抬起了头,我干脆把台灯也拆下来。 “哦,对了,还有这个台灯,也是你挑的吧。” 此刻,叶韩气得满脸通红,偏偏又硬憋着不愿意看我。 “你说上次不是说客厅的茶几很好看吗?虽然是大了点……要不然,我让搬家公司的人给你送去?” 听到这话,叶韩终于忍不下去了,他把箱子一丢,气冲冲地骂道,“够了吧,统统都拿去,你大方,你有钱,你恨不得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一套是吧。” 我不怕叶韩生气,反而怕他不生气。 “我哪有这个意思,你就爱胡思乱想。” 叶韩怒目圆睁地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整理东西。这一次,不管我递过来什么,他看也不看就赌气地塞进箱子。 没多久,两个箱子都塞满了,而他却坐在地上不肯动。 “别塞了,箱子都满了。” 叶韩低着头,仍然不愿意搭理我,我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从身后环抱住他。 “别走了,你能把东西带走,还能把心也带走吗?” 感觉到叶韩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我的心忽然狠狠地揪了一下,真的为他而心疼了。 “叶韩。” 我轻轻地抚摸他头发,安抚地说:“我知道你认死理,也知道你喜欢我。以前暗恋徐捷的时候就这么伤心了,真和我分手了还不得难过个一年半载。” 叶韩突然激动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我硬是抱在怀里。 “胡说八道,你就吹吧。” 我可以感觉到叶韩的愤怒,也可以感觉到他的伤心和难过。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终究还是不舍:“是啊,我本来就在胡说八道,怎么会真的舍得让你走呢。” 我以为叶韩会骂我不要脸,或者狠狠地将我推开,没想到他的反应异常平静,默默地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你是不舍得让我走,还是怕我走了会后悔,到时候又得花功夫哄我?” 我没有猜到叶韩会想到这一层,更无法爽快地说出否认的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长久的沉默都变得十分讽刺。 过了很久,叶韩突然抬头,使劲地将我推开,苦笑着说:“江衡予,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对,你是没准备分手,但是,你真的从来没想过分手吗?” 我吃惊地看向叶韩,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未等我反应过来,他无奈地摇摇头,神情苦痛地望着我。 “你自己平心而论,对我的感情还像一年前那样吗?” 叶韩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我的胸口,简单一句让我僵在原地。我没法否认,也不敢承认,狼狈而又不知所措。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头紧蹙,淡淡地说:“算了,我很高兴你能挽留我,也请你给我留一点面子,不要等你真的厌倦的时候再将我扫地出门。” 我茫然无措地看向叶韩,竟然发现的眼中带着绝望的神情。霎时,我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当他醉醺醺地从徐捷的婚礼逃出来,不就是这样的表情吗? 我是不是应该得意,当年曾说要让叶韩爱我更深对徐捷,而现在真的做到了。可是如今,他用如此痛苦的眼神望着我,我却无法像当时那样地安慰他。我和叶韩的感情真的走到尽头了吗?我们只不过吵了两三次,根本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给大家一个机会呢? 我不懂,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先说分手的人是叶韩,明明他还是爱着我的…… 我的心情渐渐急躁,等到叶韩提着箱子要出门的时候,终于回过神,飞快地上前拦住他。 “我们为什么要分手?我们没有分手的理由。” 叶韩就这么看着我,忽然笑了:“很简单啊,因为我要面子,不想被你嫌。” 他要走,我偏不让,硬挡着门,就是不让他离开。 “我没嫌你。” 我想哄他,但不想骗他。我可以说自己不想和他分手,却不能说自己从来没想过分手。 “江衡予,好聚好散吧,你以前不是笑我总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吗?我不想在你面前狼狈第二次。” 我正要开口,他释然地笑了,忽然又问:“或者你回答一个问题,你能和我过一辈子吗?” 在我回答之前,叶韩又补充说:“不是说说而已的那种,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的,你可以吗?” 我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叶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若非他后面补了这么一句,我也早就敷衍地答应了。 可是,他的态度这么认真,看着我的目光严肃又满怀希望,让我不禁想起五年前的情景。当时的姜妍期待地问我,江衡予,我们结婚,好不好?那时候的我答应了她,为她编制了一个美好的梦。可惜,那个梦只维持了三个月,而她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五年。 我突然退缩了,不敢骗叶韩,也不忍心骗他。如果我真的做不到,等到我们分手的那天,叶韩会不会比现在更伤心?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更糟糕。 姜妍说得不错,比起腻味和厌烦,我更害怕的是一辈子的承诺。 “对不起,叶韩。” 缓缓地放下手,我不敢去看叶韩的表情,低头移开了半步。叶韩了然地“恩”了一声,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我走了。” 看到他狼狈地拖着两个行李箱,我急切地想上去帮忙,无意间看到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睛早就湿润了。我的脚步僵在了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前。 “路上小心。” 我没有抬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甚至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没多久,大门就被关上了。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而我疲倦地跌坐在沙发上,顿时感到头晕眼花。 大脑里乱哄哄的,刚才的情景不自觉地重现,叶韩用一种痛苦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耳边始终有个声音在不停地问我说:“江衡予,你能和我过一辈子吗?” 重复了几十遍之后,我不免感到茫然,到底是叶韩在问我,还是我自己? 可以吗?和叶韩过一辈子?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明明已经不舍得,明明想要挽留他,为什么就是没法做出承诺? 或许就像叶韩所说,我对他确实不如一年前,而感情也在一点点地消磨。可是,我们明明没到要分手的地步,可能分开一阵子就能恢复热度。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句承诺,难道他从始至终都想跟我过一辈子?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的心情越来越乱。慌张地点了一根烟,狼狈得差点拿不稳。眼前重演着刚才的情景,烟灰掉在地上都没有发现。 我忽然不敢想下去,只是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已经让我震惊,甚至感到不知所措。与此同时,我也很清楚,叶韩心中的痛苦远远大于我,或许他会觉得奇怪,江衡予曾经这么温柔,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为什么仅仅隔了一年,他就变得如此冷酷又怯懦,胆小地连一句撒谎的话都不敢说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我默默地把烟蒂丢在烟灰缸,双手紧紧地交握,只能在自己的心中对叶韩道歉。 其实江衡予的死穴不是吵架,也不是厌倦,而是那句关于一辈子的承诺。 28 不管我和叶韩是分手还是冷战,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第二天,我照常上班,只是没有和他一起出门。到公司的时候,叶韩已经坐在角落里了,余光扫了他一眼,故意没有抬头,连和我对视都不愿意。 偷懒这么多天,文件早就堆积成山了,忙碌的工作让我无暇去想叶韩的事情,而我也没有机会和他碰面。 中午,小丁叫我一起去吃饭,被我婉拒了。我让他帮我叫份外卖,然后继续埋头于各种文件之中。 没过多久,我听到有人进了办公室,刚想夸小丁做事迅速,抬头一眼竟然是齐远。 “没去吃饭啊。” 我对齐远笑笑,暂时把工作搁在旁边。不等他开口,小丁就来了,他看了一眼盒饭,毫不客气地说:“这么惨,只能吃外卖啊。” 我不急着吃饭,顺手把盒饭放在旁边,省得又被齐远嫌弃了。 “怎么不和叶韩出去吃,我前面看到他也在订外送。” 我还在犹豫该不该说分手的事情,齐远倒是快了一步。 “你和叶韩怎么回事啊,吵架了?”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说:“你又知道了?” 他挑挑眉,自信地分析:“你们早上不是一起来的吧?你进来的时候,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平时不像是这么没规矩的人啊。” 我和齐远认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瞒不过他。我叹了口气,笑着说:“恩,他昨天拎了两个箱子从我家搬走了。” 可能齐远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分了?” 我点头,对他承认,也对自己承认。 齐远眉头紧锁,看着我直摇头:“怎么会呢,前几天还好好的……” 不要说齐远会觉得困惑、觉得突然,早上醒来看到叶韩不见了,连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确实不短,至少够我习惯这个人了。 不管我愿不愿意说,齐远铁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见他一脸关切地凑在我的旁边,我知道没法糊弄过去,便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齐远一边听,一边就沈下脸,表情越来越严肃。好不容易等我说完,他沉默片刻,认真地问我:“你真不喜欢他了?” 我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脑子里根本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齐远愣了愣,夸张地说:“不知道?那才是最糟糕的。” 我低着头,仔细想了很久,再开口时,语气竟是少有的沉重:“喜欢还是喜欢,只是没从前那么喜欢了。” 齐远点头:“正常啊,我们都没想到你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 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心情还是一点点地沉重起来,尤其想到前阵子的事情,忍不住叹气说:“我知道自己对叶韩越来越不重视,可是,看到他昨天那副样子,真要分手还是舍不得。” 齐远轻哼,笑着说:“舍不得又怎么样,还不是分了。” 我明白他的弦外之意,抬头瞪了齐远一眼,他立马会意地闭上嘴。 桌上的盒饭都快冷了,但我连筷子都买拆开。齐远不准备占用我的吃饭时间,拍拍我的肩膀,劝道:“行了,改天我请叶韩吃饭,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经不住又叹了口气:“那孩子是认死理的人,不会这么容易忘掉你的,放心吧,也许过阵子就能哄回来了。” 我点点头,应和地说:“也许吧。” 他忽然又来了兴致,盯着我看了半天,幸灾乐祸地说:“倒是你应该确定一下自己的感情,你到底是喜欢他才想和他在一起,还是不舍得放手而已。”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问他:“有区别吗?” 他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故意说:“区别可大了。” 我突然感到烦躁起来,不想再提叶韩的事情,敷衍几句就把齐远赶走了。然而,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好,对着冷冰冰的盒饭,我实在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29 刚从澳门回来就开始忙了,每天的工作表排得满满的,我没有时间去想叶韩,更没时间去找叶韩。我们依旧好像陌生人一样,若非必要,在公司几乎当做视而不见。幸亏小丁他们也忙得昏天黑地,除了齐远之外,没人有工夫留心我们的关系。 这天,我和小丁他们留在公司加班,刚过八点,突然接到齐远的电话。 接起电话,却没听到齐远的声音。我正觉得奇怪,忽然听到他说:“叶韩,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吗?” 声音离电话有一定的距离,我立马就猜到其中的蹊跷,一定又是齐远在耍花招。 隔了很久才听到叶韩的声音,他语气平淡地回答:“恩,我猜到了。” 齐远招呼服务生过去点菜,过了很久,他们才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了你和衡予的事情。” 叶韩顿了顿,轻轻地问:“他告诉你的?” 齐远回答:“我猜到了,他也没瞒我。” 叶韩没再说话,倒是齐远说得起劲:“说真的,我不意外你们会分手,他跟谁都处不长。半年、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或者一天,多短多荒唐的情况都有。”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关系,叶韩的声音总是很轻。 “我知道,刚认识他那会儿就猜到了。” “你们在一起一年了吧?” 叶韩修正说:“一年多了。” 齐远笑着说:“一年多啊,那是挺长了。” 他顿了顿,又说:“朋友圈里都没猜到他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不过,你们也分得很让我意外。” 叶韩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我也觉得意外……”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我听不到齐远的声音,更听不到叶韩的声音。过了很久,手机传出服务生上菜的声响,那头的动静才渐渐地恢复。 “我怎么会不知道?真当我是傻子?” 叶韩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让我不禁想起那天的情景。明明隔了一个手机,我却好像能看到他的表情,清晰得不可思议。 “从我们第一次吵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江衡予变了,不在乎了。” 叶韩停顿了几秒,又说:“我知道,他腻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叶韩的样子,那天他说分手的表情,他气愤又痛苦的眼神,还有他执意离开的绝望。 “对,一年是很长,够他玩腻了扮家家的游戏。他以前就说自己没那么伟大,只是喜欢我才想对我好,所以,他现在不喜欢我了,当然也不会在乎。” 叶韩越说越激动,不给齐远插嘴的机会。 “他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过阵子又跑去澳门,他谁的电话都听,就是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因为他不在乎。没错,他做事越来越荒唐,可他只是这么对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对我无所谓了才把事情丢在一边。” 齐远劝道:“叶韩,你别这么想,他回来一定对你解释了,只是在当下怕麻烦……” “要是他还像一年前那么在乎,他根本不会觉得那是麻烦。” 齐远没话反驳,叶韩又接着说:“你应该明白的,江衡予就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喜欢了就不管别人死活。” “没你说得这么严重。” 叶韩的语气更加冷淡:“现在是不至于,但如果我不和他分手,这种情况要不了多久的。” 电话那头又冷场了,过了很久,齐远轻声地问道:“叶韩,你真想和他分手?” 齐远总算说出了我也想知道的问题,听到叶韩没有立刻回答,我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他会怎么回答?我们之间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也许我真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一年里对他越来越无所谓,而我也不否认对他的感情在逐渐消磨。可是,想到我们曾经的甜蜜,想到他一点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在我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舍不得的。 握在手里的时候不在乎,真要被人夺去了,我又念起他的好了。 “你们已经非分手不可了?” 齐远又问了一次,叶韩仍旧没有回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等待让我的心渐渐沈下来。我已经猜到叶韩的答案,只是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狠狠地骂我一顿?还是后悔当初不该和我在一起。那时候的江衡予只说会对他好,无法想象的好,却没说这种好是有限期的。 “你别笑我傻,我答应他的时候是真的以为我们能在一起很久。就算不会是一辈子,但至少是五年或者十年,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散了。” 可能是齐远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叶韩又说:“很奇怪吧,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老土?其实我不妨坦白说,除了徐老师以外,我喜欢过的人只有江衡予。他那时候真的对我很好,那种好是没几个人不会动心的。我也不是没挣扎过,喜欢他比喜欢徐老师痛苦多了,可惜啊,我最后还是没忍住,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试试看。” 叶韩忽然笑出了声,自嘲地说:“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思了,我们分都分了。” 齐远一针见血地说:“你还是喜欢江衡予。” 叶韩没吭声,隔了一会儿,他平静地反问:“怎么可能不喜欢,江衡予真的挺好的。有工作能力,又懂得花钱,嘴巴甜,三言两语就能把人哄开心。他对我好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就是他最重视的人了……其实他最重视的是他自己。” 齐远插嘴说:“你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他的感情淡了,也不是他对你不够在乎了,而是他没办法安定下来。” “我知道……” “你不知道,叶韩,不管是你还是别人,不管江衡予的感情有没有变淡,他都不可能守着一个人稳定下来。他以前也差点有过婚姻,但他临阵退缩了。当然,我不是他,我不明白他怎么想的。但我认识他二十多年,这个问题就是他死穴了。越是稳定,越是让他看到结果,他就越是怕,你懂吗?” 叶韩的声音透着浓浓的苦痛,他说:“我怎么不懂呢,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辈子,他连骗骗我都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是他不敢。” “那不都一样……”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电话挂断了。叶韩的感情,叶韩的态度,这些我都已经很清楚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用情的程度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我甚至大胆地猜想,那天他问我能不能承诺一辈子,也许是真的想和我一辈子……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越是明白叶韩的感情,越是让我感到烦躁和不舍。既然没办法承诺更多,我也不敢再骗他什么。死缠烂打把他哄回来不难,要对他负责就不容易了。 齐远说得不错,归根结底在我不能安定,甚至恐惧稳定的关系。我不愿意承担责任,又怎么可能和叶韩走下去。只要我一天不能改变自己,我们之间就只有这个结果——一拍两散,到此为止。 快下班的时候,我又接到齐远的电话,他邀功地问我听到了多少,又奇怪地问我,怎么电话自己断了。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一句,这种事太无聊了,以后别再做了。 不等齐远问下去,我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什么都听不进,什么都想不了。 30 两个人在一家公司上班,总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尽管叶韩不想搭理我,碍于场合仍然得和我碰面。可是,我们的交集实在不多,偶尔几次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他匆匆地看我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似乎连和我对视都不愿意。 中午,趁着午休的机会,我特地到外面和下属促进感情。七八个人凑在一起聊起了最近的热门话题,也不知道是谁先拿出了手机,说是从网上下载了一个拍照游戏,拉着我们一个个试过去。这个游戏是按照不同的身高比重扭曲身体,简而言之就是把人脸放在卡通人物的身体上。那家伙非要我们高矮胖瘦地搭配,一不小心就把我和叶韩搭在一起了。 叶韩不情愿地站到我旁边,没等镜头扫描好,他就急匆匆地坐回去了。小丁坐在他旁边,故意推推他,开玩笑地说:“你和总监闹矛盾啊,最近看你们挺不对头的。” 不等叶韩说话,旁边的人就帮腔说:“是啊,你以前不都搭江总监的顺风车回去吗,怎么最近没见你们一起走了。” 我特地不吭声,笑吟吟地看向叶韩。那孩子瞟了我一眼,故作平静地说:“跟领导闹矛盾?你们当我有病啊。” 说完,他又抱怨:“而且整个公司近期都忙,上下班没个准数,哎……” 听到这话,小丁忙是附和,问我说:“是啊,这个项目结束我们放个假吧,你跟领导说说,咱们去泡温泉放松放松,怎么样?” 每次说到去哪里玩,一群人立马兴奋起来,三两下就把我团团围住,想尽办法让我去给齐远提要求。 我一边忙着应付他们,一边又忍不住去看叶韩。那孩子仍在人群的最外层,站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等到小丁他们得逞地离开,四周都不见叶韩的身影。我想了想,便往天台的方向走去,果然被我看到他在那里。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不想去泡温泉?” 叶韩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地说:“我不是你们组的。” 我慢慢地走到他的旁边,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有什么活动当然一起去,分什么这个组那个组的啊。” 叶韩没吭声,目光眺望着远处。平时,他的话也没我多,但真不说话的时候,我还就沉不住气了。 “不下去吗?这里风挺大的。” 叶韩总算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风大才好,可以让大脑清醒一下。” 我点点头,视线仍然无法从他身上移开,隔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叶韩,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叶韩愣了愣,表情僵硬地看向我。他挣扎了很久,还是摇摇头:“没有。” 他自嘲地笑笑,接着说:“只是有点尴尬而已,其实看到和看不到没什么差别。” 闻言,我忽然很想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看到我就好像没看到一样,还是他看不到脑子里也有我。 迟疑片刻,我看着叶韩,不由地叹气:“大家还要一起工作,不用弄得这么僵,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叶韩飞快地移开视线,既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过了很久,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和我说什么。然而,不等他开口,小丁突然跑进来,一脸兴奋地说:“总监,有人找你,大美女哦。” 我看到叶韩脸上一僵,便想先把小丁打发了。没想到那家伙这么不懂眼色,一边拉我出去,一边调侃说:“她说她姓姜,是你的老朋友,该不会又是你的旧情人吧?” 我被臭小子拖到里面,连叶韩的反应都来不及看。而我回头的时候,叶韩背对着我站在原地,仍然一个人待在天台。 我没想到姜妍会来我公司,看到她的时候不免有些吃惊。经过外面的办公室时,那群家伙一个劲地对我挤眉弄眼,小声地问我姜妍到底是谁。他们的好奇心向来旺盛,只是没摆对位置,这会儿误了我的事,当然要被我记仇了。 我问姜妍怎么突然来我公司了,她答非所问地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转租的事。其实前几天她就因为换天然气的事情和房东碰过面了,两个人聊了几句,她就发现房租的蹊跷。可是,不管她发短信问我,还是打电话问我,我不是假装没收到就是装忙不回答。 我以为过阵子她就会忘了,没想到她竟然认真到亲自来找我。 我很婉转地告诉姜妍,按照她的要求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作为她的朋友,我只是想顺便帮个忙而已。她沉默片刻,犹豫地问我,是不是觉得愧疚,是不是想要补偿。 我不知道该不该骗她,叹了口气,最后选择不回答。 姜妍笑了,淡淡地说:“你不必这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惊讶地看向姜妍,她顿了顿,又说:“幸好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知道你是想补偿才对我这么好。要不然的话,我可能就误会了……” 她含笑地望着我,感触地说:“有时候我宁可你对我不好,也胜过对我太好。” 我不禁心头一怔,看着姜妍,却想到了叶韩。很久以前,叶韩就说过类似的话,我对他越好,他越怕陷得太深。 “好,我懂了。” 我想我应该懂了,不管是姜妍的意思,还是叶韩当时的心情。 姜妍硬塞了现金给我,说什么都不肯拿回去。我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收下。 我想送姜妍下楼,刚到楼梯口,她就推我回去了。陪她等电梯的时候,她很自然地说起租房合约的事情,让我改天去她那里一趟,顺便把房东叫来谈谈。 我没法拒绝她,不管她说什么,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电梯刚关上,我转头就看到叶韩站在角落,他尴尬地移开视线,拿杂志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我不知道他是跟着我出来的,还是一开始就站在那里。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的反应已经让我知道,他听到了我和姜妍的对话,或许还猜到姜妍来公司的目的。 “叶韩。” 前台小姐刚好不在,这个空间就只有我和他。两人对视的时候,他的表情越发显得尴尬,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有些慌张。 “叶韩!” 我加重语气,又叫了他一次。他却眉头紧锁,不自然地别开过头,急匆匆地转身而去。 