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洛夕颜

作者:洛夕颜  录入:06-20

 文案:

 钟偐最大的特色,就是能够透明—— 钟偐最期望的生活,也无非是平庸和安静。 ——然而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大雾)看了某人一眼,钟偐就开始在自己人生的轨迹上渐行渐远了—— 这个叫拉斐尔的货,居然就这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现在了五楼的窗外,还好死不死地让钟偐看到了他的卖弄风骚—— 死神夺取人的生命是天经地义没错,但是用一个吻来杀死一个男生那就有什么了好不好—— 还有你个死神,取个天使的名字是要闹哪样! ****** “你是不是有个本本写谁谁死?” “那镰刀什么的总有吧。” “你的制服是这个么?不该是黑色的还有白腰带……” “你……” “你最好安静一点,别逼我处理了你,”拉斐尔难的得收敛了那张不羁的笑容,沉下一张脸去,“我还不想被上头扣工资。” …… ****** ——然后钟偐就莫名其妙地领养了这只完全和印象中的死神八竿子打不着的的货…… 好吧,这样其实也没啥,收割灵魂净化城市什么的,完全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向着狗血的方向发展呢? 一直被视为软弱不堪的人类钟偐就忍了,死神都是一群怪人那也没啥好说的,整座城市都被恶化灵魂包裹什么的就不吐槽了,自己成了正反两派都不能容忍的存在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纯粹的“人类”了啊!…… 好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这就是一个偶尔黑化吐槽受×天然元气死神攻的梗啦……温馨略吐槽主体尽量欢乐的奇幻文文……希望大家喜欢~请记得收藏啦~谢谢~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幻想空间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偐,拉斐尔 ┃ 配角:离睚,格拉兹,修泽卡 ┃ 其它:灵魂,死神,奇幻,逆转 第一章:透明的怪蜀黍 窗外是有些飘渺的黑,也是钟偐喜欢的那种静谧。 隔了似乎有很远的讲台上高数老师开始侃侃而谈,内容居然是——哲学,钟偐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书本。 无聊的高数课程开设到了晚上,于是本就没几个人来听,来的人也还大都在神游……因为还是教室末排靠窗的位置,钟偐四周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总之是一种很讨喜的安静。 …… 而钟偐最大的特色,就是能够透明—— 其实有时候钟偐觉得一直这么被忽视着,倒也不错—— 毫无特色的性格,朋友也基本上算是没有,社团活动就更不用说了,只能算得上清秀的长相——钟偐想了会儿会被忽略大部分还是身高的原因吧……然而就连成绩也是一直稳在毫不起眼的中间,本来就没有让人关注的资质,加上本身就是一个很闷的性格,在别人眼中便是极端的内向了…… 注定了的不起眼…… …… 既然没有人关心,也就省了去对某些人情的牵肠挂肚……到最后钟偐也习惯了——不就是寂寞么,寂寞就是一记良药,想开点也无非是一个用来促使自己更快逼近成功的道具而已…… 如果少花点时间在人际上,就能专心学习了……交际能力什么的……反正临床这个神奇的专业基本上已经注定了自己不是跟尸体就是跟麻醉晕了的人类“沟通”……平时再稍微宅一点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其实也不是天性的孤僻,只是无奈地喜欢上了清静的环境……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孤单了…… 想到这里心头忽然涌出点微酸的东西,应该比醋酸酸性强点,反正腐蚀得钟偐胸口有些疼—— 孤独的意思,就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啊——总感觉是枉来了这个世界一遭,留不下任何痕迹,最后也就在悄然不觉的情况下,结束毫无意义的生命。 深吸一口气,钟偐鬼使神差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 …… …… ! ! ——此刻钟偐敢用节操发誓,这简短的一眼绝壁是这个世纪最惊世骇俗的一眼—— …… 挂着些蜘蛛网的玻璃上,隐约地映出了教室里的一片颓然,除此之外——也就是那个把钟偐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张隔得很近的陌生的脸——一张在灯光照射下接近惨白的脸,几乎是紧紧地贴着玻璃,染着深夜诡异色彩的双眼发出阴森森的光…… 这是——偷……偷窥?!拉倒吧这里是教室不是女生寝室……这个样子把脸贴在窗户上,总感觉是某种专门用来吓人的恶作——等下!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五楼…… …… 很快钟偐反应过来这回绝对是见鬼了,却只能惊愕地看着窗口,动弹不得——想要喊叫,然而似乎是被人紧紧掐住了脖子,怎么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袭来,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了——只能被强制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口的方向,连转回头去或者是闭上眼睛这么简单地动作都无法完成…… 钟偐就这么呆滞清空脑容量,凝视着眼前这张诡异的人脸越来越放大,怔怔地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忽然间,这张诡异的脸转动了一下,五官也正在发生极其可怕的变化……等等,这——似乎是,对自己笑了一下?! 钟偐只感觉眼皮狂跳,背脊发麻,冷汗直冒,脑中空白一片,肾上腺素也开始疯狂分泌…… 只能目瞪口呆目不转睛目不斜视目空一切目眩耳鸣地看着那张脸的主人推开了玻璃窗户跳了进来——没有了玻璃的阻隔,钟偐才猛然发现,这居然还是一张长得不错的脸…… ——极富有特色的轮廓,棱角很分明,眉骨和鼻梁比亚洲人的稍微高了些所以显得眼神很是深邃——眼睛居然还是蓝色的,一种染了晚霞色彩的蓝,星空一般地让人沦陷——而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让钟偐不能理解的是,这货脸上的墙灰白居然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帅气。 就在钟偐挣扎着要不要开口或者说是该怎么开口其实现实是要怎么自己才能开口的时候,那张好看的脸主人忽然伸过来一只纤长的和脸一样惨白而且还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钟偐的嘴,然后是富有磁性和蛊惑力的声音—— 很轻的声音,却带给钟偐比洗脑还强烈的感觉,“别说话,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冰凉的手指拂过钟偐的唇,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是浑身收紧了一下,然后便安静下来了—— 居然是从心底平静下来了,原本有些紊乱的呼吸都瞬间恢复了平静,甚至本来还在乱走心跳也逐渐平复了,不过显然这样子说明身体更加不受自己控制了—— 明明是恐惧得要死,却一点惊吓的症状都表现不出来…… 是一种伴随着不安和危险逐渐蔓延的诡异的安心,让钟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其实应该已经死了——那是脱离了所有的感官知觉后的安静,什么感知都没有了,只剩下意识还是清醒的…… 还在纠结于自己身体的奇怪变化,抬眼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旁若无人地走到了第一排座位前——竟然还是极为夸张地蹲在了别人的课桌上,呈现着一种恶意卖萌的姿态。 更让钟偐奇怪到震惊的是……他那么明显——甚至还有一点不雅——地蹲在课桌上,四周的人居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般,若无其事地进行着关于哲学的讨论……钟偐不禁脑补了一下,就算是这么不起眼的自己大摇大摆地蹲在那个位置,年过半百的教授一定会气疯甚至气死的吧。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这个人,只有他钟偐能看见,而在别人眼里,都是透明的。 钟偐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正纠结着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究竟要做什么自己是应该报警还是应该跑或者呼叫精神病院,“透明人”却做了一件让钟偐的恐怖感彻底丧失节操碎裂下限失踪只能瞠目结舌无法直视的动作—— “透明帅哥”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吻住了他面前那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对于他的动作毫无知觉还在孜孜不倦地谈论哲学的男生—— ——他!吻了!一个男生!…… 一时间钟偐有点找不到吐槽点了,虽然万般不能直视也只能这么怔怔地看着——一个帅气诡异的“透明男人”,吻住那个正在微仰着头专心听课的男生。 男生显然没有察觉任何的异状,没有闪躲,任由自己被轻吻着,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透过那个男人专注地看着黑板——钟偐和那个男生没说过话但面已经够熟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每一堂课都很神经质地来听,不同的是他总是坐在前排……很乖的一个男生,人似乎很老实,学习也很刻苦…… 就这样的一个男生——为什么会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透明男人”强吻? 如果说现在的状况叫疑惑,那男生之后的行为就让钟偐更加不解甚至是惊讶——就在那个诡异的“透明男人”唇离开的时候,被吻的男生忽的双手紧紧抠住了胸口,脸色忽的变得煞白,眉毛拧成一团,顺着椅子滑倒在地。 然后他的整个面部都迅速扭曲起来了,似乎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牙齿紧紧咬着,腮处的肌肉开始轻微颤抖,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不算尖利的指甲抓破了…… 就在短短的几秒后,甚至是周围的师生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男生一切动作都平息了——就那样直挺挺地瘫倒在椅子边,面色铁青,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很大…… …… 整个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也来不及安顿现场,教授哆嗦了两下后拨打了120,有个胆大的同学上去摸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卧槽……没心跳了……” 就这么……没心跳了?!怎么会…… 他……居然……死了?!……明明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在认认真真听着高数讨论着哲学呢,下一秒居然……阴阳两隔了?! 钟偐忽然感觉到一种荒谬,属于一种基于忧伤和恐惧的荒谬——是真的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也根本不敢去想……死亡居然可以来得如此之快。 周围的人也全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全是写满了惊恐的视线,有胆小的女生甚至哭了起来…… 一片慌乱失控,全都弥漫着嘈杂的叫喊。 …… ……等等……刚才那个透明的男人去哪儿了!……这个男生是被他吻之后就马上倒地不起了的,傻子都能分析出这绝对和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啊! ——看样子不是冤魂索命就是借尸还魂,总之绝不可能是简单的自然死亡,心肌梗塞脑血栓猝死什么的都是浮云……这样一想,为什么别人看不见那个男人也很好解释了…… 但是自己总不能告诉警察叔叔这个人是被一个“透明而且帅气的怪蜀黍”吻死的吧……不说这个死法很荒谬,光是指证一个透明的人的想法就已经够脑残了…… 但是既然自己都目击了整个犯罪过程,就算不是很亲密的朋友为了正义也不该坐视不理吧……虽然理了可能丢掉小命……万一也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好容易从大量聚集来的躁动人群中挤出来,钟偐正纠结要不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透明怪蜀黍”,却发现那人居然静静的倚在门口,似乎还在对自己微笑,一点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 第二章:这个死神不靠谱 “透明怪蜀黍”就那样平静地倚在墙边,悠闲自得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刚刚种下一桩血案的杀人犯…… 来不及想更多,或者说潜意识里正义感和好奇心已经暂时性战胜了恐惧,钟偐脑子猛一空白人居然就快步迎了上去—— 男人静静的似乎是在等待钟偐过来——有那么一瞬钟偐怀疑自己会这么冲动地走过去应该是这个混蛋的超能力——比较让人不能理喻的是这个“怪蜀黍”不仅没有一点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扬着有点显得猖獗的笑。 不得不说这个奇怪的男人不仅长得不错,连身材也很是修长啊,尤其是两条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大长腿,简直是优雅到爆啊——这么说自己不自觉走过去是被引诱了? 其实就长相气质而言,的确很配不上“怪蜀黍”的称呼,当然除了刚才调戏那个男生的举止和着装的诡异风格…… ——方才在教室钟偐只顾着犯傻了,竟是没有注意到男人不和谐的衣着,现在看起来简直是惨不忍睹啊——一件米色的斗篷覆在身上,不规则的边缘证明这这个斗篷已经很有历史了,似乎本来应该是长到拖地的,结果被很闷骚地掀起来打了个结系在腰侧……袍子里面要不是穿的很深很深的V领就是根本果着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着性感的锁骨和沟…… 可恶,这个猥琐男绝对是在晒胸肌!绝壁是故意露出这种令人垂涎的身材来让凡人羡慕嫉妒恨的…… 但是无论身材多么值得称赞,也掩盖不了这货着装猥琐诡异的事实——尤其是看不出什么具体材质的紧身裤子和赤裸的脚…… ——怎么看这身混搭就是跟犀利哥学的啊!虽说作为“怪蜀黍”没有遛腿毛已经很谢天谢地了,但是这幅打扮的一个人根本就是在浑身写满了“我很危险很闷骚很猥琐很变态”啊…… 还有唇角那抹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容——明明满是危险,却那样自然而然地勾人心魄。 视线又被不自觉地被带到这个男人脸上去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种脸还真是有着不可否认的吸引力—— ——尤其是那双像是能够装下整个宇宙一样深邃的湖蓝色眼睛……让人很难想象刚才就是这个目光纯净的男人送出了“夺命之吻”…… ……想到那个奇怪的吻,钟偐一阵冷汗猛地清醒了些。 步子挪得得越来越慢了,恐惧细菌一样地迅猛增殖差点就要盖过那点可怜的正义感了。 钟偐可以保证,自己此时的表情绝对友善不到哪里去,过分的恐惧和悲愤加上简直要爆棚的疑惑……钟偐是真的不太善于隐藏情绪,所以习惯了用少言寡语来逃避掩盖——所以此刻钟偐自己都不敢想象,混合了这么多的情绪,自己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而对方似乎忽略了自己的敌意,只是微笑着没有任何动静,更像是胸有成竹地等待猎物上钩。 越是这样,钟偐越是感到冷汗直冒,即使努力压制着,恐惧也像电流一样蹿满全身—— ……还是诱人沉迷的双眸,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有那么一瞬间钟偐脑海里闪过了一句话——“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 不可避免地走到了男人跟前,钟偐正要开口说话,却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捂住嘴“扛”走了—— 确切地说,是那个男人搂着自己的腰,很轻松地整个提了起来,然后迅速把自己拽到了一边。 “唔唔唔唔……”钟偐意识到此刻居然是一个杀人嫌犯抱着自己,下意识就是惊惶失措地挣扎和呼救,无奈被捂住了嘴对方力气也大到难以挣脱……这人也特么太危险了卧槽! ——而且这样的姿势也太过……奇怪了…… 刚刚男人力气用得过头了些,钟偐此刻是整个人栽在了对方怀里,头抵着男人的肩膀下方,能够清晰感觉到他坚实的肌肉撞击在自己的颧骨上……更可怕的是,钟偐还感觉到自己的双唇隔着衣料触碰到了对方的乳尖…… ……好……暧昧……钟偐忍不住又脑补了一下刚刚这个可怕的变态“吻”那个倒霉催的“呜呼”男生的场景,逃也似的慌忙推开了对方。 对于此举男人微微皱了皱眉,一把捞过还在拼命挣扎的人抵在墙边,微微俯下身子凑上钟偐耳侧。 “如果你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对着墙哇哇乱叫的疯样的话,最好乖乖跟我到没人的地方去。” ……钟偐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犯下某个很二缺的错误,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大家都被那个男生的猝死吸引了全部精力,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不过就这样贸然地跟这个杀人嫌犯走,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正对着钟偐猜忌的眼神,男人倒是很坦然,“……别这么看着我,我对你下不手。” ……钟偐的眼神马上从“你是何方妖孽!”的质问转变成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这么容易哄”的不屑。 男人似乎还很善解人意,很快透过目光读懂了钟偐的意思,无奈地耸耸肩,“那没办法了。”说完就推开窗户要跳出去—— ——见此钟偐赶紧上去挡在了男人跟前……实际上只是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阻拦了已经蹲在了窗台上准备下跳的某人。 “喂,既然你不想听我说清楚,就不用来妨碍我工作吧,”男人的苦笑里有一丝已经得逞的意思,“……钟偐小朋友,我很忙的诶。”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钟偐惊愕地看着男人的脸,用了半晌压抑心底呼之欲出的疑惑,最终一咬牙了点头——丫的舍不得孩纸套不着狼!总不能眼睁睁地放过一个杀人凶手吧——何况还是这么离奇和诡异的凶手……虽然说好奇心杀死猫什么的…… 不说讨回公道什么的,至少也要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吧……不过似乎自己已经很明确地上了这个男人的钩了。 “那好,不跑远了,”男人朝着钟偐身后看了一眼,“……就去那边的楼梯间?” ……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别人会看不见你?还有,人是你杀的吧?为什么要杀他?”刚刚背过众人去,钟偐的疑惑就一股脑儿全涌上来了。 “你就这些问题?”等问题被一口气提完了,男人饶有兴趣地看了钟偐一会儿,“我还以为你会问更有深度一点的呢。” “回答。”看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钟偐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冷,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脑子里只想着快点要弄清楚真相,不至于还要跟这个凶犯独处更久一点—— 钟偐自认为就算现在怒视着对方的表情算不上凶神恶煞,但好歹也是有点威慑力的,殊不知自己这种恐惧中带着苍白的威胁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兽,在男人眼里别有一番风味了。 “答案很简单,”男人轻轻一笑,抬手掀开了盖在头上的斗篷,“我是死神。” …… 是过于耀眼的金色的短发……些微有些凌乱,迎着从教室里溢出的一点灯,给那张白斗篷洒了一层金色的流光…… 钟偐一瞬间有些惊艳——当然只有一瞬间的惊艳,之后—— “死神……死神?!”钟偐试着从对方眼里找出哪怕一点“我是在开玩笑哟”的意思,然而最后还是失败了,“……你……玩真的?” “你找得到更合适的解释么?”男人对着钟偐一挑眉——金色的头发真的让人难以忽视……而且,是那种多看一眼就害怕会陷进去的难以忽视…… 此刻钟偐很想回答“当然找得到,你是谁谁的冤魂来报仇什么的……”可是最后自己也把自己否定了,一个大学生而已,那里会有那么大的仇恨……就算有……这个人也完全不像是冤鬼吧……当然,也完全不像死神…… ——死神就算不是可怕的骷髅也应该一身黑衣手握镰刀吧,至少表情也要严肃一点啊! …… 分析了半天,结论很明显地,只剩下唯一的解释了——眼前这货就是真的死神,因为那个人命中注定现在死,所以被死神带走了……自然到不能再自然了…… “算了……你不信没关系,”男人看着钟偐的表情从很是复杂慢慢变成一张白纸的放空状,撇了撇嘴,“也没指望你这么快接受……我先忙去了,钟偐小朋友,很快会再见的。” “等等!”看见男人要走,钟偐慌忙一把拽住了男人的手臂,满脸的迫切让对方有些憋不住笑了,“……你不是死神么?那你说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朋友,你真可爱……揣摩人心很累的……”男人微微躬下身子,盯着钟偐的眼睛,那种注视深到钟偐身体反射般地闪躲,“而且……我无需证明,反正到时候你也会明白我身份的。” “再等一下,我还有问题,”一瞬间钟偐从那双蔚蓝的双眼里捕捉到了一点怜悯,甚至还有——杀意,“……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刚刚你在门口是刻意等我么?” 第三章:灵魂的质量 “……为什么我能看见你?刚刚你在门口……是在等我么?”一瞬间钟偐感觉空气凝结了一下,背后似乎刮过一阵冷风。 “这才应该是你的问题,”男人似乎很满意钟偐的问题,托着下颔侧身过去,“正因为我想知道什么导致了你能看见我,所以才停下来等你。” …… “……连你都……不知道……怎么会?”一段该死的静默之后,钟偐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变得有些结巴,“你……你不是死神么?我还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 “如果你只是想要解释,我可以给你很多听起来很舒服的,”男人对着钟偐一挑眉,露出眼底一抹诡异的血色,“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那些父母亲糊弄小孩的说法。” “只要你不说是因为我总被忽视而你透明所以惺惺相惜我就能够看见你——”对于男人冷到不行的拙劣讥讽,钟偐嘴角抽搐了几下,“……我都觉得可以接受。” ……然而是真的不能理解,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能够看到传说中的死神? ——是上天在制定“人类不能看见死神”的法则的时候漏掉自己了么?……真可笑,连天都想忽略掉自己呢…… “嗯,你这个解释倒是很新颖,”顿了顿男人笑了起来,没有嘲笑的意思,但让钟偐听着有些刺耳,“我会采纳的,如果还能遇见这种情况的话……” “你难道不想弄清楚我能看见你的真正原因么?”打断了男人的调笑,钟偐脸上的严肃让男人嘴角上扬得更厉害了。 “嗯……这个不急,”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让钟偐不禁微微红了脸,“……倒是你这么迫切干什么,很期待我把你杀人灭口么?” “……”死神也能用杀人灭口这个词么…… 脸上依然是没有褪去的微烫——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隔这么近和自己说话而已……绝对只是这样的…… 不可能会有一丝丝针对性的……这个男人……再……再怎么帅身材再好,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死神而已嘛! 何况……还是一只男的死神……果然上天还是不爱自己吧,否则一定会派来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身材劲爆能力超群还有着神秘身份的美女死神保镖……从此钟偐就能过上后宫漫一般和谐的生活了…… 对面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唬得钟偐慌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死神应该很善于洞察人的思绪吧……想到这里钟偐脸黑了一大半。 “好了,不逗你了……如果你不忙的话,”自以为很帅气其实很二地挠了挠头,男人的笑居然让钟偐感到一种异样的亲切,“就跟着我,我想很多你问题的结果都会有的。” 钟偐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男人马上补上了一句,“纯属自愿,我不是逼你。” …… …… 于是钟偐自己也不明白究竟自己是怎么被这个花枝招展的死神大人给拐走的…… 漆黑的巷子,路灯无力地闪烁着,撩人的夜风有些微凉,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漫长——身边还跟着某个自称死神的神秘人物…… 怎么想都不正常啊混蛋! ——这样的夜,这样的清冷,这样诡异的同行者,本来应该是令人胆寒的阴森画面,可是就因为这个死神那一头闪烁的金发,所有恐怖的铺垫都失去了意义。 钟偐斜睨着男人的脸,一时有些发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着那张依然挂着微笑的脸,一瞬间竟然有种隐隐的温柔…… 算得上帅气的长相,格外闷骚的装扮,还有极其无厘头的行径,甚至还有那一头招摇的金发……居然还有着那样让人无法抗拒的温和微笑……钟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自己,死神真的会是这个样子的么? “对了,我叫拉斐尔。”男人的开口把正陷入沉思的钟偐吓了一跳,“……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钟偐小朋友。” “我已经成年了……”钟偐满头的黑线——被一个嬉皮笑脸的死神叫成“小朋友”实在不是什么能够娱乐身心的事情,“……等等,拉斐尔不是天使的名字么?” “……”很明显,拉斐尔的脸沉了下去,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一些。 钟偐暗暗有些好笑,看着拉斐尔的脸变得僵硬,“诶?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了?” “如果所有人在听到你的名字之后都说‘啊,钟偐不是另外一种比你高档很多的生物的名字么?’你会很开心?”拉斐尔白了一眼钟偐,语气说不上硬但也绝对没好气,“你现在一定也在想凭什么一个死神能和天使同名。” “我没有那么想……你这么困扰,为什么不改掉?”钟偐的话很快换了了对方的冷眼。 ——想想也是,叫了这么多年的名字,又不是规定了就是天使专属的,凭什么轮到他来改啊,太掉自尊了,要改也是等对方先改啊……不过好像对方改了鄙夷的意思更重一点吧…… …… “因为害怕死去,所以就把一切罪恶推给死神么?”沉默良久之后拉斐尔的表情忽的严肃起来,带着些类似冷嘲的语气,“人类真是卑鄙得可笑。” “我没有……”钟偐感觉拉斐尔的眼里有一种对世间的厌恶和不满,忽然升腾出了一股怜悯,后话也给咽了下去。 ——究竟是谁规定了死神就是邪恶的呢……又是谁把死神刻画成了那种可怕丑陋的生物…… “你以为天使就是什么完美的东西么?……笑话!”简直算是有些粗暴地打断了钟偐,拉斐尔的语速让人根本无法忽视他的愤慨,“……他们不过是做了一个看上去光荣的工作而已……同样是为了人类工作,他们得到的是赞美,而我们却得到了诅咒……” “对不起,拉斐尔……对不起。” ……其实第一眼看到你那一头金发的时候,差点就把你当成天使了…… 尴尬的沉寂,静谧中钟偐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胸口剧烈的搏动……然而只是片刻后拉斐尔脸上就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事……是我太冲动了。” …… …… “我们……到医院来干什么?”站在长长的走廊上,看着偶尔闪过的值夜班的医生,钟偐小声问着拉斐尔——毕竟死神开始青睐某个地方实在让人不能愉快,莫非是医院里面要死人了? “还记得刚刚教室里死掉的那个人么,”拉斐尔似乎不经意就拉起了钟偐的手,朝着一面墙就径直撞了上去,“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还得送走他的灵魂。” “送走……他的灵魂?……喂!你——”钟偐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失声——自己竟然径直被拉斐尔飞快拖进了太平间——居然和这个透明人一样直接穿墙而过了,“……死和取走灵魂不应该是一回事么?” “当然不是一回事,不过本来可以差不多同时完成的,”拉斐尔泰然自若地在众多尸体间穿梭着,倒是苦了钟偐慌不择路,差点撞上一边的器械,“……如果不是因为你发现了我——我还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钟偐小心地避开和冰冷的尸体接触,和拉斐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你应该先给我解释清楚再动手啊……” “如果我解释清楚了,”拉斐尔轻轻笑了一声,情绪藏得很深,“你会眼睁睁地看我杀掉一个人?” 到这里钟偐噤声了,然后两人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整个停尸房除两人以外唯一一个站立着的人——确切地说,是灵魂……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角落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昏暗的光线看不清表情……只能隐约感觉他的眼里裹着浓郁的疑惑和哀伤。 换做是谁,用这样的方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都应该是这样的吧——有很多不安,却也只能无动于衷。 死亡,是人类最不能抗拒的东西。 听到两人靠近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看着拉斐尔,声音有些哽咽发颤,但总体还算平静,“我……这是要离开了么?” 拉斐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垂下了眼睑,还是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自己,伸出手去触摸那已冷却的皮肤,“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还以为我能活很久……对不起……这些都太突然了。” “每个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死亡,但这是事实。”拉斐尔对着男生伸出手去,“你不该再停留在这里,我们走吧。” “请再等一下……你知道么……我舍不得爸妈,舍不得我的朋友……我舍不得好多东西……我还有很多的梦想……我甚至还有好多我后悔没有做的事情……可是突然间,我什么都来不及做了……”男生轻轻合上双眼,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所有的人都看不见我,我就站在他们身边,我冲着他们大喊着我在这里……可是他们却都看着躺在地上的我,尖叫……忽然他们就看不见我了……我也再也不能……” 男生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算得上是第一次用这种形式接触死亡的钟偐能感到一阵浓郁的心酸。 “你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来接受么?”拉斐尔的眼神很平静,在钟偐眼里甚至形成了一种虔诚,“你还可以去看看你的父母……” “不用了,那只会让我更伤心,”打断了拉斐尔的话,男生颤抖的手搭上拉斐尔的手心,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让钟偐胸口一阵抽动,“谢谢你,我第一次知道死神没我想象中那么可怕,谢谢你这么温柔。” “应该是我谢谢你,你比很多人都要坚强。”拉斐尔攥着男生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额,很快男生身边就萦绕上了一层白色的光,然后整个身体便慢慢透明了—— 白光中男生忽地侧过头看到了角落里呆呆站着的钟偐,眼里的哀伤和释然忽然变成了惊异—— 钟偐也察觉到了这一丝异状,然而男生很快就消散到无影无踪了。 第四章:一只妖孽进门来 随着男生的身体逐渐透明,环绕着的耀眼光亮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他去了哪里?”钟偐对着男生消失的方向,喃喃的低声问拉斐尔。 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了,停尸房里寂静得可怕,病床上的尸体依然冰冷而永久地沉睡着。 拉斐尔收起了还停在半空中的手,凝视着钟偐迟疑了很久才缓缓给了一个回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依然是怔怔地看着那里出神——比起看着他肉体的死去,看到灵魂的消散更是让钟偐不能接受,“万一是去很可怕的地方呢?……地狱不应该是很残忍的么……你也要送他们去么?” “这是我的使命,何况……”拉斐尔顿了顿,伸出手摸了摸钟偐的头发,掌心竟是难得的舒适的温度,“传说根本不可信——传说里死神也是很可怕的东西,不是么?” 钟偐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各种猎奇的死神,突然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欣慰——是啊,他们……都应该是去了很安逸的地方吧……安逸到不会再想回到这个冷漠的世界了…… …… “对了……为什么他的灵魂还能够伫留在肉体附近?死了的话——”跟着拉斐尔死神大人走出了医院,钟偐好歹才从刚才的失魂落魄里缓过来。 “人死去只是灵魂脱离躯体的过程,死神在停止一个人的生命之后,还必须找到他游离的灵魂并且送走,”拉斐尔叹了口气,苦逼的表情像是被老板数落了当月业绩的员工,“一般来说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来接受的,所以很少有灵魂脱离出来就立即被死神捕捉到……不过大部分都会像刚才那孩子一样很好搞定的,我见过的基本上都是在接受了死亡之后都会在自己肉体边上等待死神过来的……不过也有人因为某种执念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逃离了自己的躯体,用另外一种方式驻留在世间,躲避死神的追捕。” “那样会有很糟糕的后果吧……扰乱秩序什么的……”不用想也知道,游魂那么逆天的存在…… 拉斐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违反了秩序,时间久了,没有了躯体的灵魂就会开始慢慢扭曲变质,变得嗜血,残暴,最后会危害到尚在世间的人类。我也曾经以为能够有灵魂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抵制住恶化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是高估人类了——所以不仅仅是因为职责所在,而是死神们必须要送走这些游魂。” “……所以死神也是为了世间秩序保护人类所以被逼无奈么……其实拉斐尔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钟偐听完拉斐尔的一席话后沉没了良久,最后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像一个正宗的天使……” ——的确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内,但是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倒是莫名的轻松了不少—— 每个经由拉斐尔的手离开的人,应该都是微笑着的吧——至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温暖的。 这样温柔而且善良的人,真的适合做死神么?……等等!钟偐!这货哪里温柔善良了啊,他穿成这幅德行啊!他莫名其妙吻了一个男生啊!他还调戏了你啊!这么变态无聊而且品味怪异的人——啊不,死神……什么温柔一定是错觉一定是的! “……别以为讨好我了,等到你该死的时候我就会放过你。”拉斐尔忽然别过头去,看着柳梢挂的一轮弦月。 一轮染了点血色的弦月…… …… 卧槽这货居然还有傲娇属性…… …… “呃……拉斐尔,我这是要回自己家去,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钟偐实在有些憋不住了,离家的位置只剩一个路口了,钟偐停下来开始和跟了自己一路的死神大人对峙。 “死神没有地方可以住的。”摊了摊手,拉斐尔的意思很明显——我没有地方去,求收容求包养。 钟偐扶额,强忍住了跟面前这个无赖至极的死神讲道理的冲动,“……好吧,那你之前晚上都在哪里过的?屋顶?阁楼……还是下水道?” “我是新调到这里来的,之前那个死神被升职了。”拉斐尔很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比钟偐所能够料想的还要更加无赖一点点,“这不是反正你也能看到我,就顺个便嘛……” “喂!……为什么是我,你明明有很多地方可以呆的吧。”钟偐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自己草泥马奔腾的情绪。 “是啊,你要是不留下我,”于是拉斐尔直接把他的无赖发挥到了顶峰,“我就随便找哪个小美人的被窝钻进去就行了啊……然后趁着你睡熟的时候……” …… …… 于是钟偐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就让这个无赖的死神大人住进了自己的屋子。 好在钟偐为了清静是在校外租了个房子,没有挤在寝室里,不然领着这个死神大人回去,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大事…… ——租的房子离学校不远,很是偏僻安静,也显得有些破旧了,但好歹够宽敞,也很安静……似乎之前还死过人,街坊之间的传闻也不少,具体是什么钟偐也很少去听……不过是为了便宜钟偐还是硬着头皮住下来了,之前钟偐还有点怕真闹个鬼什么的,现在有了只死神大人……恐怕所有的鬼都该被煞住吧……倒也不赖。 打开屋子的门,钟偐无比恼火地发现屋子又不知怎么被谁翻得乱七八糟了……满地破碎的厨具和纸片碎屑,棉絮漫天飞舞着,沙发上甚至还有摔断的椅子背——真不知自己是和谁结了仇,还是房东害怕这里真给住出什么事闹着要把自己赶出去…… 可是自己家里的经济能力也只能租起这儿的房子了……比住学生宿舍还要便宜——砸就砸吧,反正房东也不会找自己索赔……合同在那里,也不会赶自己走…… 钟偐经常感觉自己蜗居得无比憋屈,可是也只能憋着…… 良久就养成了这种宠辱不惊事不关己的性格——就算内心再怎么动荡杂乱操蛋纠结狂躁暴动,不说表情上至少行动上看上去是淡定的。 于是回头对着拉斐尔咬牙切齿地笑笑,“对不起,家里又让人给弄乱了,你要不嫌弃就进来吧,我收拾。” 一瞬间钟偐看到了拉斐尔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虽说是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但还是让钟偐捕捉到了—— 是在可怜自己的处境么……还真是多余,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再享受再滋润等挂了还不是灰飞烟灭,都逃不出这一个结局——反而要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好,等离开的时候也不会那么不舍…… …… …… 好容易才整理到可以住人了,钟偐躺在沙发上小憩,回忆着今天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系列可能自己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事情,然后——猛然察觉到了某个不和谐的地方…… …… “……拉斐尔,你们死神取走人命都是用……吻这种方式么?”说道“吻”字的时候钟偐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实在是……太诡异太和谐太嗯哼的方式了嗯。 “当然不是,”拉斐尔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苹果,潦草地洗了一下就往嘴里一塞,“他长得刚好很对我的胃口而已,吻上去也很舒服啊……嗯,这个苹果好甜,谢谢招待。” 谁特么招待你了!都是你自己找的好不好!——钟偐此时已经不能吐槽自己脑门上有多少条黑线了——果然自己招惹上了一个变态么……还是一个有着变态身份的死变态…… “哦,对了,忘了给你说了,”拉斐尔看着钟偐一脸吐槽无能地站在那里瞪着自己,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其实你长得也很对我的胃口。” “你可别吻我,我消受不起。”白了一眼拉斐尔,钟偐接过对方扔过来的李子——还真是恶劣,自己吃苹果,就给自己扔了个李子。 “喂,别这样……吻其实真的是不会死人的,”很明显手里这个李子还没洗,钟偐实在忍不住要人道毁灭这只人渣了,谁料人渣还有更绝的,“而且吻一下真的很舒服的,要不你还是验证一下吧,免得……” “你再这样就别住我家了……”钟偐揉了揉太阳穴——刚才特么是谁说这个人是个天使的,真是瞎了狗眼啊瞎了全部的狗眼啊!……就这一妖孽,搁哪儿都是祸害啊! 而且这样一个纯种妖孽——居然赖自己家里不走了啊混蛋!他是真的赖上了啊!……真是想到就头疼…… 果然用这种方法威胁他还有有效果的,一听再闹就滚出去,拉斐尔难得地安静了下来,开始认真钻研苹果,期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不轻不重刚好让钟偐听了个清楚—— “你以为赶我走我就进不来了么?人类还真是狂妄……” 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很快被钟偐的一记白眼压下去了,虽然对方已经服软噤声但似乎还是有很多异议…… ——神啊,请您开开眼,灭了这个妖孽吧! 第五章:死神饲养指南 …… 等早上钟偐醒过来的时候,拉斐尔已经不在了,拉开窗帘,充斥着灰尘气息的房子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人。 ——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梦一样,自己还是那样孑然一身,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所谓死神,更没有那些关于自己能看见死神的天方夜谭。 ——如果忽略自己昨晚临时铺下给拉斐尔睡的垫子的话…… 看着凌乱到不行的简单的用垫子和几层棉被搅合成的“临时床”,钟偐叹了口气,收好了被某死神折腾得散落在地上的床单…… 琢磨着还是要把屋子收拾出一些地方来给拉斐尔住吧,按照租的这间房子大小和自己仅剩的这点积蓄,再加张床是绝对不可能了……就这样睡地板肯定也不行啊,就置个吊床什么的也要强些——垫子虽然还算软和,但地上睡着也会凉啊,何况人家还是客…… ……额……为什么自己突然开始心疼那个妖孽了!死神根本不会着凉的好吧!死神说不定根本久不需要睡觉吧!这样恶趣味的家伙迟早会捉弄死自己的!为什么一时脑残要让他住自己家啊!……虽然昨天自己的确很失礼节地自己往床上一倒让这个客人睡地板,但是这只完全就是个不速之客啊!能给他地方睡就不错了…… …… 吐了一大串槽方稍微平静下来,抬眼瞥到关紧的门和窄小客厅里拿黑布蒙着的透露着些阴森气氛的落地镜,钟偐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收拾下弄个吊床吧…… 至少会稍微舒服一点,反正也不很占用地方。 ……瞄了一眼墙上的钟,七点还没到…… 想必死神这个职业也不是什么闲茬吧……起早贪黑的——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么早就有人开始死了——诶?不对,绝对有BUG啊……晚上拉斐尔怎么休息得好好的呢,难道晚上不用死人?!……应该是自己睡熟了没有感觉到他离开吧…… 好半天才把脑内乱七八糟的思绪整理得稍微不那么烦心一点,钟偐抓了书匆匆跑到楼底下的早餐店,搁了钱在台子上拿了油条豆浆就走了…… ……果然还是太早了点,学校附近的路上空荡荡的,钟偐忽然神志不清地回想起昨天晚上被拉斐尔陪着走的那段路—— 说到底自己会让拉斐尔这么放肆,会让他跟着自己回家甚至会让他住下来,都只是因为身边多个人陪着也没什么不好是吧……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了,不过是终于有个人愿意和自己聊一下了而已……因为他的特殊,受宠若惊也是难免的…… 其实根本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习惯孤单…… ——这样算是朋友了吧……对自己说了那么多事,也还都住在一起了……一定能是朋友了。 想到这里钟偐忽然心跳快了几拍——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别人交往过了,不仅是交际能力变得生疏了,脸想到能够和人交心都不免略微激动过了一些——有个朋友,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心烦和聒噪…… 其实是个人都会想要个朋友的吧……也难得自己没有被他忽视…… 心里忽然莫名暖了一点……卧槽钟偐你在少女情怀个什么啊!就不能利落一点自我否认么混蛋! …… …… 上午没课,钟偐径直去了图书馆二楼——最角落里有放着关于医学那些书的阅览室。 大一医学院的课不算多,钟偐却是几乎把所有剩下的时间花在了图书馆——尽管这个学校的临床专业不很好,阅览室很小人也少得可怜……连桌椅都没有…… 钟偐坐在地上,靠着书柜,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就开始抄写…… 作为一个学风颓散的大学,图书馆的书柜基本没怎么被打理过,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书也都是很旧的了,纸有些泛黄而且很脆,上面的油墨也有些模糊了……就算缺页漏页也算是极其正常的了。 ——内容也是极无聊和死板的,无非是一些枯燥的理论,千篇一律的让人头疼。 然而这些外界残酷条件都没有影响钟偐的认真……钟偐看得很细致,也很深入——从他的笔记里就能看出来。 钟偐的字很小,但也不算难看,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任何特色……密密麻麻地字迹,却格外的专注。 倒是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反应慢半拍偶尔咋呼表情木讷内心波涛汹涌全写在眼睛里的小孩子。 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了起来…… 忽的从笔记本里掉出来一张纸,一张被折叠了很多次的纸,上面写满了一排书名和编号—— 似乎是一个计划表之类的吧……已经读完的书都被钟偐用红笔划掉了,拉斐尔数了一下,这是看了有十多本了吧,还真是个书呆子……拉斐尔?! “拉斐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钟偐猛地抬起头来,头顶几乎撞到拉斐尔的下巴——忽的意识到图书馆里不能喧哗,于是马上压低了声音,“……难道这里也要死人了?” “不是,单纯想来看看你。”拉斐尔轻笑了一下,挨着钟偐坐下来,白色的斗篷从书架上拂过,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 钟偐小心把书塞回柜子,笔记本塞回包里,“……走吧。” “去哪里?”拉斐尔那一头招摇的金发闪得钟偐眼睛有些疼,钟偐皱了皱眉,微微侧过头去。 “你来不是邀请我陪你去收魂的么?”钟偐把包往肩上一搭,站起身来,“对这里还不熟,需要我带路是吧?” 拉斐尔的表情明显是有些吃惊,不过看得出来对于钟偐的善解人意很是满意的,“走吧,不过……你难道觉得我会迷路?” 钟偐没说话,隐藏了那句“死神大人当然不会迷路,实在不行还能爬窗户不是么”的吐槽,走在前面出了图书馆。 …… …… 外面阳光灿烂的,钟偐看见拉斐尔依然是裸露着满头的金黄,耀眼到不可直视——一种不良少年的即视感扑面而来……然而眼睛里少了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一抹诡异暗红色,“原来你不怕太阳的?” “我为什么要怕太阳?”拉斐尔仰起头看了看接近中午的阳光,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刺眼,“你眼中的死神都畏惧太阳生活在阴沟里?” 阳光给拉斐尔勾勒了一道金边,映照得金发着更是闪烁,一瞬间钟偐错觉那就应该是传说里纯洁无暇的圣光,“我……只是以为……你的斗篷是遮阳的……” ——若是周围的人都能看到拉斐尔的话——这么闪烁贴近完美的一个男人……恐怕自己就会更容易被忽视吧……钟偐忽然有些酸溜溜地想着…… 幸好只有自己能看到…… 钟偐无限逼近陶醉的胡思乱想很快被拉斐尔的一句话击碎了,碎成了渣渣——一瞬间如此完美的景象全部陷进了泥坑—— “不是,是我头发太耀眼了,怕给别人造成压力,所以特地盖上的。” 怕给人造成压力……造成压力……压力……力…… 钟偐幻灭加风中凌乱了整整一分钟—— “……我还真不知道死神这么臭美。”咬牙切齿了片刻,积累了诸多骂人的话却又顾忌着对方是死神又一字一句吞回去的钟偐实在还是忍不住吐槽了。 拉斐尔倒是对这个挖苦很不屑一顾,摇着金色的脑袋瞥了瞥唇角,“很明显,这是事实。” …… “你是不是有一个本本写谁谁就死的?”突然的沉默让钟偐有些不习惯……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题了,居然好死不死地问了一句完全搭不着边的话。 斜了一眼钟偐,拉斐尔满脸的鄙视,“要是有那个东西我还亲自守着人死等收魂干什么?” ……于是话题就被这么生生掐断了,腹诽了半晌拉斐尔的不懂搭讪的真谛之后,钟偐绞尽了脑汁才又重新找到了一个话题——“那镰刀什么的总应该有吧。” ……很明显,这个话题找的比刚才那个还要失败…… “你看我像有的样子么?”……不是说沟通可以增加好感度的么,为什么拉斐尔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的——不耐烦?! ——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啊魂淡! “可能你收着了嘛,隐藏实力什么的,也没有要打架的地方啊……”钟偐马上很狗腿地赔笑解释,继续拙劣地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吐槽话题……“你的制服就是这个?不应该是黑色的加一条白色腰带的么?或者……” 钟偐几乎能看到拉斐尔额角的一堆黑线了——不过意外地很是可爱的样子,“你想多了,我穿什么是我的自由。” 怪不得有这样品味怪异的搭配……也就某些人能干出这种事……“诶?那你是不是……” …… “别逼我处理了你,”拉斐尔难得地收敛了不羁的微笑,沉下一张脸看着钟偐,眼里满是无奈和强装的凶狠,“我还不想因为滥杀无辜被上头扣工资。” “……你是因为没有任何装备所以很伤感吧,”一瞬间钟偐看到拉斐尔被一针见血后的些微难堪的表情——哈,好像死神也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嘛……“……上头扣工资,那是什么?” 第六章:没资格势不两立 “上头扣工资……那是什么?”似乎是捕捉到了很劲爆很独家的消息呢……钟偐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你也是有上司的?……而且死神居然还有工资……” 话刚问完钟偐忽然有些担心了——好像自己对于拉斐尔的事情打听得太多了一点吧——对于死神的世界太过好奇应该会招致他的不愉快吧……好像真的是稍微八卦了一些。 “当然得要工资了,不然哪来的动力,”看样子拉斐尔似乎也不是很介意给钟偐说这些,“死神又不止我一个。当然工资并不简单的只是你们人类所谓的钱。” ……拉斐尔自知有些多言了,可是也不好对钟偐太敷衍,谁料钟偐这熊孩子直接把得寸进尺发展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那你们的工资和天使的谁比较高?” 一时间拉斐尔的表情很灿烂——真不知道是该夸钟偐能够举一反三还是该直接暴走…… 看了一眼翘首盼望答案的钟偐,拉斐尔忽的笑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全都告诉你。” “说。”钟偐倒是也爽快,主要也是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只要是个人类,就算在阴影里生活了再久也不会一见光就死…… 何况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瞒着死神的。 拉斐尔笑得很是温和,一瞬间钟偐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在图书馆你那么急着出来……你不想我在那里呆得更久一点对吧?” 钟偐稍微有些尴尬,愣愣地只是超前挪动着步子——自以为已经过渡得很自然了,结果还是被对方察觉了……么? “嗯?”看到钟偐似乎有些消极逃避的倾向,拉斐尔停下来,俯下身子几乎是在逼问。 钟偐心里乱糟糟的没有留意,直直地朝前走差点就一头撞在了拉斐尔脸上。 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钟偐硬着头皮答了句“是。” 果然拉斐尔不打算就这样简单放过自己,一张人类少有的精致的脸又凑近了些,“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拉斐尔的表情诡异地变了一下,眼里又闪过那一抹诡异的暗红色,钟偐微微吃了一惊,马上飞快地答道,“因为我以为你会很讨厌医生。” 拉斐尔收回了自己极具杀伤力的脸——当然不是因为长得很生化——只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只要靠太近就会让人无法呼吸…… 他会介意的吧……一定会的…… 钟偐心里有些乱……胸口激烈地跳动到有些微微的疼—— ——拉斐尔是死神,他的天职就是夺取人的性命…… ——而自己则从小便立志成为医生——医生的职责就是要去救死扶伤的。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名医生——然后像很多书和报道里说的一样,在手术台上和死神较量…… ……好像真就注定了是势不两立似的——应该……会遭到拉斐尔厌恶的吧——毕竟将来会是自己影响了他的工作。 钟偐不知怎么就认定了是自己的罪过——同样是职业要求,天经地义,居然横了心觉得非是干扰了拉斐尔。 ——居然还涌出一种奇怪的失落感……明明认识才不到一天,想到可能两个人会因为立场的关系就这么分开,钟偐忽然有一点点舍不得……只有一点…… 拉斐尔……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跟自己说这么多话的人的——好像只是因为能够看见他,钟偐都感觉自己是很独特的了…… “为什么讨厌医生?”拉斐尔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传过来,语调仿佛是在嘲弄人类力量的渺小,“就因为他们救活了人?……在我们眼里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命运。” “一个被命运判了死刑的人,哪怕是我都不可能救他回来,更何况人类。” …… 钟偐仿若被雷殛一般,怔在原地——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和所谓的死神的力量么?这就是人类的不堪一击么? ……真是可笑到难以接受…… 又或者死神本来就是很可怕的东西吧……那样轻易地就能夺取人的性命,似乎人类最贵重的东西都被他们玩弄在指尖了……自己居然还巴巴地上去要和他做朋友…… 忽然又想起了拉斐尔对那个炮灰男生的莫名其妙的吻,钟偐瞬间感到一种席卷浑身的冰凉。 生命到底是有多脆弱……到底又能有多脆弱……是拉斐尔的一个吻就能击碎的?还是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死神出现在他身边就已经注定是要离世的人了? 这样看来,人类的挣扎还真是无力到爆啊……命运好像真的就是如此的难以逃脱的……连活着居然都是这样的身不由己…… 可怜地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 胸口有一阵闷……难受到钟偐蹙起了眉—— 究竟……什么才是死亡……一个只属于死神的游戏么? …… …… 钟偐长时间的哑然让拉斐尔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刚想要说点什么弥补一下,却被钟偐的突然开口打断了—— “死神的工作也是有工资的哦?很高么?”钟偐的语气淡到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那种强作镇定和装出来的淡漠,而是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记得了一般。 “啊,对了,都快要忘记这个问题了……”拉斐尔迟疑了片刻,配合着钟偐的淡定,脸上又是带上了不该属于死神的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跟人类社会一样,不同的职业,工资水平是依据工作难度分配的,而且很多时候还得看业绩……” 拉斐尔的步伐忽的加快了,钟偐只得小跑了两步,“你的业绩一看就一般……那你的上司是什么人?他……” “他才是真正主宰人类生死的,钟偐……”在巷子口转了个弯,阳光几乎被高楼隔绝在了外面,阴暗中拉斐尔的表情也变得迷离起来,“死神不过是他的一个信使。” 钟偐还想说什么,拉斐尔却伸出食指示意安静—— 顺着拉斐尔的目光看了过去,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钟偐,衣服上沾了些许猩红的血。 安静的四周忽然传出来一种类似咀嚼的声音,很轻细,却让人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的声音音效渲染般一点一点绷紧了钟偐的神经。 终于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了——就是那种跟《咒怨》里的女鬼一样扭曲的转身,身体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跌倒,手脚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状态—— 好吧,长得也跟传统的厉鬼有得一拼,血肉模糊地……整张脸都遭受了严重的腐蚀……狰狞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死状…… 眼睛充血凸出到几乎滚落,脑浆从破损的头骨漏了出来。 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丧尸啊! 还以为现实和影视作品里会有一丢丢差异的钟偐只觉得幻灭——看来那些个导演编剧其实真的也有看过真实场景啊,不然怎么会搞得这么贴近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拉斐尔已经到了那“人”跟前了——尽管对方眼睛还能不能聚焦都是问题了,两“人”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对视了良久…… ——然后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生物很明显被激怒了,晃动着身子朝着拉斐尔冲了过去—— 钟偐隐约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大喊一声“小心!”然而最后只是像看戏一样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优势明显的打斗。 ——开什么玩笑,拉斐尔可是死神,又不是一般人……哪里会那么弱……还让他“小心”……别让人笑死了…… 拉斐尔那里也因为没有受到钟偐惊叫的干扰很是顺利,眼睛里闪过那一抹很熟悉的殷红,很轻易地就擒住了对方——然后对方就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了…… “你还真是独特,居然不躲我。”那“人”的消失和钟偐上次看到的男生灵魂的消散似乎有很大的不同……没有任何的光芒,反而是伴随着浓烈的黑烟,还在地上留下了一堆尘土一般的东西…… 看着拉斐尔抓着那个血肉模糊恶心至极的奇怪生物的手,钟偐忽然明白了一点身为死神的苦楚……不过就算如此,那货身上的污物也丝毫没有沾到拉斐尔手上和身上…… 就好像他是什么纯洁到不可能被玷污的东西似的…… 不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恶心至极的东西没有爆裂…… 眼看拉斐尔任务完成了,钟偐正要走上去简单地庆贺一下至少也得揶揄几句什么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刚才那种清晰的咀嚼声—— 危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来不及钟偐作出任何反应,一双冰凉的带着血肉黏腻触感的手轻轻环上了钟偐的脖子…… 下意识地想要闪躲,然而停留在颈部的手猝然地箍紧了—— ——拉斐尔! …… 第七章:无狗血不人生 细碎的咀嚼声刺耳地钻入颅内,脖子上是冰凉粘连着血肉的触觉,那只恶心的手蟒蛇一般越缠越紧,钟偐直觉是要挣开,却被恐惧牢牢地钉在原地…… 钟偐只感觉背后一阵尖锐的凉意——伴随着粗重浑浊的喘息声,身后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竟然狰狞地“喝喝”笑起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蹿入鼻腔。 此时大致能够想象出背后是个什么东西了……应该像是某种体型巨大的变异丧尸,或者是某个死状很惨的鬼,吞噬了太多灵魂变得硕大……总之就是一种很可怕的人形大怪物,而且和拉斐尔绝对拖不了干系…… 然而拉斐尔完全没有注意到钟偐在的这个角落——他面前那个消失得几乎只剩下一个残缺的头的怪物开始阴沉的“咯咯”笑起来,承受着痛苦的脸因为兴奋变得扭曲,使那张本就骇人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充血到通红的眼睛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钟偐的方向—— ……妈的!钟偐忽然很想骂人——这绝壁是中计了! ——拉斐尔处理的那只怪物恐怕只是自己身后这只的诱饵,支走拉斐尔收取它的魂魄,其实真正目的则是让这个大Boss捉到自己…… 牺牲一个同类只是要……捉到自己?……当然目前的趋势自己貌似不仅仅是被捉到应该还会丢掉小命…… 不过居然能够容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当然也很有可能丧尸已经丧失到没有“同类”这个意识了……然而死神就在不远的地方,想必风险也应该是很大吧…… ……所以自己躺枪到底是为什么?是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可是之前为什么能一直相安无事?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在拉斐尔身边所以要除掉自己? 像是要印证钟偐的猜想一般,脖子上的手开始慢慢收紧,呼吸被阻滞了,时间一长钟偐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想要呼救无奈压迫着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双唇无力地开阖着喉咙里发出闷响,不远处拉斐尔依然是无动于衷。 ——这样下去……肯定会死的! 猛然开始拼命挣扎起来,钟偐用力想掰开缠绕在脖子上的那双手,然而那手却是已经嵌进了脖子一般,紧紧贴着皮肤,长了倒刺一般难以剔除—— 拉扯间对方的指甲划伤了钟偐的皮肤——然而疼痛的感觉也已经变得不真切了…… 越是挣扎掐住脖子的力量就越大,长时间的窒息让胸腔开始疼痛起来,钟偐的动静也开始变得微弱…… ……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无意识地双数乱抓,恍然间触到了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裸露出来的白骨,粘稠的肉渗进指甲,留下一阵恶心。 钟偐的整个身子都被腾空起来了,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被渐渐抽离…… 身后的怪物发出的含混“喝喝”声开始渐渐模糊起来,钟偐看着拉斐尔的目光也开始涣散,双唇的蠕动也变得微弱…… 就在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钟偐模糊地听到一个声音——是一种清脆的稚气未脱的声音—— “这么美味的猎物也敢来这种地方瞎逛……真是的……诶?拉斐尔原来你在啊……” ……脖子上的束缚忽然消散了,然后奄奄一息的钟偐被抛到了地板上。 大口大口喘着气,抬起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就被拉斐尔的背影遮住了,“你们别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类似小孩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拉斐尔你别忘了你的职责!你知道这样拖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你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他的!” 钟偐起身就几乎是用尽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扯着拉斐尔才勉强没有倒下—— 额……终于看清了…… …… 面前居然是一个表情生硬的男人——一袭黑色及地的袍子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冷峻,齐腰的银色长发柔和如水,沉静精致的五官,却是血一般殷红的瞳孔…… 在和钟偐目光相及的时候轻轻皱起了眉,然而也是安静的,鲜红的眸子不带一丝波澜——一个不动声色的男人。 ……等等,刚才这个萌死个人的声音居然是这个大男人发出来的?!这不科学!天啊…… “拉斐尔你个傻蛋!你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他,还留他……”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很快就被拉斐尔略显粗暴地打断了—— “叫你们别乱插手我的事!”拉斐尔的情绪有些失控,然而完全被其他事物吸引了的钟偐却毫无察觉—— 因为钟偐这才注意到方才说话的并不是这个纹丝不动的男人,而是男人身侧那个踮着脚才能刚刚够到男人的手的小孩。 这个小孩也……太过精巧了吧…… ——粉嘟嘟的小脸蛋……柔嫩的小胳膊小腿好像一下子就能折断似的……虽然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杀气可是放在这样一个萌孩纸身上简直就是戳爆萌点啊…… “钟偐你别看不起人了,我告诉你……”似乎很轻易就察觉了钟偐的心思,小孩朝着这边看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唉,就连嗔怒也这么萌…… 小孩似乎还试图继续用威逼萌垮钟偐,银发的男人却掀起斗篷盖住了头,转过身去了,“卡维诺,走吧。” “可是……修泽卡!他们……”小孩虽是跟了上去,却一直回头不甘地看着钟偐。 “拉斐尔知道他在做什么。”…… 银发男人的声音低沉到空灵,却让钟偐产生了一阵寒意,回过神来再朝他们看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巷子口了…… 那个男人……也是个死神吧……无论是从装束,还是性格行为,都完全贴合一个死神的形象啊……虽然比想象中要帅一些但至少也比拉斐尔靠谱…… 而且从自己身边那一团恶心的灰烬来看,刚刚就是这个银发死神救了自己吧…… 那么那个小孩,难道也是死神么?…… “你没事吧。”拉斐尔伸手碰了碰钟偐脖子上的伤口,“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钟偐还感觉自己眼前全是那个小孩近乎怨毒的眼神,还有那个银发死神的微微皱眉……半晌才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刺痛。 推开了拉斐尔的手,钟偐摇摇头,“我没事。” 为了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正常一点,钟偐硬是拒绝了拉斐尔的搀扶,慢吞吞地蹒跚地走着。 “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么?”对于拉斐尔的沉默钟偐略有些不满……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居然也不试图解释一下…… 拉斐尔看了一眼钟偐,目光里带了一点担忧,还有一点无奈,“那你现在都知道了些什么?你又想知道些什么?” “已经了解到了三点,第一,那群怪物是冲着我来的;第二,那个萌孩纸叫卡维诺银发死神叫修泽卡,ps,他比你像个死神多了,也比你帅,”力气已经耗光了,钟偐停下来喘着粗气,“第三,你有很重要的事瞒着我……当然,你也没有什么都告诉我的义务……我只想知道和我自己性命攸关的那一小部分。” 至少也得死得明明白白的吧…… “那我补充说明一下好了,”打断了钟偐,拉斐尔神色自然得好像只是之前忘了跟钟偐说这些一样,“你都说得很对,但我并不是要瞒着你……刚刚你看到的那些怪物,就是人类劣化了的灵魂——他们要靠吞噬活人的灵魂用来保证形体完整。” “而人的灵魂分为很多种的……不过在他们这里不是按优劣分的,而是能否他们自身灵魂融合,契合度越高,吞噬之后就能变得越强大……很不幸,你能看见死神,所以你的灵魂应该属于那种少有的……” “跟所有灵魂都能配上的。”不等拉斐尔说完,钟偐的满腔吐槽之血就要爆发了—— 这狗血的——自己猛地成了所有怪物都想要得到的补品,所以来了个死神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天啊!有传说中的死神和恶灵就已经够狗血了好不好老天爷……整“补品”这一出是要闹哪样! “……嗯。”拉斐尔似乎也料到了钟偐有这样惊人的接受能力,一脸理所当然的淡定,“我之所以跟着你也就是这个原因。” ……果然……完全没有丝毫逃脱自己的推测……这整个构架就是一盆鲜艳的狗血—— 自己是某个有着特殊悲催天赋的怪胎,然后就有了和死神安排好的相遇—— 因为自己的特殊所有死神都主张一刀免除后患,然而拉斐尔不忍心滥杀无辜于是叛离了组织…… 要是拉斐尔能跟刚才那个修泽卡一样狂霸酷帅拽的话,这怎么看怎么都跟某些少女后宫漫有得一拼啊…… ……打住你的恶心幻想钟偐!满屏幕的蔷薇了有木有!你也不嫌恶心啊这么少女的剧情! ——不过好像真的逃不出少女的狗血剧情了…… 第八章:现实比脑补更抽 被狗血浇过的钟偐显得十分低靡,又加上浑身几近虚脱的疲倦,钟偐回到家只勉强地扔下了一句“我累死了我先睡了”就直接对着床瘫软下去了。 拉斐尔看着几乎是以昏迷的速度进入睡眠模式的钟偐,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 …… 钟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不知不觉大白天的竟然睡了六个多小时…… 头还是昏沉得厉害,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还有四肢传达的几乎把自己压垮的酸软——钟偐勉强支起身子,战战巍巍地打开房门。 客厅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空,安静到可憎——拉斐尔不在。钟偐扶着墙走到沙发上坐下。 ……略饿……嗯? ——诶?桌上谁放的外卖?! ……这,这……不会……难道是拉斐尔干的!……他……什么学会叫外卖的?! 可是……貌似也只有这一种解释……钟偐真不知道该带着什么样的情绪拿起桌上的外卖。 下面居然还有一张纸条,字迹略怂,看来死神果然很少写字,或者说很少写中文—— “本打算把你抽屉里钱给他的,结果我打开门他喊了一句抖了两下扔下东西就跑了。我先出门有点事,晚点回来。” …… ……卧槽你是笨蛋么拉斐尔!人家根本看不见你啊看不见!!……还抖了两下……明显那是被你吓到了好不好!! 钟偐内心的吐槽之魂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爆发——可是现阶段什么也敌不过咕咕叫的肚子了…… 看着面前那份略显寒碜还是没付账的外卖,钟偐轻轻叹了口气。 心底又有了那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被注入了温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抓挠着…… 顾不了许多了,钟偐匆匆吞下那份算不上好吃的东西——拉斐尔毕竟对这里不熟悉,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 能做到这步,应该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了吧…… 忽然感觉不是那么疲倦了,甚至钟偐不知哪里来的精神,居然收拾了一下中午回来的时候又被弄得一团糟的屋子—— 还是冷清的,可是忽然有了一点别的味道—— 以前还觉得空到不行的屋子,两个人住着居然显得有点挤呢…… 对了!还是忘了给拉斐尔添置一个能长时间睡的地方了,等明天一定要记得弄好……还有拉斐尔需要一些什么东西也得问清楚了…… 嗯……明天周六了,没课,恰好可以去逛一下街呢—— 缺的东西也多起来了。 总叫外卖肯定会吃不消的——额……冰箱里已经完全空掉了啊——应该买点什么准备起来快又好吃的东西呢? 还有柜子里需要放点零食——只剩下几个皱巴巴的苹果了。 洗漱的东西貌似也不够两个人用的……等等……确定死神需要洗漱么? 换洗的床单也要加一套了…… …… 要是拉斐尔有空就好了……还可以一起去……不过看样子应该没空吧,每天都这么忙的样子…… 早出晚归的。 …… …… 好像……忽然有了一种挺甜蜜的忙碌呢…… 其实有个朋友,真的挺不错的…… …… 快10点了,拉斐尔还是没回来……累极了钟偐窝在沙发上看书,时不时瞟一眼墙上的钟。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都这么完了,门口还是没一点动静——一本钟偐看了一周都没任何不适的辅导书这时忽的变得索然无味了。 干脆扔了书直直看着门口…… 可是果然还是真的好无聊啊…… 不过好歹对方是死神,省去了不少担心呢…… ……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偐就那样对着门口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 …… 醒来的时候——根据钟偐的生物钟估计应该是半夜吧——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居然被转移到了床上……只能是拉斐尔干的吧…… 拉斐尔人呢?难道又出去了? …… 钟偐正要起身张望,却猛地发现阳台上有两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借着外面的一丁点微光,在窗户上投射出两个黑魁魁的框架。 背上冒了一阵冷汗,钟偐只被钉在床上一动不敢动。然而外面的动静,却穿过了静谧的夜,丝毫不漏地传进了钟偐耳中—— “拉斐尔,别太不知好歹。”清冷的声音,似乎是白天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我不想再给你收拾残局了。” “是你僭越了,修泽卡,”对待修泽卡,拉斐尔表现得明显比白天那个小孩要平和得多,“这里我的地方——换言之这也就是我的人……我想要如何——你最好别插手。” “我什么时候插手过你的事?”某个黑影忽然动了一下,似乎是转向屋内了,顿时吓得钟偐连大气也不敢出,“但是这次不同了,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他这是派你来监督我?”一声冷笑,然而也遮盖不了拉斐尔语气里的微愠和讥讽,“你们……可真是从没把我当同类啊……” “你放心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的。”钟偐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一点看着阳台上,然而还是只能看清两个模糊的影子,“……还有,这个给你。” 钟偐忽然有些惋惜这一带太过荒凉,外面都没有灯光,导致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但也不敢弄出动静来,只能静静地呆着。 对话停了一会儿,拉斐尔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你还真舍得,不过——谢谢了……还有,带我向萌萌的小卡卡问好。” “别太天真了,拉斐尔,”修泽卡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某种类似宿命的淡漠,“你护不了他多久。” ……瞬间一个影子消失掉了,良久钟偐听到了拉斐尔的嗤笑,“谁知道呢?” …… ……于是瞬间睡不着了,钟偐只是紧闭着眼睛,心跳得很快——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居然成了逆天的存在了么…… 按照一般狗血剧情的发展,无非就是自己遭到正邪两派的不承认——反派要吞了自己获取力量,正派觉得自己的存在扰乱了社会秩序于是要将自己抹杀……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自己唯一的朋友——拉斐尔挺身而出要保护自己,不顾自身安危与所有的同类和异类为敌,帮自己抵抗来自正邪力量的所有封杀和威胁…… 一路艰险重重——而这个漫长而且惆怅的过程中,自己也在各种磨练中不断变强,最后终于成长为了可以和反派大boss抗衡的终极BUG的存在!然后…… ……等等……这貌似不太可能的样子,自己现在根本一点能力都没有啊!而且拉斐尔也对于自己是否有某种异禀只字不提……况且据目测人类也没什么力量吧……刚刚还很弱鸡地被怪物抓了险些死掉……也没见爆发出什么超能力啊! …… 那好吧,大不了换个结局—— 拉斐尔不顾自己众叛亲离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于是自己被拉斐尔的大义灭亲义薄云天所感动,发誓一定会涌泉相报不料拉斐尔因为此举招致了死神群众的愤恨被驱逐无家可归失魂落魄。 这个时候自己报答的机会来了!——落难的两人相互扶持,躲避各种追杀顺便浪迹天涯打怪升级,最后培养了一段轰轰烈烈如歌如泣的基情! 最后身为凡人的自己孤独地老去了,剩下心如死灰地拉斐尔一人,啊不,一死神……静静守在—— ……喂!这越来越不和谐,不对……是越来越和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你特么是盗【哔——】笔记同人本看多了么! …… 重来! 拉斐尔不顾自己身败名裂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感激涕零之余自己决定了跟随拉斐尔一辈子,肝脑涂地结草衔环。 结果到最后自己慢慢发现了真相——这其实只是拉斐尔的一个阴谋!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欺骗自己!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也想得到自己获得巨大的力量!他的接近他的温柔都是有预谋的! 最后一刻拉斐尔撕开了自己温柔的假面,冷笑着一刀捅了过来。 而自己,只能在在孤独和背叛中难以瞑目地死去,堕入地狱万劫不复…… ……钟偐你这是台湾苦情剧看多了么?!还是你脑子被狗血少女漫泡过了!开什么国际玩笑!死神用得着这样么!! …… 拉斐尔不顾自己四面楚歌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然后…… “钟偐,你脑子里想这么多不累么?”忽然一个略带无奈的声音打破了钟偐越陷越深越来越离谱的幻想,钟偐这猝不及防被吓得浑身一抖。 “嗯,抖得很夸张,当初那个送外卖的就是这么抖的。”不等钟偐说话,甚至都没等钟偐反应过来,拉斐尔带着意味深长地笑自言自语。 快要从嗓子眼蹦出了的心脏被钟偐很艰难地咽下去了,瞪着拉斐尔,捂着乱跳的胸口,“……拉斐尔,我×,你……你怎么……” “刚才修泽卡和我的对话你都偷听到了是吧?”很显然拉斐尔不是那种喜欢“起兴”修辞手法的人,很单刀直入地发问让钟偐有些不知所措,“那我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现在世界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有人趁机……” “等等!”钟偐猛地叫住了拉斐尔,“我不管那些,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第九章:糟糕透顶的现状 “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钟偐胸口起伏着,紧紧盯着拉斐尔的眼睛有些微微的酸涩——绝对不会是刚才脑补过度的缘故啊! “其实也没什么,别想太多……不过就是——”拉斐尔顺着床沿坐下来,看着拉着被子蒙住大半脸几乎只露了两只眼睛的钟偐,“你太特殊了。” 太……太特殊?!……开什么玩笑,自己几乎是透明地活过来19年了……现在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对自己说“你太特殊”?! 钟偐脸上有一种被嘲风后的愤怒,还有一些难以置信——总之就是瞪着拉斐尔不出声——也的确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喏,这个给你。”不知道在往自己被子掖进了个什么东西,凉凉地,被无意中碰到了光着的腿,钟偐一个哆嗦。 “什么东西?”钟偐伸手去摸,却被拉斐尔隔着被子摁住了。 “在我来这里之前,似乎有人对这个城市动了什么手脚,”拉斐尔若有若无地俯下身的动作让钟偐心跳骤停了两拍,“所以那些腐化的冤魂数目激增,很多邪恶的物质被释放出来了——甚至比一开始上面预料的还要严重……情况糟糕到一个死神控制不住,所以修泽卡也来了。” 