看着叶韩飞快离开的背影,我的脑中满满都是他刚才的表情。我试图回忆他的反应,想要从那些别有意味的眼神中探索什么。然而,当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叶韩已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管我和其他人聊得多热闹,他从始至终不再看我一眼。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就算我能看透叶韩心里的想法,对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有帮助,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31 齐远答应了温泉旅行的提议,全公司到南京去玩两天。员工们都鼓足了干劲,就等着项目完成后,大家一起享受公司福利。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叶韩却提出了辞职。 当初给他面试的人是我,拍板决定要他的人也是我,而他现在递辞呈的对象还是我。其实我早猜到叶韩迟早要走,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粗略地扫了一遍辞职信,我皱眉问他:“你真的决定了?”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无奈地摇头,忍不住劝他:“叶韩,我们公私分明……” “太难了。” 他唐突地打断了我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你可以,我不行。” 我仍然不肯死心,又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我们的关系还没差到不能见面的地步吧。” 叶韩没吭声,沉默许久,他才说:“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个行业一直兴趣不大,只不过以前想和你一起工作,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听到这话,我不禁心头大惊,没想到叶韩会说得这么直白。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意思,解释说:“以后我不在这个行业做的,大家碰面的机会就少了,现在能说说清楚也好。” 他不再避开我的视线,笑着说:“这次我总算可以不受别人影响,努力去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不管面试有多难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话已至此,我当然知道叶韩的决心有多大,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既然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底。 我实在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收下这份辞职信。 “既然要做到月底,公司的活动还是一起去吧,还有欢送会也是要开的。你和公司同事的关系都不错,怎么说都应该留下一点回忆。” 叶韩点点头:“恩,我明白的。” 过了一会儿,叶韩仍然站在那里,我不免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表情略微显得僵硬,刚刚的沉着冷静竟然都不见了。 “没事……” 不等我开口,他很勉强地笑笑,不自然地说:“那我先出去了。” 我还来不及说“好”,叶韩已经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连个背影都没让我看清楚。 手里拿着叶韩的辞职信,我不禁苦笑,原本还想和他继续做朋友,或者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而现在,恐怕连见他一面都不容易了吧。既然叶韩都逼着自己和我断个干净了,他又怎么会允许我在他身边打转。 温泉旅行总共就两天,我和叶韩根本没说什么话。公司包了一辆大巴士,我和齐远以及另外两位经理坐在最前面,而叶韩那群小朋友抢占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去的路上,我和齐远他们一直在闲聊,叶韩他们则是凑在一起打牌,偶尔往他的方向看一眼,那孩子不是低头看牌,就是和同事笑成一团,压根没有看过前方。 到南京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我们找了家当地的特色饭店,吃完之后就出发去泡温泉的地方。 按照齐远计划的行程,我们泡完温泉再去吃夜宵,听说那里有一条街专门做大排档,有风味又不会超支。 可能大家精神都不错,吃完夜宵还不肯散伙,回到饭店又准备通宵喝酒。我们这组人都聚在小丁他们房间,叶韩本来想溜走,最后还是被他们留下了。平时大家都在一起办公,现在叶韩又要辞职了,不好好聚聚实在说不过去。 我很周到地把齐远赶去睡觉,老板刚走,这群人就开始热闹起来。他们向来没大没小,当然不会忌讳我在场。一口气开了三瓶威士忌,个个都说今天要把这些都干掉。 叶韩快要离开公司了,自然成了他们劝酒的目标,不管是玩筛子还是吹牛皮,他都不是那帮老手的对手。而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到后来竟然连绿茶都不加,咕噜噜地就往下灌,倒是把小丁他们吓到了。 叶韩自暴自弃地想灌醉自己,没多久就真的醉了。我一直没加入他们的战局,这会儿却忍不住开口:“他喝醉了。” 我把小丁递过来的酒杯拿过去,猛地喝了一大口。 “这杯我帮他喝。” “这可不行啊,你喝和叶韩喝是两码事。” 他们开玩笑地要灌我,如果换了平时,我也就笑嘻嘻地接过去了。可是,现在看到叶韩满脸醉意地躺在床上,我忽然没了心思,屁股都坐不住了。 “回头再跟你们喝,我先把他送回房间。” 此话一出,他们就不乐意了。 “你让他躺着不就行了。” “是啊,总监,上次小丁喝醉了,你不是嫌他重不肯扶他回房吗?怎么就对叶韩这么好啊。” “对,我可要吃醋了,你上次硬说扛不动我的。” 我拍拍小丁的胸口:“你看你的身板,不比人家壮吗?你们先玩吧,等会儿我就过来。” 说完,我一把抓住叶韩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不管小丁他们怎么说,我搂着叶韩就往外面走。 本来叶韩是和另一个男生住一间的,结果他跑到隔壁通宵打牌,房间就剩下叶韩一个人。我把叶韩放在床上,又去找毛巾给他擦擦,没想到刚从浴室出来就被他抓住了。 叶韩死命地扣住我的手腕,一个劲地傻笑说:“喝酒啊,你怎么不喝酒,今天就你没喝了。” 我心想,他不是和小丁他们玩得起劲吗,怎么还知道我有没有喝酒。 “喝啊,不是我的离职聚会吗?你怎么可以不喝呢?” 我皱了皱眉头,安抚地说:“这次不算,我们下次喝。” 叶韩突然把我推开,不高兴地说:“凭什么你说下次就下次,你说不喝就不喝。我现在辞职了,你也不是我的领导,这次要听我的。” 说完,叶韩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刚想去拿电话,一不小心就被绊倒在地。我赶紧上前把他拉到床上,见他还想去拿电话,只能顺着他的心思,叫了两套威士忌送上来。 “你不是要喝吗?喝啊,反正都算在公司的账上,尽情地喝吧。” 我在那里倒酒兑绿茶,叶韩就坐在旁边看着我,眼睛里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让我难以看透他的心思。 “恩,反正都要走了,最后奢侈一次……” 说完,他一口喝光了半杯酒,吓得我皱起了眉头。 “叶韩,别这么喝,你已经醉了。” 他自嘲地笑笑:“醉了有什么不好,做什么事都不需要顾虑,大不了明天一句醉了就能解释。”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对他说:“叶韩,我们没必要分得这么难看。” 叶韩硬是把酒推到我的面前,佯作轻松地说:“之前的那些事不难看吗?江衡予,我觉得够难看了。” 我知道叶韩指的是什么事,这会儿也没法为自己辩驳。 他“呵呵”地傻笑,又说:“我知道你自傲,不喜欢别人说你不好。今天就借着这杯酒,你让我说个够吧,反正再多一阵子我们就见不到面了。” 叶韩恍恍惚惚地给我倒满了酒,看着我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惆怅。我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两人对视的瞬间不免有些晃神。只是几秒的时间,我想到了很多,当初我追叶韩的日子,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还有分手后的碰面……我不知道叶韩会不会比我想得更多,只是连我这种人都会感到惆怅又沉重。 “我没这么不讲道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气我、恨我、什么都可以。” 我跟他干了这杯酒,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然而,他却好像受了刺激,视线紧紧地盯着我,没多久眼眶就红了。 “怎么了?” 我忍不住皱眉,伸手抚过他的脸颊,他默默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江衡予。” 他笑得很勉强,生硬地把我的手拍开。 “是不是只有你觉得新鲜的时候,才会对人这么温柔?” 我心头一怔,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不是贪图新鲜……” “是吗?” 他脱口而出地反问,讽刺地说:“不是贪新鲜是什么?你就是腻了,对吧?” 隔了半个月,这是叶韩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那天在家里,我还急着考虑怎么哄他,现在反而能好好回答。 “不该说腻了,只是……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对你那么用心。” 叶韩了然地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气。 “是啊,所以才会一声不响地失踪,无所谓我有多担心……” 叶韩苦笑,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急性子,心里藏不住事的。可是,我找不到你却不能和别人说,明明有同事的电话也不敢多问。我只能一个人担心,一个人胡思乱想。你根本想不到我打了多少电话给你,手机没电了就用家里的电话打,可是打来打去还是关机……” 叶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忽然低头捂住脸,声音渐渐哽咽:“我从来没这么急,这么担心过,江衡予,你玩得高兴的时候能不能想想别人的感受呢?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喜欢把麻烦事丢到脑后!” 我愣愣地看着叶韩,无法想象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感情。我以为当我不在的时候,叶韩顶多不过试着找我,找不到就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根本不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可是,事实就是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对他的了解,也低估了他用心的程度。 “怎么了,觉得内疚?江衡予,你该内疚的远远不止这些……” 叶韩抬头望向我,忽然又笑了:“你记得吗?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你会对我很好,可是,这种好的时限有多久呢?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但它有一年吗?” 不等我回答,叶韩摇了摇头:“你那时候说得这么认真,到后来不都忘光了吗?对了,你大概也不记得答应过要戒烟的,可你坚持了多久呢?答应的时候说得这么好听,事后也坚持过一阵子,但你忙起来就能忘个精光,又拿工作当理由,害我连提醒你都不敢。” 叶韩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望着我:“你每次都让我感动、失望、然后就什么感觉都没了。如果你刚开始就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也不会犯贱地对你有期待。” 如果不是叶韩的这番话,我从来不知道过去对他的好,竟然也会变成使他痛苦的源头。我以为隔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忘记,却忽略了叶韩的性格,还有他为人处事的作风。或许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多谈几次恋爱就琢磨出了相处的道理,彼此之间不会当真也不会较真,可惜,叶韩终究和我不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呢?江衡予。” 我该说什么?看到叶韩神情苦痛地讲述我们之间的事,回忆我带给他的种种伤害,难道我还能辩解吗? “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别告诉我你是心虚了。” 我难道不该心虚吗?江衡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他也曾经全心全意地喜欢叶韩,把他当做非常重要的人,重视他的每一个感受。 “你为什么不说话?连和我说话都不愿意了?” 可能叶韩真的喝醉了,刚刚还闷闷不乐地低着头,突然又情绪激动起来,他一个劲地把酒杯倒满,硬是要我陪他喝:“喝啊,你不是说陪我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我接过酒杯,喝得干干净净也惹来叶韩的怒气,他忽然愤怒地瞪着我,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说话?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你懒得和我的争辩吗?我知道的,江衡予,你从来都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错。” 或许我从前是觉得自己没错,可是,看到叶韩难受的样子,我不禁感到心疼。那种心疼不单单是为了叶韩,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叶韩,我们好好地说,好好地相处,好吗?” 我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不愿意和叶韩形同陌路。我无法想象当我在街上看到叶韩,他却冷冷地转过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可是,我仅仅想要搂住他的肩膀,就已经被他使劲地推开了。叶韩激动地站起身,涨红着脸对我骂道:“什么叫好好地说话,好好地相处,你还想看我笑话吗?我知道自己没这么大的本事,我没法和你好好地相处。看到你的脸,我就想到你说过的话。看到你的东西,我就想到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能什么都忘掉,继续和我做普通朋友?对不起,我做不到。” “叶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会特地去打扰你。” 我尽力安抚,他却越来越激动,猛地抓住我的衬衫,愤怒地吼道:“你怎么每次都能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你要是能把以前的承诺都做到该多好?” 我没有推开叶韩,只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指腹细细地摩搓他的皮肤,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对,我曾经答应你很多事,但绝大部分我都没有做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察觉到叶韩的身体逐渐僵硬。然而,他的表情让我无法逃避他的目光,更无法对他辩解或者撒谎。 “我确实对你不够重视,做事荒唐又散漫,但是,叶韩,那天你说要分手我就后悔了。如果不是你要我承诺一辈子,我真的不放你离开的。” 我直视着叶韩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松懈,先前的愤怒似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哀愁。 “我没办法安定,也害怕承担责任,我不敢再许诺太多,不想让你又一次失望……不过,那不代表我想和你分手,更不代表我对你就一点感情都没了。” 叶韩慢慢地松开手,躲开了我的视线。他自嘲地笑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晚了,江衡予,我们还能不分手吗?” 我刚想说话,叶韩失神地跌倒在床上,他四肢放松地躺在上面,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说:“我们只能分手了,最好分手了就别见面,省得互相惦记,也免得让你下一任也误会……”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那种感觉很不好受……我也是男人,你要我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醋了,怎么好意思问你要一句解释。” 我坐在叶韩的旁边,慢慢地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颊,却被他不着声色地躲开了。 他睁开眼,无奈地笑笑,情绪似乎平静许多,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哀愁,让我感到揪心又难受。 他忽然对我笑了,关切地说:“你千万别喜欢上一个不够喜欢你的人,喜欢别人要比被人喜欢痛苦多了。像你这样又懒又自私的人,一定熬不下去的。” 不等我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也许换了你就不一样了,可能只是我太傻而已……” 叶韩闭上了眼睛,而嘴唇却在微微地颤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奈和不甘。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我本来以为这次不会这样的……江衡予,我真以为我们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叶韩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渐渐地没声音了。我专注地看着叶韩,贪恋地抚摸他的脸颊,见他没有反应,这才肯定他是睡着了。 叶韩睡着了,我却睡不着。恍恍惚惚地坐在他的旁边,脑子里早就一团乱了。我想到的事情太多,应该想的事情更多,面对面听到叶韩的心情,那种感觉比起上次更让我无法形容。当叶韩失落地望着我时,我迫切地想要紧紧地抱住他,可是,当时的我连一句挽回的话都说不出。 不管叶韩骂我还是气我,他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他的眼神一直在告诉我:江衡予,我们真的应该分手。 他已经接受了分手的事实,尽管他仍然不舍,仍然怨恨我的态度。可我却逐渐走不出来,好像困在一个圈里,总是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在意他对我的态度,更在意他的心情和感情。 我当然没有蠢到以为我们还有和好的可能,就好像当初叶韩说要忘掉徐捷一样,他自从和我在一起就没有提过他。 叶韩不舍得轻易放手,但他一旦决定抽身,那就是真正的不相往来。我不希望我们会形同陌路,可我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晚上,叶韩很快就睡熟了,而我却迟迟睡不着。我就坐在另一张床上,窗户开了一条缝,抽了一整晚的烟。 我就这么看着叶韩,渐渐抑制住纷乱的情绪。从烦躁到平静,最后,我只想着不要让烟味把他吵醒。 32 那天以后,我和叶韩默契地不再提喝醉的事。回到上海,我到外地出差一个多星期,更不可能和叶韩碰面了。 仔细想想,分手的力量实在可怕,曾经这么亲密的两个人一下子就没关系了,甚至往后可能也不会再见面了。 月底,叶韩正式离开公司,小丁他们囔囔着要给他办聚餐,而他也没有表示拒绝。整个小组的人都去了,包括齐远在内,唯独我借口说要突然应酬没有到场。 并不是我不想见叶韩,而是他下班前发了一条短信给我,上面说:没有必要的话,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我本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何况他已经这么说了,更没有必要纠缠下去。当然,我的心中不是没有遗憾,既然我们的分手没有触及原则性问题,理应可以继续做朋友,就好像我和姜妍现在这样。可惜,叶韩的一句没有必要否决了这种可能性,理智且果断的为我们的关系划上了句号。 叶韩辞职以后,我们完全断了联系,生活不再有交际。除了他留下的生活用品,家里渐渐没有了他的痕迹。客房没有人住了,柜子空了一大半,房里总是这么安静,每日换洗的衣服只有几件……如果不是浴室还放着他的牙刷,我几乎就要忘记叶韩曾经在这里住过。 齐远来我家的时候常问我,为什么把叶韩的牙刷杯子都留着。我随意地回答说,一时忘记叫钟点工丢了。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总是笑嘻嘻地看我一眼,转而又说其他的事情。事实上,我很清楚这种拙劣的谎言是瞒不过他的,如果真想丢掉的话,只要往垃圾桶一扔就行了,何须这么多理由?然而,真要问我是不是还想着叶韩,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也没法给予一个肯定的回答。留着他的东西就好像我并不打算刻意忘记他这个人,这是一种很简单又理所当然的念头,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不是为了某个具体的目的。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偶尔会在叶韩住过的房间坐一会儿。或者是刷牙洗脸的时候,也常常会看看他用过的牙刷和漱口杯。甚至有时候没留神,还会错拿他的马克杯去倒水,喝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劲。我毫不避讳地把这些小事说给齐远听,而他也会笑话我说,你还是对叶韩念念不忘。对此,我不反驳也不承认,事实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没必要对齐远的玩笑话认真。又或者说,如果我真的还在想念叶韩,反而会急着向他辩解。 我对叶韩的感觉一直简单又明确,即便是在我们分手之后。然而,唯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明明我们之间没有特别的事情,为什么他在我心里仍然存有一个位置?就好比我和姜妍的关系,我们在一起五年,差点就要结婚了,她对我来说当然是难以忘记的。但是,我和叶韩之间又有什么?也许只有那句说不出口的承诺。 很快,我和叶韩分手已经半年多了。记得我们是前年冬天在一起的,到了今年春天就分手了,而现在竟然已经入秋了,时间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这段日子,我恢复了从前的单身生活,空闲的时候和狐朋狗友到处游荡,看到中意的男女就试着勾搭,合不来就一晚上玩过就算,合得来就相处一阵子。但是,所谓的一阵子不过几个星期而已,就连超过一个月的都没有,这倒是让齐远他们大为吃惊。早知道我不定性,却没想到我会这么不定性,见过几次就相处不下去了,他们也感到十分诧异,纷纷问我到底哪里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推说“没有感觉”。其实没有感觉确实是一个原因,但真正让我无法跨出这一步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哪怕两个人都看对眼了,继续接触的时候,我没办法保持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总有一个声音对我说“太刻意”、“不适合”、“相处得太勉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心理暗示,但我确实被影响了,感情上少了一种轻松而简单的感觉,但又没办法燃烧起激情,夹在当中只会让我觉得不耐烦和没意思,态度也跟着越来越无所谓了。 这天,齐远趁周末的机会,介绍一个女孩子给我认识。对方是英文老师,长得很漂亮,脾气很温柔,五官和姜妍有着惊人的相似,想必也是齐远的用心良苦。 到了饭店,齐远的妻子也在场,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从场面上来说,我和那个女生聊得不错。饭后,两个女人说要到商场逛逛,手勾着手离开了,而我知道齐远有话要说,也不急着买单付钱。 果然,齐远开口就问说:“怎么样?够漂亮吧,我一看到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和姜妍多像啊。”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说:“所以你希望我以前没娶成姜妍,这次别错过这个?” 齐远大笑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对她有意思。”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还好吧,既然是你老婆的朋友,我们可以相处看看。” 听到这话,齐远顿时变了脸色,问道:“什么叫相处看看?别说你没兴趣。” 不等我回答,他又嘀咕说:“人家小姑娘多漂亮,绝对不比姜妍差。” 我笑着摇摇头,故意调侃说:“红颜白骨,其实也没差到那里去。” 齐远立马问道:“别跟我绕圈子,这种长相不好看,还有什么算漂亮?” 我轻笑:“是啊,从欣赏的角度来说,她是挺漂亮的。” 齐远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问道:“所以,你是没感觉,不动心?” 我点点头:“差不多吧。” 闻言,齐远佯作深思地看向我,突然又笑道:“江衡予,你还对叶韩念念不忘啊。” 齐远不是第一次拿叶韩调侃我,而我也不是第一次模糊地带过。 “你又来了,别老扯叶韩啊,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齐远轻哼道:“你也知道很久以前了?和叶韩分手以后你有好好地谈过恋爱吗?” 我故意皱眉,逗他说:“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要像小青年一样,整天没了爱情就不能活?这只是生活的调剂品,又不是全部……” “得了吧,玩玩总行吧,你能玩多久,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以前没见你这样的。” 我对他笑笑,半天才说:“难道我还能被叶韩伤了?连谈恋爱都不敢了?” 齐远回答道:“那倒不至于,我就觉得你忘不了他。” 我忍不住摇头,笑着说:“有什么忘不了的,一年多的时间并不太长,我和他也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真要忘不了的话,我早就把他追回来了。” 齐远冷笑,一针见血地反驳道:“你怎么可能回头再去追他,你这个人要面子,又自以为是情圣,你输不起的。” 我楞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当初如果不是瞄准了徐捷不会接受叶韩,而叶韩也对你有点意思,你会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追到他?”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确实无法反驳。 “除非现在被你撞见叶韩不如意了,被人伤得心灰意冷了,你才会去接近他,好像救世主一样去爱他、对他好,我早料准你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以为我会生气,至少会不高兴,可是,当我听到齐远的话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回顾我和叶韩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说中了我的心思,至少是一部分的心思。