天哪……这绝壁是之前狗血桥段的升级啊!上天是要挑战自己的极限么——只是因为这样一来矛盾冲突就更巨大了,就更能体会身为主角的水深火热了对不对!!……是不是一定要这样把人逼入绝境才有看头啊混蛋!!! ……不过你倒是给自己这个主角来个神奇的逆转啊——至少给自己一点能发展的到最后能灭掉大boss的力量啊我去!否则这样下去和炮灰配角有什么分别…… “有人做了手脚?”钟偐费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了这些狗血降临到自己身上的痛苦现实,开始仔细消化拉斐尔的话。 “嗯……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用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手段能够让位于这个城市的游魂迅速腐化,”拉斐尔的话让钟偐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窗外,“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游魂朝这里涌来了。” 这个时候钟偐终于明白了……现实情况就是——要吞吃自己的奇怪生物正在以两种不同原因急速增加,而用来对付这些增加怪物的死神——只有两个。 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去死么?就算死神的力量是无法估测的……但是也只有两只啊,总不能每天24小时保镖似的陪着你帮你抵抗那些来自怪物的袭击吧! “别太担心,会没事的……刚给你的东西可以隐藏你的气味,”钟偐此时才再次感觉到那个几乎被自己捂热了的东西的存在,“它们就没那么容易发觉你了。呃……说实话你对于它们还是太有诱惑力了一点……” 钟偐仿佛看到了一群怪物对着自己垂涎欲滴的场景,不由得后背一阵发麻……感情现在自己就是一香飘十里的美味啊——还得拿盖子罩上避免被一群饿狼撕成碎块…… “可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对于有些比较厉害的货色,这个东西根本毫无意义,”拉斐尔接下来的话让钟偐忍不住再次炸毛,“它们甚至还能掩盖自己的气息而不被死神发觉……白天抓住你的那个东西就是。” 所以说就算用盖子盖上了,还是逃不过那些鼻子灵的么?……那这个东西有毛用啊!虽然可以减少麻烦的出现次数,但是每次出现都是大Boss更吃不消好不好…… “有危险一定别自己扛着,我会尽量赶来救你的。”拉斐尔一句话顿时让钟偐吐槽无力—— ……扛着……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没有到那么天然呆的大义凛然的境界吧……白天根本就是自己在这里动的激烈你在那里得意洋洋根本毫无察觉好不好!你特么这都发现不了够不够格做死神啊!劳资当时要是能喊出声来,早就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了! ——呃……等下……死神有祖宗么? “好了,别生气了……白天是我不好,掉以轻心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拉斐尔摸了摸钟偐的头,跳到床上就躺了下来。 一个睡被子里,一个就那么倒在被子外——钟偐实在觉得很诡异,可是一侧过身子看到拉斐尔那张似乎是熟睡了的脸,又太过不忍心拒绝…… 僵着脖子戳了一下拉斐尔,轻轻喊了一声,结果毫无回应——自己也是不想动得狠,于是只能就那样凑合着—— 不自在也会过去的,要什么紧……钟偐对自己重复着,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身边多了个人,可是就是平复不了突然就奇怪起来的心跳。 于是几乎一夜不眠…… 黑着眼圈爬起床来,钟偐只感觉眼睛酸胀得厉害,视线里一片模糊。 冲了把脸,才勉强能够维持清醒来行动,虚脱地打开浴室门,差点被堵在门口的拉斐尔吓死—— “你站这里干嘛?!”钟偐没什么好气,想到就是这个人害自己一晚没睡好就止不住地烦…… 幸好今天是周六没课……卧槽真是烦死了…… “没睡好?”……这还用问么,劳资这个样子像睡很舒服的样子么?!“对不起……” “关你什么事?!”当然关你的事了!要不是你睡在旁边自己就不会这样一脸苦逼困顿疲倦肾亏了!! 很显然对着死神撒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拉斐尔撇撇嘴,“其实你早跟我说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就行了,死神根本不需要睡觉的。” “卧槽那你昨天睡那里干嘛!”钟偐用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昨天的失眠是多么的不值得,“你居然还闭着眼睛……居然……怎么叫你你都不答应!!” 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罪魁祸首,钟偐要不是那个能耐绝对冲上去把拉斐尔痛扁一顿了—— ——怎么就因为他偶尔表现出的一点温柔忘记这货凶残恶劣的本性了呢!!太掉以轻心了! 结果拉斐尔还是“温柔”地笑着,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我不是怕旁边有动静你不习惯么……而且我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啊,方便一有情况就能……” “够了!”特么用爪子想也能知道你是骗人的啊!就这么大间屋子还非得睡劳资身边才能有效保护?!钟偐实在不想和这个无赖耗下去了,“对了,今天陪我去上街!” “上街干什……”难得休息的拉斐尔刚想劝钟偐别出去惹麻烦,结果被钟偐一瞪,立马改了口,“好,好……上街……可是别叫我拎东西……” 谁会让你个透明的死神拎东西啊,走在街上那还不吓死人了! …… …… 外面阳光很刺眼,钟偐被光芒照射得眼睛有些微疼。 拉斐尔叹了口气,把自己斗篷的上半部分——诶?!居然只有上半部分!!当初明明看见是个长款的整体的好不好!这到底是什么构造啊——解了下来,披在了钟偐身上 很轻的斗篷……盖上去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当然阳光瞬间少了很多,很舒服。 钟偐微微仰起头想对拉斐尔说声谢谢,哪怕笑一下也好,可是看到那一头闪亮的金毛,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还是真是一个招摇的无赖…… ……原来死神是不怕太阳的哦…… 不得不说和拉斐尔逛街真的是很考验智商和耐性的一件事——因为必须要装作身边没人。 ——不能当着众人和拉斐尔说话,不管拉斐尔怎么讽刺嘲笑自己调戏自己也绝对不能回骂更不能动手,甚至瞪一眼也不行——还不能刻意得躲……钟偐简直苦恼到了极点…… ……任由拉斐尔对着自己上下其手刺激调戏,钟偐整个过程只能凭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屁话强忍着…… 自己都快被自己的宽容大度给折服了。 拉斐尔,迟早要让你感激劳资的不杀之恩。 …… 到了逛超市的时候,拉斐尔很没品的乱窜让钟偐一时间和他走散了——算了,还担心他能丢掉不成……反正人这么多的地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遇到那些个可怕的怪物吧…… …… ……就在这时候钟偐忽然注意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男子—— 一个穿着很整齐西装的清秀男子,几乎是一丝不苟的装束,一丝不苟的表情,除了微微有些歪的领带。 然而真正吸引钟偐的并不是这个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会跑到超市里来买蔬菜食物和日用品……呃……虽然男人来买这些东西的确是很奇怪没错——钟偐你好像在变相说自己奇怪了诶…… ——让钟偐真正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家庭妇男”周围不远处总跟着的一个少年…… 或者倚在货架上,或者靠在购物车上——并不刻意地靠近,只是男子走开了他就跟上去,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年轻男子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 这不是一般的偷窥。 第十章:行踪诡异的少年 钟偐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年轻男子身后,随着他绕过了一个又一个货架。 真的是很清秀的一个男人,柔软的碎发,眉目俊逸,浑身都是一种儒雅的气质…… 一个标准的一丝不苟的上班族。 ……然而目光却是忧伤的,是那种浓烈到似乎抹不去的忧伤……甚至有时候就失神地对着货架站立着,痴痴地不知在看什么,良久叹一口气…… 一种勉强掩盖的失魂落魄。 …… 继续装作无意识地偷瞄了一眼那个少年,依旧是紧紧地跟着,男子停下来他也就停下来,只是看着钟偐的表情越发恼火了…… 只能说是一个还算干净的少年吧,带着一脸的后青春期的戾气,然而在看着男子的时候眼神是安静的,温和的,甚至可是说是沉醉的…… 呼应着男子眼里的哀伤……却又多了几分迷恋。 不过现在少年举动间却越来越急躁了—— 是嫌自己和那个男子走得太过近了么?钟偐心里轻笑一声。 还真是……看上去毫无端倪的“痴汉本色”啊…… ——如果忽略少年本身的特殊的话。 …… 不过现在似乎有好戏看了。 顺手抓起自己推车里的某样东西,钟偐跑上前去拉住了男子,“先生,您好像掉东西了。” “谢谢……”男子对着钟偐礼貌地笑笑,接过东西看了看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你可能弄错了,这好像……不是我的东西。” “是吗?可能我真的……”钟偐话还没说完,头上忽然遭到了什么东西的重击…… 略疼……捂着头转过身去——那个跟踪狂少年正拿着一堆盒装饼干,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果然是这小子干的! ……说小子好像有点太过了——毕竟那个少年看上去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过用饼干砸人未免也太狠了吧……还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钟偐还想着该怎么给报复回去呢,身边的年轻男子却已经是一脸关切地凑过来了,“你没事吧?” 钟偐像是扳回一局似的对着男子身后某个饼干堆砌的角落笑得灿烂,“我没事……这货架上的东西也不放稳……真是的。” 少年的脸色果不其然更臭了,咬牙切齿地瞪着,让钟偐心情大好。 拼命克制着内心的好笑,装作也要去拾地上的东西,直接就把爪子盖在了男子的手上,“呃……我来捡吧。” 男子有些错愕地抬起头,钟偐猛地收回了手,“抱歉。” ——表情略有些僵硬……装尴尬原来也不容易,难怪这辈子与影帝无缘了。 似乎是错把钟偐方才死死摁住自己手的举动理解成了简单的执意捡起货架上的东西,男子半晌才回神抽开手,却依然是温和的笑着,“不好意思,这么重砸头上很疼吧。” 钟偐此时心里那个得意啊,不用看也知道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应该气成什么样子了…… “啊,不用道歉的……这又不是您的错。”钟偐说着把东西塞回了货架上,“对了,先生您很面熟啊……我是这附近A大的学生,我叫……” “咚”地一声,又是话音未落,一个铁质饼干盒砸到了钟偐的头…… ——卧槽你丫居然换铁质啊!这特么是铁质啊会死人的卧槽!虽然老子的搭讪方法太俗了点也不至于遭这样报应啊! ……钟偐略有些想抓狂,咬牙切齿地看着饼干盒,正想着这次怎么报复呢,身边的男子已经是捡起了地上的东西,“还是我给放回去吧,你都放不稳。” 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这哪里是自己放不稳啊……就算自己放得再稳,这情况也难免躺枪啊…… ——抬起头想用目光给那个砸自己的混蛋一个警示,却愕然发现那个奇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踪迹。 钟偐扫视着四周妄图寻回那臭小子,冷不防屁股被人捏了一把,“在这里和人搭上话了?” 钟偐虎躯一颤……方才被那个混小子挑起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了—— 内心感叹着幸好你特么说话及时,不然自己就要当色狼变态回你丫一肘子了…… 不过碍于面前还有人,钟偐只能是假装无视了拉斐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特么等时机对的时候,你就等死吧拉斐尔。 钟偐恶狠狠地盯着拉斐尔——拉斐尔倒是很坦然地接受着对方的“秋波”。 眉来眼去间,男人已经放回东西走过来了,“好巧,我也是A大毕业的,骆青桐。” “我叫钟偐。”腰又被捏了一把,钟偐险些叫出声来,“呃……对不起……忽然想起来我同学还在外面等我要先出去了再会。” “钟偐……”莫名其妙地顿了顿,骆青桐微微皱了皱眉,“好熟悉的名字……你先走吧,下次再见。” “嗯。”苏祈一边偷偷拍下了拉斐尔不老实的手,一面扯着手推车匆匆跑远了…… “你到底是要干嘛!”钟偐略有些恼火,拉斐尔这次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你特么这也太不分场合了!” “现在才明白谁才是真正的透明吧……你只是太不爱表现了而已,”钟偐语气没克制住略微重了些,拉斐尔却是丝毫不在意,“并不是所有人都无视你的,不要老是看轻自己……” 钟偐忽然有些哑口无言…… 从拉斐尔这段话能得出三点结论——第一,拉斐尔应该是经常在窥测自己的心思;第二,拉斐尔知道自己在自卑,并且还一直挂记着;第三,拉斐尔虽然手段很诡异很猥琐,但是出发点是想帮助自己……呃……也许不是…… 结论是——拉斐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不过心里似乎又是涌进了什么奇怪的温暖,直接软化掉了钟偐的怒气…… 看着拉斐尔依欠扁的脸,钟偐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对了!刚刚我是看到这个男人身边……”猛地回忆起了重点,钟偐几乎在大街中央惊叫出来了。 “你冷静点。”拉斐尔猛地捂住钟偐的嘴制止他的咋咋呼呼,“……不过是一个漏网了的灵魂……而且还没有恶化的趋势。” “我怎么冷静,骆先生他有危险!”钟偐从拉斐尔的掌下挣脱出来,一脸的焦急让拉斐尔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钟偐正义的目光注视着,拉斐尔马上恢复了严肃,“你也知道,他并不是要害骆青桐的。” “可是总有一天也会恶化的啊。”钟偐脑海里很快补出了一幅狰狞的画面——少年忽然长成了一个高大可怕的怪物,然后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还是丧失地把骆青桐给吞掉了……“你不是说在这个城市里……” 拉斐尔被钟偐的脑补逗得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快就遭到钟偐的一记白眼,“也没你想的那么快,这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而且它跑太快了,我根本抓不到。” “滚!你爱抓不抓,”很明显,钟偐根本不相信拉斐尔关于“抓不到”的诳语,“总之我不会放着骆先生不管的。” 本着“才不拜托你这个冷血”的信念,钟偐决心自己解决点问题以证明人类也不是完全无用的。 ……哟西!上了! ——不远处付账的长队里面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钟偐管不了那么多满腔热血直往头上涌就径直跑过去了。 背后是拉斐尔略带些无奈的轻叹,“钟偐,你最好少给我找些麻烦。” …… 厚着脸皮跟两个人换了位置才到了骆青桐身后,环视了一下四周—— 果然少年依旧在不远处充满敌意地看着自己,可是无奈四周人太多了,也不敢造次……更何况刚刚钟偐可是和死神大人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特别高端霸气上档次……就连头上的疼痛也缓去了一般,倍儿解气。 …… “骆先生。”不过想着其实少年还是很可怜的,都已经是死去的人了……钟偐也无心再去做过多的调侃…… 如果少年还活着……就能像自己一样站在骆先生身边谈笑风生了……可惜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再怎么不舍再怎么迷恋,对方也不知道了…… 骆青桐回过身来,一瞬间有些吃惊,“钟偐?你怎么站我身后的,我都……” “你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了,当然注意不到我了。”钟偐打着哈哈,帮骆青桐把推车里的东西放到袋子里。 “谢谢……”骆青桐礼貌地道谢,看着故作不在意的钟偐,“你……你是有什么事想找我么?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果然不愧是成年人,很轻易就察觉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于是钟偐也无心再磨蹭下去了—— 虽说是开门见山,钟偐也尽量委婉了一下,“骆先生……您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我是说……遇到一些很难解释的事情?” 骆青桐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一层—— “没有。” 第十一章:狗血的兄弟基情 “没有。”骆青钰停顿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真的……没有?”对方显而易见的抗拒让钟偐很是不解——这样刻意的回避绝对是在隐瞒什么吧…… 又或者实在太反感这个话题——是人都不会对莫名其妙跑来问自己鬼神之事的人抱有好感吧…… 总会有忌讳什么的……自己的确也是太莽撞了。 ……难道真的自己预料错了,那个鬼魂少年根本就没干涉到骆先生的生活? ——怎么可能,一直那样跟着……是个人总会有所察觉的……怎么会全无异样。 难道说……骆先生根本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跟着的是什么人!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大大方方地陪在他身边呢?却还要那样不动声色地跟着…… “对不起,真的……”骆青桐很快恢复了自然的微笑,接过了钟偐手中的袋子,“谢谢你关心了,钟偐,我没事。” “骆先生,你信不信任我并不重要,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钟偐说到一半忽然被“人”从身后仅仅捂住了嘴……于是后话很快变成了两声“唔唔”。 骆青桐疑惑地看着忽然“哑”掉了的钟偐,“……钟偐,你没事吧?” 迫于那只捂着自己的手越来越大的力道,钟偐只能猛地摇头——不用想也知道捂住自己的是谁……只是看骆青桐的这个惊讶的反应,应该还是不知道自己身边跟了个游魂吧。 …… 就这样诡异地僵直了半晌,钟偐终于挨到了那双手松开了。 “不许叫,我有话跟你说。”很轻的声音,几乎是听不清的,但是基本能够分析出来对方的意图。 猛地呼吸了几口可贵的新鲜空气,钟偐对着还一脸茫然的骆青桐匆匆地说了句,“对不起,我突然一下子不是很舒服,不用等我了,您先回去吧。” ——然后就扔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骆青桐被某个神秘的力量拽走了—— “诶……”钟偐很无奈地暂时无视了骆青桐的疑惑,对着拖走自己的一脸严肃的少年轻声抱怨,“能稍微松开我点么?我能自己走啊乖……你这样拖别人还以为我打滑呢……” …… 松开倒是没怎么松开……不过少年也略微懂得避嫌就是了…… 于是钟偐这一路上好歹也算是“走着”的。 ——但是为什么把自己拖到厕所隔间啊!……居然还给反锁了…… “喂!这种破隔音效果会有人听见动静的!”钟偐忙不迭挣开了少年的禁锢,“还有你是什么品位居然会选择这种地方……” “装作在打电话不就是了。”这次倒是听清了——少年的声音意外地比看上去老成,有一种低沉的磁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钟偐哑然—— 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板着一张明明还带着幼稚的脸,那样蹙着双眉,还有那满脸的不屑……完全是有在装大人之嫌。 还有俊逸的眉目……近看好像和骆青桐有那么一点…… “我叫骆青钰,”少年倒是很直来直去的,微微侧头避开了钟偐的视奸,“他是我哥。” 哦,原来如此……钟偐恍然大悟——居然是你哥……难怪这样含情脉脉地跟着…… ——诶?!不对啊!有谁规定了是兄弟就能这么基的?虽然兄弟基情的确很萌,但是这样明显的是不科学啊……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方便打探人家感情上的私事了,“那你是怎么死的?” “这个不是重点!”说到死,骆青钰很是反感,语气也不免重了很多,“你为什么能看见我?……还有你怎么会……会和死神在一起?接近我哥是要干什么?要收我魂根本不用对我哥下手。” 骆青钰语气一重,钟偐也不免急起来了,“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留在这儿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是一愣,几乎是和骆青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愣,让钟偐忽然有些好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和死神在一起。” “我能看见死神,所以那个死神就缠上我了……”钟偐看到骆青钰脸上明显的不可置信,稍微有些降下去的火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你看说了你也不信……但是我接近你哥绝对不是为了害他——”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骆青桐看着钟偐的眼神异常坚决,“拜托你们放过我,让我留下来……我真的不会害人的。” “只怕到时候你自己根本不能克制。”身边忽然想起某个钟偐熟悉到爆的声音,不同的是,这次声音的主人貌似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严肃,“再流连于这个世界只会害了对方。”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钟偐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把骆青钰护在了背后,“拉斐尔,你先别动手!” ……挑眉看了一眼几乎是如临大敌的钟偐,拉斐尔眼里一抹暗红幽幽的消失了,“钟偐,我在你眼里真的就是个大反派了啊……” 身后的骆青钰难免有些瑟缩,一只手抓着钟偐的肩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你本来就是邪恶的……”刚刚还一脸坚决的男人躲在自己身后颤抖——虽然说用颤抖形容略夸张了点,可是这种程度的躲闪已经让钟偐颇为喜感了,“拉斐尔,你先别碰他……你等他说清楚吧……我觉得吧……” 这绝对有红果果的JQ啊,怎么能拆西皮呢……何况强扭的瓜不甜…… 钟偐还在为了骆青钰的下场对着拉斐尔软语呢,冷不防身后的少年又是迸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一下就把钟偐刮了个血糊淋漓的,“没有什么好说清楚的,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正想着回头把那个脑子不清醒地给敲一爆栗,冷不防身后的人又是不见了踪迹…… …… “所以说,我讨厌和人类共事。”两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忽然空白的地方的时候,拉斐尔良久感叹了一句—— …… “你……你,你就这么把他弄走了?!”钟偐忽然回过神来了,一把就扯住了拉斐尔的斗篷,满脸的正气凛然,“拉斐尔,我不是说了让你等等的吗?!……他多可怜啊!而且他一定还有很多话……他不会害人!” 半带轻蔑地看了一眼钟偐,拉斐尔差点没被某人身后爆发的愤怒烧伤,“你不是刚还担心他会伤到骆青桐的么?” “可是……”对啊,他可是会变成那种怪物的……可是为什么忽然自己就开始舍不得让这个略有些可怜的少年被带走了…… 毫无意识地,身子就挡到骆青钰前面了—— 是因为……少年看骆青桐的眼神么?……那种安静的,沉醉而又忧伤的眼神…… 好像真的他永远不会伤害到骆先生一样…… 还是觉得他就这样走了太可惜了——如果就这样离开,那他的深情,他的坚持不都全无意义了么? 他执意要留在这个世间,一定有他的理由的…… 可是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怪罪拉斐尔吧,毕竟这也是职责。 ——纵然可怜,也不能就这样姑息然后酿成大祸啊…… 而且,死神又不是圣诞老人,根本没有义务去达成一个人的愿望吧…… 果然死亡就是这么残忍。 …… “喂,你别这样子,”看着钟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拉斐尔略有些慌张了,“我根本就没带走他……我不会去逼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灵魂的。” …… “那……他是自己给溜掉了?”半晌钟偐终于回过神了——难怪没看到那种温暖的光……对哦,好像拉斐尔也根本没碰到骆青钰似的…… 隐约感觉到钟偐这句话里面包含着“身为一个死神竟然让一个凡人的灵魂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的鄙视,拉斐尔神色变得略有些不自然,“我怎么会知道他会忽然溜走,要不是你挡着我早就追上去了。” 钟偐撇了撇嘴——嫌劳资妨碍工作就别黏着啊魂淡!“……那他现在在哪里?” 白了一眼钟偐,“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死神么?怎么会不知道……”敷衍……赤裸裸的敷衍……钟偐含恨瞪着拉斐尔。 拉斐尔对着钟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对啊,我就是死神——死神可不会接受人类的指手画脚。” …… …… “现在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接下来你想怎么做?”欢快地看着被一大堆东西压得不轻的钟偐,拉斐尔很自在地时不时敲下对方后脑勺—— 猛地甩甩头,钟偐思索着要是手空着一定不顾别人会看到一只对着空气踢打的疯子对着拉斐尔下毒手了……可惜现在—— 无奈地看了看手中吃的穿的用的——人类什么时候能真的六根清净啊……“……先回家吧,我脑子有点乱……”还很累……快虚脱了好吗。 诡异地安静了半晌,拉斐尔像是在感慨,压低了声音,“有什么好乱的,这些,我都见得多了。” …… 第十二章少年是只偏执狂 一路上为了让别人看起来不至于太诡异,钟偐硬是克制着没和拉斐尔说一句话…… 可是心里却一直挂着拉斐尔的那句“我都见得多了。” 垂着头只觉得脚步有些沉…… 好容易回到了家里,钟偐又开始了几乎是例行的收拾打整—— 拜托为什么一个大老爷们要过这样主妇的生活啊! 固执地把每个东西放在他们该在的位置——把很多空掉的瓶瓶罐罐粘上标签,放进对应的东西;衣柜里的每一层上也都有着便利贴;甚至连厨具都没有幸免地被裹上了不干胶…… 而拉斐尔就翘着二郎腿仰在沙发上啃苹果,看着钟偐忙上忙下,脸上浮着一丝贱笑。 “你说见得多了,是什么?”钟偐用笤帚敲敲拉斐尔的腿示意抬脚,把沙发下也扫了一下,“生离死别?” “差不多是吧,”对于钟偐的一丝不苟拉斐尔似乎有点异议——反正每天回来屋子都会被弄得乱七八糟,何必这么辛苦……“都是千篇一律的——活着的人哭得伤心,死了的人看着活着的人伤心就更加伤心……” 钟偐沉默了,只剩笤帚戳着地板的“刷刷”声…… “其实继续留在世间根本毫无意义,徒增伤心罢了……”语调淡到让人有些忍不住想骂“混蛋”……拉斐尔果然还是和死神有一点共同点的——好吧如果爱吃苹果也算的话那就是两点共同点,“他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反而……” “胡说!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窗外忽然一声怒斥,两人的视线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果然是骆青钰,趴在三楼的窗子口,睁大了黑眼睛瞪着拉斐尔,“他能感觉到我!他知道我在他身边!我不会走的……你们死神,都是群不懂感情的东西!” 拉斐尔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微微的不屑——或者说是对有人在挑战他死神权威的置若罔闻——不过总比大发雷霆难以克制要好…… 钟偐忽然想到了问起骆青桐是否有怪事发生的时候,对方微微的一愣—— 果然还是在隐瞒吧——不过不是心里有鬼而是屋里有鬼。 …… 看了一眼半挂在阳台上的少年,“骆青钰,你先进来吧……拉斐尔不会逼你的。” ……少年仍是吊在阳台上没动,满是疑心地望着这里。 …… 半晌之后,拉斐尔依旧目不斜视地专心啃苹果,骆青钰才试探着走了进来,站到隔了两人很远的地方。 房间的灯有些昏暗,所以可能是灯光的效果骆青钰的脸有些略微憋红了…… 时不时紧张地瞥一眼淡定的拉斐尔,再局促地靠近一点点…… “你说骆先生知道你在他身边,是怎么一回事?”钟偐很努力地放柔了语气,对着骆青钰满是敌意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无力啊。 总感觉下一秒少年就会受惊的兔子一样忽然消失。 不料此时拉斐尔居然很倒胃口地忽然站起身,吓得骆青钰猛地后退两步做好了逃跑的姿势—— ……结果拉斐尔很淡定地又拿出了一个苹果,抛给暂时有些神经衰弱的骆青钰,“你们俩聊?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不行!”正要顺着话让拉斐尔快滚的钟偐被骆青钰的大喝吓了个半死,“……你还是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比较放心……” …… 于是三个不同种族的生物对峙着,旧屋子里泛黄的灯光摇曳…… “……哥哥能感觉到我的,他一定知道我还没走……”半晌骆青钰开口了,垂着头看着滚落到地上的苹果,咬牙切齿,“……要是你们不出现,我们会过得好好的……” “别傻了,”拉斐尔的嗤笑钟偐倒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语气里明显满是轻蔑,“这样也能叫过得好好的?……他能看到你么?他能听到你呼唤他么?他能像从前那样触碰你么?……这样下去,你们俩都只会一直痛苦下去……然后他会疯,你会变成——” “你胡说!……他能看见我的!他能感受到我!”骆青钰的咆哮里带了一些哽咽,听得钟偐胸口有隐隐的针扎般的痛,“那天他明明就对着我站的地方……他叫我着的名字……他明明是在看着我!……他根本就知道我在这儿……” 拉斐尔微微迟疑了一下,嘲弄的语气依然是没变,“那不过是一次巧合而已……” “你个混蛋!不可能是巧合!……他知道我在,他不许邻居做那些驱鬼的法式,他还看着我留下的那些东西说……说他知道我还在这儿,让我告诉他……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面红耳赤的争辩着,骆青钰的歇斯底里让钟偐的心酸加重了许多,“我不想吓到他……我尝试过给他留字条,可是不管用什么写等他看到的时候就会变成一张空白的纸……” ……钟偐只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看着骆青钰可怜兮兮的样子整个胸口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死了,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知道你明白这些,也希望你不要去打破那些法则……”拉斐尔此刻的冷静略有些残忍,钟偐皱起眉来却不知从何反驳,“你要知道……无论你怎么努力,你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了——这是命运。” 倘若是两个世界的人,就永远不会再有幸福了。 骆青钰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泪了,咬着牙瞪了拉斐尔良久,“……打扰了,我告辞。” 平静到钟偐感觉有些怅然的声音,然而拉斐尔的一席话却更是几乎要将骆青钰推入无底深渊—— “知道为什么骆青桐一直这么伤心吗?……因为你还留在这里——是你用悲伤的情绪影响了他……” “他越是知道你的存在,就越是痛苦,也越是不能原谅自己……” “他本来可以很快从这些悲痛里面走出来的,也能很快忘记这些……是你拖累了他……” “如果你还希望他好好过下去……” 不知道拉斐尔的话骆青钰听完了没有,反正钟偐是一字不漏地听全了…… 相互拖累……默默的陪伴竟然变成了相互拖累…… 只是因为骆青钰已经死了么?可是他明明还是有身为人的情感啊…… 他还想留在这里,继续陪着哥哥……即使是这样单纯的想法灵魂也会恶化掉么? 真的只能像这样逼迫他们俩分开么? 骆青钰不知从何时已经消失了,钟偐却还是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拉斐尔啃苹果的声音变得异常刺耳—— “别吃了。”钟偐伸手夺过了拉斐尔手中还剩一大半的苹果,“你都吃了三个了。” 惋惜地看着钟偐手中渐行渐远的苹果,拉斐尔舔了一下指尖留下的苹果汁,“……你这是在不忍心?” 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拉斐尔,钟偐冷笑一声开始自我揶揄,“是啊……人类最麻烦了,居然有所谓的同情心……害得尊敬死神大人……” 忽的被对方捂住了眼睛,顺带把钟偐后面的讥讽也堵了回去…… “你干什么!”拉斐尔掌心的温度忽然高了许多,一点点地灼烧着自己的脸颊——不想承认忽然间自己心跳漏了好几拍,钟偐难免有些恼羞成怒,“你忽然……遮住我眼睛干什么!” 拉斐尔的声音柔软如云,像是某种催眠,“快睡觉。” “啊?!什么!”钟偐有些莫名其妙,本应该是拼命挣扎的,可是身子却不知怎么听了拉斐尔的使唤居然一动不动了—— 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了起来,所以无论脑子怎么下达命令身体也是全然动弹不了…… 眼皮也是沉重到怎么也睁不开……然而身体的感觉却还是清晰的,甚至思维也不似睡梦的纷乱迷离…… 明明自己是清醒的。 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颇为吃力地躺着——于是最后钟偐也放弃了挣扎,任由某种奇怪的感觉袭来…… 有点像传说中的鬼压床——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死神就在自己身边也能鬼压床?!…… 难道是这个混蛋死神压着自己了?!……到底要干什么啊混蛋!快放开劳资啊! 一片混沌中钟偐陷入了凌乱的瞎想…… ——可能说脑补更为靠谱一点。 忽然眼前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什么画面……一开始是极不清晰的,好像是从一片花白开始慢慢泼上色彩…… 或者更像是镜头缓慢拉进了。 不远处……似乎是站着两个人?…… 耳边又响起了模糊的声音,一开始颇为刺耳,然后断断续续的,逐渐变得能够辨认—— 卧槽!居然是啃苹果的声音! 而且是很大声地啃苹果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 拉斐尔你特么让自己睡着就是为了能安静地不受阻拦地啃苹果?!你跟苹果到底有什么仇啊我去! 钟偐吐槽之魂瞬间被激发到了极致,可是又被眼前逐渐清晰的场景给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那两个人,竟然是骆青桐和骆青钰…… 第十三章:事情的来龙去脉 窗口两个朦胧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了——竟是骆青桐和骆青钰…… 顿时浑身的不适感像是瞬间消失掉了,注意力全被那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于是拉斐尔啃苹果的声音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淡去了,而窗边那两人的争吵声也更加清晰—— …… 是梦境么? ——身体依然是动弹不得,被不知名的东西束缚着于是连目光也只能正对着前方…… ……是梦魇么?那面前这些都是真实的么?……为什么自己可以这么清晰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感知清晰到了一种诡异的境地。 甚至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像是被强行灌进来一样难受——一种因为悲伤过度而溢出的愤怒。 …… “你嫌我烦了对不对!”先开口的是骆青钰,果然还是那么轻狂的冲动,一脸忿然的不甘,“好……骆青桐,现在你把我赶出这扇门,就别指望我能回来!” “青钰,别那么任性……我只是觉得,你还是住到学校去比较好,”骆青钰已经是气鼓鼓地冲进了房间,把衣物和书一股脑儿扔了一地,任凭骆青桐如何劝也根本不回头看一眼,“骆青钰,你听我说话!……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如今也成人了,不能一直像这样依靠着我你明白么……” “没什么好说的,我缠着你,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你就过你的好日子吧!”紧紧咬着下唇,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骆青桐的目光——一地凌乱的书页,被骆青钰抓了个稀烂……“……骆青钰,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用不着你管教,就算爸妈不在了也轮不上你!” 眼眶渐渐地有些红了,长久的沉默之后骆青钰冷笑了一声—— 咬着牙装出的冷笑,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骆青桐,我祝你和嫂子幸福……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省省吧,我不需要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假惺惺地关心……骆青桐,你听着,我最后再叫你一声哥,从此以后……” 勉强说完眼泪忽的掉了下来——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女人一来,哥哥就要赶自己走……自己这二十余年,居然比不上和那个女人的三天么?!…… 还真是……太不甘心…… …… “啪——”愣了良久的骆青桐竟是一巴掌甩在了骆青钰脸上,“我说最后一遍,她只是同事,你别在这里无理取闹了!……还有,难道在你眼中我对你的好都是假惺惺的么?以后我要是再听到这样的话,就不是打你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不就是要我滚么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缓缓握紧了拳,骆青钰捂着被抽肿的脸,歇斯底里的叫喊着,“撵我走算什么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骆青桐气得脸色发白,又是扬起了手,咬着牙却迟迟没有打下去…… 泪水糊了满脸,渍得双颊惨白,稍稍掩盖了一点被怒火烧的红晕,骆青钰仰着头想咽回眼泪,却依然流个不停…… “青钰,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颤抖着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骆青桐的眼睛也泛起了些微水光,“……我只是你哥哥……” 仿若雷殛地颤抖了一下,愣在了原地,随后眼泪肆掠得更是厉害了,止不住地涌出来……像是要抽干身体里的所有水分一样的流着。 …… 是啊,他不过是你哥哥……不过是因为在同一个家庭,不过是因为流着相似的血液…… 他可以宠你疼你,因为他是你哥哥……你还能要求他怎么样呢? 他已经养你到这么大……他给你钱供你读书了……他已经对你这么好了,你还能奢求什么呢? 你凭什么去要人家的一辈子,又凭什么去剥夺他一生的幸福……他不过是你哥哥。你太自私了骆青钰。 …… 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是一片温热,到此时钟偐已经意识到这个奇怪的“梦魇”都是拉斐尔那个混蛋在作祟了—— 不管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总之自己现在是进入到了骆青钰的记忆里,大概不仅仅是记忆吧——因为还能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他的感受…… 确切地说,自己此刻已经变成了另一个骆青钰……和面前的骆青钰一起悲痛,一起哀伤…… …… “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带着哽咽的声音忽然软了下去,骆青钰冲上去扯住了哥哥的衣角,“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忘了那些好不好……还有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全忘了好吗?……那不过是我一时冲动……一时气盛……我会听话不给你添麻烦的……求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仓惶地像是要挽留满地散落的珍珠……“……哥我全都是胡说的你别当真了……求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不会这样了,真的,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会让你放心的我不会再添麻烦了——你别让我走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哥……” 跪在地上,对着地上的狼藉,哭得一塌糊涂……泪水灼得脸颊生疼。 ——看不清哥哥了……不能再哭了……已经看不清骆青桐了…… 别哭了……骆青钰……别哭了! 使劲擦拭着泪水,可是胸口仍然疼得厉害,哽咽着竟然已经是哭到停不下来了……只是断断续续地抽噎着,周围稀薄的空气几乎逼得骆青钰快要窒息……自己都不记得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自己每说的一字一句,都尖刀一样划在胸口,撕扯着搅动着…… 原来违心的话,说出口也是这么容易…… …… ……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青钰,哥哥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蹲下身拭干骆青钰满脸的泪水,声音是属于兄长的轻柔,然而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青钰别哭了……哥哥怎么可能赶你走呢……是你想多了。你自己不嫌麻烦就留在这里吧,哥哥非常乐意的……” 明明是劝慰,却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仿佛自己是瘟疫一般——从前的哥哥……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搂着自己安慰自己么? 疏远的微笑。“晚上想吃什么哥哥出去买……还是要我陪你出去吃?” ……你脸上的不知所措是什么?你的无可奈何又是什么?……真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明明是自己啊…… 小心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明天还有课,再这么哭下去就不能见人了……” ……只知道不让我再哭下去了,你又几时曾体会过我的痛苦?…… ——不流泪,心会疼到死的。 想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让人莫名地烦躁,“都这么大人了还哭……听哥哥话啊,别哭了……” …… 忽然就不再那么生硬那么决绝了——只是因为自己这样哀求地道了歉么? 只是因为自己低声下气的恳求,让作为哥哥的你再也狠不下心了么? …… 然而我却知道为什么你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因为你以为这些都只是小孩子的玩笑。 因为昨天我对你说的那句话,是—— “骆青桐,我爱你。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爱,是要相守一辈子的那种爱。” …… …… 骆青桐,你分明是在逃避,你分明是要躲开我的感情…… …… 你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看了良久——那个眼神,好像这就是无比可怕的事情一样……可怕到你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 然后你说,“骆青钰,你发什么神经。” 然后你逃一般地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苦笑—— 不过是一份感情,为什么你要这么狼狈地逃? ……它是有多重,重到连你都承受不住么? 到底还是我太傻,我竟以为你会挽留,我竟以为我的无理取闹会让你回心转意哪怕是让你多在乎我一点。 ……可是你没有。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闹,因为你知道我不可能离开你。 你知道我的死穴—— 可你还是要躲。 ……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 就这样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好了——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表面……就这种仿佛还能和从前一样的假象…… 就算我依然会后悔会心痛,就算永远沉默下去,就算这份感情慢慢变成毒药变成深渊,就算自己的心上已经全是划痕…… 你不点破,我也再不说——就这样即使彼此心知肚明还要装疯卖傻地过下去吧…… 只要还能留在你身边……痛算什么?明明痛得要死还强颜欢笑又算什么?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便可以永远在你身边,一切就都够了…… 我知道总会有女人来分走你对我的疼爱,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已经因为昨天那句话而有了隔阂——甚至也知道你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对我好了…… 可是只要我还能一直陪着你,守着你……只要我还能在这里……还能看着你的样子……看着你幸福…… 哪怕你厌恶我,恨我无视我…… 只要你不抛弃我,就什么都不能阻止我陪在你身边了…… …… 哪怕是死……也分不开我和你。 …… 第十四章:死也是如此狗血 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只要我在你心中还有一席之地,就什么都不可以阻拦…… ……哪怕是死……都绝不可能隔开我们…… …… 钟偐有些眩晕……感觉胸口沉闷得似乎是压了重物,心间上隐隐地有些疼…… 眼眶也有些温热和濡湿——是因为骆青钰的悲伤,也传达到了自己这里了么?…… 然而来不及多想,那种混沌的窒息感觉又来了—— 夹杂着啃苹果的声音—— 拉斐尔你就不能放下苹果!特么吃苹果比吸毒还厉害! …… 镜头忽然换掉了——确切地说是那片令人眩晕的混沌雾一样逐渐散开了—— 画面是异常熙攘的街,匆匆的低着头的路人…… 各种嘈杂都在烘托着悲凉的基调。 骆青桐走在前面,骆青钰默不作声的跟着,不远不近地跟着——是一种尴尬到钟偐都略不耐烦的气氛。 能闹成这样还真是难以收拾。 …… 走在前面的骆青桐似乎有什么心事,抿着唇,皱眉垂着头步伐越来越快…… ……很快就几乎脱离了骆青钰的视线逃进人流之中了…… 骆青钰慌忙赶上去,却只能隔着穿梭的人群看见他在路中央的背影—— 两人像是要被冲散一样距离越来越远—— …… 骆青钰心里一紧,顾不得许多了,艰难地挤开人群朝着骆青桐跑了过去—— ……不知道撞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肩膀被多次碰撞得隐隐地都有些疼了……然而骆青桐却还是像抓不住的鱼,飞快地朝前方溜走了…… …… 就在骆青钰还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追赶着前方的背影的时候,某个巷子口忽然蹿出一个神色异常的男人。 ——正对着骆青钰就跑过来了……满目的慌张,脸上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狠佞疯狂—— 男人狞笑着抓住了骆青钰。 ——竟然直接一刀正正扎在了骆青钰胸口—— 一瞬间只知道那冰凉的金属深深地嵌到了肉里…… 痛——令人窒息的痛……疼到浑身都在战栗——就好像四周的一切嘈杂都停滞了一般,所有的感官都移到了胸口的剧痛之上。 ——然而刀子被猛地抽出了,骆青钰又是一阵痛苦的抽搐…… ……胸口是一片黏腻的温热……满嘴都是血的腥甜…… 耳边是一阵喧嚣吵闹惊呼,还有那个人丧心病狂的大喊——“妈的死条子!……你们再抓我,我把这个人也杀了!哈哈哈哈……谁特么敢过来,老子杀光这里所有人……让你不许动你听到没有!” 歇斯底里的笑声……乱成一团的喊叫……警笛…… …… 开始逐渐模糊掉了视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不堪…… 就连胸口疼痛的感觉,都开始逐渐失真…… 短暂的枪声震了一下耳膜之后,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只知道后来有人蹲下来握住了自己的手,在自己耳边喊着什么——料想无非是“别闭眼睛坚持下去”一类的废话……真可笑……自己根本就撑不起眼皮了啊…… ……忽然很想说话,很想叫住骆青桐……忽然很想再叫一声哥哥……很想把那些可能永远不敢再提的话全说出来…… 可是智能像是菏泽的鱼一样开阖着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骆青桐,骆——青桐……骆青桐……哥……”每说一个字,胸口就牵扯得一阵翻搅的剧痛,可是骆青钰还是那样吃力地挣扎着,哑然地喊着—— “骆青桐……你……”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却还是没有回头?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要逃开我么…… 我可能再也不会烦到你了,我永远不会让你烦心了……不会缠着你不会再碍事了…… 可是你好歹过来看我一眼啊,哥哥…… …… 骆青桐,为什么你还不来? ——你应该来对着我笑,告诉我你不会不要我的……你应该抱着我,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哥哥在……你要来对我说不要怕,来告诉我不会有事的…… ……骆青钰,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不过是仓促的一刀,怎么可能恰好捅到那么要命的位置……可是为什么,意识居然逐渐模糊了呢? …… 你知不知道—— 骆青桐,我爱你。不是那种爱,是那种爱…… 是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谎言,更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头脑发热,我是真的很爱很爱……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骆青钰看见他了——骆青桐疯一般地撞开所有人跑了进来,猛地跪在了地上…… 然而真的好可惜呢……自己好像已经——听不到哥哥的声音了…… …… …… 等到骆青钰已经开始渐渐冷掉的身体被抬进救护车的时候,骆青钰忽然意识到原来是真的有灵魂这么个东西存在的。 呆呆地站在放着自己身体的担架旁边,想伸手盖上自己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眼——那扩散的瞳孔实在太丑陋了…… 不自觉地伸手过去,却是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骆青桐……是骆青桐—— 没有泣不成声,也没有撕心裂肺地哭喊,只是红着眼睛呆呆看着用白布盖着的自己,忘了眨眼地看着—— 低低的说话,静静的…… “不是说好不离开的么?……不是还求让我留下你的么?……你现在又在瞎闹什么,骆青钰……” 头发被抓得很乱,白色衬衫上全是半干的血…… ——憔悴得都不像那个平时一丝不苟的骆青桐了。 低低地俯下身子,“青钰,你是恨哥哥了么?……你这是要丢下哥哥一个人……” “……是哥哥错了,全都是哥哥的错……你是要惩罚我的过分吗?……我没有赶你走啊,我怎么会赶你走呢?……” …… “怎么可能会这样……青钰的……你不会的……不会就这么……” “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你肯定只是在和哥哥开玩笑……” 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个紧闭着双眼的不争气的自己,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骆青钰!你醒过来啊!……我是哥哥啊——哥哥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要哥哥了……你睁开眼看一看……” …… …… 忽然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是那样不争气地合着眼无动于衷…… 你看不到哥哥的痛苦么?你听不到哥哥在唤你回去么?感觉不到哥哥的抚摸么?感觉不到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泪水么?……你难道——听不到自己的苦闷和心痛么? 一瞬间只想能够挤进那个冰凉的身体……可是……却永远做不到了…… 好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什么都不能做…… 好恨这个无常的世界。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痛苦,然后静静地听自己的心缓缓滴血…… 骆青桐的每一声呼喊都被放大了若干倍敲击在自己的胸口—— 然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骆青桐,你在哭什么,你又在后悔什么…… 我终于放手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 怎么可能会丢下哥哥呢?……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我发过誓说死也不能隔开我们的…… ——竟是一语成谶…… …… 也许死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因为这段可能永远负担不起的感情…… 不是太重,而是太错。 …… 抢救无效…… 抢救无效。 …… 太过残忍的判决,其实却已经是早就料到的结果。 …… 终于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留得住。 骆青桐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个被裹得看不见脸的身体被推进太平间…… 而骆青钰,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骆青桐的身后,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 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的凝视。 ——一切都是那么惬意而且忧伤地,安静着……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夺目的光芒几乎要融化掉骆青钰…… 零星地落在手背上便是一阵灼烧的刺痛,皮肤很快留下了一道黑色的伤痂,一点一点蔓延…… 这就是透过死亡感受到的阳光——灿烂,但永远不可能温暖。 …… 窗口忽然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死亡的气氛和鲜血的味道——飞快地一闪而过…… 有些东西似乎不用教就能够明白。 ——是死神……要带自己走的死神…… 一旦被捕捉到,就会去很可怕的地狱吧。 来不及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了—— 飞快地逃离了这里……屏着呼吸,迅速地躲藏着逃离着—— 为什么竟然不甘心这样离去了——明明应该放弃一切让自己解脱掉的…… 是恨那个杀掉自己的混蛋么? ——命该如此而已……正好被自己撞上了,还正好就偏偏对准了胸口…… 没有毫无意义的复仇……都是命运的玩笑…… 是注定不能和哥哥在一起…… 只是—— 绝对不能被带走,一定要留在这里,必须要在这里—— 就算再痛苦再艰难前途再未卜也只能这样下去了,因为…… 骆青桐——你还有骆青桐…… ——你还有那个永远的誓言。 …… 第十五章:看惯了生离死别 被拉斐尔叫醒的时候,钟偐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渍得有些刺痛……灼烧一般的难以忍受。 呆呆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似乎还是那两个人的身影——相对而立,然而却是阴阳两隔…… 似是相望,却已经是隔了一道墙,一道生与死之间的无法逾越的墙…… 于是都只剩下满目的哀伤,两份截然不同的痛苦—— ——你是永远永远地离开我了,用这种冰冷的方式,丢下我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是真的不可能再相见了—— 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在你耳边呼唤你的名字,再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从此便只能从折角了的相片中回忆你的样子。 从此哪怕是在梦境里,我都无法触及你。 …… 你只留给我一捧灰烬。 ——我能看见你失神的样子,能听见你哭泣的声音,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其实就在这里—— 一直都那样陪在你身边,被你的一颦一笑,牵扯着心…… 你也不知你喃喃自语的每一句,我都记在心里,我都在寂静的夜晚一遍一遍重复我的回答给你听。 ——我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会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你的每一个哭着醒来的梦里。 那样近,近到我甚至以为我能够触碰到你——可是等到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才发现我们早就被隔开了…… 永远永远地隔开了。 …… 所谓 ——生离,死别…… ……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木讷地看着前方,钟偐泛酸的眼睛瞪得很大,拼命抑制着泪水。 拉斐尔很体贴地递过来湿毛巾,“我只是认为你会懂。” 潦草地擦了把脸——卧槽居然还是温水,看不出拉斐尔这小子有这么体贴啊…… 脸上烧灼的痛有些淡去了,钟偐仰起脸不解地看着拉斐尔,“我要懂什么?” “我曾经一度以为他们之所以不想走,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有多美好……”拉斐尔大半个身子挤上了床,在钟偐身侧坐着,“后来我才明白了一点——我不是人类,没有人类的那些情感,所以才会不懂他们的留恋。” 拉斐尔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些,眉头很罕见地轻皱了起来—— “我曾经厌恶人类——他们自私贪婪任性骄傲冷漠粗鄙懦弱虚伪……可是上帝却那样青睐人类——他居然让人类拥有了那些很珍贵的东西……” “我恨这些不公平,或者说我分明是在嫉妒——我嫉妒人类是那样特殊的存在,明明卑微却被宠爱着。” “错!并不是上帝给了人类那些所谓珍贵的东西,”看着拉斐尔忽然严肃下去了,钟偐忍不住打断了,“而是正因为人类有这些复杂甚至卑微的情感,才得到了上帝的青睐。” 拉斐尔微怔了一下,侧过头看着钟偐——一种微妙的俯视的角度,让人有些不爽。 “好了好了,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拉斐尔的整个身子都快倾到自己身上了——这种奇怪的体位钟偐不禁有些紧张,“你让我看这些,就不怕我懂了之后,会心生怜悯阻止你带走骆青钰?” 意识到钟偐闪躲的倾向了,拉斐尔缓缓支起身子,叹了口气,“我是希望你懂了之后,会知道怎么帮我劝骆青钰离开这里。” “可是拜你所赐,我现在不仅一点头绪都没有还烦到了极点。”钟偐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失落感究竟来源于什么——是感慨帮不了拉斐尔?还是在惋惜骆青钰的死去?……又或者是根本下不了手去棒打鸳鸯…… …… ——一段到死也得不到回应的恋情——这就是骆青钰的悲哀吧……社会太残忍,现实太残忍,命运太残忍…… 不能爱,不能共度此生,不能永远,甚至都不被允许就这样看着对方老去…… 爱错了人,生错了时间,站错了角色,于是就只能痛。 ——永无轮回的痛…… 眼前忽的又是骆青钰——歇斯底里的吼叫,扯着哥哥的衣角痛哭,笑着去说违心的话,垂危之际双唇的开阖,还有遥不可及的凝视…… …… 一幕幕缓慢扫过,钟偐只觉得眼眶又是一热—— 回过神来却发现拉斐尔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钟偐正要开口说话,拉斐尔却伸了手过来—— 略凉的指尖滑过钟偐燥热的脸颊—— 拉斐尔食指沾掉了钟偐眼睑的泪,又盯着手指上那滴晶莹看了良久…… ……然后放到唇上舔掉了…… “拉斐尔!你在干什么!”被这一无厘头的举动弄得都忘了自己是要说啥了,钟偐哭笑不得。 拉斐尔却是眯着眼,似在细品泪水的味道,神奇的表情就仿佛眼泪是某种难以名状的东西,“居然是咸的……有点苦。” ……好吧其实钟偐有学生物是知道眼泪的成分—— 所以这一幕多少有点受不了,啼笑皆非了良久,总算是估摸出来这囧事发生的原因——“拉斐尔……你从没流过泪?” 拉斐尔不说话,继续盯着钟偐的眼睛看似乎是要研究点什么…… 被视奸得有些不自在,钟偐扶了下额头,“别看了……是要是喜欢大不了去移植个泪腺。” “泪腺是什么?眼泪流出来的地方么?”看来拉斐尔多半把钟偐的话当真的了,大有要去移植个泪腺的趋势…… 钟偐只感觉扶着额的手一抖,差点没划伤额头,“这……以后再跟你解释清楚,现在都不重要,先想想骆青钰的事怎么解决吧。” 拉斐尔脸上忽然浮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没什么好解决的,就算我不动手,修泽卡也不会放着不管的。” “等等……你说什么?!修泽卡……”怎么居然忘了还有那么个冤大头!这个城市不只有拉斐尔一个死神在值班啊,万一真被修泽卡抓走了,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诶?!……等等钟偐你这是真的想放任骆青钰游荡在世间然后灵魂恶化掉么……这样只会把他害的更惨吧……万一真是最坏的结果就连骆先生可能也…… 可是,真要就这样强制送走,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死神的事情都好复杂啊啊啊啊!……果然自己还真是完全帮不上忙啊…… “你可以帮到他的,”拥有高级读心术的拉斐尔似乎很满意于钟偐的紧张,“只要骆青钰自己愿意割舍掉这一切。” “你说得容易,他哪能那么容易放得下啊……”白了一眼拉斐尔——毕竟对方是深爱着的人,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的人。 ……这怎么可能割舍? “你说骆青桐怎么看他的?”拉斐尔冷不防问住了钟偐,“他明明知道骆青钰是爱着自己的吧……” 忽的想起自己问骆先生有没有怪事发生的时候对方有些僵硬地一愣……钟偐猛地想起自己方才要和拉斐尔说却被某个动作弄得咽回去的话了…… “骆青钰这样坚定地想留下来肯定有骆先生的原因在里面……”钟偐很容易就被拉斐尔点拨了,也很自然地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满腔的热忱都融入了进去,“让他恋恋不舍的,一定不是那个知道自己已死所以就心灰意冷节哀顺变了的哥哥……” 自己和拉斐尔对着骆青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么久了,对方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的人,如果骆青桐只是对弟弟有简单的兄弟之情的话,骆青钰断然不会这么坚持下去了…… 明明知道这样的后果,明明知道这样下去对两个人都不好,却还是要这样一意孤行—— 一定是有着什么让他特别放不下的地方—— 骆青钰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这样不愿意走的…… …… “我要去骆先生家。”钟偐很肯定地看着拉斐尔,眼神无比坚定…… 如果不是身后窗外的夜色背景衬托,应该会更有说服力—— “先睡你的觉吧。”一把摁下钟偐的头,拉斐尔斜斜地靠着床头,眸子里有一抹血红…… “……就这样去骆先生家,骆先生一定会表现得很正常……而且根本不能好好观察啊……对了!偷窥!”钟偐半个脑袋歪在被子里,很困扰地皱着眉,“拉斐尔,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像骆青钰一样让他看不见么?” 拉斐尔低低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你这么笑到底是什么意思……”钟偐眉皱得更紧了。 拉斐尔这次板着脸,摸了摸钟偐的头,“没什么意思,好了,睡了,明天一早带你去……” “那么也就是说你可以做到了?”狐疑地盯—— “睡觉,乖。”拉斐尔额角已经淡淡地浮现出黑线了。 嘟哝着往被子里钻,“你又不睡觉逼我睡觉干嘛?” “……” …… …… “你说骆青钰会不会今天晚上就被修泽卡……” “睡!” “好啦……睡就睡生什么气嘛……你们死神真小气。” “……” …… “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青筋暴起…… 让你笑我,看我不烦死你…… 总算搬回一局来了,钟偐心里暗笑着——然而眼角被拉斐尔拂过的地方隐隐有些灼热…… …… 第十六章:连安慰都做不到 …… “你确定这样骆先生就看不见我了?”钟偐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明明自己就能够看到一个完整的人形啊——这样真的没问题么?……嗯……仔细一看今天还是那么帅——额,方向完全错了了——拉斐尔真的靠谱么?要是到了骆先生家里忽然现行被当做变态赶出来了怎么办? “你可以先出去随便找个人试试……别太过火,会吓坏别人。”对上钟偐不信任的目光,拉斐尔也不想过多解释,“……还有你要记住,这个只能维持12个小时。” “知道了,你不一起去?”钟偐遏制了一下马上冲出去吓人的冲动,回头看了一眼拉斐尔。 “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拉斐尔看了一下外面有些异常的喧闹,脸上浮现了一股愁容,“万一遇到危险我会很快赶来的。” “嗯,你放心去吧,”对于自己终于能够真正的“透明”,钟偐居然蠢蠢欲动地十分兴奋,“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要小心。”拉斐尔这次难得不婆妈了,话音刚落已然是到了窗台上,却又回头看了一眼钟偐。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钟偐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自以为很自信很闪亮的微笑。 “千万别给我惹事……”拉斐尔似乎还要啰嗦点什么,瞬间钟偐的脸就因为不耐烦由晴转阴了,便也没再多说,将身跳了出去,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看着空荡荡的外面,钟偐吁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便也很快来到了大街上—— 嗯……还是先试试……怎么试?找谁试?……唔…… 大清早的也没什么人呢…… 钟偐试着走到某个晨练的人跟前,故意在其面前多次闪过——好吧,对方完全没反应…… ——在那人眼前晃晃手?……好吧——也没有任何反应。 排除了对方是聋子的可能性——看来这次是真的“透明”掉了。 话说这还是钟偐第一次这么主动的“透明”掉呢……说实话比被动的忽视要好上许多了—— 隐隐地产生了一种要做点什么事来报复下社会的心理,但很快被理智压下去了——现在根本不是干这些的时候吧,还是先去骆先生家里要紧。 身边忽然走过一个牵着只松狮的女人……长得一脸憨厚的松狮忽然不肯动了,对着钟偐的方向就是一阵狂吠……还时不时发出“唬唬……”的声音。 女人不耐烦地拉拽了几下,便有些怒意地埋怨起来了——“小祖宗!你又是发什么神经了啊!……快走啊!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 长吁了口气——虽然自己在人类眼里的确是透明了没错,可好像还是会被某些敏感的东西发觉啊…… 难怪拉斐尔叫自己小心——好像这样下去真的有点危险呢?……拉斐尔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拉斐尔其实还是挺温柔的——会让自己来帮助骆青钰,说明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么…… ……快别再乱想了,钟偐! ——眼看身边的那只来者不善的松狮就快挣脱女人的束缚了,钟偐迅速地溜走了…… …… 顺着拉斐尔给的地址很快就到了骆青桐住的公寓—— 不算什么豪华的地方,也绝不寒碜——不过些微能够看出来骆先生要养一个在读书的傲娇弟弟多么不容易……毕竟也不是宽裕得很,明显属于那种打拼得很吃力的那种人。 只能从窗台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虽然隐了身可是穿墙术没有啊……飞檐走壁也不行3楼都是靠体力爬上来的还克服了种种困难真心伤不起啊…… 进来的一瞬钟偐不禁愣了一下。 ——是那间熟悉的房间…… ——就在这里,骆青钰跪在地上拽着骆先生的衣角失声痛哭,忍着心上刀搅的剧痛说出了那些违心的话…… 一个空的,没有了人的味道的房间—— 钟偐眼里的凌乱此时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了,床上盖了素净的白布,书柜显然很久没动过了,书都是孤单地浸满了灰尘,然而地面几乎是不着一丝尘土,桌子上也干净得让人有些怅然若失—— 桌上只有一束白色的小花和一个透明相框——嵌着骆青钰和骆青桐的合照…… 照片上骆青钰搂着骆先生的腰,笑得是很灿烂,然而照片旁边的花却早已枯萎,皱成一团。 屋子里安静得让人忍不住心痛…… 骆先生是经常进来吧——地面一看就是常清理的,白床单的边缘也有些陷下的褶皱,显然是不久前还坐过人…… ……然而骆先生真的能明白青钰的心么? ——让他们两个这样心痛的,真的是同样的感情么? ……钟偐坐到床沿上,拿起了那个相框,玻璃质的,相框表面上像是淋了雨的车窗,全是浸过水的特有污痕—— 然而骆青钰的样子,在上面却格外清晰——是有人用刻意擦去了上面模糊的污迹…… 一次一次,泪水濡湿了相框,然后再一次次拭去模糊了骆青钰样子的泪水…… 能有多少情,就能流多少泪—— 生离死别,就是这样的痛苦吧…… 轻轻叹了口气,钟偐刚刚放下相框,房间门忽然被一阵不小的动静打开了—— …… 是骆青桐,有些奇怪的骆青桐——衣衫不整的,脸上浮现着一抹异样的潮红,红着眼,跌跌撞撞地就冲着钟偐过来了…… …… 一瞬间钟偐被吓得不轻——不会这么点背吧……这就……就失效了?不能啊?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十二小时了啊…… 难道骆青桐和自己一样是特殊人群?……那他应该能看见骆青钰才对啊…… 现在跑似乎完全来不及了——照实说肯定只有死的份……倘若隐瞒一部分——难道跟他解释说自己是来找骆青钰的?……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骆青钰那个跟屁虫? ……拉斐尔那货未免也太不靠谱!劳资跟踪人劳资容易么次奥! 钟偐还在分析失误原因——主要是埋怨拉斐尔——外加制定临时作战方案的时候,来势汹汹的骆青桐忽的一头栽倒在床上了…… ——脸深深埋在了被子里,双手死死地扯住床单……然而肩膀轻轻耸动着,隔着被子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 这是……宿醉了?看样子似乎醉得不轻。 ——不过,喝到这个点回来也真是不容易…… 要是骆青钰在一边看着,肯定气得七窍生烟吧……可是又根本什么都不能做——只是徒增痛苦。 像是还处在拉斐尔布置好的那个梦中一般,钟偐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疼……跟骆青钰一样开始心疼起眼前的男子。 钟偐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了,只能愣在一边看着……看着这个平日里沉稳内敛的男人轻轻颤抖着身子,此刻脆弱得如同婴孩一样。 这才是骆先生最真实的时候吧——丢弃了一切防备,一切累赘的规则和伦常,就这样子纯粹地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骆青桐微微地侧了一下头——钟偐看见床上躺着的男人,肿起的眼里满是盛不住的泪水,一点一点顺着鼻翼滑落,在床单上点出一片一片湿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抽泣。 钟偐忽然伸手想触一下对方的肩——只是想去安慰一下,忍不住地想上去安慰一下……只是想,轻轻触碰一下对方的肩膀……感受一下他的温度…… 可是手伸出之后,却又僵在了半空,只隔着一指的距离,停在骆青桐的肩上方—— ——有什么用,他看不见自己,骆青桐根本看不见自己…… …… 就连简单的安慰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痛苦挣扎……而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即使是心如刀绞……却也不是在为他分担痛苦。 他还是那么痛,你也只能更加心痛…… …… 骆青钰,这就是你要留下来的原因么? 留下来,眼睁睁地痛苦——无能为力,除了悲伤,什么都不能做…… “青钰……”骆青桐忽的深深吸了口气——是带着醉意的呢喃,本就模糊的发音被哽咽弄得更是不成声,可是还是被钟偐听到了,“哥哥知道……你还没走……你还在……在这里对不对……你舍不得哥哥……所以一定还在这里……” 胸口一阵抽疼,钟偐明明不忍再听下去了,可是却又克制不住地听了个完整—— “青钰,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理哥哥了……你生气了么……” “你还在生哥哥的气么……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打你,不该找女朋友,不该冷落你不该赶你走……哥哥知道错了……哥哥保证,再也不会了……以后再也……” “青钰,你知不知道哥哥……哥哥有多想把你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是……” “哥哥留不住你……哥哥不敢留……” “都是……全都是哥哥的错……哥哥是混蛋……自私的大混蛋……” “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 …… 一只手忽然错开钟偐的身子,死死攥着相框拽了过去—— “……骆青钰……我爱你……” 第十七章:不能逃开的梦魇 “骆青钰……我爱你……” 雷殛一般愣在了原地,钟偐悬在半空的手难以抑制地发着抖…… “青钰……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爱你……”泪水打在了相框已经污浊不堪的玻璃上,扭曲掉了相片上骆青桐的脸,“……青钰,我也爱你……是……相守一辈子的爱……” 破碎的低语,伴随着泪水的滑落和脸颊上宿醉的酡红。 ……那样轻的呢喃,忽而变成了一句嗤笑,“……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 胸口的发闷忽然变成了绞痛……一种绝望的剧痛。 …… “骆青桐,为什么……当初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疯了一般抓着自己的头发,骆青桐的每个字都破碎而且扭曲——一种声嘶力竭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么过分的话……为什么打他为什么你还要赶他走……”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躲着他……”歇斯底里的哭喊过后,骆青桐虚脱一般地陷在床上,猩红的唇衬着惨白的被单…… …… 只能默然地看着——无话可说,也开不了口……静了一会儿,钟偐轻轻撩起被角盖在了似乎已经睡熟的骆青桐身上…… 床上的人静静的,一动不动地把脸埋在被子里,浑身轻轻颤抖着——听得出鼻息有些紊乱。 被子落上去的一瞬间,骆青桐整个身子忽然抽动了一下,钟偐慌忙收回手,却听到了对方低到几乎不可闻的醉喃—— “青钰……哥哥是不是很自私……是不是很恶心很懦弱……是不是,根本就不配做哥哥……你知道哥哥其实是这个样子……还会爱我么?” “我不想你走……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青钰……骆青钰……不要离开……” …… 不知不觉间,钟偐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骆青桐的黑发……生怕让身下的人察觉到怪异,慌忙间要收回手,眼前却是一片有些刺眼的白—— 一片熟悉的混沌的苍白…… …… …… 基本上已经习惯了拉斐尔的这种能力了——大概就是某种通过人的灵魂窥探对方心事的能力吧。 ——还真是一种让自己深受其害的能力啊…… 虽然一开始稍微有些吃惊,但之后便是静静地等着某个能够真切地虐到自己心的悲情剧上演了——已经不是第一次的钟偐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那种奇异的压迫感。 然而这次似乎和上次不同了—— 不再是完整的回忆场景……而是零散地,完全接不起来的片段——就好像是电影的胶卷被损坏了,原本连贯的影片被撕成了小格,凌乱地散落在钟偐的脑海…… ……难道是因为——骆先生醉了么? 不过分析什么的都不再是重点了,侵入了骆青桐脑海的钟偐很快被对方的情感左右着,陷进了一片沉重的压抑—— 胸口很闷,带着不知为何混乱不堪的心跳——一种悲伤,而又夹杂着惊惶的感觉……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复杂滋味。 ——眼前的青年忽然堵住了少年的唇——少年还在熟睡着,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脸上浮现着一丝酣睡的红晕…… 很轻很轻的吻,几乎只是唇间的轻轻触碰,然而双唇剧烈颤抖着,带着狂乱的心跳。 骆青桐忽然夺门而出,缩在墙角剧烈喘息着——那样惊愕的表情,就好像刚才在少年唇上烙下印迹的不是自己一样…… …… ——爱抚着骆青钰柔软的发,手心有种要融化掉自己的温暖…… 少年的笑容甜美如晨曦,扑到自己怀里,声音清脆宛若天籁,可是他却叫着自己—— “哥哥。”…… 胸口忽然有种腻到泛酸的甜蜜…… 折磨到自己呼吸不能。 他是个男人,他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他们之间不能爱,也不能有爱。 甚至,连远远地看着也不行——因为只要他的身影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永远克制不住胸口涌出的那些奇怪温柔…… …… 逃罢——寄宿制的高中,又跑到很远上大学,甚至还找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参加工作。 天真地以为这样便可以逃开这一切,即使忘不掉,至少不用相见会好上一点。 不必每天被那个身影折磨——就算牵挂,也是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 可是到了最后——骆青钰却还是跟过来了…… ——带着那个让自己无法抗拒的温暖,跟过来了…… 少年的微笑依旧如阳光——他带着那样残忍的微笑,说,“又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好开心!” 还是“哥哥”……那个刺痛自己耳膜的称呼…… 一种无比美好的温暖的爱意,忽然就这样变成了梦魇…… 躲不掉,更逃不开…… 像噩梦,像诅咒,像因果报应,像上天的惩戒。 骆青桐勉强地抬了下唇角,“好久不见了……青钰……长这么高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却全然只剩下恐慌…… 好不容易筑起的墙,只是因为这一点隐约的温柔,瞬间坍塌殆尽…… 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害怕那种克制不住的爱意的汹涌蔓延…… 害怕如此真实的骆青钰,会那样轻易地撕碎自己心中的丑恶和不堪。 …… 忽然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骆青钰的声音有些哽咽,“哥……真的好久不见,终于能在一起了……我好想你!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青钰,真的长高了…… …… …… 花了更多的精力在工作上,只因为不知为何就纵容了骆青钰要求的走读——实在无法面对……于是只能躲。 甚至开始接受同事推荐的相亲——奢望着能够有一个女人,把自己从这种丑陋不堪的感情里解脱出来…… …… 可是梦魇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 骆青钰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扯开了还在和新结识的女生一起吃饭的自己…… 永远忘记不了对方脸上震怒的表情,仿佛自己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青筋狰狞地凸起,手上的力道几乎是要捏碎自己的骨头,骆青钰的语气格外霸道,“骆青桐!我不许你和她在一起!” 被骆青钰紧握着,心跳骤然加快了,语无伦次,“青钰,别乱来了……你快给我回去,我……” “骆青桐,我爱你!……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爱,是要相守一辈子的爱!”被恶狠狠地打断了后面的话,也冲刷掉了脑海中的一切…… 全然只剩下了空白—— 青钰——也爱着我?……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有爱,也不可能在一起。 那样丑陋的感情……不可能的……也不可以。 …… 两人拥有着相同的心思,明明应该是涌出一种欣喜的,然而此刻骆青桐却全然被一种恐惧代替了—— “你疯了,骆青钰……”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在发什么神经!快给我回去!” …… 空气一瞬间沉寂了下来……然后骆青钰咬着牙默默地转过了身,“对不起,哥,我打扰了……我回去了……” 这么快就无话可说了么?骆青桐嗤笑一声——果然,是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勇气才说出来的这句话么…… ——可是骆青钰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出去了…… 移不开脚步,只能怔怔地看着骆青钰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一阵隐约的绞痛…… ……可是又能如何,你我之间,根本不能容下爱情。 …… 与其两个人都被世俗厌恶,还不如早点让你放弃掉……这样荒唐的想法……这样可笑的爱情……都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 胸口隐隐的痛忽然变得剧烈无比……是那种像是要把整个人撕扯成两半的痛…… 就这样,硬生生地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温存和欣喜——也只能就这样,压抑在永恒的悲痛之中的情愫,然后等待它被时间慢慢风化…… 总比去进行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情……要好得多吧…… ……幸好……幸好自己克制住了……否则如果真的迟疑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心软……都只会越陷越深的吧…… 不是自己一定要抗拒挣扎,只是——迟早是会被葬送被遗弃的爱情,还不如…… ——我做那个狠心的人,让你能够早点挣脱。 这就是我能够给你的爱。 …… 一阵动静猛地把钟偐从这段电影里拽了出来—— 卧槽竟然是手机震动了!谁特么这么会选时候!……瞥了一眼骆青桐,似乎是睡熟了,并没有任何反应,长吁一口气,钟偐匆匆跑到了阳台上—— ——诶?好陌生的一个号码,还很奇怪——等等,这个数字明显不是电话该有的排列吧……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那边居然传来的是拉斐尔的声音! 拉斐尔居然会用手机!用!手!机!……死神也会用手机!……太特么与时俱进了吧——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而且死神要找人不是一个瞬移就过来了么!有必要用人类可笑的科技么! ……可是很快钟偐就失掉了所有的感叹和吐槽—— 对面拉斐尔的声音依然不失冷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钟偐如临大敌—— “钟偐?……骆青钰被修泽卡找到了……” 第十八章:躲不掉的宿命 “钟偐,骆青钰被修泽卡找到了。” ……说话的拉斐尔倒还算镇静,听的钟偐却是不淡定了,差点被唬得手机摔落在地上—— 勉强回过神来便匆匆跑出门去,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拉斐尔……那骆青钰现在……已经被送走——” 打断了钟偐,拉斐尔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似乎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烦,话筒那边的噪音渐渐大了起来,“……他暂时还没事,你不用着急……” “你现在人在哪?”此刻对面的噪音基本上是在抠刮着钟偐的耳膜了,钟偐痛苦地皱起眉,“拉斐尔……你那边怎么了?” “钟偐……你先不要过来,”拉斐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钟偐心里隐隐的不详预感更深了一层,“这里不太安全……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暂时不能过去帮你……” 后面的话就全淹没在一片刺耳的吵闹中了。 咒骂了一声,仰起头张望着人流涌动的街道——浓烈的不安袭来几乎促使钟偐甩掉手机。 …… 听起来那边好像真的很危险的样子—— 居然……有拉斐尔都觉得棘手的事……看来这次事情真的很复杂——感到不可思议之余钟偐只觉得心跳骤然快了许多。 ——难道骆青钰真的就要被这样送走了?……不行,这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 不管现在知不知道骆青桐的心意,骆青钰都不应该就这样被送走…… 无论如何,必须要让骆青钰留下来。 “你特么到底在哪儿?拉斐尔!”……死神拨过来的电话就是奇葩,居然连挂断的“嘟嘟”声都省了。 半晌才确认了电话里忽然的安静的确是对方挂了手机之后,钟偐忍不住问候了拉斐尔祖宗十八代。 …… 强忍了摔掉手机的冲动,慌乱到有些不知所措的钟偐直觉地只是朝着前方乱跑着—— 说是直觉,其实钟偐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根本就是在一顿瞎跑。 ……真的是在毫无头绪地乱撞——钟偐你特么傻啊!你又没和拉斐尔心有灵犀,这样神经质地跑下去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帮助的! 快想办法找到拉斐尔……快啊!钟偐……快想想怎么找到拉—— …… 等等…… 好像刚刚狂奔的时候好像从身边擦着过去一个人……感觉上似乎还很熟悉的样子…… 还狠狠地撞到了自己的肩膀,很疼好么魂淡…… ——是骆青钰! 刚刚绝对是骆青钰没错! 卧槽为什么会是骆青钰! …… ……什么时候自己和骆青钰这家伙居然心有灵犀了! …… 钟偐猛地调头冲着刚才那个几乎是一闪而过的影子追过去了——本来是已经跑得不剩什么气力了的,不过这会儿也管不了许多了,回光返照一般跑得很是带劲—— 就这样拼命狂奔了没多长时间,钟偐只感觉脚步逐渐沉了,似乎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卧槽骆青钰那家伙什么时候跑得这么快了? ……不过好在显然对方也是在乱撞,居然拐进了一个死胡同—— “钟偐?”自知走投无路的骆青钰总算是回过头来了,一脸的视死如归在看到钟偐的那瞬间变成了讥讽,“……难道你也要帮他们带我走?” “不,我不……不是要带走你……拉斐尔也不会……是修泽卡要……”丝毫没有缓过来的钟偐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骆青钰……你现在应该回去……” ……“来了。”骆青钰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起来,盯着胡同外的街道,皱起了眉。 好容易才调节好自己的呼吸,抬眼看到骆青钰一脸的警觉,钟偐一瞬间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来了?” “……修泽卡他们。”骆青钰咬着牙看着前方,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钟偐这时才注意到骆青钰身上满是未干的鲜血和泥土,衣服也被划破了,满是大大小小的口子……紧紧盯着远处,脸上的表情狰狞而且扭曲—— 可是身子却在微微地发抖。 咬着的唇变得青白,额角微微地沁出一些汗水。 “快躲起来!”钟偐也不清楚自己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直觉般地猛地将骆青钰推向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废弃厂房内—— ……甚至钟偐自己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骆青钰竟是猝然跌坐了进去,很快陷进了一堆杂物之中。 一阵重物倒塌的乱响之后,钟偐基本确定自己是看不到骆青钰所在的位置了,刚要转过身去,却被某种力量箍住滞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 是一个很轻佻却很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蛊惑的气息在距离钟偐耳侧很近的地方响起—— “还真是天真……你居然想凭这个躲过死神的眼睛。” 惊愕到不能动弹,只能瞪大眼睛怔怔地立在原地,直到身边的男人缓缓直起腰来,唇几乎擦过钟偐的耳际,然后逼近到了自己面前…… ——“我们又见面了,钟偐。” …… 钟偐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卧槽自己绝!对!不认识这货啊……怎么会是“又见面了”? ——红色的碎发,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还有眯起的狭长眼睛,甚至是诡异的清澈到让人生出一种圣洁的宝石红瞳孔——有一种纤尘不染的美。 可是这样的相貌,居然只带来了一种凌厉的压迫。 ……从装束上看绝对是个死神没错——当然这样美的外观也绝不可能是个人类,但是要让钟偐相信这个就是修泽卡也未免太不现实了—— 难道说这片地区还有另外一个死神?……那自己在的这个地方还真是受宠若惊啊——一大批死神这样来势汹汹……这是准备要死多少人啊…… 或者……这其实是修泽卡幻化出的形状?……那到底这个才是真正的他,还是上次那个银发冰山是真正的他…… 但是……不对啊!这性格未免转化得太快了……难道死神都能轻易精分。 …… 但是很快这货是修泽卡化身的想法就被残忍的现实否决了——因为从眼前废弃厂房的烟尘中缓缓走出来了一个银发的男子…… 居然还是很轻易地“拎”着骆青钰就出来了?! 很显然修泽卡就是那个拎着人的冰山,那么……面前这个红色的到底是谁? …… “难道就不记得我了?”红发男子的笑容让人有些发憷,绝对不像拉斐尔那样能带给人一种安定和温暖——额……不过眼前这个才更像正宗的死神的笑容好吧…… “啊……真伤心,我可是很记得你呢……钟偐……我记得我还警告过你,不要看不起人。” …… …… “你……你,你是那个……那个小鬼!!”那个迷你的精巧的粉嘟嘟的奶声奶气的萌到不行的小鬼!……钟偐瞬间觉得这个事实比“修泽卡的化身”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对方一脸的黑线,顿了半晌才开口,“不是小鬼!……钟偐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 “够了,卡维诺,”目测眼前这个红发的未知生物是要暴走来着,但是瞬间被修泽卡叫住了,“走吧,不要动拉斐尔的人。” ……什么叫动拉斐尔的人!……劳资什么时候被打上“我是拉斐尔的人”的标签了啊!你们这群狗眼瞎的魂淡! 卡维诺很无奈地“啧”了一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偐,转身跟上了修泽卡。 ……还真是不敢相信那个小孩几天之内居然……居然就长这么大了……钟偐顿时感觉整个三观都回炉再造了一遍…… 不过这好像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修泽卡根本就是“拎”着骆青钰转身走掉了啊…… …… “你们不能带走骆青钰。”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也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钟偐直接就冲了上去,“请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离开这里的!” …… 修泽卡没听见一般地继续朝前走着,倒是卡维诺停下来了,脸上的轻蔑显而易见,“钟偐,别得寸进尺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算什么?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 于是钟偐就这么愣了——是啊,连死神都搞不定的事,怎么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打包票了?而且……自己根本对于骆青钰会不会情愿毫无把握啊……居然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你只是一个人类……是个渺小的人类而已…… “请你们相信我一次,拉斐尔一定能……”追在两人身后,钟偐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总不能跟一群没有感情的东西说什么生离死别请再给一次机会好让骆青钰瞑个目做点好事不要棒打鸳鸯之类的空话吧……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骆青钰消失殆尽么? “……拜托你们了……哪怕再给一个小时都行……相信我,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离开这里的。” …… “我已经给了他足够时间,”这回修泽卡终于没有再向前走了,“……这个灵魂已经开始恶化,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 第十九章:没有永恒的东西 “他的灵魂已经开始恶化,再不处理就晚了。”斜了一眼钟偐,修泽卡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刺骨的寒冷。 “可是……”钟偐咬了咬牙,手心里已经被汗水濡湿。 ……其实钟偐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骆青钰此时的情况—— 早在追赶他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不仅仅是骆青钰快得有些惊人的速度,还有眼睛里血丝一样散布着的浓黑……甚至都能够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一种生锈的气味…… ——一种那样危险的气息。 ……在骆青钰的衣领被不慎扯开了一点的时候,钟偐看见隐约露出的胸口上布满了已经腐烂到血肉模糊的伤痕,一点一点向四周扩散着,散发着血的浓腥。 …… 钟偐攥紧了拳。 “拜托了……哪怕十分钟,只要十分钟就够了……我只是带他……”最后再见一面他放不下的人而已…… 只是想让一对相爱的人知道彼此的心意而已……让一个已经是伤痕累累的灵魂不至于满是遗憾地离开…… ——如果连这样的要求都无法满足,是不是也太残忍一点了呢? …… 你到底在开什么玩笑——钟偐,你在跟一群死神说残忍……竟然在跟那种最无情最冷漠的生物说残忍…… …… “钟偐,我劝你不要太感情用事!”钟偐的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激怒了卡维诺,“你知不知道照他现在的样子再拖下去,最后会落到什么境地?” 钟偐顿了顿,看着被修泽卡拎在手上的骆青钰,皱起了眉,“我只知道,如果你们就这样带走他,他只会永远痛苦下去……” …… “哈哈哈哈……”沉默了片刻,卡维诺忽然大笑起来了,话语中包裹着浓烈的嘲讽,“痛苦……你们人类懂什么才叫真正的痛苦么?你知不知道完全腐化掉的灵魂会被送去多么可怕的地方……他会受尽所有你难以想象的酷刑和折磨,在炼狱里……跟你说有什么用,你根本就想象不到。” 心跳骤然加快了,钟偐不禁紧紧咬住了下唇。 ……居然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肉体上的痛苦真的能超过心灵上的折磨一般…… 的确是不知道炼狱的痛苦,也不敢想象……可是……自己能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折磨,也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折磨…… ……那种胸口弥漫出来的窒息的痛。 “钟偐,不要用你的无知害了他。”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骆青钰的头顶,修泽卡的声音依然冰冷,“本来是不想在人类面前净化灵魂的……可是你太不识趣了。” …… ……被修泽卡的手触到,骆青钰骤然醒了过来,尝试了一下挣扎,可是颈部被修泽卡箍得紧紧的,几乎丝毫动弹不得…… 目光渐渐暗淡了下去,骆青钰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隐隐透出一种让钟偐胸口收紧的绝望和悲凉。 修泽卡松开了手,骆青钰整个身子便都悬浮在了空中,低垂着头,微微张开双手,浑身裹着一层灰色的光芒——衣服在光芒中一点一点灼烧干净,胸口上腐烂的伤痕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颈口,猩红一片。 骆青钰不挣扎了,丧失了意识一般地一动不动,可是钟偐能够看见,他眼角有泪,晶莹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还未落地便已被蒸干。 …… ……修泽卡的手猛地捅进了骆青钰的胸口,瞬间迸发出一层刺眼的白光,微微闪烁着一点一点地驱散着骆青钰周身覆盖的灰暗…… ——白光中骆青钰的表情扭曲到几乎认不清楚——想必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额上的青筋暴起,紧咬的下唇溢出了血。 修泽卡的银发被扬起,映着白光,纷乱地刺扎着钟偐的眼睛。 ……根本什么也做不了……身子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 白光渐渐地弱下去了,然而骆青钰的身体也似乎在从胸口处一点一点变透明…… …… ——钟偐忽然冲上前去猛地抓住了修泽卡的手。 修泽卡似乎是愣了一瞬,眼里扫过一丝惊诧和疑惑,然而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斜眼睨看钟偐,依然是冰冷刺骨。 瞬间骆青钰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木偶跌落在了地上,胸口依然是让人发憷的伤口,然而却不似方才那么狰狞了。 此刻钟偐竟然也是愣了——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这么冲动地冲上去制止修泽卡,或者说,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钟偐……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修泽卡的手似乎也和拉斐尔一样……尽管触碰了那么恶心的东西也完全什么都没沾上,“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钟偐答不出来……钟偐在心里默默地问了自己——问了很多遍,可是没有回答——或者说,是找了太多无关的借口,所以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找了太多理由,然而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对骆青钰来说是福是祸。 …… “钟偐!你不要太过分了!”站在不远处的卡维诺此刻才回神冲了过来,一把扯开钟偐,眼睛里满是怒火,“……不要以为你是拉斐尔的人我就不会对你下手!你以为我是斗不过拉斐尔?!我们不愿意起冲突只不过是嫌麻烦……” ……一边的骆青钰也醒过来了,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缓解方才脖子被掐着的不适,略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个乱成一团糟的局面。 “我不过是……”慌张中钟偐试着解释……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该如何解释?跟他们说人类的爱情的么?跟他们说所谓的生离死别么? 沉默着垂下头去。 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解释——这一群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根本不会理解爱情…… 钟偐的停顿中包含的意思基本上是不可能瞒过眼前这两个能够看透人心的死神的,一时间只能尴尬地沉默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似乎是从中感觉到了受辱,卡维诺的声音带着些微愠和不屑,“爱?……那不过是只属于卑微的人类的一种奇怪感情……还真是可笑的东西,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 “没有爱才是真的可怜。”钟偐也不知道忽然哪来的勇气,直直地看着卡维诺的血色眼睛,身子微微颤抖着,“上帝之所以青睐人类,正是因为我们拥有这些感情……人类的确软弱无能自私可憎卑微……即使有那么多缺点,可是可贵在拥有爱。” “可是那根本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当然,除了偶尔会碍事会伤人……”打断了钟偐,卡维诺此刻的愠怒倒更像是一种垂死的挣扎,“……人类还真是疯狂,为了这一点可笑的感情就去毁掉秩序……” “够了,卡维诺……”眼看两个人就要争执起来了,却被修泽卡冷冷地叫了停,“别给我惹是生非。” 钟偐正要感慨一下有个还算懂道理的死神在,结果余光扫过去却发现修泽卡的手又对着刚刚才缓过神来的骆青钰伸过去了…… 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钟偐已经被身后的卡维诺箍住了双手,用尽了全力挣扎也根本不能挣开—— 眼看修泽卡的“魔爪”又要再次陷进骆青钰的胸口,然而钟偐却除了挣扎和呐喊什么也做不了。 ——真的只能就这样了么……白费了那么多心机,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 骆青桐和骆青钰……终于还是等不到互相坦白心思的那一天……只能这样心酸地错过了…… 两个相爱的人——两个永远地抱着遗憾的人,在两个永远没有交集的世界,带着伤痛和恨孤独地度过。 骆青钰的身子渐渐透明,钟偐的心也越来越冷。 已经尽力了……你早就已经尽力了钟偐…… ……可是就算此刻骆青钰不被带走又能如何——根本已经是生死相隔了……就算再怎么拖下去,也永远不可能再见上一面了。 而且越想见,就越不舍……只会白白增添那种苦痛的相思。 如果两人知道了彼此的心思,也只会更加心痛和无奈吧……与其这样……还不如—— …… 心里有了一阵轻细的疼痛。 …… 忽然不知从哪里闪出来了一个身影,飞快地上前制住了修泽卡几乎穿透骆青钰的手,“说了不要干涉我的事!——我记得有警告过你的,修泽卡……” …… 拉斐尔的脸色很不好,眉头拧成了一团,拽着修泽卡的手臂上裹满了突露的青筋,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阻止了修泽卡的手的陷入。 “拉斐尔?!你怎么……”修泽卡没说话只是脸色微微变了变,倒是一边的卡维诺有些沉不住气了。 “……修泽卡……你会不会也太小看我了?”拉斐尔脸上挂着一丝冷笑,眼里又是一抹钟偐看不透的血的猩红,“……你放出来的那群东西,根本就不堪一击。” 第二十章:危险临近的前兆 “你放出来的那群东西,根本就不堪一击。”脸上挂着冷笑,目光里也全是戾气,“修泽卡,你还真是——太小看我了。” …… 修泽卡依然是面无表情,和拉斐尔身上的煞气截然不同。 钟偐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不,是死神——片刻后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可是你受伤了,拉斐尔。” “闭嘴。”拉斐尔那件总是纤尘不染的袍子此刻竟然满是血污,甚至还有一些泛黑的血迹溅上了脸颊——更可怕的是刚刚用来制住修泽卡的那只手,已经全然被浸成了鲜红,正在朝下缓慢淌着血。 “可是,拉斐尔,我们还是……”钟偐应该不算是那种很婆妈的人,可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拉斐尔受的伤不轻…… 正在沉溺于耍帅中的拉斐尔冷不防被钟偐揭了底,额角冒出几条黑线,语气也暴躁了很多,“……都要你闭嘴了,我没事。” 钟偐正犹豫着此时是不是应该听话闭嘴,修泽卡竟然扬手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骆青钰扔过来了—— “劝你们最好快点解决,”修泽卡的手似乎也受了点伤,但是血污正在一点点地褪去,此刻已经几乎是看不出来了,“我不喜欢帮别人收拾残局。” “我也不喜欢有人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拉斐尔收敛了脸上的冷笑,换上的敌视让人周身有些寒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修泽卡,你貌似触犯了一点什么。” “……我也似乎还记得,你犯的不会比我少。”毫不示弱的回应,修泽卡的表情冷到了极点,“……卡维诺,走了。” 趁着所有的死神都在僵持阶段,钟偐猛地挣脱了卡维诺冲上前去,抱起了地上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骆青钰—— ……拉斐尔微微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修泽卡。” “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修泽卡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偐,“为了讨好一个人类,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了……扛着骆青钰还尚未站起的钟偐猛地觉得自己的脸颊火烧一般地疼了起来—— ——为了讨好一个人类?!什么叫为了讨好一个人类……他是在说拉斐尔对自己么?……什么时候……拉斐尔是要讨好自己了?……而且这句话,也似乎太过于暧昧了些吧…… 为什么会是讨好?这个词实在让人……钟偐一时间竟然只是愣愣地站起来,几乎忘掉了肩上的重量。 …… 这阵来历不明的尴尬和沉默最后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修泽卡!你居然又是这么任性……算了,我早该习惯的……”毫无威慑力地瞪了钟偐和拉斐尔一眼,似乎还很不解恨的卡维诺咬着牙有半晌,可是最后依旧是无奈的表情,“你总是这样,修泽卡,真让人无奈……” “用不着你说三道四。”冷冷的回应了一句,修泽卡转过身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身体渐渐透明掉的卡维诺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钟偐—— 那种不知包含着什么深意的奇怪目光看得钟偐不寒而栗,也莫名其妙。 …… …… “你还能走路么?”没有开启装逼模式的拉斐尔的语气很快就低沉了下去。 瞬间钟偐的脸又红上了一层,想起方才修泽卡那句不知所云的话脑子就乱成了一片,“……能……我没事,怎么了?” “那你还怔在这里干什么?走啊!”拉斐尔的气息稍微有些紊乱,眉间也似乎是因为痛楚皱了起来。 “拉斐尔,你……你没事吧……”本来是应该稍微抱怨一下拉斐尔焦躁的态度的,然而此时钟偐的心跳骤然快了几分,看着拉斐尔强撑的虚弱样子甚至有些慌张起来了,“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的?……你要不要……” 拉斐尔扶着墙站了一会了,紊乱的呼吸才渐渐平复,“……到时候再跟你解释,先带骆青钰回去。” …… 抱着骆青钰往骆先生的公寓赶回去的过程中,骆青钰幽幽地醒过来了—— ……当然是立即挣开了钟偐,坚决顶着虚弱到不行的身子很是逞强地自己走。 蹒跚的样子看得钟偐很是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傲娇…… 当然如果说骆青钰这样算是有些傲娇的话,那么可能拉斐尔已经将“傲娇”演绎到了巅峰了—— 下唇都被咬得有些泛白了,走不稳都不算什么,时不时还需要停下来休息……可是总能在钟偐回头看的时候很快赶上来……目测已经是到了连死神最基本的技能都不能使用的地步了…… 钟偐不免地更加担心,可是看着拉斐尔越来越黑的脸色,也不好多问什么。 一路上都压抑着逐渐膨胀的好奇心,钟偐都快要疯了。 骆青钰居然也是很争气地不跟自己说一句话,于是这里就此形成了某种奇怪到不行的苦逼局面—— 两个重伤的傲娇的沉默的非人类,和一个被各种蒙在鼓里的苦闷不已却无处诉说的可怜虫——什么时候一定要让政府修订一个“反歧视人类法”。这简直就是在吃果果的欺负“人”啊! 到底是什么竟然能把拉斐尔伤成这样?他们所说的触犯又到底是什么?还有修泽卡那个放走骆青钰的原因…… ——为了讨好一个人类?……什么时候拉斐尔和自己的关系配得上“讨好”这个词了?…… …… …… 拉斐尔扶着墙轻轻喘息着……捂住胸口的手上又是沾满了血污。 …… 方才在那间旧仓库里,修泽卡在那句“为了一个人类能做到什么地步”之后,又极轻地说了一句让拉斐尔不禁紧紧咬牙的话—— 那样轻的声音,但是足够让拉斐尔如临大敌般惊惶。 “拉斐尔,警告你最好不要继续玩火——刚刚钟偐可是徒手就挡下了我对那个灵魂的净化。” ……从那之后似乎就一直在被这句话纠缠着,怎么也放不开。 不安,还有担忧,甚至是恐慌。 话里面夹杂的意思拉斐尔很清楚—— ……已经明确到不能再明确了——钟偐他是谁,钟偐的价值和意义,钟偐会变成什么样……所有的一切拉斐尔都太清楚,也太不清楚—— 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出现这种反应,明明不该是这个时候的,更何况…… ——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够与死神抗衡……就连自己当时阻止修泽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难道说——自己之前关于钟偐的那些推断,全都是错误的?…… 或者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果然寄希望给一个人类也太过愚蠢。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看,似乎是朝着无法收拾的地步发展过去了——用一种无法抑制的速度恶化着。 …… …… 一行人赶到骆青桐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比较尴尬的是钟偐走到楼道的时候身子就开始渐渐的显形了——倒是吓坏了角落里的一只小黑猫…… ——嘶叫了一声,猫儿竖着浑身的毛溜走了。 居然已经到了失效的时间了……时间还真是过得特么太快…… 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当然在钟偐自己看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但是绝对不再适用于骆青桐了。 钟偐耸了耸肩,“看来我似乎进不去了,你们俩进去吧。” “你难道不懂敲门再进去么?”不得不说,拉斐尔今天就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语气生硬了,就连看着钟偐的目光都是冷冷的。 那种浑身上下散发的阳光般和煦的温暖呢?还有那种让人完全不敢相信他是个死神的笑容…… ——只是简单的因为身体受伤了很痛苦才这样烦躁么?……为什么情绪变化居然会这么大?那该是多难以忍受的剧痛,才会这样扭曲掉一个人的性格…… 果然还是自己看错了拉斐尔……这些温柔善良全都是特么装出来的混蛋! 看着拉斐尔几乎全然被血红色包裹上的瞳孔,对方很是不耐烦的神情让钟偐一时间有些发愣。 不等钟偐回过神来,拉斐尔已经是上去把门铃按下了—— …… 一阵让钟偐有些心悸的门铃声在楼道回响着……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了—— 微微愣了一下,眼里满是惊愕的骆青桐还是很礼貌地对钟偐笑着,“我记得你是……钟偐?……你怎么找到我的?” ……骆先生的脸色很不好,似乎还是宿醉过后的身体不适——眼睛略有些浮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也有些沙哑。 甚至……还似乎是沉浸在悲痛之中,低落到有些失魂落魄—— ——不!这不是宿醉的憔悴! …… 钟偐猛地后退了两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恐—— 就连拉斐尔也是猛地一愣,紧紧攥住了钟偐的肩—— 四周忽然就一下子安静下去了……几乎能听见骆青钰咬牙的声音…… ——骆青桐身后,俨然全是那天在巷子尽头见到的那种血肉模糊的怪物! 第二十一章:弱小是一种罪过 ——钟偐被屋内骇人的场面吓得猛退了两步,瞪大的眼里盛满了惊恐……骆青钰也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和浓烈的血腥,几乎让人不能呼吸。 房间内光线暗得吓人——一个被黑色氤氲包裹的庞大的怪物横在客厅中央,低低地伏在地上,带着粗重的喘息,若干爽凸出的硕大眼珠裹着血丝几乎布满了全身…… 本来就有严重密集恐惧症的钟偐不免有些恶心——更何况这些密集的眼球还是整个镶嵌在怪物表面的烂肉里的…… 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仔细分辨了一下,钟偐才发现屋内根本只有一个怪物——竟然是自中间的母体长出了若干个血肉模糊的头颅,然而皆是空洞的眼眶,被通红的经脉般的东西连接起来,带着赤裸的腐肉,在骆青桐头顶胡乱晃动着—— …… 忽然间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体上所有的“眼睛”都转向了门口的方向,暴出到几乎掉落的眼球盯得人有些发憷…… ——若干浑浊的瞳孔就这样和钟偐“对视”了片刻,从母体中猛地伸出一只露着森森白骨的手,对着骆青桐的胸口就要刺入—— 速度快到钟偐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在那只粘连的腐肉的手指触到还满脸迷茫的骆青桐的那一瞬,钟偐面前忽然闪过去一个身影—— 冲上去一把抱起骆青桐闪到一边,拉斐尔喘着粗气,一掌下去敲晕了怀里那个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可怜人类,拉斐尔的声音低沉却也明显气息不足,“快!钟偐,带着人离开这里,快走!” “拉斐尔,可是——”钟偐回过神来的时候,拉斐尔的身影已经被那只散发着腐臭的怪物的庞大身躯挡住了,“别过去!拉斐尔!……不要过去!” ……连走路都是歪歪斜斜的,背上还带着清晰的血痕,还有那接近惨白的脸色……钟偐看着那只被拉斐尔引开的庞然大物心脏不禁开始狂跳。 都这个样子了……还会没事么?……虽然似乎从没听说过死神会死……可是这样下去究竟会怎样钟偐真的不敢想象…… 一个奄奄一息的死神……会被腐化了的灵魂吞噬掉么?……好像似乎大概很多小说和漫画是有这种情节的…… ——万一真的吞噬掉了……那融合了死神的力量,怪物岂不是要变得更加强大所向披靡! 正乱想着,骆青钰已经是抱着被拉斐尔“抛”过来的人跑到钟偐面前了,也是虚弱到不行的脸色,居然还带着那种故作沉稳的语调,“钟偐,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走……那就对不起了,为了哥哥,我得跑。” “你走吧,要千万小心……”钟偐回头看了一下基本上算得上被那只庞大围堵了的拉斐尔,叹了口气—— 还真是被看穿到彻底了啊……到底自己还是放不下……虽然很明显——自己完全不可能帮得上任何忙…… ——可是把朋友扔在一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啊! ……骆青钰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钟偐,“……你还真不走了?准备在这里找死啊?……你只是一个人类,钟偐。” 钟偐的眼睛里有一些什么瞬间暗淡下去了,愣了片刻,“就是说啊……骆青钰……” “嗯?”怀里抱着一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大活人,本来身体情况就很差的骆青钰似乎有些吃不消了。 “……你有什么能让人类快速变强的方法么?”喃喃了一句,钟偐苦笑了一声,“……开玩笑的,你还是赶快走吧,否则真的没时间了……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和拉斐尔回来,应该能够帮到你的……” 看着钟偐忽然有些痴痴的样子,骆青钰嘴角扬起了一种类似得逞的笑容,“谢谢你,那再见了……” 抱已经变成了扛着——尽量让骆青桐两脚落在地上不至于太过古怪,骆青钰很快跑远了…… …… …… 忽然传来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钟偐才意识到背后还有个战场,慌张地转过身去又几乎是被吓到动弹不得—— 那个匪夷所思的巨大怪物,居然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然后又迅速形成了两个怪物……还从两侧生生撕裂生殖了许多个人形的腐尸出来,朝着钟偐扑了过来…… 围上来的腐尸至少有六头,皆是颅骨破裂露出泛黄的夹杂着泥的脑浆,脸的部位爬着某种很恶心的东西,腐烂程度倒是很不一——没有了眼睛居然也能那么清楚地定位钟偐的位置……还真是难得。 ……头两个被钟偐闪了开去,扑了个空的腐尸却没有回头,径直朝着楼下跑去了。 钟偐只暗叫不好,八成是冲着逃走的骆青钰去了—— ……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危险吧,一个虚弱成那样还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另一个根本都看不见敌人……恐怕不用任何回击就会over了……只求能够撑到自己和拉斐尔过去吧…… 可是自己和拉斐尔真的能够搞定这里的灾难去援助他们俩么?……就目前情况来看似乎……不是很乐观啊…… 钟偐心里正担忧着,不远处的一头腐尸又张牙舞爪地扑上来了—— 顺手抄起桌上的铁质灯架对准腐尸的头砸了上去,血肉混合着脑浆溅了钟偐一手…… 胃里翻腾了好一阵,钟偐想着幸好——腐尸还算没什么头脑,不是很难对付……结果钟偐还没高兴完呢,地上的烂泥般的东西居然挣扎了一下,又站起来了,被扭断了的手骨反着,很是喜感…… 但是钟偐已经喜不出来了……不会死的话还真特么是个大麻烦……到时候积累多起来了就真的逃不了了——自己一个渺小的人类,真是脑子被啃了才犯这样的二留下来…… 还想着要问下拉斐尔该怎么办呢,结果对方的怒喝已经隔空传过来了—— ——“钟偐!你怎么还没走!” 钟偐一边忙着应付眼前的一个半腐尸,一边想着该怎么回答拉斐尔—— “我放心不下你!”——??!虽然是心里话,但是会不会太自大一点了……明显自己留下来只会添乱而已……而且一个死神的死活,钟偐区区一个人类就算担心又能如何…… “你丫管得着么?老子就是要留下来!”——这个……呃……会不会太傲娇……而且就拉斐尔目前的状况看,应该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玩笑的…… “我不知道……”——用得着这么敷衍么!……就算拖累他了也不用这么负罪吧……何况自己也是一片好心…… 最后斟酌了良久,钟偐颇为平静地回吼道,“他们就这么扑过来了,我特么怎么跑?!” 话音刚落,拉斐尔已经是不知怎么就到了钟偐面前了,半张脸都沾了暗红的血,映衬下显得苍白到可怕的脸色,然而眼睛里的猩红血一般几乎溢出……嘴唇也不该是虚弱该有的无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殷红。 …… ——在钟偐震惊地目光中忽然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立即飞溅出来——却是很快就凝固了……渐渐竟然形成了一把长镰刀的形状……被拉斐尔握在了手中。 说是镰刀也不太确切——奇怪的形状,更像是某种诡异的符号……让人呼吸困难的血红的颜色,还有即使这样看上去也能感觉到那种锋利到可怕的刀刃…… ——等不及钟偐再吃惊,面前的两个腐尸已经是被分成了四块…… 真是——好厉害……原来死神的血也能当做钢材使用……而且看上去还是那种削铁如泥的钢材……真的……好构建节约型社会啊…… “现在你可以走了。”耳边忽然是冷冽的声音,一种让人连心都坠入了冰窖一般寒冷。 看着似乎是有些固执地不肯离开的钟偐,拉斐尔轻蔑地挑了下眉——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只会拖累——” ……拉斐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了,低头顺着痛处看去,竟然是被一只枯骨的手穿透了腹部…… 深吸了口气,一只手捂住了伤口,一只手扬起了镰刀转身结果了身后的那个腐尸。 ——一阵剧痛让拉斐尔皱了皱眉,几下粗重的喘气还是平复不了紊乱的呼吸,拉斐尔冲着不远处的那两只“母体”掷出了手中镰刀,便已经是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 …… …… 很快面前那两团巨大的怪物就被削成了肉块……然后随着拉斐尔轻轻合上眼睛,暗红的镰刀也很快化成了血,溅在了地上…… ——拉斐尔明显有些失血过多……额角微微地沁出了一层汗,浑身都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条件反射般地探了下拉斐尔的胸口,毫无动静的心跳差点没把钟偐吓死——好久才勉强想起来死神是没有心脏的才恍然平静了一些…… 仓促地包扎了一下拉斐尔手腕上的伤口,钟偐正要尝试把地上满是血的死神背起来,却瞥见那些带着眼睛的肉块……居然——蠕动着……渐渐地拼凑在了一起…… ——甚至把镰刀溅落的拉斐尔的血也给吸收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快觉醒吧!凡人 满地都是粘连着鲜血的碎肉块,蠕动着拼凑到了一起,于是很快本来一片狼藉的地面就不剩下任何痕迹了—— 甚至包括刚才拉斐尔的怪异镰刀融化的血——所有我污秽居然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了……地面干净得如同被雨水洗刷过一般。 钟偐倒抽了一口凉气,竟是怔怔地“观赏”了半天这团狰狞血肉的复苏和生长,方猛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此时是非得跑路不可了,钟偐蹲下身子试图要背起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拉斐尔,却不料还是被原地满血复活的怪物抢先了一步—— ……拉斐尔被一记重击猝然扫开,摔在了墙脚,钟偐还来不及追过去,也让眼前这头庞大的怪物死死掐住了—— 毫不留情的力道,钟偐只觉得双脚瞬间脱离了地面,整个身子被怪物的手臂支撑着悬在了空中…… 有些艰难地睁眼看着面前的生物——居然已经形成了严丝合缝的“皮肤”,干尸般冷硬的色泽,泛着青灰,上面嵌着若干只通红的眼珠——像是硬生生割开血肉揉进去的一般,凸露着几乎要掉落。 