我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至少被人说穿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在我自以为高明的感情方面,甚至有那么点狼狈。 见我没出声,齐远渐渐忘了刚才的话题,转而又问道:“总之,你今天给我一句话,有没有兴趣和人家小姑娘发展,如果没这意思的话我就跟她说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没法爽快地回答。如果要说愿意,我没办法保证能和她发展出什么。但如果要拒绝,在齐远看来不就等于变相地承认我还想着叶韩?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及时地救了我。可惜,当我接起电话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挂断电话,齐远立刻推推我:“说啊,到底怎么样!” 我无奈地苦笑,答道:“别提这事了,阿姨刚打电话让我回家一趟。” 齐远愣了愣,立马就忘记刚才的问题。 “难得啊,最近不是过年,也不是其他什么节日吧。” 我忍不住叹气,回答说:“突发事件,老头子糖尿病犯了,挺严重的,还在医院躺着呢。” 齐远变了脸色,立刻催促我说:“那快去啊,还磨蹭什么,等你爸自己打电话过来就完了。” 看到齐远一脸紧张的表情,我倒是被逗乐了,一边掏钱买单,一边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不会连累你挨骂的。” 齐远硬是不让我付钱,急着叫我赶快走:“你先去吧,我还要等她们回来吗,等会儿我来买单。” 我看了看时间,不再和他争下去,赶紧就往医院去了。 33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车子停在路边好一会儿,我才决定转弯开进医院。每次和父亲见面都是一件让我头痛的事情,和一般的父子不同,我们既处不来,又不能撕破脸。我从小就不是冲动叛逆的儿子,即便看不惯父亲的某些作为,也不会在场面上让他丢脸。何况,他要面子又强势,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往往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父亲在一家国有垄断企业工作,一直都担任高层,虽然家里不及齐远家富裕,但随着父亲的步步高升,往来的领导下属越来越多。就好比现在,连我都是刚刚接到阿姨的电话,竟然已经有下属前来慰问了。 帮我开门的人是阿姨,还没进去她就告诉我说,父亲的几个老同事在里面。幸亏我没有空手而来,放下东西以后和他们逐一打了招呼,至少没有给父亲丢脸。 既然他们在谈话,我只能坐在旁边陪阿姨,尽管我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父亲的观念里,晚辈是不可以随便插入他们的话题,当然,女人就更不可以了。 等到他的同事都离开了,父亲这才把目光转向我,朝我点点头:“来了啊。” 父亲一直都是严肃的人,此刻,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对阿姨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会去洗澡吧,一个小时之后再来。” 阿姨是父亲现任的妻子,一个非常温顺的女人,我们见面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我从未见过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即便是现在,父亲的态度可以称之为命令,她也不过是微笑着点头,拿着东西离开了。 阿姨刚走,父亲便把我招呼到旁边,好好地将我打量了一番,问道:“周末没在家里?” 我对他笑笑,老实地答道:“恩,刚和齐远他们吃饭去了。” 父亲立马板起脸,毫不客气地说:“一群狐朋狗友。” 我不禁轻笑:“爸,别这么说,齐远现在是我老板。” 父亲瞪向我,又说:“如果你肯听我安排去上班,还用得着帮他打工?” 在我考大学的时候,父亲就希望我从事金融行业,甚至连往后的规划都安排好了。可惜,我志不在此,毫无兴趣,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爸,你跟齐叔叔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这么说不好吧?” 父亲冷哼一声,不再说下去,只是又问道:“你们在一起能干吗?又在打麻将?” 我摇头,答道:“没有,齐远想介绍女孩子给我认识,带老婆和我一起吃了顿饭。” 父亲愣了一下,沉吟良久,终于点点头:“恩,三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该定下来了。” 他无所谓我对那个女生的看法,只是说:“条件不错的话就定下来吧,年纪也不小了,趁早把婚结了。” 我忍不住笑了,答道:“哪有这么快啊,我对那个女生没什么意思,更不打算结婚。” 他挑眉看向我,半天都没有吭声,锐利的目光好像要把我看穿一样,表情严肃又认真。对我来说,除了笑之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兵遇上了军官,我哪里能说一句“不”。 终于,他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点,说道:“男人总要结婚的,你以为自己是二十出头吗?喜欢玩是可以,结婚了一样可以玩。” 早猜到他会这么说,每次听到的时候,我仍然有点不舒服。 见我不吭声,他又教训道:“我知道你喜欢玩,也没有阻止你玩。只要你把婚结了,随便你在外面怎么玩。” 我无奈苦笑,说道:“这样不好吧,爸……” 话未说完,他突然板起脸孔,怒道:“什么好不好,只要你赚够钱,老婆自然就会闭嘴!” 父亲一直都是个极端大男子主义的人,甚至思想还有些老旧,每次谈到这个问题,我和他总是无法达成一致。 “男人的责任就是赚够钱养老婆和孩子,只要你能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没有人会管你在外面怎么玩,赚不到钱、管不了老婆是你没本事!” 我没办法认同他的观念,但也深知不能使他改变。 “找老婆有什么难的,年轻,漂亮,温顺,小康家庭就足够了。没人要你找个漂亮到哪里去的,也不需要她赚多少钱。” 不管是我的母亲还是现在的阿姨,都不算长相特别出众的女性,以父亲本身的条件来说,彼此之间确实存在一定差距。然而,也只有这样的女性才能包容父亲的缺点,温顺到足够忍受他的大男子主义。 “我知道了,爸,如果遇到合适的人……” 不等我说完,父亲突然开口,问道:“听说你前阵子和姜妍走得很近。” 我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姜妍的名字,不禁愣了一会儿:“还行吧,她刚回国没多久,很多事情都不太习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父亲点点头,警告道:“带着孩子的女人别和她走得太近,我们江家还不至于娶个离过婚的。” 对于当年的逃婚,父亲虽然责怪我不该放弃婚姻,但并不认为我伤害了姜妍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和他争执,只能点头附和道:“是,我和她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听到这话,父亲才放心,转而又问起我的工作情况,我就好像向上级领导汇报情况一样,对他的每个问题都要小心回答。 一个小时以后,阿姨准时回来了,父亲说他要擦背,阿姨立刻拿着热水瓶去要热水,而我也总算可以离开了。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了齐远的电话,他问我父亲的情况怎么样,我经不住苦笑,回答他说,我在里面一个多小时,唯一得知的病况还是从他和同事的对话里听来的。 晚上,我和阿姨通了电话,她告诉我说,父亲的糖尿病很严重,加上他性格执拗,不听医生的话控制饮食,就算定时打胰岛素也不见得能控制。 当时是六点多,我正奇怪她怎么没在医院陪老头子,反倒是她先开口,说是父亲让她吃好饭就回来,今天晚上也不必去了。我料想是父亲的红颜知己会来,这才特意把阿姨支开。 阿姨和我母亲很像,温顺,隐忍,很容易满足,对生活得过且过。她显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事,也不敢和父亲吵架。长此以往,父亲越来越放肆,也更加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把这种思想灌输给我。 我虽然喜欢玩,又不定性,但我骨子里仍然不能接受这种思想。可能是小时候看多了母亲的痛苦,对父亲的想法总是存有些许反感。我无法依照父亲的意愿随便找个温顺的女人结婚,如果没有专心专情在一起的决心,又何必害了别人? 每次和父亲见面都会让我想到很多事,而这一次,我甚至想到叶韩和姜妍,是不是因为我没有信心安定,才一直都无法安定。如果我给了承诺,给了希望又做不到,岂不是就好像父亲一样?或许这就是我给自己的枷锁,不该也不能践踏别人的感情。 34 朋友们听说我和父亲见面了,纷纷说要出来唱歌,让我好好地解压。我知道这不过是他们玩乐的借口,心里不免哭笑不得。 齐远手里有张VIP卡,不需要等位子就能直接进去,几个朋友都是不安分的家伙,点酒的点酒,找人的找人,哪有人真想唱歌的。 其中,庄谨是最喜欢来事的人,每次在外面都要招惹桃花,身边围绕不少男男女女,一刻都不得安定。他挂了电话,坐到我的旁边,勾肩搭背地说:“喂,今天我可找了个好货色,等会儿介绍给你认识。” 他和我们算半个同行,平时难免有些生意往来,见面的机会多了,大家的关系也更好一点。 “你怎么和齐远一个样,他昨天还给我策划了一场鸿门宴。” 庄谨看了齐远一眼,笑嘻嘻地说:“他能介绍什么好货色?小家碧玉还是贤妻良母,自己要跳进婚姻的坟墓还硬要把别人也拖去,别理他。” 他使劲地拍拍我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趁年轻就得好好地玩,你说,我们还能玩几年啊。”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接了电话之后,这家伙更来劲了:“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等会儿叫朋友带点人来玩,就我们几个老面孔有什么意思?” 见我不说话,庄谨调侃地问道:“江衡予,你怎么变得这么没意思了,以前不也是这么玩吗?” 我心头一愣,看到他投来审视的目光,下意识地说道:“胡说什么,我有说不玩了吗?你的人又没到。” 他乐呵呵地笑了,故作神秘地说道:“前阵子齐远就这么跟我说的,江衡予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不管是多好看的男女都处不长,好像丢了魂一样,别是被上次那个小男孩给勾住了吧。我当时就说了,这怎么可能啊,江衡予是谁啊,连谈婚论嫁的女朋友都能说算就算,怎么可能和个小男生认真呢?你们分手的时候在一起多久了,一年有了吗?” 我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地答道:“快一年半了。” 庄谨顿了顿,故意盯着我看了半天,拉长语调地说道:“是啊,才一年半算什么,你看我和许明言在一起这么久还不是该玩就玩,我告诉你,两个人要想在一起更久一点,偶尔尝尝外面的滋味,保持新鲜感是绝对有必要的。” 我斜眼看向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算是在跟我传授经验?” 听到这话,庄谨更是得意万分:“那当然,我才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有资格说这话的。” 庄谨的话让我想起父亲的言论,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倒是和老头子不谋而合。只要家里有个人在,外面怎么玩都无所谓。只不过庄谨没老头子这么大男子主义,他仍然会说家里那个人才是他的最爱,真正让他愿意一直在一起的人。不过,甜言蜜语的包裹之下,风流多情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按照叶韩当初的说法,我确实算个寡情的人,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不管多么荒唐的事情都会发生。然而,我始终算不上多情,也不曾做过背叛他的事情。 说来奇怪,和叶韩分手已经半年了,他当时的那些话现在想来仍然清晰,甚至有点一针见血的意思,往往猛地想起都让我有些心惊。只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寡情薄幸,又为什么还会记得他的事情、留着他的东西? 庄谨推推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齐远带着服务生进来,把酒和小吃送到了桌上。忙完这些事,他坐到我旁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叶韩了。” 我还没吭声,庄谨先叫起来了:“就是上次那个小朋友?叫过来一起玩玩啊,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我无奈地看向他,答道:“叶韩连我都不愿意见,还肯过来坐坐?” 见齐远盯着我看,我拍拍他的大腿,说道:“年轻人和朋友出来玩玩很正常,上海就这么大,撞见了也不奇怪。” 听我这么说,齐远不再开口,他听说庄谨叫了点人过来玩,兴奋地跑过去问他找了什么人。我开玩笑地提醒他说,小心惹了一身香水味回家又要跪搓衣板了。他气恼地瞪了我一眼,答说,现在早就不兴这一套了,要跪也跪电脑键盘。 没多久,庄谨的朋友就来了,这家伙人脉广,什么圈子都有他认识的人。这次找来的朋友都是影视圈的,女的像模特,男的像演员,混了几个三流小明星,没什么名气,但长相都还不错。 男人的聚会总少不了腥膻色,很快,包厢的重点就不是唱歌了。房间里灯光昏暗,烟雾腾腾,气氛中充满了暧昧和情色。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尽管齐远笑我很久没谈恋爱了,但不代表我没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坐在我旁边的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子,丹凤眼,轮廓柔和,鼻梁很挺,看得出他对我有点意思,刚坐下来就问我名字,借机和我攀谈起来。 我记得他刚进来的时候先和庄谨打了招呼,这会儿便逗他说:“怎么不和庄谨多聊聊,你们是老熟人吧。” 他脸上一红,比我想象得要青涩一点,看了一眼庄谨他们,答道:“和他熟的人太多了,我还排不上号。” 我闲着无聊,故意和他开玩笑:“是吗?和我熟的人也很多,你肯定在这里能排上号?” 果然,他微微变了脸色,有那么点生气的意思。我不禁大笑起来,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给他倒了半杯酒。他接过了杯子,仿佛是读懂了我的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 我们刚碰了杯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抱歉地对我笑笑,然后便出去接电话。我没想偷听他讲话,刚好齐远让我打个电话给一个朋友,问问他什么时候才到。 我走出包厢的时候,那个年轻人并不在附近,打完电话,我正准备回去,不小心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来他就在转角。 “我都和你们说了,今天有事,有活动,听明白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饭局,我告诉你们,谁也别去,那老头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个老GAY。” 平心而论,刚才坐在里面的时候真看不出他的嗓门这么大,而他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分贝过人,仗着附近都吵吵闹闹的,干脆是破口大骂起来,对着电话里的人不停地抱怨。 我看着他皱眉大骂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如此情景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当初,我第一次对叶韩留下印象就是因为他对着电话发牢骚,完全没发现牢骚的对象就站在后面听着。而现在看着这个和叶韩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我不禁有些恍惚,当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慢慢涌现,虽然没有到惊心动魄的地步,却让我感到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无奈地笑笑,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冷不防地撞见了叶韩。 叶韩是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四目相交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和半年前没什么不同,脸上仍然带着几分稚气,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愣愣地开口:“江衡予。” 我以为他会对我视而不见,不料,先开口的人竟然是他。不是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什么情况,而我心里也有不少场面话可以对他说,只不过,当我们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有那么点恍如隔世的味道,仿佛时间在此刻就停止了,喧闹的环境里只剩下我和他,而他的声音在我听来特别清晰,甚至连呼吸和心跳起伏都能感觉到。谁也不会相信,我刚刚才想到他,一眨眼,他就真的站在我面前了。 “来玩啊。” 我对他笑了笑,他对我点点头,从容地答道:“恩,和公司的同事过来放松一下。” 我笑着看向他,故意不说话。果然,他尴尬地动了动嘴唇,没话找话地说:“你和齐远他们一起来的?” 我点头,答道:“是啊,年纪大了,玩来玩去都只有这些老朋友,和你们年轻人不能比了。” 如果换了从前,叶韩一定立马跳起来说,你要是算老的话,我爸怎么办。然后我就会假装生气,掐住他的手臂逼问,难不成你还把我跟你爸比。 可惜,这种开玩笑的对话已经不会发生了,曾经有过的轰轰烈烈到分手时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此刻,叶韩不过是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那也挺好的,这么多年的朋友不容易。” 是挺不容易的,如果江衡予在爱情上也能这么长久,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那……我先走了。” 面对我的时候,他仍然有些拘束,而我表面比他从容很多,心里却不见得如此。看到叶韩要走,我不禁心头一跳,忽然开口,提议道:“要不要过来坐坐,你和齐远也很久没见了吧。” 叶韩愣了一会儿,苦笑地摇头:“不用了,我和他本来就不太熟。” 齐远是老板,叶韩只是个小员工,如果不是我的关系,他们连交情都谈不上。现在我和叶韩都没关系了,他又何必和齐远谈交情? 明知如此,我却不死心,笑吟吟地看向叶韩,说道:“难得碰见了,哪怕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说说话也不算什么吧?” 叶韩盯着我看了半天,迟疑片刻,还是摇头:“改天吧,我同事还在包厢等我呢,已经迟到了,不好意思再耽误。” 我自认为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此刻,竟然厚脸皮地还想和他绕下去。刚才和叶韩对视的那一瞬间,仿佛很多藏在心里的事情都冒出来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旧情难忘,只是有那么片刻的晃神,忘了我们半年多没见,忘了我们现在身处何地,也忘了我们早就分手的事实。 两个人相对无言,场面自然尴尬,我刚要开口,突然听到有人叫我:“你怎么出来了,来找我?” 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孩子打完了电话,正准备回来了。他看了看叶韩,问我说:“朋友啊?要不要一起去坐会儿?” 叶韩微微变了脸色,看看他又看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玩吧。” 说完,不等我开口,他失礼地往前走去,连声招呼都没跟我打。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我无奈摇头,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叶韩的尴尬,叶韩的惊讶,还有最后的失态,这些反应都让我清楚知道,他并没有忘记江衡予这个人。然而,他的要面子和坚持又告诉他自己,江衡予不是个好东西,绝对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 我半天才回过神,脑中重复着刚才的几句对话,自嘲地对自己说,我竟然连一句“你过得好不好”都来不及问他。 回到包厢,我刚坐下来便对齐远说:“我碰到叶韩了。” 齐远惊讶地看向我,还没吭声,旁边的庄谨先开口了:“在哪里?” “就在门口。” 听到这话,他立马就来了兴致,抓着我问道:“怎么不叫他进来坐坐。” 我苦笑地摇摇头,答道:“不是说了吗,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庄谨越发起劲,又问道:“他怎么说的?和朋友来玩?还是跟同事?” 我想了想,答道:“他说和同事聚会。” 这时,齐远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前几天小丁说叶韩好像在浦发上班。” 庄谨说:“浦发啊,我和他们谈过信贷的业务,他在哪家支行?” 齐远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庄谨笑道:“没事,改天我去分行问问看,这不是一查就知道了吗?” 我挑眉看向庄谨,提醒道:“你别多事。” 庄谨比齐远难缠多了,笑嘻嘻地保证说:“放心,我绝对不惹事。” 没多久,这小子又说:“我一定好好帮你打听。” 我没办法阻止他,只得随他去了。而事实上,我也想知道叶韩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庄谨又跑过来问我:“对了,你对小陈有兴趣吗?他对你挺有意思的。” 我看了看那个年轻人,笑着摇头,答道:“算了,今天没兴致。” 庄谨别有意味地看向我,调侃道:“今天没兴致?不是对他完全没兴趣?行啊,我懂你意思了。” 说完,他又跑过去和小陈嘀咕了几句,没多久,那孩子就过来了,问我要了张名片,互相交换了手机号码。 “不和他们唱歌?你唱的不错啊。” 他笑而不答,乖乖地坐在旁边,只是和我喝酒聊天。他们玩得越来越疯,而他也越坐越近,等到快散的时候,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下次我们自己出去玩,我会唱的歌多着呢。” 我笑着点头,没有果断地拒绝,也不会眼巴巴地凑上去,仍然保持暧昧不明的态度。 除了齐远要回家之外,庄谨他们各自都要续摊,而我开车送小陈回去以后,鬼使神差地又把车子开到了钱柜。 这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钱柜门口来往的人很多。我把车子停在街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等待叶韩从里面出来。我就这么等了一刻钟,可惜,叶韩一直都没有出现。可能他还在里面,也可能他早就走了,半年才碰见一次,我们的缘分真的不算深。 我自嘲地笑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笑话自己的无聊,一边又忍不住回想先前的情景,我和叶韩的突然重逢,以及他的态度和神情变化,还有那种尴尬到暧昧不明的气氛。我们曾经有过很多的回忆,但是,真的和他碰面了,我连叙旧的机会都没有。其实我们确实不能再做朋友,从那一眼、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归根结底,他无法忘记我,而我也放不下他。 35 几天后,庄谨真打听到了叶韩的情况,乐呵呵地跑到我这里邀功。这小子向来不跟人客气,“乓”地一声关上门,拉了张椅子就坐下了,也不管我是不是在忙。 “来了啊。” 我放下手里的工作,抬头看向庄谨。他笑嘻嘻地凑上来,得意地说道:“江衡予,你可不要太佩服我,今天礼拜几了?” 我不禁轻笑,答道:“礼拜三,怎么了?” 庄谨敲敲桌子,表情夸张地说道:“才三天对吧,我已经把叶韩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我早就猜到了他的来意,此刻,却也不免愣了一下。脑中闪过那天遇到叶韩的画面,脱口而出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庄谨问我要了烟灰缸,无所谓办公室有没有开窗,非但自己点了根烟,还把一整包都推给我。 “马马虎虎吧,我星期一刚好和浦发的朋友吃饭,顺便打听了一下他们这几个月的新人,真巧,叶韩上班的那家支行就在我们公司附近,负责贷款的经理跟我很熟的。” 说到这里,庄谨别有意味地看向我,低声道:“我在酒吧碰到过那家伙,大家打过招呼,看样子也是同道中人,心照不宣啊。” 庄谨扬了扬下巴,又说:“昨天我找他谈住房贷款的业务时,特意自己去他们银行跑一趟,对了,叶韩就是这个部门的,不过,他现在是和房屋中介商打交道,是那家伙的下属吧。” 我微微皱眉,明白了庄谨的意思,心里顿感不是滋味。庄谨露出了然的表情,接着说:“怎么样?巧了吧,我跟他聊了几句,他应该没认出我,还跟我换了名片。” 说到这里,庄谨真拿出了一张名片,笑嘻嘻地放在办公桌上。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叶韩的名字。 我刚想拿起来,庄谨突然抢先一步,嚣张地拿着那张名片在我面前乱晃。 “人家是给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给你看看就不错了。” 他慢悠悠地把名片收好,挑眉问我:“江衡予,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人家说不定已经和上司谈恋爱了。” 我愣了愣,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的。” 庄谨大笑,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你们分手多久了,半年多了吧?” 我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叶韩是个死心眼的人,不会这么容易……” 不等我说完,庄谨冷哼,插嘴说:“你又知道了?说不定他就是和你分手了才知道死心眼没好下场。” 明知道庄谨的话毫无根据,我却不由得心头一惊,胸口微微抽搐,竟然感到些许不安。 “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就算现在没意思,不代表以后没意思。” 庄谨顿了顿,忽然又开口:“而且,就算叶韩对那家伙没意思,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也没意思?” 听到这话,我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庄谨。那家伙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难以猜测是真是假。 “庄谨,你什么意思?” 我应该跟他开几句玩笑,一笔带过这个话题。然而,可笑的是我竟然笑不出来,甚至有那么点严肃。 果然,庄谨越发来劲,嬉皮笑脸地说道:“什么意思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知道的,我就喜欢这种年纪轻,长得不错的男孩子。” 我对他笑了笑,摇头说:“算了吧,叶韩不好玩,你别去玩他。” 庄谨反问我:“好不好玩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跟你的标准不一样,就是喜欢这种专情的孩子。” 没说几句,他又露出痞气的笑容,接着说:“再说了,还没玩过呢,你怎么知道我觉得不好玩?”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当然猜到他是故意激我,也知道应该表现得无动于衷。可惜,脑中不断浮现出刚遇到叶韩的情景,还有分手那天,他临走时的那种眼神。明明已经隔了半年的时间,当时的感受仍然这么真切,我甚至产生了错觉,现在的我还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叶韩离开。 