渐渐地从蠕动的大肉块中伸出了好大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手臂”,被赤裸的筋肉包裹着,除了其中的一条“胳膊”缠住了钟偐,其余的都在空中藤鞭一样挥舞着。 ……居然真的是毫无遗漏地拼接在了一起,没有留下任何伤口或者缝隙——甚至……看上去似乎比之前还要难缠了…… 是融进了拉斐尔血液的缘故么?还是这货其实有着赛亚人的特质?——总之现在怪物变得更加暴戾了,而且比之前要灵活上了许多。 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道,都让钟偐无法防备—— 一阵剧痛袭来,怪物指尖的枯骨竟然是深深嵌入了钟偐的脖子,溢出的鲜血顺着干枯的手指滑落了只一点,就很快被吸收殆尽了…… 甚至钟偐隐约的有种错觉,那些深入自己皮肉内的枯骨,也正在逐渐吸食着自己的血肉…… 呼吸困难加上难忍的痛楚,还有那种一点一点流失着血液的异状,钟偐下意识地挣扎着,双手使劲抠抓着对方的“手臂”,可是却丝毫没有任何意义—— 反而是被更加攥紧了……这样下去不是死于窒息就是失血过多…… 钟偐潜意识里一只手猛地掐紧试图制止怪物吸血的“胳膊”,另一只手开始在桌上胡乱摸索着…… ——然后指尖被刚才拉斐尔用来“割腕”的刀锋划了一下—— 来不及想太多了,钟偐一把抓起刀子在怪物缠住自己的手臂上胡乱的扎刺着,混合着挣扎变成了大力的撕扯。 一声嘶吼,怪物猛地缩回了手,然而也带着钟偐被整个给牵引了过去—— 整个身体都几乎被悬挂在了半空中,受力也集中在了嵌入颈部的指甲上,钟偐只疼得浑身抽搐起来…… 怪物的嘶吼声再次刺刮着耳膜,钟偐紧紧撑着怪物的“胳膊”才勉强从疼痛中脱离了些许,方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快要贴上这头满身是眼球的怪物了。 ——怪物忽然从身子中间裂开了一道缝,更像是被生生撕裂了表层,混杂着泛黑的腐烂血肉,露出了里面尖利参差的獠牙。 一大滩涎液滴落到了地上,把地板腐蚀出了一道青黑的痕迹。 ——卧槽这货不是嘴巴这货绝对不可能是嘴啊! ——卧槽你见过大到快要贯穿整个身体的嘴么!就算芒果台的我是【哔——】手的那个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嘴啊! …… 显然钟偐被此景骇得不轻,等到反应过来之后挣扎得更是激烈了——越发牵动了颈部的割划,倒是让对方的指甲更深地嵌入了,剧痛麻痹了大脑,感觉浑身都不再听指令了。 惯性的挣扎依然是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把自己伤得更重了——浑身的力气都几乎要耗尽了,难忍的剧痛也让钟偐不能自已…… 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腐臭,还有从怪物身上那道裂缝里传出的腥臭热气,径直扑面而来——钟偐几乎要窒息了。 一阵强烈的反胃,钟偐开始错觉对方白森森的獠牙已经划上了自己的胳膊—— …… 然后忽然一切动作都似乎瞬间停止了…… 意识到自己的骨头还没被嚼得嘎嘣脆的钟偐开始逐渐觉得不对劲,屏住呼吸朝着空气比较清新的方向看了过去—— ……竟然是拉斐尔—— 拉斐尔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过来,额角有些淤青,扶着墙战战巍巍地起身,一把扯开了手上钟偐好不容易包上去的纱布…… 鲜血渐渐在拉斐尔手中形成了数把刀刃,鲜艳如朱砂——一挥手,全都凌乱地扎在了怪物的身侧…… 一声震得耳聋的咆哮过后,钟偐被狂怒的怪物捏得更紧了…… 很艰难地才能勉强呼吸,钟偐看着踉跄地扑上来的拉斐尔——手中居然又是用鲜血铸了一把镰刀…… 无视了在一边很努力很玩命的拉斐尔,钟偐径自拼命地掐着怪物的手——对于摇晃着扑过来的那位,似乎完全不能有任何指望啊……看他这个样子,能不能瞄准都是个问题…… 然后下一秒拉斐尔就用行动验证了钟偐的猜想—— 甚至还要更夸张一点,踉跄地还没有接近怪物的一米范围内,拉斐尔就被某只猛地伸长的手一把拎起来给甩了出去…… 一声让钟偐胸口一紧的声响,拉斐尔在此重重地撞向了墙角,跌落在了地板上……半晌没有任何动静——目测这次应该是真的失去活动能力了。 怪物“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背上扎着的拉斐尔的“血刃”居然径自熔成了血,被那些很快愈合的血肉给吸收了进去。 ——看来连拉斐尔的刀也不能对它构成任何伤害了……果然,麻烦大了…… 还没等钟偐从震惊中缓过来,忽然从怪物的身体里硬生生地扯出了一团血肉的形状,慢慢地从母体分离出去勉强形成了人的样子。 ——居然是一群血肉模糊丧尸形状的东西——渐渐地朝着拉斐尔的方向围堵了过去—— ……心脏忽然一阵狂跳—— 钟偐忧心忡忡地看着被那群行尸走肉渐渐包抄的拉斐尔,不禁一阵冷汗——这该死的!是有多么大的实力差距啊! 已经不能用慌乱来形容了——地上瘫着的拉斐尔都不知是死是活了……何况掐着自己的怪物—— 居然一只手就能搞定一个死神,当然虽然这个死神是处于很虚弱的状态……但是要在丝毫没有放开另外手中的一个活人的情况下,应该也不算容易吧……可恶的事,现在它居然还开始赶尽杀绝了…… ……现在无论自己做什么,根本就只是拖延了死的时间而已,还拖延得很不明显……结果全都会是毫无意义的挣扎——甚至可能酿成更大的麻烦。 看着慢慢被丧尸遮掉的拉斐尔的身子,钟偐心中的担忧越发浓郁起来了——拉斐尔那个没良心的,居然真的就那样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 钟偐真心不敢想象一个活生生的死神要是被一头如此庞大的怪物吞噬了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就两人现在的情况看来,基本上是绝对死定了——钟偐现在几乎伸出手就能触到怪物尖锐的獠牙,拉斐尔目前也被若干头丧尸围堵到了水泄不通…… 虽然不想接受死神还能死掉的事实,可是目前拉斐尔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隔了一堵厚厚的丧尸墙,钟偐感觉自己都能听到拉斐尔的皮肉被穿刺的声音了,不由得是胸口一疼,狂乱的心跳敲打得有些剧痛—— ——都是拉斐尔那个傻瓜……居然这样自不量力地扑上来……结果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尼玛不自量力! ……克制着自己不再去想方才拉斐尔制造的这场闹剧,为活命着想的钟偐开始胡乱挥舞着刀子试图制止怪物把自己吞下肚消化掉。 然而对方似乎根本不害怕刀子了,任由坚硬的刀子划着,只是抓着钟偐就朝那个裂缝里塞—— 腐臭的味道,夹杂着强酸的刺鼻…… 钟偐忍不住绝望地合上了双眼——似乎是有涎液溅上了钟偐的皮肤,一阵烧灼的剧痛。 …… 意想中被消化的剧痛没有出现,试探着睁开眼……眼前也没有想象中该有的一片黏腻的漆黑—— 骤然传来一声野兽的怒吼,几乎震破钟偐的耳膜……被扔到地上的钟偐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怪物—— ——刚刚攥着自己的那条手臂还僵在空中,只是手心处被一条暗黑的血柱穿透了…… 而那条几乎是环绕着怪物的身体攀升上去的血柱,紧紧缠绕着那个巨大的身躯,荆棘一样地生长出倒刺,深深嵌入了怪物青色的皮肉中…… 地上的血痕一直延伸到墙角的那堆丧尸里…… …… “钟偐……走,快啊——走!”拉斐尔的声音沉闷而且失真,隔着“丧失”墙的缝隙,钟偐能清楚地看见拉斐尔—— 血肉模糊的身体伏在地上。 脸色苍白如纸,双唇也没有了任何血色,握着血柱的手微微战栗着,手腕处的伤口早已经流不出血…… 眼睛里是失焦了的浑浊…… 第二十三章:居然真的爆发了 拉斐尔脸色苍白如纸,唇也没有了任何颜色,握着血柱的手微微战栗着,眼睛里是失焦了的浑浊…… 然而瞳孔里那抹让人心悸的血红淡去了,不再那样浓艳地叫人心慌。 钟偐只能失去知觉般怔怔地望着…… ——骤然间所有凝固成钢的血刃都崩裂了,零落的血色碎片尘埃一样散在空中,玻璃一样折射着皎洁的月光…… 殷红而且浓郁…… 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像血色的冰雹,尖锐地刮伤了钟偐。 …… 一道血痕烙在了苍白的脸颊上,拉斐尔紧盯着还怔在原地无动于衷的钟偐,气息渐渐地弱了下去—— 带着一点或是不甘又或是遗憾和恼怒,缓缓合上了眼睛,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四周的怪物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血刃攻击给唬住了,这会儿竟是愣了半晌,末了见拉斐尔没了动作,方才猛地涌了上去…… 一堆血肉模糊的腐尸,很快就盖住了拉斐尔惨白的身躯……丑恶地蠕动着翻滚着,令人作呕…… ——耳边则是那只庞然大物的嘶吼,持续地回荡着,尖利地刮着钟偐的耳膜…… 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东西缓缓渗进了脖子上的伤口,烧灼得火辣辣地疼。 …… 然而还真的是留下了一个很好的空隙——拉斐尔已经成功引走了所有敌人的注意力,如果现在逃的话…… ——拉斐尔说,“钟偐,快走——走!” …… 巨大的怪物母体终于不再吼叫了,龇着参差的牙,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拉斐尔走了过去—— 一声声闷响……撞击着钟偐的心脏,平白地重了心跳。 怪物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了,看不出一丝痕迹,纠缠的那些血刃也已经消失了踪迹……而且很明显它被彻底激怒了—— 被怒火包围了竟是敌我不分地一把抓起扑在拉斐尔身上的丧尸,然后捏了个粉碎。 ……很快地上就只剩了一堆烂泥一样的腐肉,还有——没有任何动静的拉斐尔。 …… 怪物喘着粗重的气,伸手就要抓起地上毫无反击之力的人—— …… ——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拉斐尔—— 拉斐尔的身子滚烫……几乎灼伤钟偐的手。 …… ——钟偐根本不知道这一瞬间自己究竟想了什么,总之等自己回过神来,就是怀里拥着灼热的拉斐尔,面前是暴走的硕大怪物—— 浑身镶嵌的发红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密布的血丝似乎要炸裂掉眼球。 想跑,可是因为很多层原因腿根本都使不出任何力气……像是让胶给牢牢糊在了原地。 庞大的怪物越来越近了,甚至对着两人伸出了腐肉剥落的手掌,钟偐只能感到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 …… …… 忽然间钟偐似乎失去了部分意识——不,确切的说是意识还在,只是像是忽然被掺杂了别的什么进去,硬生生地塞了进去……难受到让人情不自禁挣扎—— 和被拉斐尔强制着进入到骆青钰的记忆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是生硬地挤进了一种似乎是不再属于自己的意识,强硬地要占据自己的脑海,逼走钟偐本身的灵魂。 ……到了最后,钟偐都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眼前所有物体的颜色都变得过分鲜艳,甚至有些刺目——是一种不真实的色泽……扭曲变形了的视野——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瞳孔所能映射出的东西…… 声音也变得嘈杂而且刺耳,夹杂着怒吼,咆哮,哭喊,哀嚎……或痛苦或愤怒或凄厉或尖锐…… 杂乱到翻搅得头痛—— …… 怪物丝毫没有察觉到钟偐挣扎的异状,依然是伸了那只枯骨分明的手过来—— …… ——然而竟然被钟偐猛地拽住了——一扬手便很轻易地握住了那只布满了腐肉的手腕,只是不动声色的使力,竟然生生把怪物的整个胳膊扯了下来…… 暗红的,腥臭的血,溅了一脸…… 一瞬间竟然安静到凝滞了时间,然后—— 怪物捂着还在漏血的窟窿哀嚎起来——巨大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几乎撼动了整座楼房……方才穿刺了钟偐的脖子的枯骨“手”,此时被扔到了一边,只剩指尖还微微颤抖着。 放下了怀中的拉斐尔,钟偐轻轻吻了吻对方滚热的额头,眼神忽的深邃了下去,充斥着某种奇怪的情绪——像是看到了某个久违的故交…… 又夹杂了一种恨和无奈,隐忍……甚至还有,作弄……太复杂的感情,混在了琥珀色的眼睛里。 ——居然弯下身子轻轻碰了碰拉斐尔毫无血色的唇! ……微微扬起了嘴角,钟偐脖子上的伤痕竟然在一点一点地缓缓消失——不是愈合,而是逐渐消失…… 舔去了唇角沾上的血渍,钟偐转过身去—— …… ——正迎上了来势汹汹张牙舞爪冲来的怪物。 伸手就剜出了朝自己猛扑过来的怪物身上的一只眼睛,引得一声痛苦的嚎叫……钟偐冷笑了一声,“还不快滚!” 怪物巨大的身子猛地一震,竟是僵在了原地——钟偐唇角依然是一抹诡异的微笑,然而看着对方的眼里满是阴冷…… ……钟偐手中的眼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成了粉末,僵硬的怪物如同见了什么可怕到极点的东西一般,被骇得睁大了浑身的眼珠。 那是——恐惧……极端的恐惧——一只硕大的身上覆满了眼珠的怪物,每个浑浊的瞳孔里都填塞着极端的恐惧。 ……轻轻吹去了手中的尘埃,钟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低沉了许多,甚至有些失真,带着一种奇怪的回响,“听懂了,就马上给我滚!” ……周围又是一片静谧—— 然而怪物似乎真的听懂了钟偐的话,居然趔趄地向后退了两步,筛糠一般慌张地朝着门外逃走。 回头扫了一眼倒在墙角人事不省的拉斐尔,钟偐皱了皱眉,微微眯起了双眼—— 一声嗤笑,不知什么时候钟偐竟然已经到了怪物身前,双手紧紧抠住了怪物嵌在身上的眼睛—— ——似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把将这只庞然巨物扯成了两半……浓腥的血水几乎把钟偐整个身体染成了殷红……厌恶地皱起眉,怪物的两截身躯很快就化成了灰粉…… ……然而和那天拉斐尔处理腐化灵魂完全不同——没有慢慢消失的过程,也没有浓烈的黑烟……甚至连落在地上的尘土都有不同…… 更像魔术师变戏法一般,“嘭”地一下就把一头鲜血淋漓的怪物全换成了灰色粉末…… 然后一点一点地消散在空气中…… …… …… 静待到尘埃落定,钟偐本是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而忽地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地声响。 浑身的力气都被透支了,眼前的一切逐渐被一片黑暗取代—— 渐渐的失去了所有意识…… …… …… 醒来的时候钟偐是趴在了某人背上,下巴若有若无地触到对方坚实的肌肉…… 行走带来的轻微颠簸让钟偐半晌才恢复神智,一开口,却是沙哑到自己都分辨不出的声音,“拉……斐尔?是拉斐尔么?” 嗓子火辣辣的疼……钟偐倒吸一口凉气,喉结的滚动似乎牵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伤口?! “你醒了?”听起来拉斐尔似乎恢复得不错,果然不愧是死神,刚刚还要死不活的,现在就恢复生机了,“……还能撑住吗?” “我还好,”沙哑就沙哑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整个身子瘫在了拉斐尔肩上,钟偐整个有气无力,“倒是……你没事吧?……刚刚还一脸惨白地倒在地上,没把我吓死——” “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忽的打断了钟偐,拉斐尔的声音忽然严肃得可怕,“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那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它杀不死你,我也有可能……” 拉斐尔的怒喝戛然而止了,尴尬地安静了良久。 “你还在那里,我怎么跑……”钟偐本来声音就很低,见拉斐尔似乎动了气,更是虚弱到难以听清,“我是担心……” “保住你自己的命就是帮我了,”拉斐尔的话让钟偐有一种隐隐的胸闷,“我让你走,你就快走……以后我不会像今天一样,给你这么多次机会了。” 略有些生冷的语气,让钟偐无端的有些动怒,“你以为我闲着送死啊!早知道你不会死我根本就不会留下来……你知不知道当时你一脸惨白,都烧得烫手了……” “我是死神,怎么可能会像人类一样脆弱。”应该是没有带上不屑和鄙夷的情绪吧,可是钟偐听着就是刺耳,“……自然不会死,只是恢复需要一点时间。” 像人类一样脆弱……钟偐忽然很想冷笑一声——人类是有多脆弱,居然会被拿来做这样的对比…… “那你现在是已经完全恢复了?”走路似乎平稳了许多,看上去比遇见那只庞然大物之前的状态还要好……果然还是自己多事了……死神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怪物打败……真是笑话! 没有回答钟偐的话,拉斐尔继续着他的说教,带着点无奈的语气,“下次不要逞能了……你完全不必被伤成这样……我能解决好,也不想这些事情牵扯到你……” 说着说着拉斐尔的语气越发地低落了——“钟偐,你只是个人类,根本不能承受这些东西。” 钟偐刚想反驳一句,“哪有伤成什么样,不过是脖子有了俩窟窿而已,还没流血了。”结果冷不防瞟到自己裸露的手臂——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钟偐慌忙间扯开了自己的领口看去——浑身竟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网一般的血印…… 说不清是什么伤痕,有的像是鞭笞,有的像是灼烧,还有刀伤和淤青……钟偐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脖子——竟然是被绳子勒出的伤痕…… 脑子里瞬间乱成了一团——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受了这样的伤?完全……没有丝毫的印象啊……脑子里也空白成一片的…… 钟偐还在对着自己满身的伤口发愣,拉斐尔又紧接着问了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它去哪里了……为什么它会放过你?……还记得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不能告诉拉斐尔 “你知不知道它去哪了……还有为什么它会放过你?”拉斐尔颇为严肃地皱着眉,语气倒有些像逼问,“……你还记不记得,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吟了片刻,钟偐看了看自己满身满手的斑斓伤痕,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不好意思,我一下问太多了,”良久没等到钟偐的回答,拉斐尔叹了口气,“……而且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偐还是没说话,浑身弥漫着骨骼断裂的剧痛,还有伤口处火辣辣地疼。 “算了,遇到这些事……你应该也被吓得不轻,好好休息一下吧……”背上的人很听话地趴着,细碎的头发柔软地伏在拉斐尔颈间——被发梢挠着,拉斐尔很是受用地笑了笑,“放心吧,现在没事了……” …… “不,不可能没事……拉斐尔,它死了——是我杀死的……”忽然紧紧攥住了拉斐尔的肩,钟偐的脸色变得煞白,浑身战栗着,“拉斐尔……是我杀死了它……” …… “你在开什么玩笑?”拉斐尔不出意料地愣住了,停下来扶着钟偐坐在街边的椅子上,“虽然它不算特别强,但是……这根本就不可能,钟偐,你只是一个人类……你可能只是受到了惊吓产生了幻觉——” 钟偐闭着眼,粗重的呼吸稍稍平息了些,眼神也渐渐地恢复如常。 ——然而头却是炸裂一般疼得厉害,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翻搅蠕动着……钟偐不自觉地蜷起身子,死死捂住头,碎裂的哀嚎声从紧咬的齿缝中溢出来,剧痛让身体开始了轻微的痉挛。 察觉到了对方的失常,拉斐尔蹲下身来,攥紧了钟偐的胳膊,然而眼里却有些过分的关切——更像是谎言被戳穿后的紧张,“钟偐……钟偐!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偐拼命地抓着头发,痛苦的呻吟着,充血的眼睛失了焦地盯着前方,“……突然一下它就被撕成两半了……就在我面前……我手上全是血……” “拉斐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钟偐紧咬着唇克制着颅内的剧痛,然而每多说一句话就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绞痛,“……它被惹怒了要杀你,我不知怎么就冲过去了……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我还能看到东西,可是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识了……我的身体就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一样……我不知道……” …… 脑子里一直反复地回响着那个类似告诫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沉重地激起轰鸣,震得钟偐脑内一片沸腾——牵扯出难耐的疼痛…… 声音异常的低沉和沙哑,是属于刚刚侵占了钟偐脑子的那个人的—— ——不能对他说,不能告诉拉斐尔,绝对不能…… ……那件事,绝对……不能让拉斐尔知道…… …… 颅内还在继续着剧烈的翻搅,钟偐拼命挣扎着试图夺回自己的意识—— ……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你又想要让我隐瞒什么?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 混乱中有那么一刻,钟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然而最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切都平息了,只是拉斐尔忽的把自己拥在了怀里。 “我知道了,都知道了……好了,没事了……”拉斐尔轻抚着钟偐的额头,警惕的眼神柔和了下去,“……别勉强自己去想。” 钟偐斜靠在拉斐尔肩上,抽搐着,喘息着,汗水成股地从额角留下来…… 渐渐渗进了还未愈合的伤口里,剧烈的刺痛。 脑子里不再是难以忍受地疼,而是被一种逐渐膨胀的疑惑和恐慌占据了—— ……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什么,”静静地倚在对方肩上,钟偐的气息缓慢而且微弱,“……关于我的事情,为什么你不再问了,我——” “别想太多,都已经过去了,那不过是你的幻觉,钟偐。”明明说得那么轻柔那么冷静,可是仍然能从拉斐尔脸上看到一扫而过的惊惶。 “……我很清楚那不是幻觉,拉斐尔,”头又开始隐隐地剧痛了,钟偐咬着牙忍着,“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拉斐尔沉吟了片刻,扶着钟偐的手有些颤抖,“钟偐,别再乱想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能看见死神?为什么你又偏偏选择留在我这里?为什么修泽卡对我是那种态度?为什么……”钟偐喘着粗气,沙哑着声音歇斯底里地冲着拉斐尔吼着,“……为什么偏偏是我成为了被那些怪物攻击的对象?……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是冲着我来?!” 胸口起伏着,紧紧盯着拉斐尔良久,情绪方慢慢地平息下来,钟偐有些牵强地站起来向马路上靠过去,“拉斐尔……为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类,却有了该死的能力弄死那只怪物?” “钟偐,每个人都有苦衷的……”拉斐尔叹了口气,直起身跟了上去,“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我理解?……这件事全都是是关于我的!”固执地推开了拉斐尔,钟偐自顾自地朝前跑去,“甚至都已经威胁到我的生命了你让我理解?!……拉斐尔……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你也不应该让我蒙在鼓里。” 身子还是太虚了一点,以至于根本甩不开本就难缠的拉斐尔,月光也一样地弱,狡黠地投射在拉斐尔的金发上…… “抱歉。钟偐。”拉斐尔看着地上晃动的一片斑驳的影,不免有些底气不足,于是语气更是轻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只是猜测……” “你们?”钟偐骤然明白了什么回过头去,冷笑了一声,“修泽卡和那个忽然长大了的那个谁也知道我的事了?” “是卡维诺——他不是忽然长大,只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得变成小孩。”拉斐尔似乎完全没有找到话里的重点。 “这个不重要。”跟大姨妈似的死神能力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拉斐尔你是八嘎么?……努力压抑着吐槽的冲动,钟偐的语气变得更加冷硬,“我想知道的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么?” 拉斐尔自知失言,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 “算了,我明白了。”等到失望,钟偐释怀般地长吁一口气,“我们还是先去找到骆青钰他们吧。” “你真的没事了?你……”钟偐的表情虽然不至于说成是“强颜欢笑”,但也差不了多远了,拉斐尔很明显是在担心。 然而钟偐已经无心去揣摩了。 “好像是没事了……能有什么事?”钟偐停下来靠着墙,一脸“我特么走不动了还不快来背我”的表情,“我区区一个人类,难道还能逼问到死神?” 一时失语,拉斐尔上前直接把人扛在了肩上,沿着街道一路疯也似的小跑——不愧为非人类,果然是恢复得让人一点都担心不起来了…… ……钟偐也沉默了,困意袭来,趴在拉斐尔背上就开始轻轻呵气…… 拉斐尔感觉脖子上有些痒…… “睡了?”也不等对方回答,拉斐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自顾自地喃喃,“……钟偐,有些事情其实说出来很容易,但是——对方不一定能接受得了……” 背上的人忽然挪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呢喃了一句什么。 拉斐尔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然而半晌钟偐也再没有一点动静了…… 意识到了是梦呓,长吁了口气,拉斐尔继续一溜疯跑……“……我并不知道,身为人类,如果莫名其妙地被赋予某种可怕的能力会怎么样……” 钟偐依然是毫无动静,身体软成一团黏在拉斐尔背上。 “应该会是很困扰吧……看你现在也似乎很困扰的样子——甚至你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吧……居然还因为这个被一大群乱七八糟的怪物追赶……果然是对一个人类来说很要命的能力啊……” ——背后依然是平稳的呼吸声。 “……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似乎是因为某次你被他袭击了……他在你身体里留下了点什么。” …… …… 软软地糊在某人背上的钟偐很小心地挣开了一直眼睛,又很快闭上了。 ——真的是很困扰,非常困扰……不过也算还好吧…… 不会用才真是个大问题……况且,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自己在用啊……只是精神分裂一样体内多出了另一个很强的人啊…… …… “说起来,也许我要是个人类也就能理解你的感受了……”拉斐尔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了,“体内有着一股完全不由自己支配的力量……你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可是却不知道它会沉睡多久,又会什么时候爆发……而且你越来越清楚这不是属于你……” 钟偐忽然动了动头,拉斐尔只觉得背上湿乎乎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某个睡得一塌糊涂的人的口水…… 于是顿了顿,扶正了钟偐的脑袋,拉斐尔又开始继续喋喋不休,“钟偐……我是真的很讨厌那个时候那种鲜血涌出的感觉……我也不喜欢那种忽然变了一个人……” 钟偐猛地挣开了眼——眼前恍然又是拉斐尔那血红色的瞳孔,带着某种嗜血的锐利。 鲜血从手腕处涌出来,瞬间凝固成了一把暗红色的镰刀—— …… 拉斐尔那种极其不耐烦地表情,暴戾的吼叫,还有那种生硬的寒冷地感觉—— …… “钟偐!醒醒!快别睡了……”拉斐尔忽然又停了下来,顿时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包围了钟偐…… “骆青桐有危险……似乎是骆青钰……” …… 第二十五章:不可抗拒的恶化 “钟偐!醒醒,别睡了!”从拉斐尔的语气里钟偐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些,“骆青桐有危险……骆青钰的灵魂——恶化了。” “什么?!”本就是在装睡的钟偐很快“醒”了过来,“你说什么?!骆青钰他——” “骆青钰的灵魂腐化速度比我料想的还要快……事情有点棘手了。”放下了背上的钟偐,拉斐尔皱着眉看着街道尽头。 钟偐也朝着黑洞洞的街道使劲瞅,然而很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人类当然感知不到,”从拉斐尔严肃而且僵硬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事应该不是一般的棘手了,“身为死神这点能力还是要有的……等有时间了再跟你解释……对不起,现在顾不了你了——” “你要干什么!”打断了拉斐尔,钟偐从这句话里提炼出了一种对方要丢下自己的预感…… “钟偐,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总不能还去冒险吧!”不愧是死神,很快就察觉到了钟偐“不行我一定要跟着去”的想法,于是直接了当地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了,“要么自己快点回家去,要么我让修泽卡来捉你回家去。” 果然是这样!钟偐不免有些忿忿——这句话简直就是浪费了“要么……要么……”的句式啊,根本完全没得选择啊! “我真的不能跟去么?”钟偐无奈之下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卖萌!……可怜兮兮地看着拉斐尔,钟偐企图用自己渴求的目光换回拉斐尔仅剩的良知—— “不可能!”仅剩的良知都被钟偐这么恶心的举动给吓回去了啊,拉斐尔此刻的目光估计能够冻死人,“你别想再给我添麻烦。” 冷冷的一句话,瞬间将四周凝成了一个冰窖,把钟偐包裹了起来——冻了个半死…… …… ——人类就活该被鄙视么!……左一个添麻烦右一个添麻烦……搞得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报包袱似的……不过是想帮到你而已啊……知道你特么强你特么非人类,还搞那么拽干什么!次奥!……算了…… “不是鄙视你,”拉斐尔在钟偐声泪俱下的吐槽中忽然良心发现,缓和了一下语气,“只是……弱者,就应该被保护。” 虽然很明显这句话的意思也是鄙视,但是钟偐居然很心理作用地受用了许多—— 目送着拉斐尔远去,钟偐耸耸肩,也只能颇为无奈地往家走。 不像修泽卡他们——拉斐尔还是挺让人放心的,肯定不会对骆青钰做出残忍的事情啦——应该会有个好的结果吧……还是不用自己添乱了。 唉……拯救世界什么的……果然还是不太适合弱小的人类…… …… …… …… 回头望了一眼房间里已经算得上是被腐尸围堵了的钟偐和拉斐尔两人,骆青钰叹了口气,一咬牙也不再多管了,只是匆匆地往远处跑—— ……然而刚刚被修泽卡“净化”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何况背上还搭着一份不容忽视的重量,即使骆青钰再怎么不是人类也明显地有些吃不消了…… 放下骆青桐刚要休息,面前却忽然“嗖”地跃出了数个黑影—— 瞬间骆青钰的神经再次绷紧了——竟然又是那群怪物!……真想不到连这里也有! …… 狠狠咒骂了一句,骆青钰想要抱起哥哥继续逃亡,却不防身后也迅速拥上来了几只腐尸…… ……嘴里发出狰狞的“喝喝”笑声,直逼着骆青钰过来—— 把哥哥紧紧护在了怀里,骆青钰企图用身体撞开这群恶心的家伙硬闯出去,却不妨身侧某头腐尸已经攥住了自己的肩…… ——一使力,竟然生生扯下了一大块皮肉…… 纵然是死了,然而痛觉还是在的,骆青钰咬牙忍着,红了眼眶,顾不得伤口还在涌血,一手搂着骆青桐,一手和这群没有了任何意识的怪物厮打着,企图能够杀出重围。 然而怪物的数量很是可观,而且还在逐渐增多——看来猎物的腥味已经把附近的所有腐尸都引过来了……都饥渴地涌动着扑向骆青钰。 拼命向外厮打挣脱着,骆青钰已经是满脸鲜血了——大块的皮肉被腐尸锋利的指甲撕裂了下来,甚至有的整个手指都嵌到了骆青钰的皮肉里面。 低吼了一声,骆青钰抬手击在自己右手边的腐尸脸上,又钳着对方的胳膊摔在了地上……沾了一手的脏污,混合着血液浓稠地滴落…… ……护着骆青桐根本无法同时与数量如此之多的腐尸对抗,骆青钰很清楚。可是眼下根本连出去的路都没有了…… 何况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骆青桐。 …… ——本想着还能勉强着用自己做盾护着骆青桐出去……或是坚持到钟偐和拉斐尔过来—— 然而这些腐尸根本就无法打死,越来越多的腐尸朝着这里涌过来了,甚至被摔到地上的那些残骸也战战巍巍地起来了—— 骆青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刚要继续厮杀,却猛地发现怀里的人不知所踪了…… “哥哥!骆青桐!……哥——” …… …… …… 漫不经心里带着些微惆怅地朝着家的方向踱着——已经是半夜了,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安静得可怕。 钟偐的思绪依然还有些混乱,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无比头疼——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被某个不知名的很强大的“生物”给袭击了,然后就得到了这个“生物”的一部分力量?……你特么以为是在拍《哈利·波特》么?…… 而且……这很明显不是可以用“一种力量”这样简单的东西就能描述的啊!分明就是身体里被填塞了另一个人……而且还是那个很强大的人…… ——这种越来越像《哈利·波特》的即视感是什么! …… 只知道“它”就在自己身体里面——能够那样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然而就只是那么潜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苏醒……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谁…… 居然还不知不觉中给自己招了这么多麻烦……而且,说不定拉斐尔在留自己身边也只是为了监控这股力量而已吧…… ……还真特么是“上天的恩赐”! …… “钟偐!我不是说了别让你跟过来么!”一声怒吼打断了钟偐的思绪——听这么不善还有不耐烦还有不和谐的语气就知道一定是拉斐尔那家伙了。 瞥了一眼正朝着自己跑来的人,钟偐深吸一口气,“……我哪有跟过来……这就是我家的方向啊。” 分明是你在冲着我跑过来好不好!什么叫“别让我跟过来”!劳资已经很放心你的工作了!而且自己也很累了啊! “……”一瞬间拉斐尔的表情很灿烂,很五彩缤纷,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我忘了这里是你家了。” ……懒得和这个人继续争执下去,钟偐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骆青钰他们在这里?” “嗯,应该不远了。”拉斐尔点点头,似乎还在纠结着都到了这里了还要不要赶钟偐走。 “好吧……你看,真不是我要找事,是事都找到我头上来了,”钟偐耸耸肩,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问题,“……既然他们就在我家附近,为什么你当时要往那个方向跑?” “……”一瞬间拉斐尔的表情更加流光溢彩地好看了,“……少废话……”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个路痴。”打断了拉斐尔,钟偐一脸的恍然大悟。 “你闭嘴!”喝止了钟偐鄙视的表情,拉斐尔朝着一条巷子里拐了过去,“……再唧唧歪歪就别跟过来了!” ——喂,不用这么反应过激的,路痴不丢人的,我的死神大人。 ……耸了耸肩,钟偐捂着嘴跟在了拉斐尔身后—— …… …… 又是追进了一个该死的小巷里,黑洞洞的看不清尽头。 ——妈蛋丧尸们你们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出现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就在这里给我等着,”拉斐尔忽然站住了,一脸担忧外加无奈地看着钟偐,“我先走,要是没什么危险的话再跟过来——” 话音还没落,深黑的巷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咆哮,震得周围的建筑都在轰鸣。 ……钟偐屏住了呼吸,只见一团硕大的黑影从暗处渐渐走了出来…… 血肉模糊的身躯胀得巨大,剧烈膨胀的骨骼撑破了皮肉,绽裂的皮肤底下露出森森白骨…… 而且整个竟然还在不断膨胀……打量到一半钟偐忽然愣住了—— ——它一只手上抓着的,赫然是脸色惨白双眸涣散的骆青桐! …… “……”钟偐遏制了哇哇乱叫的冲动看向钟偐——此刻拉斐尔居然也和钟偐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无动于衷。 “拉斐尔……这……这是……什么?”仰望着这只到目前为止增长到至少翻了一倍的怪物,钟偐表达能力一时间有些扭曲。 “是骆青钰,”拉斐尔将钟偐护在了身后,不断向巷子口折退,“……我不知道他居然会恶化得这么快……他好像,把这儿周围的腐尸……全给吞噬了……” “……什么!是……骆青钰!……怎……怎么可能!”明显这就是一只面目全非的怪物啊……那么狰狞那么可怕……怎么可能会是骆青钰…… 连连后退的拉斐尔终于站住了,咬了咬牙,“钟偐,别怪我……现在只能先除掉他了。” …… 第二十六章:那样的撕心裂肺 拉斐尔咬咬牙,整个身子挡在了钟偐前方,“……钟偐——别怪我……现在只能先除掉他了……” “可是——”惊恐地看着前方已经面目全非的“骆青钰”,钟偐再怎么不忍心所谓的生离死别也实在找不出任何阻止的理由了—— ……迟疑间拉斐尔已经是握着镰刀冲到了“骆青钰”跟前—— 一声低吼,那只庞大的怪物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勾下身子放下手中的骆青桐,结结实实地挨了拉斐尔一刀。 伤口很快绽裂开了,随着肌肉的畸形生长撕扯得巨大,一片血肉模糊——伤口处的皮肤也像是被什么烧灼着,一圈焦黑一点一点地化成粉末…… 痛苦地哀嚎着,好大只的“骆青钰”紧紧盯着钟偐,充血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光—— “等等!……拉斐尔……骆青钰他——他好像还有意识……”钟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会因为如此可怕的怪物的某一个眼神而产生怜悯,“他可能还没完全——快住手啊拉斐尔!” ——拉斐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镰刀慢慢融化成血液,顺着胳膊滑落,有生命一般地迅速渗进地里…… “你真浪费。”钟偐看着地上那滩血逐渐消失,皱了皱眉。 “维持它的形态浪费的力气更多。”拉斐尔说得很淡定——某种自虐般的淡定。 钟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种力量完全是有害无利啊……自己都流血过多死翘翘了敌人身上才最多有几个口子…… 就在钟偐还在强烈吐槽地时候,化成大怪物的“骆青钰”忽的“咚——”地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后又拼命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很安静地倒在了一侧—— 背后的伤口里忽然被从里面撑开,然后缓缓钻出了一个人,带着皮肉整个翻出来,像是要从这个大怪物构成的皮囊里挣脱出来。 …… 一只血淋淋的手扣着伤口的边缘,然后整个身子从沼泽般的血肉中蜕出。 …… ——钟偐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骆青钰从这个丑陋的怪物体内钻出来——带着满脸的血,瘫倒在地上轻喘着看着自己…… 脸上是隐忍的痛楚,扭曲了五官,毫无知觉眼泪和着鲜血流淌……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骆青钰整个从这只巨大腐尸的身体里挣脱,钟偐方才发现骆青钰的腿居然只剩下了一截——断口像是被生生扯断一般,血涌了一地。 …… “拉斐尔……这很明显……是腐尸吞噬了他啊……”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扶,钟偐只是看着地上的“人”暗自心惊。 地上的骆青钰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却还是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指甲抠破了,在地上拖出了一条血痕—— 拉斐尔竟也是怔住了,看着骆青钰的眼里带着些不可思议,“……是他自己挣开了……怎么可能……明明已经腐化了……那种程度……” …… “——青钰!