这种感觉算不算后悔?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开始后悔?或者说我早就后悔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 也许我对叶韩的感情在分手前已经消磨的差不多了,但是,分手的震撼让我迟迟都无法忘怀,相反,我们曾经的回忆,他留下的东西,这些在我的心里逐渐放大,竟然变得越来越重要。 “喂,江衡予,别不说话啊,再不说话我真去追他了,反正我也没损失。” 庄谨推了推我,迫使我回过神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地看向他,说道:“别说这个了,有意思吗?庄谨,你小子就像我说一句不准招惹叶韩,对吧?” 庄谨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个劲地朝我笑。 我们两个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我突然问他:“叶韩过得好吗?工作还顺利吗?” 庄谨轻笑,答道:“顺不顺利你应该能猜到,银行哪有这么好做的,他现在还没转正呢,听说要做到一定的业绩才能报到上面。” 我不由得皱眉,确实为他担心了。就在这时,庄谨走到我的旁边,背靠着办公桌俯视我,一针见血地说道:“江衡予,你问我没意思的,你要知道他好不好,问他本人才最准确。” 我抬头看向他,自嘲地笑了:“我去找他?他不愿意见我的,到时候多丢人啊。” 庄谨冷冷地说:“齐远真没说错,你不是对他无所谓,就是要面子不肯承认,也不肯让他知道。”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向我,笑道:“江衡予,你是第一次被人甩,滋味很不好受吧。” 我无奈地苦笑,长叹道:“是啊,确实不怎么样。” 庄谨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说道:“反正我的资源就摆在这里了,你要打听什么消息,我一个电话就能帮你问问。要不然,我找个机会跟他套套关系,故意接近他也行。” 我知道庄谨够意思,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过阵子再说吧。” 庄谨气呼呼地瞪向我:“还等啊,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明天就和谁在一起了。” 我按住他的肩膀,笑着说:“庄谨,我有我的顾虑。” 庄谨奇怪地看向我,问道:“你能有什么顾虑?” 我不自觉地笑了,叹了口气,说道:“太多了,比如,我应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怎么让他相信我不会再跟他分手,还有,我凭什么要他原谅我、愿意接受我。” 不等庄谨开口,我摇摇头,接着说:“不错,我确实放不下叶韩,可是,庄谨,我们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不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我已经伤了他一次,不能伤他第二次。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江衡予是懂得责任、懂得好好过日子的,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叶韩相信,难道骗他?哄哄他吗?” 想到洗手台上的那套牙刷和杯子,我突然忍不住笑了。我曾经告诉自己,留着就是留着,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我一直没忘记叶韩。可惜,叶韩还会愿意跟我回家看看吗?看看我留着的东西,以及我们生活过的地方。 “哄哄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先把他哄回来再说……” 庄谨的话还没说完,我便心有感触地说道:“骗骗他是很容易,可是,再骗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我自己都没想清楚,光靠哄、光靠骗,我们处不长的。” 庄谨仍不明白,问道:“我真不懂,江衡予,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等你改变了、愿意和他过一辈子,说不定到那时叶韩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况且,他现在也未必愿意再接受你。” 我不禁轻笑,点点头,答道:“是啊,所以,我该给自己一次机会,也希望他给大家一次机会。” 庄谨忽然想到什么,问我说:“我明白了,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和他做朋友。” 我笑着看向他,反问道:“做朋友不好吗?什么都是从朋友开始的。” 庄谨似笑非笑地答道:“好是好,不过,江衡予,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佯作沉思地想了一会儿,经不住笑道:“自私就自私吧,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就算我要说自己是无私的也没人相信吧。” 我点了根烟,然后把盒子和打火机丢给庄谨。 “我们一直都很自私,什么爱不爱,对谁好,就凭自己高兴。自私了二十年,谁知道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值得自己无私付出的人,就算遇到了,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仅凭第一眼的感觉吗?就当是试试看吧,我也想知道自己对叶韩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遗憾?后悔?还是真的忘不掉了。” 庄谨不再说什么,笑着点点头,抽完这根烟就说要去齐远那里坐坐。 等他离开以后,我没有开始工作,也没办法投入工作。脑中不自觉地想起刚才的对话,叶韩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会喜欢上别人吗?他的新上司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假公济私地追求他?我的心里有很多的问题,却没人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我很明白,答案在叶韩这里,也只有他最清楚,但他愿意告诉我吗?哪怕是和我见一面,好好地吃一顿饭。 庄谨的话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震撼,真正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自己的感情,当我听他说起叶韩的事情时,那种专注,那种沉默,以及刹那的走神和失态,这些都意味着他在我心里存有重要的位置,非但不能听过就算,甚至被他牵动了心弦。然而,我仍然无法肯定对他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到底是因为遗憾、内疚还是不甘心,而爱情的成分是否足以让我开始改变?我确实放不下他,但放不下的同时,我也不敢贸然做点什么,当初的追求更是万万不能。因为,我根本无法忘记他临走前的问题——江衡予,你可以跟我过一辈子吗? 我不得不承认,江衡予确实够自私,想到什么就要去做,没有信心就停滞不前。因为害怕责任,所以不敢承诺。因为放不下他,不愿意远远观望,做朋友多好,给我时间慢慢想,给我机会接近他。 36 可能我和叶韩的缘分未了,没过几天,庄谨那边又来了消息。这天,我正想该怎么去找叶韩,那小子就打电话过来了,他说,昨天约了叶韩出去吃饭,中途,叶韩家里突然来了电话,急匆匆地就离开了,饭都来不及吃完。今天早上,庄谨又打电话过去,套了半天话才知道叶韩家里着火了,路由器忽然烧起来,正好家里没有,大半套房子都烧得一干二净。 我还没说什么,庄谨就劝我赶紧去慰问一下,至少让叶韩知道我还在关心他。 关断电话,我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我不敢肯定叶韩一定会接我电话,又或者一定到我的声音就会挂断。 算准了银行下班的时间,我特地开车去了叶韩的公司。把车子停在对面,一边看着银行的情况,一边打电话给他。电话响了很久,叶韩匆匆接起,说道:“喂。” 听到叶韩的声音,我不由地笑了,说不上是什么缘故。 “是我,江衡予。” 果然,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半天,他生硬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即便是隔了电话,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紧张。而他越是表现得紧张,我反而放松下来。 “快下班了吧,我请你吃个饭,上次在钱柜碰到都来不及说几句话。” 叶韩愣了一会儿,正要说“不”,我又插嘴道:“我已经在你们单位对面了。” 叶韩似乎很吃惊,迟疑片刻,他才答道:“不用了,没这个必要。” 听到这话,我禁不住大笑起来,反问道:“怎么就没必要呢,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 叶韩深深地吸了口气,坚持地说:“那和你没关系吧,江衡予。” 我知道他没生气,即便他的语气很冲。而他越是急着拒绝,我越是有耐心:“连吃顿饭都不行吗?叶韩,我不想和你弄得这么僵……上次碰面不是挺好的吗,我们是可以好好说话的。” 叶韩不吭声了,电话中,依稀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长久的静默之后,他终于开口,态度不像先前这么强硬,但仍然拒绝道:“我下班还有事,改天吧。” 我不再坚持,爽快地说“好”,他似乎很吃惊,但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 过了十多分钟,叶韩从银行走出来,他站在门口看了好半天,这才往斜对面走去。而我悄悄地跟在后面,小心地保持距离。没多久,见他走向旁边的小饭馆,我突然开车上前,按下车窗叫住他。 “叶韩。” 叶韩惊讶地看向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我对他笑笑,问道:“你不是说有事吗?宁可卖盒饭也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 叶韩板起脸孔,气呼呼地盯着我,问道:“江衡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扬了扬唇,含笑地望向他,语调温柔地说道:“叶韩,我挺想你的。” 叶韩顿时没了声音,眼眸微颤,紧抿着嘴唇,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看,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 我对他报以轻松的眼神,打开车门,招呼他说:“上车吧,我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叶韩凝神看向我,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仿佛要把我看穿一样。 “我不想和你吃饭。” 他的语气仍然是硬邦邦,但表情开始松动起来。 我厚脸皮地说道:“没关系,我很有耐心的,可以等你一路,让你好好考虑。” 闻言,叶韩冷眼看向我,低声地骂了一句厚脸皮。然而,他的气恼没有停留多久,我越是耐心地等待,他的表情越是复杂,沉默半晌,怀疑地问道:“只是吃饭?” 我笑着点点头,温柔地看向他,答道:“是,只是吃饭。” 叶韩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失望,只是这种失望霎时消逝,还来不及告诉我什么。 我不再说话,只是耐心地等待,而他考虑了一会儿,总算决定上车了。 车门刚关上,叶韩便冷下脸,催促道:“还不开车?不是吃饭吗?” 我忍不住大笑,连声说好。 下班以前,我就订好了餐厅,是我们在一起时,他最喜欢去的那家。车子开到餐厅楼下,叶韩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我,脸上的神情好像是在骂我无聊,又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饭间,我和他只聊工作,半句不提当初的事情。快吃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江衡予,你怎么知道我在银行上班?还知道是哪家支行?” 叶韩咄咄逼人地盯着我,一幅非要问清楚不可的样子。我没想瞒着他,直截了当的答道:“你们有个客户姓庄,对吧,房地产公司的。” 叶韩一愣,奇怪地问道:“庄谨?他是你朋友?” 我笑着点点头,果不其然看到叶韩变了脸色。不等他开口,我温和地说道:“家里没什么吧,着火不是小事情。” 叶韩咬牙切齿地瞪向我,答道:“不用你多事!” 不管他用什么口气和我说话,我都不会对他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叶韩,我只是关心你,今天庄谨提到这事我才知道他认识你,而你家又出了事……” 我拍了拍叶韩的手,不用他把我推开,我就先放手了。然而,他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半天,竟有片刻的晃神。 “我听他说,你们家烧得挺严重的,现在父母都住到亲戚家去了对吧,你住哪里呢?总不能也跟着住过去吧。” 叶韩冷哼,答道:“住酒店不行吗?” 我摇摇头,劝道:“住酒店太贵,你能住一天两天,总不能住几个月吧,装修不是两三天的事情。” 叶韩眼神闪烁地看向别处,不服气地说:“和你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住朋友家。” 我不禁轻笑,反驳道:“住在同学家怎么都不方便吧,人家也是有爸妈的。” 叶韩脸上一僵,探究地打量我,又问道:“江衡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对他笑了笑,语气和缓地说道:“叶韩,搬到我家住吧。” 叶韩的表情僵硬了,眼睛死死地看向我,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气恼地骂道:“江衡予,你以为我有病吗?住你家?那还不如睡大街算了!” 我正想拍拍叶韩的手背,没想到,他这次竟然飞快地抽回手,半点儿都不让我碰到。 “叶韩,我只是想帮你,正好家里的客房还空着……” 话未说完,叶韩冷哼,问道:“没让别人住?” 我急着劝他,不假思索地答道:“你走了以后就一直空着,如果不相信的话就回去看看吧。” 叶韩满脸怀疑地看向我,实在让我感到哭笑不得。此时,不知他又想到什么,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口。 见他不说话,我暗自思量,接着说:“当然了,你想住在酒店也行,但这笔开销难道要问父母拿?或者问同学和同事借?不要说同学借不出多少钱,你也不想被同事知道的吧?” 叶韩似乎听出了我的别有意味,非但是没有反驳,甚至不甘心地看向我。 看到叶韩的反应,我便知道庄谨的猜测是正确的,所以,他忌讳的不是让同事知道,而是让他的上司知道。 见叶韩的态度略有松动,我紧接着说道:“叶韩,我是真心希望你接受我的帮助,我家的面积不算小,大不了我早点出门,晚点回来,我们见不了几次面得。” 叶韩茫然地看向我,疑惑不解地问道:“有必要吗?江衡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无奈地苦笑,答道:“还能为什么?叶韩,我只是关心你,担心你。” 叶韩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眼眸中满是矛盾的情绪,他盯着我看了半天,仿佛是在探究我的真意。然而,他越看越茫然,心烦意乱地低下头,沉吟片刻,淡淡地说:“让我想想吧。” 我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叶韩是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的。可是,他毕竟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借住在亲戚家显然是不合适的,难道一家人急着去租房子? 我不敢肯定叶韩一定会答应,但我知道,此刻已经不必再多劝。至少他说他会考虑,那就代表他已经开始动摇。 “你决定好了打电话给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叶韩抬头看向我,眼中掠过几分复杂的表情。我故意对他笑了笑,他立刻敷衍地点头,孩子气地吃着手里的东西,就是不愿意再看我。 察觉到叶韩的细微反应,我经不住笑了,心里渐渐地有了底。然而,还来不及感到得意,心中突然产生了几分担忧。用强硬的手段把叶韩拖回我的生活,这对他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情?我利用了他对我的余情未了,会不会害他再次落得遍体鳞伤? 37 那天以后,我没有刻意地接近叶韩,只是不时地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条慰问短信,问问看他们家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虽然我对叶韩说会耐心地等他的答复,但不代表我会无限制地等下去,过了一个礼拜,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打了一通电话给叶韩。我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有了决定,只是很客气地表示想请他吃顿饭。叶韩愣了一会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趁他还来不及回答,我劝道:“只是吃顿饭而已,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也要头痛晚上吃什么吧。” 听到这话,叶韩立马呛声:“管你什么事。” 我故意笑而不答,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为什么不管我的事?我想和你吃饭,想请你吃饭。” 电话里传来叶韩轻哼的声音,却没有传来他的回答,我很清楚,如果他真不愿意,早就坚决地挂电话了,不会给我磨蹭的机会。 “你几点下班,我去你们公司接你。”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听到了叶韩咬牙的声音,他冷冰冰地答道:“早着呢,起码要八点以后。” 我不禁大笑,温柔地说道:“那我八点到你们那里,你做完事了就下来吧。” 他刚想说什么,我抢先一步又问道:“晚上想吃什么,火锅怎么样?”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叫叶韩的名字,大概是领导要交代工作。他赶紧应了一声,敷衍地对我说:“到时候再说,我现在没空。” 说完,叶韩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而我看着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既然他没有把拒绝说出口,我理所当然地视作为同意。 叶韩说他八点下班,而我七点三刻就到了他们单位。我把车停在对面,耐心地等他下班。 刚过八点,见对面没有动静,我便打了个电话给他。 “还没下班?” 叶韩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还来不及回答,匆匆地对同事交代了几句话。 “还没,我忙着呢!” 他的态度很不客气,但我不会和他动气。 “那慢慢忙吧,我等你。” 叶韩忽然不说话了,半天才道:“我真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 叶韩的声音没有了先前那种冷冰冰的语气,不由得使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年以前——我和叶韩没有分手,我们仍然生活在一起。 可惜,霎时而过的错觉不会停留多久,我必须面对我们现在的状况。 “叶韩。” 我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温柔地说:“我说过等你就一定会等你。”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起来,依稀只能听到呼吸声而已。长久的沉默之后,叶韩忽然说道:“你爱等就等吧,说不定我得做通宵。” 我笑着答道:“恩,那就等通宵吧。” 果然,叶韩一时语塞,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挂断电话,我下车买了份报纸,以便慢慢地等他下班。不时地看向对面的情况,叶韩倒是没有故意躲着我,整整三刻钟过去了,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出来。 从七点半到九点,我自己都没想到一个半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我不过是喝了半瓶矿泉水,看了一份报纸,顺带回忆了刚才那通电话的情景。 叶韩不是傻子,不会掏心掏肺地告诉我真心话。而我也不是傻子,当然会从他的反应和语气摸索到什么。他没有明确地拒绝我,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证明他对我还有感情。 我很清楚,即便现在的叶韩还不愿意搬到我家,但至少他愿意和我吃这顿饭,也愿意见到我这个人。 大约九点半的时候,我连最后一本杂志都翻完了。我正打算下车买个面包垫肚子,手机突然就响了。 电话是姜妍打来的,她心急如焚地告诉我说,女儿好像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她现在带着女儿在家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拦到出租车。 姜妍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她越说越急,一边还要照顾女儿。听到她着急又紧张的声音,我叹了口气,只得耐心地安抚,答应她现在就去接他们。 从叶韩的公司到姜妍家用不了多久,十多分钟以后,我就把她们母女接上车,直接开往最近的医院。 小女孩确实很不对劲,脸颊通红,不停地喊冷,姜妍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担忧地问道:“小恒的额头好烫,怎么办,她肯定是发烧了!” 我对照顾孩子没经验,只能安慰她说:“别担心,很快就到医院了,挂个急诊就没事了。” 即便如此,姜妍仍然放心不下,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她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不停地用额头碰小恒的额头,以此来感觉寒热的程度。临下车的时候,她终于松开手,亲了一口小恒的额头,硬是挤出笑容,哄道:“小恒不要怕,妈妈带你去看医生,看过医生病就好了。” 小恒突然抱紧了姜妍,脸颊磨蹭她的胸口,哭丧着脸说道:“妈妈,我好难受啊。” 只是这么一句话,姜妍的眼眶就红了,心急如焚地拉着女儿往急诊的方向走去,可惜,女儿走不快,而她又抱得很吃力。 “我来吧。” 我拍拍姜妍的肩膀,从她怀里接过了小恒,五岁的女孩对一个男人来所并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女人来说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就好像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我不会想到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会这么辛苦,甚至无法想象从前那个大小姐一样的姜妍竟然能扮演好妈妈的角色。 我怀里抱着小恒,很清楚地感觉到小女孩的身体很烫,我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带她们挂了急诊。这天,医院里的人特别多,排在前面足有二十多人,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只得耐心地等待。 坐在急诊室外,消毒水的味道让小恒很不舒服,小孩子怕医院是天经地义的,小小的脸孔皱起了眉头,病怏怏地躺在姜妍的怀里。而姜妍为了让她躺得舒服,一直保持很不舒服的姿势,不时地还要摸摸小家伙的额头,就是担心她会烧得越来越厉害。 十点刚过,我突然想到刚才忘了跟叶韩说一声。我和姜妍打了一声招呼,赶紧跑到旁边去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我还来不及说话,叶韩便骂道:“江衡予,你跑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场景多么熟悉,在我们分手以前,叶韩不止一次地如此质问我。只是现在没有了当时的不耐烦,剩下尽是担心和抱歉。 “我在医院。”旁边都是人,我只得压低声音,轻声答道。 听到这话,叶韩顿时紧张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我知道他在担心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暖意。 “不是我有事……” 听到电话里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我便意识到叶韩已经下班了,忙问道:“你下班了?你在哪里?” 叶韩不答,反而问道:“你到底怎么样了?没事跑去医院干什么?” 我没想瞒他,回答道:“姜妍的女儿发高烧,我是送她们来医院的,不是我自己……” 不等我说完,叶韩气冲冲地打断了我的话:“哦,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事,那看来今天的饭也不必吃了。” 或许我应该立刻表明立场,向叶韩解释这件事。可是,此刻的我选择了沉默,反倒激起叶韩的怒火,他骂道:“说什么等我啊,你永远都是这样,什么话都是说过就算了……” “叶韩。” 我冷不防地开口,竟把叶韩吓了一跳,突然什么话都没有了。 想象叶韩现在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温和地说道:“我在新华医院,你过来一趟。” 叶韩愣了两三秒,反问道:“去医院干什么?凭什么要我……” 我笑着问他:“我们说好要一起吃饭的,你忘了吗?” 果然,叶韩立刻破口大骂:“你搞搞清楚,从头至尾我都没答应你!是你自己说要等我下班结果没做到!” 我没有否认,低声应了一句“恩”。大概没猜到我会爽快地承认,叶韩竟然说不出话了,傻愣愣地呆在那里。 “叶韩。” 我轻轻地念着他的名字,压低声音,用命令地语气说道:“到医院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以为叶韩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不说话了,半天才嘀咕说:“要我去医院?你有没有搞错,我……” 这一次,我的语气稍显温和,重复道:“我有话对你说,现在就过来吧。” 叶韩冷哼,赌气地说道:“行啊,你要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别怪我以后看到你绕路走!” 闻言,我不由得笑了,点头应和道:“恩,我知道。” 挂断电话,刚巧排到了姜妍的女儿。小女孩烧到了四十度,吓得姜妍心惊胆战,本来还心疼女儿被扎针,这会儿也说一定要把寒热压下来。 姜妍毕竟是一个人,难免手忙脚乱的,我陪着她们进去看病,又陪着她们配药吊盐水。到了那边先让姜妍看着女儿,我去找护士过来吊针。 等我带着护士过来的时候,姜妍一边轻轻地搂着女儿,正在哄她不要担心、不要怕痛。随后,她先是嘱咐护士轻一点,然后又握住了女儿的手。等到开始吊针以后,姜妍更是没法好好地坐在旁边,她既是要和女儿说话分散注意力,又要温柔地搓弄她的手,防止手会发冷、僵掉。看到姜妍努力照顾女儿的样子,我忽然产生一种感觉,从前那个娇贵的女孩是不存在的,而姜妍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温柔的母亲。 “姜妍,你变了。” 看到小恒昏昏欲睡地躺在旁边,我忍不住对姜妍说道。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对我说:“江衡予,没有变的人只有你。” 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她接着说道:“我们五年没见,我结过婚,又离过婚,现在还多了一个女儿,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反倒是你,怎么会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呢?” 我对她笑了笑,问道:“我真的一点都没变?” 姜妍佯作苦思地皱起眉头,回答道:“可能总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吧,不过,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只是很快就不见了。 “不过,江衡予,你能问我这句话就证明你至少开始改变了。” 我想了想,没琢磨出其中的道理,而她也看出了这一点,说道:“你以前只顾自己过得开心,怎么会管别人有没有变、自己有没有变。” 我知道姜妍了解我,也知道这话一点都不错。笑着点点头,不再问下去,反倒是姜妍笑着问我:“你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我转而看向小恒,答道:“变得成熟了,稳重了,也有责任感了。” 姜妍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有所指,无奈地笑笑,答道:“没办法,我现在是做妈妈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像小姑娘一样。何况,现在的生活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小恒就是我的责任。” 见我没出声,姜妍又问道:“江衡予,你懂吗,承担责任的感觉?” 目光扫过我的表情,她顿了顿,笑着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两个人而活,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顾虑到对方,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可以随心所欲,时刻都要记住自己身上承担了一份责任,江衡予,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看着姜妍平静地说出这些的话,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的震颤更是不言而喻的。 从前,我和姜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照顾她,为她安排所有的事情,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现在,姜妍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变得成熟了,她做了妈妈,她懂得了生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她完全有资格告诉我什么叫责任。五年的时间让姜妍走到了我的前面,竟然可以反过来教育我。 我看了看小恒,又看了看姜妍,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正是和叶韩分手的情景。如果当时的我懂得什么叫责任,是不是就能回答他的问题,是不是就不用和他分手了?而如果我现在明白了,还有没有可能给他一个答案?是不是能和叶韩好好地在一起? 一句“责任”把我的脑子搅乱了,我不停地想,不停地假设,绞尽脑汁都没有得到答案。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并没有人在逼我,而是我心甘情愿地面对这个问题。因为姜妍的改变,我第一次意识到,江衡予也应该改变了。五年的时间就让姜妍领先这么多,难道十年后,我还要让她看到江衡予仍然是个害怕负责的男人?哪怕抛开姜妍的原因,我也不愿意这样下去。 看到姜妍和女儿之间的母女情深,我突然觉得或许责任并不这么可怕。对两个人来说,责任不单单是一个担子,也是联系感情的纽带,它把两个人牢牢地拉扯在一起,建立了一种最为亲密的关系。就好比我和叶韩的关系,两个人只顾眼前的恋爱就只是恋爱,而如果我们愿意对彼此担负一份责任,是不是就能称之为家了呢?这就和姜妍母女一样,两个人,一个家,我们都要对彼此负责,都要承担对方的生活,对方的幸福,甚至是对方的人生。不久以前,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是压力,是不愿面对的东西,可是,此时的江衡予竟然开始动摇了…… 简单的“责任”二字就让我想了很久,而姜妍一直没有催我回答,或许她早知道我不会回答,而她想要的也仅仅是我能正视这个问题。 等我回过神来,姜妍与我相视一笑,她正要开口说什么,我的手机就响了,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我就知道叶韩已经到了。 果然,那小子第一句话就问道:“江衡予,你不说你在哪里让我怎么找啊。” 我对姜妍使了个眼色,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你在哪里?站着别动,我来找你。” 叶韩没好气地答道:“还能在哪里?医院门口啊!” 我忍不住笑了,叮嘱了一句“别乱跑”,然后便挂了电话。走到医院门口,果然看到叶韩冷着脸站在那里,看到我更没有一句好话。 “江衡予,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笑而不答,刚想勾住他的肩膀,立马就被他推开了。一路上,他赌气不跟我说话,而我也没有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就这么回到了姜妍那里。 姜妍并不奇怪叶韩的出现,反倒是叶韩看到姜妍的时候,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是我朋友,姜妍。” 姜妍的手被女儿紧抓着,没办法站起来,只得笑着向叶韩点点头。而叶韩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傻傻地说了句“哦”,又傻傻地抱了名字。 我站在叶韩的旁边,笑着说道:“我本来是和叶韩约好吃饭的,接到你的电话临时走开了,怕他不高兴才让他过来看看,你给我证明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是特殊情况。” 姜妍含笑着打量了叶韩几眼,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们约好吃饭,我女儿发高烧,我带着她叫不到出租车,情急之下才打电话找江衡予帮忙。” 说完,她推推我,又说:“你们先去吃饭吧,我们很快就好了。医院门口有这么多出租车,不用担心叫不到。” 我点点头,拍拍叶韩的肩膀,说道:“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叶韩愣愣地看向姜妍,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就跟着我跑了。等到我们走出了医院他,他才反应过来,板起脸孔,毫不客气地说道:“江衡予,你到底搞什么鬼,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就是让我见见你的前女友?” 话刚说出口,叶韩自知失言,脸上一红,扭头不认账了。我大笑起来,上前勾住他的肩膀,不顾他的反抗,硬是按住他不让动。 “既然是前女友,早就只是朋友了,我带你来见姜妍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和姜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帮她只是因为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太辛苦。” 叶韩冷哼,没有搭腔。我用力握住他的肩膀,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她的改变让我意识到什么是责任。” 我顿了顿,转头看向叶韩,接着说:“责任没有我想象得这么可怕,也没有我以为地这么无足轻重。” 叶韩抬头看向我,警惕地问道:“江衡予,你想说什么?” 我笑着看向他,故意没有回答。而他耳根微红,强硬地把我推开,戒备地说道:“江衡予,我警告你,我只是答应和你吃顿饭,其他的事情……” “是吗?” 我笑着问道,不等叶韩回答,温柔地说道:“可是,我并不只想和你吃顿饭而已。” 听到这话,叶韩的脸上露出慌张的表情,越发显得不知所措。与此同时,我却感到十分安心,耐心地说下去:“叶韩,搬过来住吧,不想见到我也没关系,就当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我做个隐形房东好了,你需要我的时候才会出现。” 叶韩神色恍惚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看向我,他似乎在思考,又或者在挣扎。他的眉头紧蹙,眼中透露了复杂的情绪,但不管是怎么样的矛盾,源头都是来自于我。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大街上,无所谓旁人的目光,也不管肚子有多饿,叶韩响了很久,想到他的脸色越发烦躁……终于,他忽然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问我:“房租多少,包不包饭。” 我刚笑出了声,就遭到叶韩的一记白眼。我只得乖乖投降,收敛了笑意,答道:“一个月八百,包水电和宽带。三餐的话,两个人吃饭免费,一个人吃半价。” 话刚说完,叶韩气恼地喊道:“江衡予,你……” 我赶紧投降,哄他说:“好好好,不管几个人吃饭,统统都免费,行了吧?” 叶韩不答,看了我半天,才说道:“八百块是房租,水电煤我另外给你两百,饭钱另算,钟点工算我跟你合请的。” 不管叶韩说什么,我都没骨气地说“好”,只要哄得他开心,大不了我再绕个弯把钱还给他。 见我答应了,叶韩终于点头。就在这时,我们两个人的肚子都叫了,互相看对方一眼,他没好气地道:“都十点半了,还吃什么饭啊。” 我上前几步,顺手勾住他的肩膀,说道:“本来就说好吃火锅的,我选的那家要开到两点才关门。” 不给叶韩反驳的机会,我忙是推他上车:“走啊,再不去就没羊肉了。” 叶韩一边骂我胡说八道,一边坐上了车。这一次,不用我催,他自觉地系上安全带,就好像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其实,我并没有想到叶韩这么容易就答应搬来住,事实上,本来我对他的答案是没多少信心的。或许是我无心插柳,灵机一动把叶韩叫来见见姜妍,既让他相信我和姜妍真的只是朋友,也让我有机会说出这么多心里话。又或者说,因为姜妍而产生触动的人不仅仅是我,连叶韩也感受到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一家人。 即便我们和姜妍的情形不同,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有相同点。她对女儿的责任,情人之间的责任,那都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虽然会带来压力和束缚,但同时又是一根牢固的纽带,将两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为有了这份牵绊,两个人的感情足以得到升华,那不单单只是一份爱,也是一个家庭,一个世界,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守护的世界。 当然,现在的江衡予还不会把这些念头告诉叶韩,因为他还没有理清楚头绪,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能承担这份责任。可是,一旦他的心里有了决定,他一定会第一个告诉叶韩,只告诉叶韩…… 38 自从叶韩搬来以后,我们明里十分融洽,既没红过脸,更没吵过架。因为他每天都很晚回家,我们连坐下来好好说话都难。我怎么都想不明白,银行的工作能有多忙,他只是一个小职员,又不用应酬客户。过了几天才发现,原来他是吃了晚饭才回家。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专心打起歪脑筋。到了九点,我听到外面有动静,立刻一个箭步走向电视柜,装模作样地翻起东西。 果然,叶韩开门进来,见我把抽屉一个个都打开着,问我说:“你在找什么?” 我皱起眉头,苦着脸说:“胃痛,找药。”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三餐总是不稳定,所以,叶韩是知道我胃不好的。 他一边换鞋,一边随口说:“左手第二个抽屉。” 说完,他的动作不禁停顿,冷淡地说:“以前是放这里,不知道现在变没变。” 我不必抬头就能想象他脸上的表情,心头不由得一怔,却是不怎么好受。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朝他扬了扬手,说:“没变,还在这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连句话都没有。 我暗暗地想,刚才没说错话吧,难道又踩到他地雷了? 我正愁眉苦想,蹲在地上都忘了起身。突然,叶韩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递给我说:“拿着吧。“ 我不禁一愣,略微有些诧异,下意识地看着他。而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烦躁地说:“还不快拿着。” 见我接过杯子,叶韩不自然地皱眉,颇有气势地教训我说:“少拿啤酒可乐来吃药,吃了也是白吃。”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接着话题说下去:“吃再多药都不如好好吃顿饭,你看我平时除了应酬,想吃顿热饭都难,不是在办公室叫个外卖,就是回家凑合煮完面。” 我一下子站起来,凑近叶韩的脸孔,笑嘻嘻地说:“不如我们凑个伴,一起在外面吃,或者买了回家吃都好。” 叶韩半天没吭声,只是笑吟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冷哼说:“你根本就没胃痛吧,我看你精神可好了。” 我不怕他揭穿,厚脸皮地往前一步,鼻尖几乎撞上他的额头,说:“本来是痛,刚才想到这主意,忽然就不痛了。所以,你比这胃药还灵,简直能治百病啊。”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距离对叶韩来说是很敏感的,也乐于看到他的耳根因为这种暧昧的氛围而慢慢泛红。可惜,他没让我得意多久,一个箭步躲开我,恶狠狠地骂道:“江衡予,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幼稚?” 我大笑点头,回答说:“知道啊,我还厚脸皮呢。” 叶韩气恼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我幼稚我自豪是不是?” 我嬉皮笑脸地凑上前,说:“这样才显得我特别,你看,和我在一起每天都有新花样,笑一笑就能多吃两碗饭。” 没想到叶韩偏偏不吃这套,嘲讽地问我:“你知不知道,你脸上写了三个字。” 我佯作惊讶,乐呵呵地反问说:“写了什么字,我爱你?” 他脸色一怔,迟疑数秒,这才没好气地瞪向我,冷笑说:“不靠谱!” 话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正想追上去,忽然听到“砰”的关门声,干脆连个背影都没留给我。 几天后,我趁工作空档,坐在办公室好好想了一下叶韩的事,以及我想做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身边的朋友都认为,江衡予是不需要家庭的,事实上,这是对我的一种误会。其实我何曾不想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一个知心的爱人,用我的肩膀承担两个人的未来。可是,我害怕自己做不到,所以直觉地想要逃。 越是年轻的时候,越是以为组成家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除了我爱你、我要你,还用得着什么?直到在社会上打滚过,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家庭,我便知道,哪怕是物质生活都不是大事,更重要的是能否形成生活上的默契。如果心理状态还不够,即便勉强在一起,最后不过一拍两散,甚至撕破脸各自难看。 但是,如果对方是叶韩,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我爱他,我也了解他,即便我们分手过一次,我仍然没有忘记他。而从他的反应看来,他也爱着我。 男人就是这么犯贱的动物,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没有人逼才会主动争取。而叶韩就是第一个让我想要尝试稳定的人,不管是因为爱他,还是我的年纪到了这份上,总之,我发自内心地想要和他往更远的方向发展下去。 一套房子的装修需要多久,我比谁都清楚。一旦这个借口没了,我很难再有机会和他朝夕相处,而叶韩又是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我知道时间真的不多了。 既然他不吃装病这套,我就只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优点——厚脸皮地死缠烂打。 四点刚过,我就关了电脑往外跑,迎面撞上齐远来找我,开口就说:“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想来找你呢。晚上跟我回家,知道你一个单身汉没饭吃,今天我老婆亲手下厨,让你小子来蹭饭。” 我没空和他罗嗦,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晚上有事。” 齐远立刻就想歪了,说:“你和庄谨又约了到哪里找乐子?臭小子,不叫我啊……” 不等他说完,我摇头说:“我有正事。” 他大笑着问我:“都下班了能有什么正事?对,反正你单身,找乐子也算正事。” 我故作神秘地朝他扬了扬下巴,说:“我去叶韩他们银行门口蹲点。” 齐远脸上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作势要踢我,说:“还蹲点呢,工作都没见你这么卖力的,滚吧,别让我看到你这副臭不要脸的样子。” 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齐远说得不错,我当年市调都没这么认真,竟然就把车停在路边,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期间,甚至连下车买杯咖啡都没有。 可惜,我等到了叶韩,却没有等到这顿饭,那小子把车停在银行门口,下了班就直接上车,只留下汽车尾气给我。幸而我的车要比他好不少,一路尾随都没有跟丢。 车子刚开了三个路口,叶韩就发现了我的车,他又是走小路,又是赶黄灯,可惜就是甩不掉我。最后,他急匆匆地停在路边,飞快地下车走向我,脸上的表情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敲我车窗说:“你追了我一路想干什么?别告诉我这条路能通到你家!” 我故意逗他,笑着说:“你不是都知道我在追你了吗?” 叶韩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没好气地瞪向我,说:“你真够无聊的。” 见他转身要走,我连忙追下车,朝他喊道:“既然都遇上了,一起吃个饭吧,两个人吃饭总比一个人好。” 叶韩头也不回地回答:“遇你个头!谁说我一个人了!” 见他上了车,我赶紧往回跑,不敢有丝毫晃神。后来的路上,他不再绕圈子,一直往北开,等到车子进了小区,我就猜到多半是亲戚家。只是他的车能进去,我可不行,只得停在了街边。 叶韩的这顿饭吃了很久,而我在车里也等了很久,不管是出于无聊,还是出于执着,我竟然一步不离,凑合地吃了便利店的盒饭,一直待到叶韩的车出来。 车子从小区开出来的时候,车速很慢,缓缓靠边,并没有直接上路。而我的车子距离他足有十多米,又是躲在树荫下面,很难一眼发现。 见叶韩的车子不动,我倒是有些好笑,心想,难不成他在找我? 我试探地打开大灯,因为车子比他的高,正好从上而下照下去。只是几秒钟的工夫,叶韩开始发动车子,一路往前开去。而我一边紧随其后,一边暗自想道,看来我应该是猜对了。 39 我如法炮制地跟了几天,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叶韩的车没有停在银行门口。果然,到了下班时间,他从里面走出来,和同事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往路口走去。我立马下车,飞快地追上前,朝他喊道:“今天也这么巧,我们又遇上了啊。” 叶韩见了我,马上就沈下脸,没好气地说:“我没空和你罗嗦,忙着呢。” 我笑问他说:“都下班了,能忙什么?” 叶韩回头看了一眼,见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过来,低声说:“等会儿我们行长请客吃饭,我出来先叫车。” 我刚要开口,正好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脸孔,心想,这不是陈瑞国吗?还真是熟面孔了。 陈瑞国是个大胖子,没走几步就大喘气,大老远地看见我,一边快步跑来,一边喊我说:“江衡予,你怎么在这里?” 等到他走过来了,我一把勾住叶韩的肩膀,笑着说:“我表弟,今天刚好路过,想找他吃饭的,没想到遇上你了。” 叶韩倒是给我面子,没有立马推开我,只是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着声色地瞟了我一眼。 “你什么时候跳槽了?没听说啊。” 陈瑞国回答说:“大半年了。” 他看了看叶韩,又看向我,说:“难怪我说小叶年纪轻轻这么能干,原来是你表弟啊……” 他一把拍上我的肩膀,说:“正好我们单位一起吃饭,你也一起来啊,我们多久没碰上了。” 我还没回答,陈瑞国已经拉着我往前走,见叶韩冷着脸的样子,我赶忙痛快地回答:“好,我的车就在前面,走吧。” 果然,话刚说完,叶韩嘴唇紧抿,一副想要发火的表情,可惜,不管他怎么恨恨地看着我,在领导面前总是不敢发作。 很久没有和叶韩一起吃饭了,虽然旁边的闲杂人等多了一些,不过,我仍是吃的十分高兴。可惜,叶韩就不怎么高兴了,饭桌上,陈瑞国不时问起我们的关系,尤其我说到叶韩大四的时候在我们公司实习,更令陈瑞国好奇为什么他从未提过。 既然已经以谎话开头,对于其他的问题,我自然是拿起来就说,胡扯都不带打草稿的。反正我一年到头能和陈瑞国碰上几次,倒是叶韩不得不把我瞎说的内容记在脑子里,以免往后对方不小心问起,他的回答会穿帮。 这顿饭吃得叶韩食不知味,一边暗自恨我乱折腾,一边又得在脑子里做功课。幸好还有下半场,我心想,该让他好好发泄一下,比如,陪他多喝几杯。 续摊活动仍然是陈瑞国做东,在淮海路的muse订了一个卡座。我本想好好和叶韩培养一下情调,没想到陈瑞国硬要挤过来,不是找我喝酒,就是找我聊天。 能听到更多关于叶韩的事,我还是觉得很高兴的,尤其是在他本人面前。 陈瑞国一半是给我面子,一半是真的欣赏叶韩,说起夸奖的话可谓滔滔不绝, “对了,上个星期我还带小叶去谈客户,就是蒋承理,你肯定知道吧?后来我和蒋总打电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夸小韩聪明!” 陈瑞国刚说完这句就被下属叫过去了,见他走了,我转头看向叶韩,低声说:“连蒋承理都夸你,越来越长进了!” 不等叶韩反应过来,我笑吟吟地说:“不过,你离他远点,我前阵子还听说了关于他的小道消息。” 我见叶韩压根不想搭理我,故意神情如常地拍了拍叶韩的大腿,终于惹得他狠狠地瞪向我,大笑地说:“好好听听你领导说什么,以后多向我请教,拐个弯又掉进我手里了。” 以叶韩的脾气必然不会让我得意,不悦地瞥我一眼,说:“你以为你是房地局的局长?还掉你手里呢,真当我要靠着你……” 不给叶韩说完的机会,我故意凑近他,用肩膀撞他一下,说:“我愿意让你靠,不行吗?你想怎么靠就怎么靠。” 说完,我拍了拍肩头,朝他暧昧一笑。他嘴唇紧抿,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气不过要走。不料,他人还没站起来,陈瑞国朝他使了个眼色,又瞥了我一眼。 想必叶韩看出了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坐回来, 我强忍着笑,佯作一本正经地说:“什么房地局,土地管理局,哪怕是交易中心,我都是及不上的。不过,做我们代理公司的,别的东西没有,就是楼盘多、关系多,照顾你每个月的业绩是没问题的。” 叶韩是倔脾气,听我这么说,更是愤然地说:“要想我靠你,除非我不姓叶!” 不管他怎么说,我就是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问他:“那你想姓什么,姓江?” 叶韩既说不过我,又躲不了我,只得嘴里低声骂我两句,也算是发泄了。我不怕他骂我,就怕他不理我,尤其见他气得满脸通红的表情,更是笑得不可开交,差点就想搂住他的背,往他脸上亲一口。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往酒吧跑,这里到处黑漆漆的,吵到不可开交,连好好说句话都难。” 不管叶韩理不理我,我都能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慢悠悠地凑到他面前,故意贴着他的大腿,说:“因为越是黑灯瞎火,越是能干坏事情。” 话刚说完,我一把搂住叶韩的腰,轻轻地捏了一把。我知道这是他的敏感带,也乐得看他脸颊渐渐泛红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他的眼神忽而冷却,拿起酒杯递给我,说:“你不是要喝酒吗?来,喝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挪了一步,故意和我空出一段距离。我不敢把他真惹毛了,只能接过酒杯,陪他喝下这杯酒。 这天晚上,叶韩喝了很多酒,简直就像不要命一样,谁都拦不住。我看出他的反常,不敢让他多待,赶紧和陈瑞国打了声招呼,硬拽着他离开了酒吧。 他一路沉默,直到走上大街,终是强硬地把我推开,冷冷地说:“离我远一点。” 我笑着问他:“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我有很多事想让你知道,有关于我的,也有关于我们的。” 因为酒醉,叶韩的脸上带有不自然的晕红,他的眼神很迷离,茫然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忽然笑了起来,嘲讽地说:“所以你就厚着脸皮胡搅蛮缠吗?” 听到这话,我不禁心头一怔,正想回答,却见他的眼中露出失落的神情,苦笑着说:“你这么有毅力地天天来跑来找我……我真以为能见到你的真心。” 我不由得心中一沈,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原来不是叶韩不肯给我机会,是我没弄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只是几秒钟的沉默,想必我们俩的心里都不好受,终于,叶韩自嘲地笑了笑,说:“叫车回家吧,你喝了酒,不能开车了。” 难得叶韩主动叫我一起回去,我却连高兴都顾不上了,脑中仍然只有他的那句话——江衡予,我真的以为能看见你的真心。 我的真心并没有被狗吃了,只是习惯了嬉皮笑脸的生活方式,却忘了什么叫真情,什么又叫真心。 40 下午,我处理完公事,见时间尚早,收拾东西就往外跑。本想趁四点以前赶到叶韩他们银行门口报道,不料,刚上车就意外地接到了他的电话。 我不记得叶韩有多久没有主动打电话给我,屏幕上跳出他的名字时,我不禁一愣,恍惚失神地看着手机傻笑不停,差点就错过了这通电话。 我正想调侃叶韩几句,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他语焉不详地说:“我在佘山办点事,对,给蒋总送合同,晚上你直接到饭店等我吧。我在高尔夫球别墅那里,太远了,回来起码一个多小时,你们别等我,直接进饭店等。” 我刚听到叶韩的声音便惊觉不对,不敢打断他的话,更不敢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直到他急匆匆地挂断电话,我这才缓过神来。 想起上次陈瑞国说的话,又知道叶韩是被蒋承理叫去的,我很快就反应过来,大致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蒋承理是荣安集团的老板,叶韩说的高尔夫球别墅就是我们公司代理销售的,当年为了应酬这位大人物,我和齐远花了不少心思,几次往来下来对他的喜好摸得很透。我并不奇怪蒋承理喜欢男人这件事,只是从前他找的都是年近三十,斯文俊朗的白领精英,什么时候对叶韩这样的小鬼有兴趣了? 我还来不及把这件事想明白,脚底早就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一路飞车赶往佘山方向。能让叶韩拉下脸皮打电话找我求救,现在的状况一定很糟糕,要混进别墅区找上蒋承理他家的门,对我来说也确实不是难事。只是我难免关心则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叶韩带走,稍稍有一步走错就等于得罪了蒋承理。荣安是房地产行业的大公司,在上海的楼盘更是赫赫有名,换做平时我想拍马屁都来不及,与他产生芥蒂对我百害而无一利,从工作上来说我根本不该跑这一趟。可是,如果从感情上来说呢?我能假装没接到这通电话,置叶韩于不顾吗? 