青钰他在这里对不对!”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狂吼,让两人猛地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虽然是一个刚才还昏迷着的人,“……钟偐……你告诉我,你看到青钰了对不对!……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骆先生……”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有些刺眼,刺痛到激出泪水的刺眼,钟偐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你……” 即使自诩见惯了生离死别,此刻拉斐尔仍是微微皱了眉,抿着唇低垂着头—— “青钰他在哪里!……他是不是有危险!钟偐你告诉我啊!……”止不住汹涌的泪水和歇斯底里的声音都让钟偐心如刀绞…… 然而钟偐仍是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因为——痛哭的骆青桐身边,俨然就是还在不断朝着他身侧艰难挪动着的骆青钰—— …… ——你哭喊着要找的人,其实就在你的身侧,一直都在你的身侧陪着,然而你却看不到…… ……强忍着痛楚,沿着血肉铺成的路,一点一点缓慢地朝着骆青桐靠近…… “……我知道你没有离开这里……青钰……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茫然地看向周围——在骆青桐眼里空无一物的周围,“……你在哪儿青钰!……青钰……我只想再看你一眼……为什么……” ……骆青钰勉强支起身子,伸出沾满了血污的手,轻轻抚去了骆青桐脸上的泪—— 然而对方却是毫无知觉,仍然仓惶地看着四周…… ——寻找着他口中的“骆青钰”。 看不见,听不见……甚至都感受不到——最遥远的距离,也不过是生与死。 忽然间就这样明白了什么叫做残忍——你爱他,你知道他也爱着爱你,可是又能如何?分别了,就是永远地隔开了—— 然而死亡根本不懂什么叫深爱……它也不会去管什么是深爱——于是, 你拥抱不到他,你触碰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你,听不见你……甚至连拭去他脸上的泪,也只能装作是风的轻拂…… ……就算近在咫尺,也相隔了整个天涯。 …… ……钟偐恍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游魂会逐渐被腐化了——竟积累了那么多的怨恨和遗憾,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然后生生地被沉重的苦痛扭曲了,最终逐渐丧失了所有的自我。 ——在死亡面前,人性又算什么? …… “青钰,你还恨着哥哥么?……为什么你不出来——是哥哥的错,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眼泪滴落在骆青钰的手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让骆青钰微微勾起了唇角,“……是哥哥对不起你……我不想你因为我毁了前程……我害怕……你不能爱我你知道么……都怪我我太自私太懦弱……” “……可是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骆青桐忽然扬起了头,自嘲般地笑了,“骆青钰,我爱你……是真的爱你……不是那种爱……” “……是不是很可笑?……我终于还是欺骗不了自己了……”骆青桐的肩膀轻轻耸动着,双眼失焦地看着前方,“……到了最后,那个背弃道德害死亲人虚伪不堪的恶人居然会是我……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我是那么爱你,青钰……”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骆青钰的声音沙哑低沉到无法辨认,甚至钟偐都是通过口型来判断的—— …… ……然后骆青钰艰难地抬起身子吻住了依旧是双眼迷惘还在抽泣中的人。 原本应该是根本感觉不到唇被触碰的骆青桐却骤然瞪大了眼睛—— ……忽然间骆青桐双手狂乱地在地上游走着,似乎是在摸索找寻什么——被尖锐地沙石划伤也全然不在意…… 然后猛然停在了某处—— ——是触着了骆青钰的手,然后停下来了…… …… 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让人难以置信,然后却又根本找不出任何别的原因—— “……能让骆先生看见骆青钰么?”钟偐侧过头在拉斐尔耳边轻声说着,“我是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办法……” “没有。”拉斐尔给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下子就如此坚决地否定掉了所有的可能性。 盯着眼前明明是双手攥在了一起了的人——呃,质疑死神……钟偐也不想的,“……那为什么——” “从骆青钰挣脱被腐化的躯壳开始,我就怀疑这个世界了,”拉斐尔低低叹了口气,看着紧握着手拥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可能有灵魂能够经历逆腐化的过程——但它还是发生了不是么?……我倒是忽然有些敬畏人类了。” …… 骆青钰带着血污的身子开始一点一点地透明掉了,确切地说是消失—— 沿着腿上的断口渐渐向上蔓延,像是碎成了漫天的水晶,逐渐暗淡到无色…… 骆青桐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进了相触的双唇。 …… 最后就连紧握着的双手也化成了晶莹的粉末,吹散在了空气里。 骆青钰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光亮的圆球,漂浮在半空中—— 骆青桐双手仍是紧紧地蜷着,攥着本就该是空无一物的空白。 “骆青钰要离开了。”拉斐尔看着空中浮动的光亮,拍了拍钟偐的肩,“去劝劝骆青桐吧,就当了却最后一个心愿——别让骆青钰还带着牵挂离开。” “……嗯。”只是低声答应了一句,钟偐却似乎看到那个光亮忽然扩大了些。 …… “骆先生,对不起……我之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你,”钟偐上前靠着脸色惨白的骆青桐坐了下来,“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骆青桐的眼神逐渐恢复了一些光泽,身子靠着墙角软了下去,牵强地想要勾起嘴角,然而失败了,“青钰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我不想再成为他的牵绊……帮我转告他……要好好的……我希望他来世能够幸福。” …… 第二十七章:暂时告一段落 “青钰……他已经走了,是么?……”骆青桐的笑容里多了一分苍白,“告诉他……我不想再成为他的牵绊了……他来世能够幸福。” 悬浮在空中的亮点忽然闪烁了一下……肃穆的白光有些刺眼……钟偐只觉得这一晃眼眶忽然热了。 “他已经陪了我够久了……太久了……”骆青桐静静地看着前方——在他看来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前方,“我是真的很开心……我知道不能再奢求他留下来……只要他能原谅我,我就很满足了……” “……骆先生……他说,”钟偐的声音里有些类似哽咽的停顿,想说一句“节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骆青钰说他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他是真的很爱你,真的……留下来只是为了那个诺言……他希望能够一直守着你,看你好好地生活……” 骆青桐没有想象中的失声痛哭,只是略微顿了一下,随后微笑着抚摸着钟偐的头,“……钟偐,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你很善良。” …… “骆先生……您该不会是——”要想不开吧!……骆青桐的镇定让钟偐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我不会做让青钰伤心的事情。”似乎看透了钟偐的心思,骆青桐拭去了眼睛的湿润,踉跄着站起来,“钟偐……青钰他会很快忘记这一世的事情,是么?” …… 不再记得这一世的岁月,不再记得那些好听的誓言,也不再记得曾经爱过的人……忘掉一切,便是解脱——从此世间只剩下骆青桐一人,背负着怀念和悔恨,背负着那些回忆和爱,独自走下去…… 实在难以拒绝骆青桐期待的眼眸,钟偐感觉自己编造了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可怕的谎言,“放心吧……他会忘记这些的……然后下辈子做个快乐的人。” “下一世上天一定会好好补偿他的。”骆青桐看着渐渐浮出些晨曦的天空,微笑着,眼角仍是晶莹—— ——下辈子他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下辈子他也不会这么年轻地逝去,下辈子他更不会爱上错误的人……他会收获应得的爱情,然后一起白头偕老……很美好,不是么? …… 半空中的光亮闪烁着黯淡,很快就融入到逐渐扩大的晨曦里去了…… ——带着悲伤和思念,消失殆尽…… 随着骆青钰灵魂的消散,空气中的沉闷和哀伤似乎瞬间被涤荡干净了,一种莫名地释然滋长出来—— ……果然还是如拉斐尔所说,骆青钰的存在,其实一直也在影响着骆青桐的情绪——因为骆青钰在自己身侧,所以也就永远逃不开悲伤……或许真的,早点分开对两个人更好…… “……真的很谢谢你,钟偐,”骆青桐的脚似乎受了些伤,略有些站不稳,被钟偐冲上前扶住了,“……你应该就是死神吧?……我第一次知道死神原来这么温柔——” “诶?!骆先生,您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是死神……我只是……”看了一眼跟在旁边偷笑的拉斐尔,钟偐忽然压低了声音,“……帮死神打工的。” …… 是的,自己一定是欠了这头死神很多很多债,才会被这样奴役……不仅住的地方被霸占了,还要面对这么多麻烦事情…… ……一定是故意的!……拉斐尔……你特么一定是故意让自己能够看见你的! …… …… 送了骆青桐回家,累得不行的钟偐也被一只死神紧跟着往家里走去—— “好像在骆先生那里暴露身份了,不要紧么?”钟偐觉得有些忐忑,虽然跟骆青桐解释了很多诸如自己和死神一点关系没有只是恰好能看见灵魂然后同情心又泛滥了那么一点结果好死不死又撞上了骆青钰才会有今天的事情之类的…… 可是依然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到骆青桐的正常生活么? “那你想怎么办?”拉斐尔看着眉头紧锁的钟偐,一声有着明显嘲弄意味的嗤笑,“死神也不能轻易篡改人的记忆……更何况你也不算什么。” “……什么叫我不算什么……”多少有些不爽——劳资莫名其妙就被牵扯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里面了,居然被用一句“你不算什么”来打发掉了…… 洞察了钟偐的想法,拉斐尔语调里的轻蔑少了许多,“那你希望你是什么?” …… 虽然是一句大实话,然而依旧让人不爽…… “我再怎么希望不也还是个可悲的人类么?”钟偐冷笑一声,抬眼看着拉斐尔,“我不仅可怜,还很倒霉……” ……接触到的都是一群怪胎——要么是忽然变了性格还把血抽出来当武器,要么就是一直冷着脸不说一句废话,甚至还有一个像大姨妈般地发生周期性身体变化……对了,还有那群血肉模糊恶心死人的吞噬来吞噬去的僵尸…… ——甚至连自己身体里面还隐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据拉斐尔说还是攻击了自己之后不慎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力量…… 一听就是个厉害角色啊!! 果然人生就是个悲剧…… “……你的怨念很深啊,虽然我很赞成你对卡维诺的评价……”啊!居然忘了!……这群怪胎还能轻易读懂人的心思!……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混蛋! 钟偐飞快跑上楼,试图把拉斐尔关在门外……但是很显然,失败了…… …… “拉斐尔……我可以被无视可以被看清可以不知道真相可以被蒙在鼓里……”钟偐深吸一口气,对着堵在门口的拉斐尔发泄着一直以来的不爽,“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招致不必要的灾难……我是人类,我很懦弱很自私……我怕死。”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钟偐喜欢的安静,是平淡无奇的生活,一辈子庸庸碌碌下去……没有大的波折,也不会有阴谋和危险…… 只想永远缩在自己的壳里,无论外面世界再怎么变,和钟偐都没有任何关系——也不要有任何关系……钟偐只是钟偐,那个卑微的透明的钟偐。 可是一切都毁了——只是因为在窗口看到了这张该死的脸……之后的事情就都只能用鬼使神差来描述了,阻止不了的狗血倾盆而下,最后居然好像慢慢地…… 只是被一种有了朋友的奇怪感觉蛊惑,只是觉得有人能和自己一起生活也挺好的,只是觉得就这样走出寂寞也不赖,然后—— 就这样忽然跌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 …… …… …… 冷水淋在身上才勉强清醒了一些,身上的痛意也愈发地明显了…… ——那些话,不知道骆青钰听见没有……而且,自己也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完……不过,都无所谓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 然而还是没能看他最后一眼,还是没能对着他说出爱,还是……什么都没做…… 所有的一切依然无法挽回。 …… 门铃忽然响了起来,骆青桐潦草地裹上衣服走了出去,打开门—— “这是您要的外卖,”……是送外卖的小哥,帽檐压得低低的……“一共32块6毛。” 骆青桐怔了怔——自己根本没有叫过什么外卖,想必是被人戏弄了吧,“你弄错了,我没有叫外卖——” 说不上是累还是失落,总之心情太乱,实在不想多说,顺势想要关上门,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您确定?”嘴角轻轻扬起了一些,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十分诡异。 “真的,我没有——”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了,骆青桐猛地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这绝对—— …… “哥,你真不饿?”一把取下了帽子,骆青钰笑得灿烂,却让对方骤然感到一阵阴寒…… “青钰……”骆青桐此时已经不能用目瞪口呆来反应了,只是不住的朝后退着,不知所措,“你怎么会……你……” “哥哥看到我回来了不开心么?”骆青钰依然是笑着,勾起的嘴角里面带着一丝戏弄的意味,“我记得有人昨天还说爱我来着……到今天就变卦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青钰……”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骆青桐愣愣地站在原地,“你怎么会——” “啊,说起来……为了这个干了点不太好的事呢……”骆青钰握住哥哥还有些颤抖的手放在胸口,“作为报酬,他就没让我去到地狱了……不用害怕我……喏,哥,你听,在跳呢……” 手掌触及的热度和清晰的心跳陡然让骆青桐的惶恐又加深了一层,“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青钰……” “哥哥,我说过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不是么?”——为了履行诺言,我什么都能够做…… “可是……你明明已经……”依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但骆青桐已经平静了不少,“……青钰……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当然不是……哥,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是你只要知道……”上前轻轻搂住了还在战栗的人,骆青钰的笑里多了一份苦涩,“……我们又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 骆青桐没有挣扎——是真实还是幻觉,是福是祸,都比不了这一秒涌出的幸福了…… 骆青钰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哥,我是真的好开心,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缘分和你在一起了……知道么?我从没想过能像今天一样抱着你……我们会永远幸福下去的。” …… ——只是……钟偐,不要怪我恩将仇报……为了哥哥,我也是逼不得已…… 只能对方开的条件太诱人…… 抱歉了…… …… 第二十八章:更加诡异的少年 …… 钟偐已经有一周没有和拉斐尔说过一个字了——第一天还是钟偐努力克制着不去搭理拉斐尔的讨好和套近乎,到了第二天拉斐尔也识相了…… ——很有自知之明地躲着钟偐,早早的出门,半夜才死回来……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橱柜里的苹果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减少,还真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于是好像一切都回到从前了……没有人关心自己更没有人在乎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存在去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然而以前还不是就那么过来了——曾经一直都是独自一人,也丝毫没觉得有任何的空虚和孤单…… 可是现在钟偐居然有些不习惯…… ——胸口空落落的,总感觉被抽走了些什么…… …… 开什么玩笑,钟偐。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生活么?……你到底在不安些什么,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失去啊,就算拉斐尔他——给我打住!钟偐!别再胡思乱想了混蛋! ……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每个夜晚还是辗转着无法入睡,屏住呼吸听着拉斐尔回来的动静。 ——直到听见熟悉的细碎脚步声,悬着的心才勉强放下来。 ……明明知道他就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装睡的自己,也明明知道自己这样装睡根本瞒不过能读懂人心的死神—— 然而彼此都不戳破对方,只是这样沉默着——装傻。 …… 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诡异而且可笑的气氛了,钟偐出门的时候在桌子显眼的地方留了张字条—— “今天去图书馆的通宵自习室,晚上不回来你自便。” 写完了又觉得字迹太过潦草,神经兮兮地誊了一遍。 …… ——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这种尴尬地气氛,那就这样吧——彼此分开一段时间,希望能够静下心来处理这些烦心事……虽然最近似乎也没在一起过…… 然而只要想到晚上睡着的时候拉斐尔偷偷回来过,钟偐就有一点焦躁和不安——好像两个人忽然间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径直走入了各自毫无干系的轨道……虽然本来就不该有任何干系…… ——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生疏下去了……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从自己家里搬走……或者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这种奇怪的能看见亡灵的能力也就会消失…… 再或者——就永远没有任何关系了……从此他是他,你是你,不会有丝毫交集…… 忽然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书本,书页在指缝间被挤压出皱痕。 …… 完全看不进去一个字,本就枯燥到不行的教材现在在钟偐眼里更是索然无味——就连笔记也抄得歪歪扭扭的…… ——自己看着都不爽,一把扯掉了…… 坐对面的女生手机忽然响了,铃声在安静的图书馆显得很是突兀,“……没有关系你的世界就让你拥有,不打扰是我的温柔……” …… 温柔泥煤啊!敢不敢不要放这么应景的歌啊妹纸!!钟偐内心瞬间奔腾而过数万只神兽,要不是还残存着一些意识早就咆哮出声了…… ——根本就静不下来,心跳纷乱地跃动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安静不下来—— 过道间一点轻微的走动声,门开关的细小“吱呀”声,甚至连翻书页搅动空气的声音,都被放大了若干倍传到钟偐耳朵里…… 毫不留情地绞碎了钟偐的理智……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扔了书靠在桌子上。 再等等吧,等晚上人都走了就会安静了的——距离期考还很长时间,来通宵自己的人可能就你一个人而已…… 那样就终于能好好安静一下了…… …… 夜幕在钟偐的期待中缓缓降临了,自习室的人的确随着时间流逝走了不少,然而剩下的寥寥几个也让钟偐微微皱起了眉。 ——算了,也就剩这么几个人而已……会很安静的…… 勉强屈从于现实了,钟偐轻声走到书架前找书—— …… 嗯?……明明在前台检索到有好几本的,怎么可能一本都找不到了?……借书系统故障了?……还是有人现在借走了? 钟偐不由得朝四周扫了一眼——就算剩下的这些同学人手一本了,也不该—— 忽然被掉落的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头,钟偐猝然地跌坐在地上,半晌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 有且气恼地拿起掉落在自己身边的东西,钟偐不由得愣住了——卧槽竟然正是自己要找的那本书……千万别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踏破铁鞋—— ——头顶上忽然传来了嗤嗤的笑声,钟偐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书架顶端坐个一个少年,带着不轨的微笑着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衬得皮肤诡异的白——最让钟偐吃惊而且意料之中的是,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对,就是死神的那种血红。 “嗨~”正对上钟偐的目光,少年笑得更灿烂了,打招呼般地扬了扬手中的书…… 就说怎么会瞬间这本书的所有复本就全被借完了,竟然全到了少年手里。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钟偐明显的怒意,少年从书架上跳了起来,走到了钟偐面前,“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你该来借这本书了。” 钟偐虽然热衷吐槽,但是不小白也不呆萌,见对方在图书馆里大声说话也没有遭受到周围人谴责的目光便瞬间明白过来了。 ……看这个样子又是一头棘手的变态——不过就目前看来自己还是挺安全的,这个“人”暂时还没有任何恶化或者攻击的趋势。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现在应该是叫——钟偐……”少年依然不知所云,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钟偐靠了过来。 钟偐皱了皱眉——得,又是一个摸清自己家底了的……真不知道又该会带来什么灾难……总归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来者不善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 果然自从拉斐尔闯入自己的生活,钟偐就和理想中的世外桃源渐行渐远了…… “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吧,”居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幅扑克牌,少年没等钟偐说话就开始了自顾自的花样洗牌,“钟偐——啊,我还真不习惯这个名字……不过算了,你今天的筹码是什么?” “你是谁?”也算经历了不少事,像这种危险还不是很明显的局面,钟偐好歹也算冷静,“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在问你筹码是什么?”少年不知是听不懂钟偐的话还是根本就没去听钟偐的话,总之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少年完全是在和别人交谈一样,“快点想一个,我都迫不及待要开始了。” 钟偐瞬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也不想再磨蹭什么转身欲走—— 身后的少年总算有了该有的反应,洗牌的刷刷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急躁的声音,“等等!钟偐……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说得好像我应该认识你似的。”钟偐对着个人实在无语——一开始的那种紧张感全被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涤荡干净了。 少年皱起了眉,看着钟偐欲言又止——红色瞳孔里面的光泽让钟偐涌起一种莫名的躁动…… 钟偐的心跳忽然变得异常地快速,而且很重,像是被什么迅速而且剧烈地被敲打着。 “果然……就如他们所说,你已经与人类无异了,”良久少年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钟偐的眼神不无惋惜,“真是太可惜了……知道么,你被抓走之后我可是——” 受不了对方难以理喻的发言了,钟偐略有些动怒,“如果你不告诉我你是谁,我觉得我们俩的沟通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好吧……看来你真的是忘了我了……真让人伤心……”少年似乎此刻才勉强听进一点钟偐的话,虽然回答依旧很不着调,“不过我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有机会赢我。” “……”真心无语了,对着这个奇怪的拥有严重逻辑问题的少年,钟偐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要不我开个筹码吧——要是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一切,”看到钟偐又有离开的意思,少年唇角上扬了一下,“但是你不能对拉斐尔说哦,我不喜欢他。” 听到拉斐尔的名字果然钟偐不再走了,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语气里满是警惕,“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拉斐尔的?” “啊啊……可惜了,今天没时间了呢,”面对钟偐的逼问少年又恢复到了之前答非所问的状态,完全不理会气氛的焦躁,“只能改天再叙旧了……真讨厌啊……” 钟偐只感觉自己快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噎死了——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这么难沟通的,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你——” “还有,告诉你哦……对于你,我可是一直都随传随到的,”少年凑到了钟偐的耳侧,难得遵守了一回图书馆的肃静,然而很快就转身走了,“不过看来得等你先想起我的名字了,拜拜——” “喂——等等!”太过急切声音一不小心就大了些,钟偐马上收到了各种或惊异或责备的目光,慌忙敛声了。 “啊,还有一件事!差点就忘了……”少年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钟偐,表情一下子也认真了许多,“你要是喜欢这里什么书,现在就赶快借走吧……嗯……还有五分钟……我保证,你会怀念这个地方的。” “……喂,你——”钟偐压低了声音刚刚开口,却见少年闪到了书架背后,待钟偐追过去时,已经是不见踪影了…… …… 第二十九章:死神都难以理喻 “你……”钟偐想拦住少年问个清楚,对方却已经是消失在了书柜之后了。 ……不愧为非人类,逃跑的速度真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快——果然是神出鬼没…… 本来就不算安宁的心绪顿时被这个奇怪的少年搅得波涛汹涌——认识拉斐尔,眼睛也是死神那种让人压抑的殷红,果然也是个死神吧…… 那么这个死神的怪癖就是嗜赌么?——自打出现后就一直逼问着自己筹码什么的……这种非法活动真的适合死神么?……人类赌钱死神应该没这么低俗恶趣味……该不会是赌命吧……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让钟偐在意到心跳狂乱的是——这个人似乎很熟悉自己……或者说,他很了解那个住在自己体内的人…… 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认识关系—— 长吁一口气压抑胸中剧烈涌出的想吐槽的冲动,钟偐鬼使神差地去书柜下拿了几本书——反正借书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看上去他也不像是在捉弄自己的样子…… 回到自习室,其余人已经是走空了,钟偐低低叹了口气要坐下—— 身后忽然一阵震耳的轰鸣,夹杂着玻璃炸裂的声音,一股热浪迅速席卷了一切…… 钟偐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推倒在地上,背后袭过一阵灼热的剧痛——缓过神来微微侧过身子回头看,方才自己借书的那个阅览室已经是淹没在一片刺眼的火光里了…… ……发愣的功夫火势越发地汹涌了,黑烟裹着热浪朝着角落钟偐所在的自习室迅速蔓延过来…… 钟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勾起身子捂住口鼻,却发现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出去的路已经被愈来愈猛烈的大火堵死,而身后也只剩了一面墙和一扇小窗……好死不死竟然是五楼…… ——也就是说四周所有的出路都是死路了……钟偐求生欲再强烈也断然不会在半夜跳下五楼的……然而火势也越来越大,叫嚣着似乎是要吞没整个图书馆。 骤然想到了方才那个奇怪少年的话——“你要是喜欢什么书,现在赶快借走吧……嗯……还有五分钟……我保证,你会怀念这个地方的。” 虽然不得不说真特么预测准了,基本上时间上都还是挺精确的——或者说根本这个少年才是纵火犯吧……虽然这样做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重点是……逃命难道不比借书要紧么混蛋!让人抓紧时间借书——你这算哪门子的提醒啊!…… 无力再吐槽那个少年的智商了,反正本来正常人就是没办法理解脑子有病的人的,更何况对方还根本不是人…… 不知是因为高温还是因为紧张,钟偐只觉得衣服被汗水湿透了沾在了身上十分难受——扫了一眼即将包抄自己的火势,钟偐皱了皱眉,找死一般爬上了窗台…… 深吸一口气——这特么真的是五楼!又是五楼!……这辈子好像还真的和五楼这个地方有仇了! 一切悲剧都开始于五楼和某个混蛋的遇见,然后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在五楼和另一个混蛋的遇见…… 外面的凉风好歹让钟偐几乎被煮熟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看了一眼淹没在黑夜中遥远的楼底,又看了一眼张牙舞爪逼近的火势,钟偐绝望闭上了眼睛—— ——忽然被一股力量给拽住了,然后整个人从窗口被掀了出去,直直地跌入了——一个怀里?! “拉斐尔!”钟偐微微仰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某张脸,不由得惊呼,“你怎么来——” “从五楼跳下来,你是疯了么!”拉斐尔皱着眉,看着怀里狼狈不堪的人。 方才看到拉斐尔升起的一股激动瞬间被浇灭了——你特么才疯了!你是没看见图书馆里的大火么!“……那也总比烧死强。” 拉斐尔皱着眉颇为严肃地看着早已经吞噬图书馆五楼的大火,“……那也太冒险了。” “……放我下去!”钟偐的头抵着拉斐尔坚实的胸口,不免有些尴尬。 “你确定?”看着钟偐,颇有“你这孩子不要得寸进尺”的意思。 被拉斐尔盯得有些浑身发冷,钟偐扫视了一眼四周——呃……从现实分析……目前自己的位置似乎不会比五楼低吧……“……你特么居然悬浮着!” “……”听到“悬浮”这两个毫无诗意的字的时候,拉斐尔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你眼里的死神是能有多没用。” “对了!说到死神,刚在图书馆里有个人……啊不对,他肯定不是人类……他认识我,也认识你,还莫名其妙地要找我赌!……他特别奇怪——啊!!!……拉斐尔,别松手啊!抓紧我!……这么高会死人的!!”钟偐的一惊一乍差点没让拉斐尔一把扔掉怀里的人。 “他……找你赌?”拉斐尔眼里有了某种复杂的神色,然而一瞬间就消散了,“还有别的什么?……那个人——” “嗯……他看上去比我小,还一直问我要筹码……他的眼睛和你那个时候的颜色是一样的……就是……嗯,那个时候的红色……”钟偐说到一半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拉斐尔的表情有些僵,“……怎么?他也是死神么?” “不是。”拉斐尔紧紧皱着眉,声音比脸色还要僵。 “对了,他还让我快借书,不然就没机会了……”说到这个钟偐就各种无语——你们死神都是傻逼么!逃命才是硬道理好不好!提醒自己借书有个毛用啊!“……结果按照他说的时间,图书馆就着火了……对了!火该不会是他放的吧!” “不会,他不会做这种事,”拉斐尔说话的神色让钟偐隐隐地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只是看得比我们远……虽然我也有一定的预见能力,但是绝对和他不能比。” ……不是死神……但是比死神看得更远?……就凭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子?……这到底又是个什么奇怪物种啊!钟偐半边脸抽搐了一下,“他到底是谁?” “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话,更不要和他赌。”拉斐尔的语调很是严肃——但是也略微有些答非所问……钟偐此刻只感觉面对这些非人类,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放心好了……我当然不会去招惹怪物的。”谁会信一个莫名其妙的有着严重沟通障碍的不明物种的话啊……何况跟一个能够预见一切的人赌,岂不是很二么!“……但是他是谁?为什么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他有那么危险么?” “很危险……”拉斐尔眉头紧锁,紧紧盯着不远处耀眼的火光,被映得泛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焦灼,“想不到他居然来了……必须让修泽卡知道这件事……我先送你回家。” ……到底什么人物能够让拉斐尔紧张成这样……就凭那个脑子秀逗的小孩?!“拉斐尔……他的身份,我能知道么?” “我先送你回去,你受了点伤,好好休息……”拉斐尔手轻轻碰了一下钟偐的背部,被灼伤的皮肤轻擦后立即招致钟偐一声痛呼,“……别出门,我会早点回来告诉你……有些事情的。” …… …… 钟偐趴在床上上网,那只处理速度烂到爆的笔记本让钟偐几乎疯掉…… 背上被火焰炽了一下,不算严重的烫伤,只是皮肤些微有些发红,然而被拉斐尔很暴力地刷了一层烫伤油之后,实在是不舒服得要命…… 又看了一遍上周的连载,把基本上自己熟到都能画出来了的漫画嚼了一遍,钟偐实在是要暴走了—— 一把盖上了笔记本,钟偐气呼呼地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都已经快三点了……拉斐尔那个混蛋所谓的“很快”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啊……都四个多小时了…… 该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了吧……还是说被耽搁了被刁难了……不会直接忘了回来的路了吧!……或者死神这种神经兮兮的东西一下子就失忆了抓狂了变态了暴走了…… …… 钟偐……你现在像个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一样焦躁难耐心绪不宁是个什么情况啊混蛋! ……天啊……你一定是被洗脑了,一定是因为刚才跟两个脑神经重度扭曲的人对过话了才会有这么奇葩的结果的…… 不过拉斐尔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啊……修泽卡再怎么难找这会儿也该到家了啊……总不至于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去外面闲逛了吧…… 还真是做得出……明显那个“很危险”的小子目标是自己啊——卧槽自己才是最需要保护的人好不好……就这样把自己晾在一边…… 真特么太不负责了啊!! 什么啊……仗着自己是死神狂霸酷帅拽就可以任性妄为就可以什么都瞒着自己了么? …… ……简直比之前活得还要窝囊…… ——还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生活就被一群很诡异的东西监视了—— 你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东西突然闯进来然后把你干掉,你也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面前明明还算是个人的东西会变成什么可怕的物种……甚至你也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会停止…… 什么都不知道—— 只剩下乱成一团的生活……毫无头绪地出现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结束的预兆…… ……甚在至这个时候拉斐尔也不在身边了…… 外面的夜空黑得让人毛骨悚然。 ——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拉斐尔竟然成了安全感的象征了…… …… 第三十章:变成别人的傀儡 ……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被子,然后一具冰冷的躯体伴着冷风钻了进来…… 寒意如针扎在皮肤上,沾在手臂上一片黏腻的触感——钟偐很快从昏睡中惊醒,仓皇地坐起身拧亮了床头灯—— 床单被浸成了浓艳的色彩——一片嫣红的血泊,血泊中躺着面色苍白的拉斐尔,蜷成一团,失焦了的眼睛是死亡的光泽…… “拉斐尔……”跌坐到了床下,吓得不轻的钟偐颤抖着扶着床勉强站了起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拉斐尔!” 手刚刚触到拉斐尔的胳膊,满是伤痕的皮肤竟然皲裂开来,再鱼鳞般一点一点地脱落,在空气里灼成灰烬——瞬间只剩下了一句枯骨…… 还处于被眼前的一幕所刺激的震惊中,钟偐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深渊,席卷了房间里的一切跌落下去—— …… “拉斐尔!”钟偐大喝一声,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 心跳粗重到有些疼痛,耳边还是夹杂着悲鸣怒吼哭泣呻吟嘶叫的混乱,身上也是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剧痛…… “你做噩梦了……”拉斐尔坐在床边,惨白的脸上带着些血迹,“……对不起,回来晚了……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脸上……血?”钟偐一瞬间有些分不清刚才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你……你没事吧?” “没事……很快就会褪去的……”拉斐尔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点体力虚耗的疲倦,“你休息吧。” 钟偐皱了皱眉,看着拉斐尔血迹斑斑的袍子,“是你自己的血?” “……”拉斐尔不说话,只是合着眼睛微微喘息。 “……以后别用那个自虐的能力了。”天知道这样惨白的脸色是要流了多少血——就算死神不会死也不用每天清空一遍槽吧。 ……虽说死神这种职业的血过不了多久就会加满,但是这个过程根本就不像网游那样轻松啊……毕竟也是有感觉的生物,也会疼会痛苦…… “这次不是一般的情况,”拉斐尔咬着下唇,胸口起伏着,苍白的脸上沁出了一层细汗,“钟偐,你根本不明白现在——” 打断了拉斐尔,钟偐苦笑了一声,“我尝试过要明白,是你不告诉我。” 沉默了良久,拉斐尔总算开口了,却是让钟偐有些心凉的话,“……对不起,但你还是不要明白比较好。” 钟偐深吸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那句“卧槽不想说你特么就闭嘴傲娇个几把!”