我没办法深思这个问题,光是想象他在什么情形、以什么心情打这通电话,我的心里便是一阵酸楚。 是的,我担心他,恨不得立刻就插了翅膀飞过去。我顾不得工作上的利益,更顾不得自己的面子,哪怕厚着脸皮也要把他带走。这种急切的心情让我一路游走在超速的边缘,大脑恍恍惚惚变得一片空白,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才回过神。 门口的保安看到陌生车辆,很快就赶过来问话,我报出他们物业经理的名字,没多久就放行了。我来不及把戏演完,立刻就开往蒋承理住的那栋,找了个角落把车停好,一鼓作气冲到他家门口,厚着脸皮按下门铃。 我没想到对讲机里传来的不是保姆的声音,而是蒋承理本人,沉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使我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江衡予?你怎么来了?” 话虽如此,蒋承理的语气里并没有惊讶,反而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很快就开了大门,待我走进花园不久,一楼大门很快就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正是蒋承理和叶韩。 我和叶韩距离十步之远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神里晃过一丝惊讶,定神看了我几秒之后,这才镇定自若地说:“你怎么跑来了,我不是让你们在饭店等我吗?” 我不知道蒋承理有没有看出破绽,脸色堆满了笑,一边走上前一边说:“你刚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办点事。本来我就想今天找老曹碰个面,没想到你说你在蒋总这里,那我当然要来拜访一下。” 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自认为演技够自然了,不料,转而看向蒋承理的时候,他却一脸玩味地打量我,惊得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为了掩饰尴尬,我赶紧伸手,说:“蒋总,好久不见了,上次碰面还是半年前了。最近公司太忙,过阵子我和齐远请你吃饭。” 蒋承理礼貌地和我握手,转头看了看叶韩,故作惊讶地说:“你和小叶认识?” 我不信蒋承理没打听过叶韩在我们公司上班的事,只是这会儿为了把戏演得逼真,硬着头皮说:“小叶是我表弟,原来在我们公司做过一年多,后来小家伙的爸妈希望他还是做金融行业,他就跳槽到银行了。” 我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就是不知道在蒋承理眼里是什么样了,本来叶韩装模作样地在他面前打电话给我,这件事就已经做得不太好看了,现在我找上门演这一场,估计他心里多半有底。然而,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他不点破,我就干脆演到底,一把勾住叶韩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晚上家里约了在淮海路吃饭,我怕他爸妈催就来接他一道走。” 蒋承理嘴角含笑,朝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错,小江既是个好上司,也是个好哥哥。” 他看了看叶韩,又看了看我,笑着说:“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长辈久等了。” 说完,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们到门口了。” 不等我反应过来,叶韩赶紧说再见,拉着我就要走。他一路紧张兮兮地拽住我的手臂,直到上车后才松了一口气,见我看着他笑,顿时红透了耳根。 我不急着发动车,故意笑吟吟地看向他,而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故意不和我对视。 过了很久,叶韩终于转过头,凝神打量我的表情,说:“我本来就想拿你找个借口,没想到你会真的跑来。” 他皱起眉头,烦躁地说:“你不是很聪明吗?发生了什么事都猜到了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不回答他的话。而他脸上一怔,意味不明地看着我,半晌,表情复杂地说:“我都觉得自己太好笑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竟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你,可笑吧?我当时压根就没想过别人,头脑一热就打了你的号码!” 我缓缓开车离开小区,没有回应叶韩的话,而他一脸懊恼地说个不停,以此来掩饰焦躁的心情,最后,更是自嘲地说:“明知道你这人最靠不住,怎么就只想到你了。” 这时,我忍不住开口,笑着问他:“我怎么就靠不住了,既没有演错戏,也没有晚出场,刚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来,还是你觉得刚才那场表演没有值回票价?” 叶韩工作这么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大学生。他懂得人情世故,更明白我和蒋承理的关系,他沉默地看了我半天,终于问出了口,说:“你为什么要来?你不是把工作看得很重吗?像蒋承理这样的大老板……你怎么敢得罪他?” 我本想嬉皮笑脸地绕过这个话题,想起叶韩那夜的醉话,不由得认真起来,回答说:“得罪蒋承理不至于让我失业,但是没有你的日子我可受不了。” 听到这话,叶韩睁大眼睛盯着我,脸上既有不可置信,也有隐隐的怒气。他把我的脸孔打量了很久,眼底里尽是茫然和怀疑,令我不禁感到好笑又无奈,原来我在他心里已经毫无信用可言。 突然,叶韩不悦地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语气平淡地说:“胡说八道,少来这一套。” 叶韩当然知道我喜欢来哪一套,占不到便宜就嘴巴过过瘾,十句话里有七句暧昧,哪怕乱枪打鸟总有一句中。 如果换做从前,我一定会继续说个没完,好叫他知道为了他付出多少,然而,现在反而觉得没有意义。既然来的时候就不是为了让他感动,何必硬要强加在他心里而给他压力。 我见叶韩半天不吭声,故意转移话题,怪模怪样地问他:“你怎么了?不是吃亏了吧?” 他没好气地瞥我一眼,说:“你脑子在想什么?就算蒋承理比我壮一圈,我可比他年轻了快二十岁,我还能打不过他。” 我笑嘻嘻地问他:“是吗,这么能打?” 叶韩冷冷地说:“你想试试?” 我笑得暧昧,回答说:“想啊,什么时候在床上试试。” 叶韩知道我在逗他,顿时沈下脸,正要发怒的时候,我故意瞟一眼后视镜,急忙说:“蒋承理的车!快系安全带!” 果然,叶韩紧张兮兮地系安全带,见我不慌不忙地发动车,简直恨不得把脚跨过来替我踩油门。结果,车子开出几十米,他终于反应过来,回头往后看。见后面的大马路空荡荡的,免不了对我吹鼻子瞪眼。 经过我这样闹一场,回去的路上,叶韩不再一脸探究地看我,我也不再提蒋承理半个字。 我曾经以为爱情的世界充满了无伤大雅的心计,以及好像战场一样的运筹帷幄。没想到仅凭感觉的滋味倒是不错,我不想叶韩吃亏,我担心叶韩的情况,所以我不管不顾地跑来了。而现在,我亲手把叶韩带走,我知道叶韩没事,所以我终于可以安心了。至于叶韩是感激还是感动,或者干脆就觉得我是在做戏,这一切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想刻意让他知道,我为了他可能会得罪什么人,如果他懂,我会很高兴。如果他不懂,我也无所谓。爱情其实可以很简单,只是因为我从前一心想要赢,费尽心机利用一切机会,不允许自己有落败的可能。而我现在早就输得一败涂地,更清楚想要挽回他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再漂亮的姿态都敌不过真情真意。我愿意慢慢等他,等到他发现江衡予真的变了,变成了可以让他信赖,值得他重新来爱的那个人。 41 那天以后,我和叶韩的关系渐渐缓和,至少他不会明面上防着我,然而,不等我做好准备跨出一步,工作上接踵而至的难题把我困在公司,别说傍晚准时出现在银行门口,忙得连在家见他一面都不行。 从2011年开始,上海出台了限购令的政策,对房市造成不小的打击,紧接而来的几次细则更是把各家房产公司逼上梁山,不要说像我们这样规模的公司,到了下半年的时候,连龙湖都在全国范围内七个城市大幅度降价,惹得老客户四处跑上门砸售楼处。 每次临近年底都是房产公司最难做的时候,整个下半年都在为开发贷头痛,对于我们这样的代理公司来说,开发商没有钱就意味着我们结不到钱,市场不好、完不成销售指标就意味着保证金可能作废,夹在客户和开发商中间永远是弱势的一方。然而,这些损失尚且是可控的,不可控的却是公司首次开发的项目,当初齐远费了好大力气在嘉定拍的地。平心而论,这块地是如今市场上稀缺性的纯别墅用地,容积率很低,经过整整五年的时间,整个楼盘从品质到环境都非常典雅。 可惜,齐远对上海的房产市场太有信心,从两年前就压着不肯预售,一心想要直接卖现房,打造成公司的标杆项目,却没想到一纸限购令把高端市场几乎压垮,眼看着房子已经造好,哪怕手里没几个客户,我们都得悄悄地开始销售,连一次漂亮的开盘都没有。一边是工程公司来催款,一边是我们讨不到代理费,保证金拿不回来不说,员工的佣金还要我们先垫付,很快,公司的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更不要说迫在眉睫的贷款。 各家大开发商都遇到资金缺口,很多小公司纷纷破产倒闭,我和齐远每天都在为银行贷款而头痛,还未到年底,我们已经预见了形势有多艰难。 终于,当第五家开发商因为我们没有达成合同的销售目标,派人来找我们重新拟定佣金点数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敢再算这一年里损失了多少保证金,以及被扣了多少代理费。而齐远心心念念打造的高端楼盘更是一败涂地,销售至今只有不足十套的成交量,把他最后的信心狠狠击垮。 这天,我和齐远偷偷把财务总监叫到办公室,单独和他聊了一下午。各种财务报表拿在我们手里像有千斤重,冷冰冰的数字残忍得让人不敢细看。 等他走后,齐远无力地靠在办公桌前,把厚厚一叠报表扔在桌上,苦笑地问我:“你说,我们是不是被市场宠坏了,从入行到现在都这么顺利……其实我们并没有自己想象得这么强大,只是这个市场太顺风顺水了,换了是谁都能做出一番成绩。” 我看着齐远气馁的表情,实在觉得很不习惯,往常的我们总是自信而嚣张,即便在客户面前,仍有十二分的底气,而现在却显得如此无力。 见我没有作声,齐远长叹一声,又问我:“我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到了年底要还多少钱,不要说争取新项目来做,光是手上这些楼盘就周转不过来……江衡予,我们现在算不算穷途末路了,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我们接下来会不会输的一败涂地?” 男人是一种强大而又脆弱的动物,从前有多自信,受到挫折后就有多自卑。我和齐远在工作上性格相像,所以,看着他一脸愁容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照镜子。幸好他始终是老板,而我是下属,事到临头总要比他冷静一些。 我暗自斟酌一番,努力打起精神,认真地说:“不管是不是穷途末路,我们都不可以输。外面还有很多员工等着吃饭,哪怕明天就要破产,今天也得撑下去。齐远,我不信我们过不了这个坎,就像我坚信市场还会再起来。” 齐远没有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很久,他忽然笑了,朝我点了点头,说:“对,不是不想输,是不能输。下午开个会吧,我们需要把手头上的项目进度整理清楚,还有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我和齐远达成一致,不管公司财务状况如何,不能拖欠员工的薪酬,尤其是业务员的佣金。既然开发商不能结清,我们只能自己垫下去。这就像上战场打仗一样,如果士兵吃不饱饭,不是消极怠慢而不堪一击,就是临阵当了逃兵。如果连士兵都没有了,我们岂不是光杆司令,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了。而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讨债、促进销售,还有抵押贷款,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凑钱,在年底前务必填补资金的缺口。 一个小时后,我离开了齐远的办公室,当我踏出门口的一刻,周围的员工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想看我的表情却又不敢。只有小丁一脸担忧地打量我,苦着脸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又不禁有些感动。 我努力地挤出笑容,即便我的心情仍然沉重,开玩笑地说:“一个个表情这么严肃干什么?” 我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拿着文件夹一个个敲过办公桌,说:“下午开个会,各部门经理准备一下,结束后尽快把会议内容下达到部门内。” 很多时候职场上的笑容像是一种催眠,不知不觉地让我真的轻松起来,也让下属们认为我确实胸有成竹。 “今天要加班,我请客下午茶,小丁,你替我跑一趟,回头来找我报销。” 小丁很配合地喊了一声“好”,中气十足,极有精神。 很快,同事们渐渐热闹起来,部门内部统计好点单内容,再统一交给小丁。而我朝几个中层管理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往会议室走去。 42 既然已经达成一致,我和齐远一刻都不敢耽误,白天的时候忙着制定销售计划,或者到处奔波和客户谈项目。晚上不是应酬开发商来讨债,就是讨好各家银行高层谈贷款,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时时刻刻紧绷着一根弦,不管是身体还是大脑都不敢有片刻放松,简直就累得像条狗。 但是,哪怕我再苦、再累、压力再大,我都不能说天要塌了这种丧气话,因为天不能塌。为了下面的几百名员工,我们要把它顶起来,并且顶得好好的。 在这种忙碌的工作节奏里,尽管我每天都会回家,却没有机会见到叶韩。我起床的时候,他早就上班去了。等我醉醺醺地赶回来,他恐怕早就睡得很熟了。何况,即便我们有机会坐在一起吃顿饭,我们之间又有什么话可说。本来他对着我就是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从来都是我故意找话题来逗他,现在连我都没了说话的力气,我们俩只能是相对无言而已,这种情况更是我害怕见到的——在我的感情观里,爱情是充满了幸福和甜蜜,而不是让人疲惫不堪的抱怨。所以,即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少对他说工作上的难题。我希望他心里的江衡予是强大的,而不是整天低声下气地求人办事。 我人生的前三十年确实过得顺风顺水,家境不错,衣食无忧,学业顺利,名校毕业。工作几年就和齐远一起创业,过程中虽有困难,却始终不曾将我们击溃,直到这次才有落败的危险。 事业对男人来说是自信的基础,当我站在不败之地的时候,我坚信爱情不会离我太远,只要我愿意伸手,终究会让我勾到。可是,当事业陷入困境的时候,所有的事都仿佛失去了底气,我没办法对我爱的人许诺未来,即便这次是我心甘情愿想稳定下来。 此刻,我的脑中充满了各种数字,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我努力地想要追上去,却终是被数字所扰。 或许我真的不够成熟,当挫折接踵而来的时候,我感到方寸大乱。 我和齐远的工作状态就像回到创业初时,只是负荷了这么多压力要比从零开始更艰难,面对客户、面对员工的时候,我们脸上堆满了笑,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有在散场以后,两个人累得说不出话,抬头看到对方疲倦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 在我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以为我是超人,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等到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只是普通人,会觉得累亦是会觉得痛。 这天,我和齐远刚从外地飞回来,他才上车就接到家里的电话,挂断后,苦笑着说:“从月底开始,陆陆续续能有几笔钱到帐。”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头,说:“我把出租的几套房子,还有我老婆名下的商铺都拿出来卖了。” 不等我开口,齐远叹了口气,说:“如果都能卖出去的话,拿到手应该能有几千万……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是几百万的资金都很重要。” 我当然希望我们不至于穷途末路,可是,现在的情形确实糟糕,我没办法劝说齐远不要卖房子,因为我很清楚公司还有多少钱。如果不能把嘉定的项目抵押出去,哪怕是一两千万都是杯水车薪。但是,正如齐远所说,就算只有一两百万都够我们撑一阵子了。 难得赶在晚饭前回到家,我却没有想要休息的念头,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来的路上,我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要把这套房子卖了,既是帮齐远一把,也是为了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公司。我知道即便公司倒闭,我都不至于找不到好工作,可是,这家公司是我们俩一手创立的,它代表了我们年少轻狂的冲劲,以及十年来的成就和信心,我不能让它就这么垮了。 我没有联系中介,直接打电话给庄瑾,他一直很喜欢这套房子,从两年前起就囔囔着要我卖给他。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市场下,他会不会愿意接手。 幸运的是庄瑾不是趁势压价的人,爽快地按照市值给了我一个理想的价码,并且答应我过两天有空就来办签约和过户,一次性付款打进我的账户。我知道他猜到了我卖房子的原因,而我也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然而,不管合同签完后,庄瑾会不会立刻搬来住,我都要把房子交付给他,所以,我要如何向叶韩交代?我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心里不禁烦躁起来,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开这个口。 43 时钟刚过六点,叶韩就回来了,开门进来的时候,我仍然坐在客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他的表情略有些吃惊。 “你在家?” 叶韩一边换鞋,一边往里面走,不时用余光打量我,却不愿意放下脸面看我一眼。我站起身,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无奈地朝他笑了笑,说:“我有事对你说。” 我知道,叶韩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以令他猜到什么。果然,他脸上一怔,迟疑地看了看我,放下手上的东西,问我说:“说吧,你又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里不乏嘲讽,听得我心里一阵心疼,凝视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我承认我无奈、我不舍、我更痛苦。但是,哪怕我把心掏出来给他看都是毫无意义的,结果远比过程重要,事实就是我来不及让他重新接受我,我们又要暂时分开,我甚至不能向他承诺这个“暂时”要多久。 宽敞的房间里,空气好像凝结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他睁大眼睛看向我,神情中有些迷茫,又有些紧张。 我于心不忍,只得移开视线,竟是不敢与他对视。 “你看最近哪天方便,我陪你出去看房子。” 沉默良久,叶韩冷笑着问我:“你又要赶我走?” 我无奈地叹气,看着他的表情,渐渐感到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令我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可是,不管多么难以启齿,我都要把话说明白,而不能让叶韩再对我失望一次。 “不是赶你走,而是我们都得走。” 叶韩脸上一怔,诧异地看向我。我自嘲地对他笑了笑,说:“我把这套房子卖了,下个星期就要和对方签约了。” 听到这话,叶韩的表情顿时凝固,问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突然,叶韩激动地朝我吼道:“江衡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愿意在叶韩面前丢脸,可是,我更不愿意令他难过,只得故作轻松地说:“我需要钱,公司需要钱,我只能把房子卖了。” 叶韩表情一僵,惊恐地问我:“公司怎么了?” 此时,我的心情很沉重,不仅是因为工作的烦恼,还有叶韩的反应。他的表情让我可以肯定,他对我仍有很深的感情。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无暇处理感情问题。 看着叶韩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很想努力地挤出笑容令他安心,可惜,我已经累得肌肉僵硬,连一贯的坏笑都做不到了。 “公司的资金出现很大的漏洞,年底前如果周转不过来的话,我们就没办法还银行贷款,那样的话公司很有可能就会破产。” 果然,叶韩僵硬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说出话,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直在告诉我,他有多么担心我。 隔了很久,叶韩终于作声,问我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 我不禁苦笑,回答说:“是啊,为什么呢,我从来没输给过谁,这次怎么就栽了……” 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我和齐远之间的对话,以及离开办公室后,小丁他们投来担忧的眼神,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 我和齐远都很清楚,公司的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哪怕公司情况再困难,我们俩都必须打起精神,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垮。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们的烦恼,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役。 或许因为我一直都没吭声,叶韩的表情渐渐严肃,甚至可以说紧盯着我不放。 “江衡予……” 他轻轻地喊我名字,温柔的语气仿佛我们还在一起,只是声音里的颤抖令我不禁回过神。 我看着叶韩一脸担忧的表情,努力朝他笑了笑,佯作如常地说:“叶韩,在生意场上没有清楚明白的为什么,走错一步,再加上运气不好,后面的每一步都跟着错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需要钱,我和齐远还有公司都要扛过去。” 叶韩许久没有作声,只是神情复杂地看向我,半晌,冷冷地问我:“因为这套房子要卖,所以,你就要我走?” 我尽可能安抚他说:“不是我要你走,而是我没办法留你。我连自己接下来要住哪里都不知道,等我租到房子,我们……” 不等我说完,叶韩已经摇头,冷淡地说:“不用了,本来这几天我就想告诉你,我家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一个多星期下来味道也该散得差不多。” 听到这话,我不禁一愣,心想,如果他早知道房子弄好了,为什么一直都不吭声,难道是因为他想多住一阵子? 可惜,不容我胡思乱想,叶韩高昂着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我,说:“我这几天就陆陆续续把东西搬走,放心吧,不会影响你交房给买家的。” 话刚说完,叶韩转身回房,不给我多说一句的机会。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是齐远叫我出来应酬。 即便我有多么不愿意,此刻,我必须要放下叶韩,先把迫在眉睫的公事处理好。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我只能默默地对他说,叶韩,请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公司带回正轨,我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离开。 当天晚上,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我当然不想吵到叶韩。只是没想到才刚进门几步,我就跌跌撞撞地摔在沙发上,然后就再也坐不起来了。 以前银行为了求我们给他们做房贷,哪里敢像这样灌我们酒。可是,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是我们想找银行做抵押贷款,所以,不得不像孙子一样伺候他们。 最近几年的我确实太安逸了,竟然没有过像现在这样被灌得大醉,可想而知,先前早就忘了当年开疆辟地的辛苦,因而才有了后来的得意忘形以及战略错误。 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明明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整个人头晕目眩的,脑袋痛得像要炸开一样。 这时,我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缓缓地走向我。我努力侧过头,隐约看见是叶韩的身影。可是,他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略有些粗鲁地扶我起来,一直往卧室走。 过了很久,他终于冒出一句话,嘀咕说:“还好没吐,算你聪明!” 我忍不住笑了,享受两人依偎在一起时,短暂而美好的温情。 到了房里,他把我往床上一丢,然后就跑出去了。隔了半天,当我以为他已经回房的时候,竟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叶韩拿了一杯水进来,扶起我喂了几口,然后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冷冷地说:“口渴了自己喝。” 虽然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更是不善,可是,他的动作始终温柔。见他要走,我装模作样地握住他的手腕,死死地拽住不放。可惜,不等我开口,叶韩狠狠地瞪向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脑子有多清醒?” 即便被叶韩拆穿了把戏,我仍然没有松手,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叶韩,等我租好房子,我们一起搬……” 话未说完,叶韩狠心把我的手甩开,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我的房间。而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痛。从前自以为无往不利的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煎熬。 44 我本想趁叶韩搬回家以前,赶紧租到一套房子,带着他一起过去住。没想到,这天下午,我刚从中介门店出来,意外地接到阿姨的电话,原来是我父亲病了。 上次因为糖尿病进医院,我已经提高紧惕,让医生加大胰岛素的剂量。没想到他还是吃了不少甜食,光是糯米汤团之类的东西就吃了不少,更别说其他的东西。 下午,父亲从午睡醒来就不对劲,一直到傍晚昏倒一次,阿姨才知道出事了,她劝父亲赶紧到医院,父亲就是倔脾气不答应。阿姨实在没办法,只能偷偷打电话给我。 我赶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对阿姨一顿臭骂,如果不是我及时冲上前,恐怕他早就一脚踢上去了。我本就心烦,更知道他的脾气,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让阿姨去找医保卡。然后,我拿了衣服往老头子身上一披,干脆就拽着他往外走。 父亲嘴上仍是骂个不停,只是见我难得连句话都没有,时间长了倒是不吭声了,只是一个劲地怪阿姨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我们三人刚走出大楼,父亲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晕倒,我心头一急,连忙扶着他上车,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等我把父亲送进急症室,这才发现情况有多严重,医生直接把人带进去抢救,好几次都要下病危通知单了。 我看着急症室吵吵闹闹的样子,心里又着急又烦躁,却只能坐在门口什么都做不了。每次看到医生跑来跟我说话,我都怕他要下病危通知单,为了顾及阿姨的心情,我更要装作神色如常的样子,心里的烦闷只有自己知道。 我和阿姨不吃不喝坐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是接到了病危通知单。糖尿病和其他疾病不同,不是医生把人推进手术室奋战几小时就有结果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熬不熬得住就得看父亲自己。我不能让阿姨一直等着,想尽办法才劝她回家先睡一觉,等到明天早上再来换我。 我把阿姨送回家,看到客厅里扔了一地的饼干牛奶之类的零食,心里不由得冒出一团火,随手抓起就往垃圾桶里扔。 倔老头一把岁数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如果不是仗着有阿姨在旁边照顾,他敢肆无忌惮地瞎折腾吗?然而,事实就是不管他怎么犯倔,一旦出了事总有我和阿姨跟着他转,无怨无悔地照顾在他左右。因为阿姨是他的妻子额,而我是他的儿子,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我看着阿姨默默收拾东西的样子,不禁想起蒋妍在医院照顾孩子的情景,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责任,对家庭、对爱人、甚至是对自己,我们无法逃避、更无法抗拒,我们在付出的同时亦可能是得到。 我曾经害怕家庭的责任,不只是因为我不定性,更是因为我太自信,我不相信自己会有弱点,也不相信自己会输。我还未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我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但是,事实证明是我错了,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伴我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至少可以听我发发牢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我也会累。 我和阿姨轮流在医院陪了三天,父亲的病仍然不见好转,甚至没有转入普通病房。我不能丢下工作不管,只能趁阿姨来换班的时候,强撑精神到公司处理公事。齐远知道我家里出了事,勒令我不准和他一起出来应酬,但是工作上的事仍是躲不掉,我在这三天里几乎没有睡过觉。 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也许下一秒就会昏死在车里。就在我准备回家睡一会儿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毫不意外地又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过世了,阿姨坐在病房外面,哭得声音都哑了。而我看着父亲的遗容,心里一阵茫然,老头子风光了大半辈子,竟然会因为糖尿病就要了他的命?我真的不敢相信,也没办法接受。 急症室每天都有很多人过世,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声音,医生见惯了生老病死,除了一句节哀顺变还能说什么?阿姨哭倒在病床旁边,眼睛早就又红又肿。而我难道会不难过吗?母亲早就过世,父亲是我最后的亲人,哪怕我们相处得再怎么糟糕,他总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此刻,我的悲痛是不容置疑的,心里好像空了一样,难受得不能自已。可是,我只能把痛苦憋在心里,阿姨已经在哭了,难道我要陪着她哭?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我根本没空给自己一点悲痛的时间。 晚上,我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客厅里一片漆黑,房里也不见人,大概是叶韩加班还没有回来。 黑暗中,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疲倦得什么都想不了,连下一秒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隔了很久,我终于站起身,进浴室刷牙洗脸,准备先睡过今夜,其余的事明天再说。可是,当我从浴室出来,这才发现不对劲,叶韩的毛巾牙刷不见了。 这一刻,我仿佛是忽然惊醒,飞快地跑进他的房里,果然,他的东西都不在了。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大约是我在医院的时候发来的。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而已,我走了,钥匙在玄关。 等我走到门口,果然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了一串钥匙,我把钥匙拿在手里,握得很紧很重,齿痕勒得我掌心发痛。 此时,我多想不顾不管,冲出家里跑去找叶韩。可笑的是我的双脚跨不出一步,连按下通话键回电给他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我真的太累了,也太过狼狈,这样的江衡予有什么筹码可以追回叶韩,仅仅是凭一句“我爱你”吗?不,我没有这样的自信,更没有这样的勇气。父亲的病逝令我痛苦不堪,公司的困难将我的自信击溃,哪怕我努力撑足了一口气,但是,我实在没办法把每一件事处理好。眼前的挫折和困难都迫在眉睫,可是,我的精力尚且不能处理好任何一件,这样的我凭什么向叶韩许诺未来?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家,心里不禁苦笑,不要说把叶韩找回来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再过几天得住在哪里。 如今的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江衡予,我正在经历对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父亲病故,工作动荡,居无定所,还失去了情人,所以,我分外怀念和叶韩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晚上有人催我下班,或是回家发现屋里开着灯,哪怕只是摆满了一桌外卖,好歹也是一口热饭。可惜,是我亲手把他弄丢了,也把这份温暖打破了。 45 父亲的葬礼在三天后,我趁着这几天把房子找好,然后约庄瑾出来签合同、办手续。 下午,齐远没想到我会回公司,更没想到我把房子卖了,我故作轻松地把事情说完,他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脸色凝重地朝我摇了摇头,说:“不行,是我的判断错误造成今天的局面,就算要砸锅卖铁也应该是我。” 我不由得笑了,问他说:“你没卖吗?你老婆名下的商铺,你这几年陆陆续续买的房子,连佘山的别墅都挂在中介,可是,现在的市场下,能这么容易卖掉吗?” 齐远立刻说:“不,还有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我昨天托人问过,只要我不黑心,这套房子不愁卖。” 我走上前,拍了拍齐远的肩膀,说:“算了吧,卖了你们一家住哪里?租房子吗?还是回你爸家住?别忘了,他一直不赞成你从商,难道你想让他看笑话。” 齐远激动地问我:“那你呢?你卖了房子住哪里?还不是租房子吗?” 此时,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却不得不对齐远故作轻松地笑,说:“我一个人无牵无挂,没有家,也没有情人。大房子也好,租房子也好,回到家不就是四面墙壁,有什么区别?可是你不一样,你有老婆,还有孩子,你的肩膀很重,不光要撑起一家公司,还要撑起一个家。” 见齐远低头不吭声,我开玩笑地说:“早知道以前应该听你的,多买几套房子做投资,现在也有房产可以周转。” 齐远好像听不见我的话一样,突然抬头看向我,严肃地说:“好,我写借条给你。” 他正要转身,却被我拦住了,我故意板起脸,说:“什么意思?要和我明算账?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算得清吗?” 听到这话,齐远忽然顿住了,凝神看向我,渐渐红了眼眶,哽咽地说:“等我们把这关熬过去,你想要钱,我算利息还你,你不要钱,我换成股份给你。你说得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是我们兄弟俩的!” 我很清楚,齐远的心里比我更不好受。只是,他必须在下属面前神色如常,在妻儿面前游刃有余,而唯独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 我按住他的肩膀,单手抱住他的背,低声说:“我们一定能挺过去的,兄弟。” 齐远点头,重重地拍了我的背,肯定地说:“是,我们兄弟俩能把公司发展到今天,没理由会输在这个关卡。” 不管是我还是齐远,我们对明天的市场都毫无把握,更不要说到年底会是什么情况。在商场上除非及时抽身,否则,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输。 但是,不管我们输掉多少钱,有一种信念是绝不能输的,那就是对未来的希望。我们并非穷途末路,我们是可以翻身的,转机随时都可能出现,只要我们没有中途退场。如今,我们赌上现有的一切,挣的不只是一口气而已,还有十年来的青春和奋斗。我们要向所有人证明,公司不会被市场所淘汰,等到这次风暴过去后,我们仍然还会在这里,我们没有被任何事打败。 父亲的葬礼并不隆重,除了亲戚以外,只有亲近的朋友前来观礼。下午,我把阿姨送回家后,立刻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我没敢让阿姨知道我把房子卖掉的事,也没打算搬到父亲家来住,阿姨一直待我不错,即便父亲死了,我也有义务照顾她的生活。 几天后,我买了点东西回家看阿姨,等我到的时候,她正在收拾东西。她刚看到我,遮掩地走上前,刚好把行李箱藏在背后。 我扫了一眼行李箱的尺寸,虽然心知肚明,却故意问她:“打算去哪里散散心?” 阿姨尴尬地摇头,说:“不是的,衡予……” 她顿了顿,叹气说:“我打算回南京的姐姐家住。” 我大致猜到她的心思,只是装傻说:“去多久?我帮你订机票,到时候送你。” 阿姨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实话:“我这次过去就不打算回来了……我已经和姐说好,帮她一起照顾她孙子。” 见我不吭声,阿姨的表情有些慌张,又说:“我没想要你们父子什么东西,你不是最近手头紧吗?搬回家住吧,或者把这套房子卖了也行……” 不等她说完,我忍不住开口,说:“阿姨,我不会搬回来的,也不会卖了这套房子,你好好住。” 阿姨忙说:“不……” 不等她说下去,我朝她笑了笑,安抚地说:“如果你觉得触景生情,我可以卖了这套房子,另外买一套给你住。你照顾了我们父子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家人。” 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跟我客气了,说不定过阵子我会常回来吃饭,好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 阿姨眼眶微红,连忙说:“好,好,你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给你买菜去。” 不容我回答,阿姨就急匆匆地拎了环保袋要往外走,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我心里亦是不太好受。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对我父亲是真情实意,可惜,他自私了一辈子,到死都不信这世上有无关利益的爱情。 46 从阿姨那里出来,我正打算回家睡一觉,原来的房子在签合同后就交付给庄瑾,虽然庄瑾再三劝我暂时不要搬,我还是另外租了一套房子来住。 那是距离公司不远的一个小区,房子不大,只有一室一厅而已。我刚把车停好就接到齐远的电话,问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叶韩到处在找你。” 我心头一怔,问说:“他找我干什么?” 齐远笑说:“那要问你又把他怎么了,反正他打电话来问我,你是不是又失踪了。我说,没呢,你父亲过世,这几天在忙着操办丧礼。” 我一边听电话,一边往楼上走,齐远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甚至敌不过如雷的心跳声。 我不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因为,当我看到家门口坐了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眼里只有他而已。 半个多月没见,叶韩似乎变瘦了,他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十分憔悴,疲惫地靠着大门睡着了。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很温柔,好像我们还在一起时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要靠在我身上。忽然,他惊醒过来,肩膀顿时僵住。而我在他缓缓睁开眼的同时,手指竟然有些颤抖。 我们俩四目相对,一时无言。他睁大眼睛看向我,视线从上而下把我打量,好像在确认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我。他眼里的迷茫让我想起当初分手时,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江衡予,我觉得我从来都没了解过你,不,我认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他当时的话一点都没错,因为,那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江衡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可是,现在的我好像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叶韩是否还想弄明白。 很久以后,打破沉默的人仍然是我,我朝叶韩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很久吗?” 叶韩又羞又怒地瞪向我,说:“看你有没有死掉!”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故意打量他的脸孔,说:“那你现在看我活得好好的,是觉得安心了,还是失望透顶。” 叶韩气得地骂我:“你别胡说八道!” 不等他作声,我笑着看向他,轻轻地说:“放心吧,江衡予没这么容易被击垮。” 叶韩的表情逐渐平静,却始终看着我,那么用力,亦是那么认真。终于,他转过头,快速地站起身,一边说,一边想要往外走。 “你没死就好,我要走了,等会儿还要回家吃饭。” 他刚跨出一步,我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臂,使劲拽住不放。他冷眼瞪向我,怒道:“我说了!我要赶回家吃饭,我爸妈还等着我……” 不等叶韩把话说完,我用力把他拖进怀里,紧紧地搂住不放。他似乎想要挣脱,一个劲地推我的肩膀,气冲冲地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肯放手,执意把他牢牢抱在怀里,等他骂够了,气够了,这才笑着说:“你都来了,我怎么会放你走。”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叶韩的肩膀微微颤动,身体更是僵硬住了。 我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死吗?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看着我怎么活。” 这时,叶韩忽然冷笑,讽刺地问我:“等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或者觉得我烦的时候,你再把我赶走是吗?” 我很清楚,在叶韩的心里,江衡予三个字是不可信的。可是,我仍然不能放弃,尤其是在这一刻,我可以预感到如果放手,他就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 见我死命按住自己不放,叶韩很快就急了,怒骂道:“江衡予,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一套,你以为我才认识你吗?” 听到这话,我突然放开手,看着他说:“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吧,你好好看着,这次认识的江衡予是不一样的。” 不管叶韩如何恼怒,我执意伸出手,对他说:“嗨,我叫江衡予。” 他冷眼看向我,说:“真够无聊的!” 我堵在他面前,又说:“我知道你叫叶韩,上大毕业,现在在银行上班……” 不等我说完,叶韩使劲把我推开,大怒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认输,我玩不过你!” 看到叶韩的眼眶渐渐红了,我不敢再说下去,上前一步想要抱他。没想到他甩开我的手,转过头根本不看我。 我无奈,只能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摸着他的后脑,说:“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几分钟就行,我们到房里谈吧。” 半晌,叶韩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跟着我进门。 47 走进客厅,我看到叶韩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他大概没想到向来喜欢享受生活的我,竟然会住在这样一套狭窄的房子里。一室一厅的公寓只有从前一间客厅加餐厅的大小,房里铺的是最廉价的地板,墙壁随意地刷成奶白色,连桌椅柜子都是从宜家买来的简易组装家具,确实不像我从前的风格。 事实上,以我的收入远不至于拙荆见肘,只是因为近日来的种种事情,让我忽然想开了一样,哪怕是再漂亮的房子都觉得不对劲。其实自从叶韩搬走以后,我早该想明白这一点,家里再大又怎么样,回到家不过是四面墙壁,只有我一个人在的地方,不管多奢侈都是冷冷清清。 叶韩拘束地站在客厅里,看到沙发上堆满的各种杂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地方坐下来。我看着他悄悄打量四周,最后,终于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快点,我还要回家吃饭。” 我看着他一脸防备的表情,不由得笑了,问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我请你从家里搬走?” 叶韩顿时沉下脸,冷笑着说:“我知道,因为你要把房子卖了,把钱借给齐远。”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他说:“我没有骗你,也不是故意哄你,当时我真的打算租好房子再来找你,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突然地搬走。” 我看着叶韩渐渐变了脸色,苦笑着说:“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爸进了医院,我要忙他的事,还要忙工作的事,连这套房子都是最近刚租好的。” 我认真地看向叶韩,想要让他感受到我的心情,以及我心底里的无奈。 “你以前不是怪我把你当小孩一样哄,没有尊重,没有平等。是,我承认,我不会告诉你工作上的烦恼,也不会让你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我一直以为这是没有必要的。你只要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把江衡予当成最重要的人,然后爱我、在乎我这就够了。” 我顿了顿,赶在叶韩发怒以前,自嘲地说:“因为我当时确实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没有什么事可以压垮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和我分享压力。可是,现在你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我和齐远每天都在为钱发愁、为业绩发愁,他名下的不动产几乎都拿来套现,就是这样都未必能补上公司的财务缺口。你也和不少房产公司打交道,你知道下半年以来形势有多艰难,急得团团转的公司不止我们一家。” 我在这套公寓住了一个多星期,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打量过,每天睡醒就迷迷糊糊地出门,晚上回来多半已经三更半夜了。不足八十平方的地方给我带来的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却不是真正的家。 “叶韩,可能你到现在都觉得我在找借口,事后找话哄你是我的拿手好戏。我现在站在这里是真的想和你说心里话,这些话是我只能对你说的。我真的很累,你知道吗?也许你会认为即使公司破产了,不管是我也好,齐远也好,我们都不会没饭吃。但是,事实是我们不能让公司垮掉,哪怕不为了底下这么多员工,就为了这一口气,我们都要撑过去。我们在这行十年了,十年的奋斗换来的就是公司的今天,即便我现在跳槽到更好的公司都是不一样的。这家公司是我们一手创立的,是我们的心血,所以我们每天都在发愁。” 叶韩脸色微变,冷淡地问我:“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我无奈地朝他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只能告诉你,在公司我要顾及员工的心情,在齐远面前我更要安抚好他,再加上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叶韩,你说得不错,我确实很自恋,也很要面子,所以我没办法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我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其实江衡予也会觉得累,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扛不住了,除了你,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换作从前我不会对叶韩说这些话,我怕被他看到狼狈的一面。在我的感情观里,不管是叶韩、蒋妍还是别的人,我把恋人当成了附属品,把他们保护在身后,以我认为合适的方法对待他们,如今,在种种挫折面前,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没有这么强大,我想要有一个可以和我并肩前行的人,为我分担忧愁,与我一起奋斗。 见叶韩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在思考。也许他不会轻易相信我,也许在他心里,我刚说的话只是一种策略。但是,我相信他总会感受到我的心意,就像我相信他对我仍有感情。 半晌,叶韩终于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前几天我到庄瑾的楼盘办贷款,他告诉我你们公司情况不太好,今天打电话给齐远的时候,他也含蓄地说了不少……” 不等叶韩说完,我走到他的面前,说:“我真的很后悔那天没有把话说清楚就让你走了,我应该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想清楚和你的未来。只是现在发生的事让我坚定了这个决定,我以前害怕承诺、害怕稳定的关系,因为我害怕负责任。我很怕在我没想好以前,会因为一时冲动给你承诺,最后,我却没有和你一直到老。但是,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不只是恋爱关系而已,我想拥有一个我们俩的家。” 此刻,我的脑中浮现出坐在急症室外等待的情景,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人死亡,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最爱的人,即便我们再怎么强大,我们都无力抵抗生老病死。我不想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才发现年轻时错过了最美好的感情。我更不想等到时过境迁的时候,叶韩身边已经有了亲密的爱人。 我用三十年的时间才明白,其实“责任”二字并不可怕。现在我和叶韩就站在这里,往前一步是新的人生,往后一步是再无可能。我不能让自己再像先前一样,远远地看着他、从旁人嘴里打听他的消息,我更不能接受有一天他会真的忘了我,当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他平静地问我过得怎么样,他的眼中连一丝慌乱都不留给我,到了那时我们就真的两不相干了。 叶韩沉默地看着我,没有回答,亦是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他忽然恼怒地吼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江衡予,因为你累了,你终于想要安定下来了,所以我就得乖乖回来?” 叶韩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眶里更是渐渐湿润,怒极反笑地说:“对,你猜的没错,我是放不下你,我是喜欢你,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出事就跑来看你,可是这不代表我就要和你复合!” 看到叶韩反应激动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如果他真的对我无所谓了,那他只需要一个转身就好。 事到如今,再多的话都没有意义,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不可挽回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们对未来的方向,以及我是否能让他相信我的决心。 我用力地握住叶韩的手,他越是要躲,我就抓得越紧,对他说:“你看到了,其实江衡予没有这么强大,他现在只有这么一套简陋的房子,还要每个月准时交房租。除了在公司能当土皇帝,跑到外面就得像孙子一样四处求人,饭桌上喝到要吐还得偷偷跑厕所,等到吐干净了再回来继续喝。” 我顿了顿,见叶韩不再挣扎,这才继续说:“我不是在装可怜,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就是真正的我。以后不管是风光还是落魄,我都想和你一起分享。我不能否认过去的错误,但是现在我可以向你承诺……” 这一刻,我和叶韩不约而同地想起分手时的那句话,他问我,江衡予,你真的能和我过一辈子吗?当时的我狼狈地逃跑了,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有底气地回答说:“对不起,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想清楚这个答案,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我终于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和你过一辈子。” 昏暗的房里,我看着叶韩震惊地看向我,他的手掌不住地颤抖,脸上露出气恼而又惊讶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连嘴唇都不禁打颤。 我知道他不可能立刻接受我,甚至未必会相信我,但是,既然我已经把话说出口了,我就一定可以做到。 我松开手,朝叶韩笑了笑,说:“前面我们已经重新认识了,那从现在开始,让我重新来追求你。这不是爱情游戏,它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叶韩,答应我好好考虑吧。” 叶韩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既没有摇头,亦是没有点头,长久的沉思后,气冲冲地说:“你不要搞错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死掉,什么复合,什么承诺,你少来这套!” 他越是吼得大声,越是显得没有底气,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快步上前搂住他的后背,用力吻住他的嘴唇,把他后面的话吞进肚里。他的嘴唇微凉,恼怒地瞪向我,企图把我推开。可惜,我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我知道怎么样的亲吻能让他动情,舌尖轻轻舔过他的齿根,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合在一起,不时地用力吮吸,用最原始的方式勾动彼此的情欲。 48 当欲望袭来的时候,再多的话语都变得不重要了,理智被我们抛在脑后,身体的渴望压过了一切。我很清楚叶韩的软肋,就像我熟知他身上每一个敏感点,我知道这种手段很卑鄙,但我真的不能输给他的犹豫。 我一边拉着叶韩往房里走,一边把他的衣服拉到腋下,轻轻地含住他的乳头,故意用嘴唇来回啃咬,果然,他的身体一软,几乎跌进我的怀里。 我们三两步就挤进卧室,双双跌倒在床上,我把他按在上面,看着他面色潮红的样子,心里早就按捺不住。 他的身体清瘦,腰部很柔软,敏感点在乳头和侧腰,喜欢面对面的体位……分开了一年多,我们仍然熟悉对方的身体,我知道如何让他舒服,也知道如何让自己舒服。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一点点地舔着他的乳头,那玩意儿很快就硬了,在我嘴里变得湿润起来。 叶韩显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下意识地扭动身体,越是想要把我推开,越是被我蛮横地按住双臂。终于,我松开嘴,温柔地吻着他的肌肤,像是品尝着世上最甜美的东西,我贪恋地闻着他身体的味道,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青红的印子。他用力地抓住我的头发,明明想要挣扎,却像是使不上力气,几次快要把我推开都作罢了。 “你他妈的疯了!” 听到叶韩怒吼的声音,我抬头望向他,不由得笑了。此时,他的荫净就竖在我的脸庞,涨得发紫的样子出卖了他的欲望。 我顺着他的阴毛一点点吻下去,故意舔着他的荫净根部,却没有更多的动作。果然,叶韩还是忍不住了,冲动地把荫净塞进我的嘴里,急切地上下进出着。我看着他情欲难耐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一边按住他的腰部,在侧面狠狠捏了一把,一边感受着他身体柔软的姿态,熟练地为他服务。 在欲望面前,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拒绝,何况,我们本就是真心相爱。 我用我的嘴巴感受他的欲望,我用我的眼睛看着他沉沦,他的脸上仍有不甘,然而,更多的却是沉溺于情欲的快感。看着他面色潮红的样子,我的身体早就难以按捺,却始终没有一丝懈怠,专心把他的欲望推至高朝。 我来不及躲开,他已经射在我的嘴里,他茫然地看着我,脸颊透着情欲的绯红。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挫败,懊恼地闭上眼睛,故意用手背挡住自己的脸。 我不舍得看到这样的叶韩,起身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按在床上,顺着他的喉结一路亲下去。 叶韩自暴自弃地放软身体,随便我把他翻了个身,我一只手搂住他的胸口,让他的后背紧紧贴在我的胸口,舌头在他耳垂一点点舔过去,动情地说:“我爱你。” 听到这话,叶韩的身体顿时僵硬,背脊挺得笔直。他用力地扣住我的手,却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我一边抚摸着他的后背,一边把他的脸扳过来,在他惊讶的时候,用力地吻住他的嘴唇。 我从不把我们之间的做爱当成发泄,这是一种爱的升华,令我们可以完整地拥有对方,亦是感受对方的爱。 见叶韩已是情欲难耐,我抬高他的臀部,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进去扩张,可能是很久没有做爱了,他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还要紧。几次痛得闷哼出声,让我差点就不舍得做下去。 在我迟疑的时候,叶韩狠狠地骂道:“你还在磨蹭什么?” 话音刚落,他下意识地用臀部磨蹭我的荫净,白皙的身体染上一层绯红,令我根本就无法抗拒。 我很久没有性生活,房里连个套子都没有,只能就这么进入他的身体。幸好我们太有默契,很清楚怎么样可以让对方舒服,除了刚开始闷哼几声,他渐渐就适应了我的动作。然而,他故意把脸埋在枕头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开口,在我百般挑逗之下,终于禁不住呻吟出声。 我把荫净一点点地推进他的身体,撑开了那个柔嫩的地方,炙热的内壁把我紧紧包围,在感受他身体的同时,亦是感受着他的爱情。他渐渐无法忍耐,抬高臀部回应我的动作,而我也不再客气,狠狠插进最深处。终于,整根荫净没入他的身体,看着两人身体连接的地方,我不由得握住他的手,让他亲手摸一摸。 然而,叶韩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我的荫净,立刻就缩了回去,一边骂我不要脸,一边费力地喘着粗气。我见他的身体已经适应,缓缓地抽出一点,然后才用力地插进入,如此反复,顶端开始渗出经验,令狭窄的通道湿润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身体里待了多久,直到两人都累得不行,这才到达了高朝。他的身体好像触电一样,双腿软软地瘫在床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后背僵硬而紧绷。我牢牢地握住他的腰部,再次快速地顶进去,终于射在了他的身体里。 叶韩转过身,脸上布满了汗水,一边骂我一边试图推开我。看着经验从他的后薛流下来,我赶紧从他的身体里出来,生怕不小心又硬了。 虽然叶韩的脸上仍有怒气,却用最原始的方法告诉我他的满足,我把他紧紧地抱进怀里,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气恼地骂道:“还说要重新追我,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心头一热,只是把他抱得更紧。这种热切的渴望是从未有过的,我看着他疲倦地躺在我怀里的模样,胸口不禁泛起一阵心疼。因为我过去的软弱,我们兜了好大一圈,我害他一次次地失望,甚至是绝望。可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跑来了,哪怕他嘴巴再硬,我仍知道他是担心我的。他用最真挚的感情来爱我,一次次地包容我的荒唐,如果我真的放开手,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另一个叶韩值得我爱。 我把叶韩抱进浴室,两个人挤在狭窄的浴缸里,我为他清洗身体,为他吹干头发,然后,看着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久违的温情令我心头一热,恨不得就这么和他拥抱在一起,永远都不要从睡梦中醒来。我害怕第二天醒来时,他会冷淡地对我说,昨晚不过是一夜情而已。即便我装得再有底气,因为爱,因为在乎,我害怕他的离开。 我想起叶韩坐在房门口,疲倦地睡着的模样,我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低头看着他熟睡的脸孔,恨不得一夜醒来就是天荒地老。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叶韩已经不在我身边,刚走出房门,从厨房里传来一阵香味,我悄悄地走过去,原来是他在里面煎荷包蛋。不足十平方的地方实在太狭窄,叶韩挤在里面转个圈都困难,在不通风的空间里热得满头大汗。 我看着叶韩一脸暴躁的模样,心情却是莫名的愉悦,仿佛这些天的烦躁都随之消失,在这世界里只剩下我和他而已,这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令我险些就笑出了声。 突然,叶韩转过头,看到我的时候脸上一阵茫然,随后,他的耳根微红,转过头不再看我,说:“卖相不太好,你爱吃不吃!” 见我没有反应,他作势要踹我,说:“去刷牙啊,傻站着干吗?” 我笑嘻嘻地往外走,等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叶韩已经在客厅坐好,桌上是两碗拌面和两个荷包蛋,半熟的荷包蛋被他煎破了,蛋汁流得面上到处都是。他见我盯着两碗面看半天,表情虽然心虚,嗓门倒是不小,说:“我说了爱吃不吃,你这什么脸。” 我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笑着回答:“幸福的脸。” 不等他开口,我看着他的脸孔,难得认真地说:“今天是我这些日子心里最轻松、过得最高兴的一天。”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话即便我不开口,相信叶韩也会懂。半晌,他淡淡地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不理你吗?以前你每次说什么事都是一个套路,头两句话一定是招惹我的,好像不逗逗我就难受。然后把我哄高兴了才说正经话,只是没几句又开始自恋起来,永远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可是昨晚我觉得看到了你的真心。 对于过去,我已经无法弥补,对于未来,我还来不及承诺。所以,此刻的我只能握住他的手,轻轻地说:“吃吧。” 叶韩脸上一怔,飞快地把手抽走,低头扒起面来,两个人窝在小屋子里,吃着不算美味的葱油拌面,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以及家的温暖。 49 那天以后,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叶韩搬来,差点没磨破了嘴皮子,终于,一个星期后,他拎着一袋衣服住过来。我们俩每天同一屋檐下地生活,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关系,他从未回答过是否愿意和我复合,我也没有再问这个问题。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没必要把话放在台面上,我知道他还没有下定决心,或许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和我相处,又或者是他不放心我每天忙得跟条狗一样。 这天晚上,我难得没有酒局,下班后准时回到家。我刚进门,叶韩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站起身看着我,说:“江衡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心头一怔,见他表情严肃的样子,问道:“这么严肃干什么?” 叶韩看了看我,没有犹豫,张口便说:“我今天被蒋承理约到他们公司了。” 我不禁一愣,刚想开口,他又说:“他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情况,你知道的,他还真装模作样地把你当我表哥了。他说,他们公司有个不错的项目,下个月会开盘,可以让你们插一脚。” 我坐在叶韩旁边,刚想点根烟清醒头脑,才把烟掏出来就下意识地丢到旁边,笑着问他:“代价呢?” 叶韩紧抿嘴唇,斟酌良久,回答说:“他请我到他们公司帮忙,专门负责贷款这块。”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老狐狸原来打这主意?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楼盘。” 我搂住叶韩的肩膀,开玩笑地说:“看不出你还挺值钱的,不错,是个宝贝。” 叶韩知道我的反应已经是拒绝,着急地问我:“你不考虑一下吗?他真的只是希望我跳槽去他们公司……”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说:“没必要,拒绝他吧。” 叶韩没好气地看向我,说:“你至少该和齐远招呼一声!” 我仍是摇头,说:“这事我能做主。” 看着叶韩一脸严肃,替我担心的样子,我不免感到心头一暖,紧紧握住他的肩头,笑着说:“你忘了我上次说的话吗?得罪蒋承理不至于让我饿死,可是,没有你我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叶韩愣愣地看着我,眼底里从怀疑到触动,最后,一脸好笑地说:“算了,随便你吧。” 然而,不等我开口,他顿了顿,又说:“我明天会打电话回绝他,不过,我想辞职回你们公司帮忙。” 我没想到叶韩会做出这个决定,饶有兴致地问他:“你怎么会想到回我们公司?银行不是做得挺好的。” 叶韩不急着回答,视线在我脸上缓缓扫过,这才说:“看你忙得半死挺可怜的,而且,你们不是最近忙着找银行做抵押贷款吗,有我在的话酒局上也能多些话聊。” 我知道以叶韩这一年来的工作经验,不会像从前那般青涩又傻乎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开这个口,确实让我有些感动。 既然叶韩说得合情合理,我也没有必要拒绝,有他在的话,至少工作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当年我开玩笑地说要和叶韩成为工作上的情侣档,没想到一年后还有机会实现。如今的叶韩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青涩稚嫩的大学生,在这一年多的工作里,他成长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他懂得怎么和客户周旋,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懂得谁敬的酒该怎么喝。我很高兴他的成长,因为只有这样才像个真正的男人,他不会对工作抱以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并且往未来的目标不断前行。 毕竟叶韩在贷款方面有很深的专业知识,在银行圈又有一年多的工作经验,有他在旁边和我默契地配合,饭桌上多了不少话题。我开始享受这种并肩同行的感觉,不只是照顾他,或者让他依赖我,而是我们共同努力、一起为事业奋斗,这种既是情人又是工作拍档的感觉意外得不错。 不知道是叶韩给我带来了好运,还是我的灾难终于结束,一个月后,我们和交行达成一致,把公司开发的别墅楼盘抵押给他们,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我们把楼盘包装成菜单式精装的形式,总算得到了一笔不少的资金。 紧接着是和各家开发商的较量,我们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干脆就让业务员把手里的客户压下来,从一个星期零成交到一个月零成交,果然,逼得开发商以各种名目来降价。我们从这次教训得到了启示,如果不能下狠心把自己逼入绝境,那就失去了绝地重生的可能。 到了下半年十月份的房展会,趁着各家开发商大打折扣的机会,我们手里的项目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到了十一月的时候,装模作样地给潜在客户放风声,悄悄地在半夜进行一次小规模的SP活动,一时间售楼处几乎被客户挤爆,不管是来吵架的老客户,还是来抢房子的新客户,现场热闹得不可开交,一边在砸东西,一边在卖房子,第二天更是上了新闻,即便没有点名楼盘名,仍然为我们项目打了一次广告。 还没到年末,十二月的时候,公司财务状况已经走上正轨,其他公司虽然不齿我们的小动作,开发商看到我们逆市完成的销售成绩,结佣金的态度爽快了不少,并且答应明年的代理合同仍然和我们签订。 齐远手里有了钱,立刻把我叫来商量,连本带利还我全部的借款,还是换算成股份给我。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对我和齐远都是最好的答案,本来这家公司就是我和他奋斗十年的心血,何况,此举等于是我向他表明了我不会离开的态度,以及我对这家公司的感情。 我和叶韩换了一套大房子,可是,不管如何一直租房子都不是办法。何况他已经陆陆续续地把东西搬过来,即便他愿意和我租房子住,我都是万般的不愿意。我想和叶韩有一个自己的家,而不止是居无定所地到处租房子。 我和叶韩早就达成了共识,趁着这阵子各家开发商打折的时候,好好挑一套适合我们的房子。只是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已经有了打算。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夜了,这天对我和叶韩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不管叶韩还记不记得几年前的情景,我仍然没有忘记那天在酒吧门口,我第一次对他说,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那是我们之间的开始,亦是我对他的第一个承诺。虽然当时的我只是告诉他和我谈恋爱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现在的我可以告诉他的事还有很多。 四点刚过,我把叶韩叫出来,借口说要到徐家汇巡视楼盘,开车把他带到了公司代理的一个大平层项目。 业务员看到我们来了,一个个正襟危坐,样子实在好笑,只有项目经理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地朝他笑了笑,他立刻吩咐业务员上来介绍沙盘,一连串的销售流程说完后,便把我们往样板房带过去。 这是一个高端住宅项目,整个小区没有几栋楼,全部是电梯入户的大平层,建筑面积在200平米以上,虽然房型设计谈不上经典,室内光线充足,客厅里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即便是四点多的时候仍然能晒到太阳。小区的环境很好,私密性很高,从阳台望下去就是中心绿化,正是叶韩喜欢的样子。 样板房的装修非常精致,全部采用欧式的风格,简洁明亮而带着低调的奢华,再加上业务员出众的口才,一路上把叶韩说得一愣一愣的,从踏进样板房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流露出孩子气的样子,兴奋地拉着我到处乱开,倒是把业务员丢在后面。 我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无视叶韩兴致勃勃的样子,见他把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把业务员叫过来,问道:“平时客户第一次来都会要求看毛坯房吗?” 业务员愣了一下,回答说:“一般情况不会,如果客户要求的话,那我们会带他们到一号楼……”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催促地说:“带我们过去看看。” 可能项目经理向他交代过什么,他立刻会意地点头,带我们往后面正在造的房子走。 等到他把我们带到门口,我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吩咐说:“今天是圣诞节,现在已经五点了,没什么事就下班吧,和你们经理说是我放你们走的。” 对方高兴地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叶韩奇怪地看向我,正要说话,我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走,进去看看。” 他挑眉看向我,反问说:“你都让业务员下班了,我们还看什么?” 我大笑地回答:“他走了,我还在,你怕我没他说得好?” 说完,不等叶韩开口,我已经把他拖到里面。毛坯房是没有门的,地上有些凌乱,只是这套明显是打扫过的,所以,叶韩很快就看出端倪,不时地用余光瞟向我,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我们刚刚走过玄关,还没走到餐厅,远远就看到客厅的方向传来昏暗的光线,叶韩惊讶地问我:“你搞什么鬼?” 我佯作皱眉,开玩笑地问他:“你怎么就不能想我点好,老是怀疑我干坏事。” 叶韩故意推开我,毫不客气地说:“因为你素行不良,明白了吧?” 话音刚落,他恰好转过头,看到了摆在客厅中央的东西,不由得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作声。 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地方多了两棵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品,两棵树中间用蜡烛拼了一个爱心,摆在正中间的是一个戒指的盒子。 沉默半晌,叶韩忽然转过头,目光深凝地望向我,偏偏又摆出嘲笑的样子,说:“老套的东西,亏你想得出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朝他笑了笑,他没有再说什么,缓缓走上前,拿起了蜡烛中间的东西,里面是一枚卡地亚的男款戒指。 叶韩看向我,把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似笑非笑地说:“只有一个?” 我从裤子口袋拿出了另一个盒子,和他手里这个一模一样,只是里面的戒指尺寸要大一号。 我把戒指的盒子递给他,温柔地说:“这种时候难道不是你帮我戴上,我帮你戴上吗?” 听到这话,叶韩的脸上渐渐没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视线缓缓地打量四周,最后,终于停留在我身上,表情严肃地说:“江衡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走上前,一边拿过他手里的戒指,一边拉住他的手,把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然后,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指,拉到嘴边温柔地吻住戒指的位置。 叶韩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我,直到我松开他的手,笑着说:“我很早就告诉过你,除了承诺,我什么都不怕。现在我连承诺都不怕了,叶韩,再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后退。” 叶韩笃定地问我:“你还有事没说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回答说:“我带你来看这套房子是因为我想买下来,这里不只是我们住的地方,也会是我们的家。如果你喜欢这里,明天我们就来付首付,用你的名字或者我的名字都可以,重要的是我们都喜欢。” 叶韩皱了皱眉,脸上终于有了笑,问我说:“房子是挺好的,我很喜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就喜欢和你住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叶韩走到圣诞树旁边,指着上面挂的小袜子,对他说:“你打开来看看。” 叶韩不耐烦地瞪我一眼,却还是摘下了一个袜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上面正是我的字迹。 “卫生习惯不好。” 叶韩一边念着上面的字,一边奇怪地看向我,然后又把另一个袜子里的纸条拿出来,继续念道:“工作的时候抽太多烟。” 我不记得两棵圣诞树上挂了多少圣诞袜,每个里面都有一张纸条,写的都是我的缺点。 见叶韩已经拆完所有的袜子,我认真地对他说:“这里写了我所有的缺点,现在都让你知道了。” 叶韩说:“你以为你不写我就不知道吗?” 我握住他的手,顺带着把那些纸条紧紧捏在他手里,说:“我愿意为你改掉这些缺点,不是说说而已,这次我很认真。一年一个,够我们过一辈子了。” 叶韩渐渐红了眼眶,却摆出不悦的表情,不甘心地问我:“这就是你送我的圣诞礼物?每年为我改掉一个缺点?” 我松开他的手,张开双臂,故意夸张地抱住他,说:“我把我整个人都送给你了,这份圣诞礼物还不够大吗?” 叶韩没有从我怀里挣开,只是轻轻地叹气,回答说:“我输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这家伙扯上关系。” 感觉到他激动的心情,我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温柔地说:“我也输了,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会是恋爱玩家,永远不知道安定。”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输了,但是,在未来面前,我们赢得了无限可能。 过了一会儿,叶韩终于伸出手,抱住了我的后背,在寂静而昏暗的空间里,我们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么用力,亦是那么认真。 半晌,我们稍稍分开一点,他伸出手,对我说:“把戒指给我。” 我把口袋里的盒子交给他,他认真地把戒指拿出来,没有犹豫就套在我的无名指。我看着他脸颊微红的样子,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说:“以后我们好好过吧,一辈子的时间太短了,每天都可能发生很多的事……叶韩,我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叶韩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含笑地望着我,说:“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叶韩目光深沉地看向我,没有探究,没有怀疑,甚至渐渐变得坚定,摆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地笑了笑,说:“恩,挺好的。” 叶韩没有把那些纸条扔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折好,并且放进了牛仔裤后面的口袋,然后,隔着牛仔裤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说:“这里都记着了,别想耍赖。”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从未有过此刻的满足感,望着叶韩笑吟吟的脸孔,望着什么都没有的毛坯房,望着地上围成爱心的蜡烛……这就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亦是我将来要好好珍惜的生活。 我朝叶韩伸出手,紧紧地拉住戴着戒指的手掌,十指交扣牢牢地握住一起,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情,以及差点就要冲出胸口的激动。就好像我握住的不止是叶韩的手,而是未来几十年的幸福生活。不仅仅是一段甜蜜的爱情,更是充满了家庭的温暖。 我和叶韩毫不顾忌地手牵着手下楼,回到售楼处的时候,业务员都跑光了,经理更是不在。我们嬉笑打闹着回到车里,路上,一边讨论用谁的名字来买,又用谁的名字贷款,一边商量将来要怎么装点这个新家。 我们没有让从前的不愉快变成禁忌,那是我们之间无法回避的一次教训,正是因为有这次的挫折,才令我们俩都得到了成长。即便在未来的生活中,我们都不会忘记没有对方的这段日子是如何难熬。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很好,除了兴奋之外,更有说不清的满足,仿佛车子不止开在回家的路上,更是以一种平稳的速度行驶在我的人生道路。坐在我身边的是我的爱人,等待我的是美好的生活,我们即将拥有一个全新的家,以及一段崭新的人生。即便过去经历了不少波折,即便我狠狠地摔过一跤,当我没有放弃生活的时候,生活亦是待我很好。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我想要的以及努力争取的东西,如今的我都得到了。 过去三十多年的岁月里,我的人生只有我自己。往后数十年的日子里,我的生命中除了我,还有我的爱人——不止是情人,亦不是恋人,而是将要和我度过一生的、彼此相爱的人。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24 :网配之吸引被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