咽了回去—— “拉斐尔,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拉斐尔身上暗红的血迹有些刺眼,钟偐试着压抑了一下情绪可最终失败了,“就算这个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承担一点——” “可是你根本什么都不能做,我也不想给你徒增烦恼。”不等钟偐说完,拉斐尔冷冷的话就浇了上去。 “我可以帮到你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也急切起来,“……那天我不是还把那只腐尸杀掉了么?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而且现在也不会控制,可是如果有方法我可以掌握它的话——” “我说了没有任何方法!”忽然抬高了声音——如果说之前拉斐尔的语气只是冷硬,那么现在就是呵斥了,“钟偐,我警告你不要再试图使用那个力量!……哪怕念头都不能有……相信我,它会是最可怕的东西……” “那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你受这么重的伤!”钟偐也不甘示弱地加重了语调,“告诉我原因,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玩火。” “……”一段静默的僵持,最后拉斐尔叹了口气,“钟偐,你已经是在玩火了。” …… “拉斐尔,我讨厌那些什么人类很弱小只要被保护就什么也不用知道的理论,”从床上爬起来倒了两杯水,顺手递给拉斐尔一杯,“……我的确是人类,很无能没错,但是这不是让你一个人去逞能的理由。” 拉斐尔却只是紧紧盯着钟偐,眼睛里隐约有一丝血色,映着脸色的惨白很是瘆人,“钟偐,答应我不要试图使用那个力量。” “我能保证我主观意识上不会,”拉斐尔严肃的语气让钟偐的心不禁跳得有些快,手心渐渐溢出了一些汗水,有点握不住杯子,“可是这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住的,就像上次那样,我根本——” “……那也是因为你动了念头,”气息有些紊乱,拉斐尔的表情因为痛苦些微扭曲,脸上的鲜血凝成块状剥落,“你希望自己得到力量渴求着变强……否则它也不可能被激发出来……下次无论如何,克制住,别使用它。” “可是万一情况很危险,我会死呢?”……不过只是一种力量而已,再如何可怕只要掌握控制它的方法不就可以了,至于像这样忌讳么? 拉斐尔冷笑一声,轻蔑地斜睨着钟偐,“或者你以为它会让你死得好看一些?!” “……它?你是说我身体里的这个力量?……它到底是什么?”被拉斐尔忽然加重的语气吓得一愣,钟偐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这不是你能够掌控的,即使现在你身上的只是他所有力量的一小部分,”拉斐尔也意识到刚才反应过于激动,顿了顿抿了口凉水,“但是也足够让一个人类完全崩溃了。” “他又是谁?”心跳一窒,那种隐约地被占据意识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是你们的敌人么?恶魔?还是腐化的恶灵?……就像那些黑暗的幕后boss一样……” “不是,他曾经也是个死神……就像人类的世界里有好人和坏人一样,死神当中也有一些很可怕的角色在里面,”拉斐尔合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流露出明显的不安,“他们凭借死神的能力随意玩弄人的生命,不遵守世界的规则,肆意制造灾难和死亡,混乱秩序……” “难道没有人管辖么?就这么让他们胡作非为……”——所以说自己身上的这股可怕的力量……居然来自一个死神中的败类。 “当然有,”拉斐尔的表情有些僵,神色里有些忌惮,“当有死神的触犯行为严重到惊醒裁决者的时候,就会受到处罚。” 拉斐尔破碎的陈述打乱了之前所有的猜想,又把那些隐隐的不安拼凑了起来,钟偐只感觉呼吸困难,“……什么样算是严重到惊醒裁决者?” “所有的记载里只有两个死神受到过刑罚……”拉斐尔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回复了一些,“他曾经是死神里面最强大的,没有死神能够与他匹敌,他的实力让人难以想象……惊动了裁决者之后,就被关押了在地狱最深处。” “裁决者是什么?……很强?”……乱七八糟的东西搅乱了脑子,钟偐有些头疼,“而且地狱最深处是什么样——” “这些你不需要知道,”表情忽然柔和了下去,拉斐尔微微侧过头像是安抚般对着钟偐笑了一下,“什么都不能和裁决者抗衡……他们一直在沉睡,只在很重要的时候醒来。” “那么……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么?”莫名的紧张气氛,钟偐心里有些忐忑,“为什么我会拥有他的力量?” “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记忆应该空缺了很大一部分……回想一下,你能够记的最早是什么时候?”拉斐尔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压抑着情绪装作温柔,让钟偐更是紧张,“两年前?或者一年前?……你记得那之前的事情么?” 钟偐微微一愣,试着回忆了一下——从没想过以前的事情,也是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勾起很久之前的回忆——但是现在看来,果然那一段全部都是模糊的…… 无论怎么努力,都还是一片混沌,一年前的事情,竟然全是空白,“……我不知道……” “你被他攻击了,但是由于很多原因你并没有死掉,所以你获得了他一部分的力量,只是遗失了那之前的记忆,”拉斐尔叹了口气,凝视着天花板的眼神忽然深邃起来,“上次那股力量突然爆发,说明你已经和他达成了一个契约,他可以把力量借给你,但是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契约?可是我根本没有——”忽然被告知这样的真相,钟偐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一直索取这些力量,你会越来越强,甚至能够得到他的全部,但同时你也会变成这股力量的容器,”打断了钟偐,拉斐尔避开了对方带着谴责的目光,“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把你当成他的躯壳了,通过他的力量占据你——地狱能够缚住他,但不是所有的力量……” “拉斐尔……”冷笑了一声,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对着拉斐尔咆哮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以为这些事你瞒着我我就会安全了么!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万一有一天—— “如果能够不让你受到伤害,就根本不会有机会用到它了不是么?”拉斐尔的声音也抬高了,静静地看着失控的钟偐,“何况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只是给你平添烦恼而已。” 拽着拉斐尔的领口,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声音却被哽住了,“……” “钟偐,不要再去碰它,否则你总有一天会整个成为他的替身,你本身的灵魂回不到躯壳内,就会渐渐腐化……”有一刻钟偐从拉斐尔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绝望的哀伤,生生划痛了胸口,“我知道你也许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我只是不想事情变成那样的结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第三十一章:感谢你的骗局 “总有一天你会整个成为他的替身,本身的灵魂回不到躯壳内就会渐渐腐化……”拉斐尔的眼里有一种隐隐的绝望,“你现在可能不能接受,但我不想事情变成那样……你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周围的空气沉寂了一瞬,钟偐忽的笑了一声,“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修泽卡要杀我了……” “钟偐……”拉斐尔侧过头看着钟偐,语气里略微带着些紧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都知道我怎么想的……”死神有能够看清人心的能力就是好,有些话就不用说得那么清楚——至少不必两个人都尴尬,“不是我想的那样……拉斐尔,死神应该不需要欺骗可怜的人类。” “钟偐,对不起,”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拉斐尔只是皱了皱眉,些微有些棘手的表情,“但是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哪里不是?”咬牙看着拉斐尔,钟偐的眼眶有些发红,“难道你们怕的不是那个人的力量从我身体里释放出来?或者说你们认为他回到这里了不会报复?还是说,你说的不是——难道你这样跟着我不是为了监视我?!” 拉斐尔静静看着钟偐,语气弱了下去,“钟偐,你不要……” “别说你之前不知道!”钟偐几乎是歇斯底里了,声音沙哑到难以分辨,“……这一切其实都是阴谋是不是……都是你们安排好的计划好的……我一直都在被你监控着被提防着……” 拉斐尔抿着唇,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只是一秒钟的飘忽,就足以把人伤得万劫不复。 “……所以最后我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东西是不是!”钟偐冷笑一声,咬着牙可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要是我有一点什么不对劲的动作,你是不是就会杀了我!” ……一场骗局,居然全都是一场骗局……曾经一直都是被忽视着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走进自己世界的人,居然也怀揣着这么可怕的目的……钟偐,你真特么可悲…… “我还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心底一点一点地凉掉,凝成冰锋尖锐的刮伤了胸口,“我竟然特别高兴和你一起过的日子,即使全是危险全是提心吊胆全是那些恶心的怪物……拉斐尔,你还是真厉害——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煞费苦心编造了那么多谎言搪塞我!” 拉斐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气息也忽然急促了起来。 “……可是你特么把我当什么了!”心里的焦躁拉扯成一团,拼命压抑的情绪此刻叫嚣着要爆发,眼泪也肆掠着灼烧钟偐的脸颊,“拉斐尔,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杀了我!” …… …… “因为我做不到,”四周沉寂了很久,安静让钟偐有足够的时间去咀嚼心上的苦涩。拉斐尔的语调依然平静,“我对弱小的人类下不了手。” 忽然地陌生了,眼前的拉斐尔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不是那个有着耀眼发色和灿烂笑容,有着奇怪癖好和天使名字的拉斐尔了,也不是那个眼睛殷红满脸鲜血,被逼到了墙角奄奄一息还记得帮钟偐引开敌人的拉斐尔了…… 所有一切算得上美好的回忆全都裂开了……支离破碎。 钟偐仓皇地去捡,却被扎得体无完肤。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躯壳被那个人占用然后灵魂彻底腐化是不是?……你还真是仁慈。”钟偐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笑到爆了,明明都已经很清楚了,却还在这里纠缠着奢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我不是这样逼着你,你还会瞒我多久?” 你在期待什么?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钟偐,你是疯了么?死神怎么可能拥有人类的感情呢?……他们,根本不屑拥有这种脆弱不堪的生物的卑贱感情…… 从床上坐起身,拉斐尔声音依然冷冽,“钟偐,如果我真的想瞒着你,你到死都不会知道。” 一声短促的笑——冷笑?还是嗤笑?或者说是苦笑……钟偐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谢谢你留我苟延残喘,谢谢你的高抬贵手。” …… 忽然踉跄着朝着门口跑过去,却被拉斐尔的身躯挡住了—— 钟偐咬了咬下唇,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谢谢你……我就出去走走。” “你要去哪里?”一种永远平和的语调,不属于钟偐记忆里的拉斐尔的语调……只让人感到一种格外的寒冷——袭遍全身的寒冷。 “真的只是出去走走……你放心吧,我没事了,”嘴角是僵硬的弧度,强颜欢笑却让表情格外扭曲,“刚才是我无理取闹了,谢谢你一直以来都这么保护我……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的……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却还那么说你——” “钟偐!别任性了!要离开也是我!你——”打断了钟偐的话,拉斐尔一把扯住对方几乎无力支撑的身子,却在看到钟偐那双涣散的眼睛时怔住了。 “我真的,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小心翼翼地挣开了拉斐尔,依然被挡住了去向的钟偐直直地看向拉斐尔。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忽然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有着太多不堪的回忆的地方……只是想躲,想逃,想远离…… …… …… 麻木的毫无意义的僵持,最后拉斐尔让开了,钟偐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带着污浊的血腥——黎明前的黑夜总是充满了未知…… 钟偐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很清楚地知道——因为太过好奇,因为问了不该问的……所以被理所应当地夺走了些什么—— 有些代价,会让你付出生命,而有些代价,是从你生命里夺走一个人。 一个有着阳光般温暖和煦笑容的拉斐尔,一个温柔到差一点就推心置腹了的朋友,一个—— 明明是个死神可是却没有那种冰冷和残酷,明明说着“最讨厌和人类共事”却纵容自己去帮助骆氏兄弟,明明不懂人类的情感却试图融入人类平淡嘈杂的生活…… 果然是虚假的。 …… …… 而你又是怎么了,钟偐? 如果说一开始同意他住在自己家是鬼迷心窍,那么后来呢?为什么在骆青钰要自己逃的时候还是留在拉斐尔身边?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受伤心就会疼痛不止…… 还有隔着被子传来的让人心跳急促的温度,还有拉斐尔拭去自己嘴角残食时指尖触碰留下的灼热,还有有人陪在身边时的安全感和温馨……甚至还有知道自己被欺骗时候的撕心裂肺…… 如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被背叛后彻骨的寒冷和摧毁感……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一般…… ……此刻方知道原来他在自己心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地位……不知不觉,已经放到了不能触及的深处…… 可是为什么一切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仅仅是被扰乱了生活……好像就连整个世界都被扰乱了一般……碎裂成了不忍卒读的形状…… …… 寒夜的冷风一吹,已经结冰的心却开始颤抖,撕扯着剧痛…… …… “喂,停下,你东西掉了……”身后匆匆追上来一个人,叫住了钟偐。 一个寸头的青年,清爽的装束,很干净的眼睛,手里握着一个银链子,上面缀着青黑色的石头,光亮的有些怪异。 “不好意思,这应该不是我的东西……”钟偐勉强地笑了笑。 “可是我看到从你身上掉出来的……”青年顿了顿,有一些诧异,然而语气很诚恳,“你确定不是你的东西?” 钟偐接过青年手中的链子——熟悉的冰凉触感,带着拉斐尔手心的温度…… “对不起,是朋友刚送的,我忘了。”把链子揣在怀里,钟偐赔了个笑,“谢谢你。” “小事情,不用谢。”青年也很是热心,不快不慢地跟在钟偐身侧,“……这么晚了你这么小的孩子还在大街上逛?会很危险的。” “睡不着,出来逛逛,”反正也是出来散心,虽然不情愿和人聊天,但是也不算很反感,“你呢?” “我……找人……”青年迟疑着,支吾着否定自己,“确切地说也不是找人……不过看来今天不行了……” 隐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钟偐能够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气息—— 是黑色的,让人作呕的气息,挑起浑身的寒意……有些似曾相识…… ——是那天的少年!……那个血色瞳孔,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的少年——缠着人下赌注的少年。 钟偐皱了皱眉——看来或许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真的会被那股力量同化了,竟然逐渐有了死神的直觉…… “你在这里转弯么?”走到一个路口,青年停下脚步问钟偐,指了指左边,“我往这边走。” “我直走,回家,这时候也不该逛了。”钟偐笑了笑,“再见,谢谢你,你人很好。” …… “不用谢,再见,注意安全。”青年挥挥手,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钟偐沿着直路走了片刻,忽然转身跟了上去。 …… 这个青年应该不是那个黑发神经少年的本体——并不是纯净的那种气味,但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沾上了那个气息……像是特殊标记一般的气息…… 是人类的气息,只是不知为什么烙上了黑发少年的印。 难道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类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交集? …… 是一间低矮粗陋的屋子——甚至都说不上是屋子,只是一个简陋的顺着墙根搭建起来的……恐怕到了深冬连风都挡不住…… 青年扶起了躺在床上的老人——一个布满了老年斑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眼睛里满是将濒死的浑浊…… 青年边给老人喂水边轻轻地说,“小哲,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 第三十二章:叫格拉兹的死神 青年边给老人喂水边轻轻地说,“小哲,对不起,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说不出的古怪和诡异,钟偐一时间实在不敢去想有那么一种可能——竟然能让青年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叫“小哲”?! 老人皱成一团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分辨出的表情了,毫无光泽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 “小哲,我不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乖?……”青年忽然哽咽起来,老人含糊的嗓音夹杂着一种痛苦,“相信我,小哲,觉得不会有事的,很快一切就都会恢复原状了,我会找到他……一定会的……你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一定可以的……” ——这种宠溺的语气是什么?老年痴呆症的最新疗法?……怎么可能——一个和那个少年扯上关系了的人,身边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要么这个青年用了邪术长生不老,要么就是这个“小哲”——在很短的时间内突然老去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人背脊发凉——该是要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情,才足以让时间这样错乱…… 和那个少年有关系么?……还是说,根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倘若比死神还要强大的话,让人迅速老去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毕竟和青年不熟,钟偐想去问也是无从下手,只能转身离开了这个幽黑的神秘角落——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涌动着太多未知也无法预测的危险…… …… …… 寒夜的冷多少让钟偐清醒了一下,也勉强接受了现在已经被搅得凌乱不堪的生活—— 谁都没有错,不是么?……拉斐尔也只是尽了责去维护所谓的秩序……何况如果没有他,可能自己早就沦为容器了…… 修泽卡要杀掉自己,也无非是为了减少一个潜在的威胁…… 何况与其成为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比较直截了当……少一点被支配的痛苦而已…… ……那么钟偐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这样恰好地栽在他身上?有那么多强大的生物,为什么偏偏让这个懦弱的人类来背负一切? …… 房间的窗子上微弱地透着客厅的灯光——拉斐尔还在么?……这样大闹了一顿,他居然还愿意留下来陪自己么? ……钟偐你开什么玩笑,他当然不会走——一个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果然还是职责会比较重要吧…… 你算什么?值得他去丢弃责任?……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躯壳而已,只是一个懦弱的人类,一个危险品…… …… 钟偐匆匆地上楼,迟疑着开了门——客厅内的灯光忽的灭了——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钟偐已经被人扼住了脖子…… …… “又见面了哦,钟偐……”钟偐刚试图挣扎,就被这个熟悉到让人抓狂的声音弄得放弃了,“虽然才这么久没见,但是能感觉得到你很想我呢……怎么?我给的建议很管用?” ……管用你麻痹——已经没有心思去吐槽那个坑爹的“建议”了,钟偐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里?”扼住脖子的力度忽然松了,手指游走在颈间变成了一种暧昧的抚摸,“放开我!……拉斐尔呢?” “亲自赶走了他,反而来问我他在哪里……”少年的指尖冰凉,然而无论钟偐怎么用力也无法动弹,“你不觉得略微过分了一点么?” “……放开我。”冰冷缓缓滑过脸颊,停留在了钟偐轻颤的唇上,然后指甲狠狠地嵌了进去—— “可不要对我这么冷酷哦,”鲜血溢了出来,意外地不是很疼——少年眸子里的血色更是浓了一些,“你能从我这里知道的,绝对比拉斐尔那里多。” “难道这次不是找我赌了?”钟偐冷笑一声,然而身子还是没有恢复知觉,依然无法挣脱。 “啊……说来也是啊,好伤心,回去惋惜了很久呢……”少年满是遗憾地语气,松开了钟偐——顿时感到身子一轻,被束缚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毕竟你现在还不是他,如果老是赢的话,赌就根本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如果没别的事情话,请你回去,”浑身沁出了一层汗,胸口的压迫感丝毫没有松弛,“我对那个人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你以为我来是跟你说他的事情的?”少年缓缓地凑近钟偐,血色的瞳孔蛇一般收缩,“……不要不识好歹,我可是来帮你的,钟偐。” 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似乎只要少年一接近自己,脑内就有某种模糊的意识翻搅着像是要挣脱出来……“开什么玩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一个能让拉斐尔紧张成那样的人……会帮我?” “很可笑么?……或者你以为你可以相信拉斐尔?”妖冶的血色里面夹杂了一丝嘲讽,凉意沿着钟偐的脊椎爬升,“是啊……应该相信拉斐尔——或许他真的对你说了他的实话吧……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相。” “……”钟偐微微怔了一下——拉斐尔的可信度……已经在昨天被归零了吧——一个只是奉命在恰当的时候杀死自己的人,何必要对你说什么真相……你不会知道,也根本不配知道…… 看着钟偐的迟疑,少年得逞地笑起来,“钟偐,看清事实吧,只有我知道你是谁。” 深吸一口气,在这样讨厌的抉择前钟偐选择了逃避,“我不想听你废话,请你离开。” “难道人类都是像这样愚昧么?”少年耸耸肩,是钟偐最恨的那种怜悯的语气,“不愿意接触真实——但是你自己应该有所察觉,你的身体特质已经慢慢接近死神了,就连我在那个人身上做的记号……” 胸口猛地一震,钟偐只感觉手脚有些冰凉—— “从这里滚出去!”咬着牙,却也只是勉强抑制了声音里的颤抖…… “你会后悔对我这么凶的,”语气虽然勉强能算严肃,但是少年轻松到不行的表情无疑是个漏洞,“……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你的这个语气了……只是太久了都快要忘记——” “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了,”打断了这个说话毫无逻辑的少年,钟偐转身就要走——这明明是自己的家啊,居然就这么走了,真是一种奇怪的不甘心……“希望永远不要有机会再见到你。” “你觉得你逃得了?”好死不死少年又在背后浇了钟偐一盆凉水,“虽然拉斐尔不愿意承认我这样的败类,但是我好歹也是个死神……就凭你现在从他身上索取的力量,还差了太远。” “……你到底要干什么。”无奈地转过身,钟偐的表情颇有一种认命感,“如果是为了那个人,那么恕我不能奉陪,我不会让自己成为傀儡的。” “的确是为了他,但并不是要让你成为傀儡,”少年很自觉地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拿过一杯茶,“……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让他自己出来不是么,何必多个人类的身体碍手碍脚……” “……对于你这么喜欢赌的人——这算是设下一个局等我跳么?”钟偐挑眉,然而手心微微地沁出了一层细汗,“……筹码是什么?” “你可以不至于成为傀儡。”少年唇角微扬。 一个很具有诱惑力的筹码,甚至……钟偐轻笑了一声,“……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顺其自然,如果想快点解脱的话就不断向他索取力量,”少年说得轻松,钟偐在一边已经是听得咬牙切齿了,“……等你够强了,你就能去到炼狱里将他里释放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钟偐忽然也有了玩下去的耐心,冷着脸走到少年面前,“说不定还没等我获得了他一半的力量,我就已经变成容器了。” “你以为你现在距离成为容器还有多远?”嘲弄地看着钟偐,少年瞳孔里折射出一种冰冷,“一年?……最多不超过两年……我只是和你做一个协商,而且,事成对你我都有好处。” “那你为什么不等到一年或者两年后?”连死神也会有这样可笑的漏洞,钟偐也开始步步紧逼,“……让我想一下,你在哪个阶段说了谎呢?……” 少年皱了皱眉,“全是实话,只是我不想夜长梦多——况且人类的身体也没有本身那么好用。” “……那你不是能够预见未来么?为什么还为了这样一个人类大费周章?”微眯起眼,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的钟偐更是丝毫不肯放松,“……你难道不能看到最后的结果知道他什么时候被放出来,或者说你可以试着看一下最后我答应了没有。” “钟偐……没有谁能够预见未来,未来是瞬息万变的,根本无法预测,”少年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目光也格外诡异地深邃起来,“我只不过比他们看得远而已。” “……”钟偐真心无言以对——忽然在这里卖什么哲学……果然死神都是一群难以理喻的家伙…… “算了……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自己权衡一下吧,”绕开了钟偐朝着门口走去,顺便还卖萌地挥了挥手,“……还有,最好别插手我的事——算了,说了根本没有意义,最后你还是会帮他们的……就这样吧,我随叫随到。” ……诶?!就这么走了?!还是那么莫名其妙神经兮兮……“你让我怎么叫?” “是哦,都忘了最主要的目的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少年恍然大悟一般猛地停下来,然后回眸一笑,“我叫格拉兹。” 第三十三章:不可能赢的赌局 …… ——格拉兹……一点不让人省心的名字。 钟偐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太多的谜团绕在这个叫格拉兹的少年身上了,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至于喜欢赌还装文艺还有神经兮兮的甚至说话牛头不对马嘴什么的这些就不吐槽了—— ……然而为什么拉斐尔那么不愿意承认他是死神?是做了什么像拉斐尔所谓的“败类”的事么?……还有为什么那个青年身上会有他的气息? ……他和拉斐尔口中的“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他说的那些又到底是不是实话?或者说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他…… …… 一大堆的疑点就这样落在了那个叫格拉兹的神秘少年身上,当然还有对于钟偐来说几乎是唯一的希望—— 听起来似乎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可以让自己不至于慢慢堕落为容器的渠道…… 如果真的被逼到了绝境,或许自己并不会介意尝试…… ——居然寄希望于这样说话满是漏洞而且形迹可疑来历不明的人身上……钟偐你还真是疯到没救了…… …… 基本上没有心思再听课了,反正这些大学课程通宵埋头一周也能够保证及格了…… 于是果断趁着老师在板书的时候逃出了本就不剩几个人的教室。 ……好好休息一下吧,先什么都别多想……不然迟早会被这群死神压迫成疯子的。 …… 抱着书走出图书馆,钟偐刚一抬头就被林荫道下扫落叶的保安扯走了视线—— ——那不是昨天晚上还自己链子的青年么?……他——居然是学校的警卫?!……不会是认错人吧……警卫不应该都住在职工楼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况且以前似乎都没有见过啊…… 钟偐还没来得及上前仔细验证,迎面走来一个职工冲着青年就嚷上了,“哎呦!阿萧你可算来了……这段时间你不在可窝心死我了……诶?陈哲病好些没?还是不见他——” “谢谢你关心了……算是好些了吧,只是还是不能下床。”果然是那天那个青年的声音,钟偐微愣了一下,站到一边偷听。 “唉……你说这都是写什么事啊……老天就会折腾老实人……你看你和他,都是——”结果等到钟偐开始专注地听的时候,那个啰嗦职工就一点有意义的消息都不给提供了,“造的什么孽哦……我有事先走了,你慢忙……有什么用得上我帮忙的尽管说。” “慢走。”青年又是勾下身子扫地——被干净的军绿色棉服撑得身体有些肿胀,比起昨晚见到的略显苍老。 不知为何心里略有点不舒服……思维一乱忽然想起了格拉兹最后扔下的那句莫名其妙的“你最后还是会帮他们的”。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预测倒是挺准的,果然自己最终还是要插手他的事—— …… “你好?”懒得拐弯抹角了,钟偐径直走到了青年面前,装出一脸吃惊,“……果然是你……昨天太谢谢你了。” 青年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啊!是你啊!……你在这里上学?” “是啊,世界真小……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呢……”钟偐觉得自己笑得很敷衍,但好歹挤出了一个挺礼貌的笑容了,“我叫钟偐,医学系的。” “我叫萧梓双,”青年把扫帚放下,对着钟偐站着,“外面很冷,你要是没课的话去警卫室坐坐?” “好啊,反正我也有事情想问你。”……到了这种时候,也该直接切入正题了吧——一种隐隐的不安攥紧了钟偐的心跳。 ……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的么?”萧梓双倒了杯水给钟偐,上面漂着还没泡开的劣质茶叶。 “不是要你帮忙,”钟偐轻轻抿了一口水——空气中格拉兹的气息浓烈到难以呼吸,“是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萧梓双很很明显是心里有鬼,问题都还没出来就微微皱起了眉。 估摸着再磨蹭下去最好的待遇就是被赶走了,钟偐赶紧把在嘴边挂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我想知道你身上怎么会有格拉兹的气息?” 听到格拉兹名字的时候,萧梓双的瞳孔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眉间更加紧锁,手也开始不自觉地颤动—— “你不用对我隐瞒,我并不是要害你……”萧梓双的表情逐渐凝重,周围的气氛也越发紧张起来——钟偐忙不迭地解释,“放心好了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已你不用太害怕……” “不要去,钟偐!”忽然间抬高了音调,萧梓双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不要和他做交易……千万不要!” “交易?……那是什么?!”钟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和……一个死神做了交易?” 萧梓双的情绪忽然变得难以抑制,“他根本不是死神!他就是一个恶魔!……他会让你付出比下地狱还要可怕的代价的……千万不要和他作交易!” “萧梓双,难道你……”心跳忽然加快了些,钟偐已经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为了某个贪念去找格拉兹赌,结果最后输掉了那个叫小哲的人的青春…… ——那么现在呢?还在执迷不悟地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换回曾经的一切?……明明都已经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就连小哲的寿命—— 钟偐眼里隐隐流露出一丝鄙夷,然而萧梓双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微勾着头低喃,“我就知道……一般的人怎么可能那个时候了还在街上逛……钟偐是吧……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萧梓双你听我说……”面前的人越发失控了,钟偐也抬高了声调。 “是啊,你也有所谓苦衷……”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萧梓双眼睛里满是绝望,“每个人都有苦衷……可是钟偐……最痛苦的不是不知道你拿来当筹码的东西有多么珍贵——而是你明明知道他有多重要,却依然免不了失去的命运……” “你冷静一点……”钟偐上前按住了萧梓不断颤抖双的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 “你先答应我放弃,别做傻事……”虽然还是说着让钟偐很是头疼的话,但好歹没那么语无伦次了,“钟偐,格拉兹不可能会接受一般的筹码的,他要的,你给不起……” 强硬地打断了萧梓双,太过用力以至于钟偐胳膊上的青筋突露出来,“萧梓双,听着,我不会和格拉兹做交易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那天晚上你也是为了找他吧……你到底还要错多少次才能醒悟!” …… 四周一片沉默…… “什么都没了……钟偐……我们什么都没了……”忽然溢满了痛苦和无助,声音也沙哑起来,“我只能这样做——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哲已经——” “小哲是谁?”逐渐接近真相的感觉让钟偐更是激动却也更是慌张,语气也越发地咄咄逼人,“你和格拉兹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告诉我。” “……”萧梓双皱了皱眉,抿着唇不说话。 “快告诉我……或许我能够帮你……”萧梓双眼里的痛楚让钟偐忽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至少我能帮你找到格拉兹。” 萧梓双迟疑了片刻,随后瘫坐在沙发上。 “一年前我被查出来癌症晚期,为了治病我和小哲已经耗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可是完全没有用……最后我病得重了,小哲也开始醉心于邪术,我只当这能够让他减轻一些失去我的悲伤,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成功——他真的找到了那个恶魔,他想换回我的生命,于是格拉兹就和他赌了……”萧梓双合上眼,喉结滚动着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 “结果他输了。”钟偐帮他说了出来,“他的赌注是什么?” “寿命,整整五十年。”每个字都说得那样压抑和隐忍,一种沉重感袭击了钟偐的胸口,“所以小哲忽然一下就老去了垂死了……” ……苦衷,果然是都有特么要命的苦衷……也是,萧梓双看样子也根本不像那种嗜赌如命的贪婪之人。 ——但是人不可貌相啊……如果当初自己能早点看清拉斐尔的真面目,自己也就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你的病?”打量了一番萧梓双,完全不像是癌症晚期的患者——甚至也根本不像从重癌症中康复的人。 “我也不知道……小哲变老那天,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痊愈了……”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点醒时的眼里全是迷茫,“医生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还欠着医院一大笔费用……最后我还是逃出来的……” 钟偐的表情也越发凝重,“……这也是格拉兹干的么?为什么,他根本不可能输的,凭什么救你的小哲——” “怎么可能是他救的!他那个恶魔!”萧梓双咬牙切齿。 “……那你现在还要去找那个恶魔?!你疯了!”恨成这样还要去找死,真是无法理喻——钟偐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别抱希望了,没有人能够赢他的……你冷静一下,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如果能找到那个救你命的人——” 如果知道那个救萧梓双命的不管是什么生物,或者就有可能挽回一切了……然而那个人会是谁? ——拉斐尔?怎么会,拉斐尔哪有那种闲工夫?修泽卡?或者他的那个小跟班?别开玩笑了…… ……那么究竟是谁?谁会默默地帮一个垂危的人?难道除了死神之外真的还存在天使?!……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拉斐尔出现之后钟偐的三观早就重启了。 就在钟偐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会是谁救了这个可怜人的时候,萧梓双忽然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小哲失去的,我一定会亲自要回来。” 第三十四章:不太顺利的召唤 萧梓双拧着眉,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小哲失去的,我一定会亲手要回来。” “你拿什么要?!你特么只是个人类!”钟偐忍不住扶额,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无可救药了,“拿更重要的东西和他继续赌下去么?……别傻了!这样只会——” “如果你只是要劝我,那么请回吧,”打断了钟偐,萧梓双的语气忽然变得冷硬,“哪怕赌上全部,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继续下去的——我不可能放着小哲不管。” 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钟偐也实在不想继续和这个不开悟的人纠缠下去了,转身要走却又是想起了什么—— 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你和陈哲……到底是什么关系?” 萧梓双愣了愣,语气忽然变得警觉,“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了,”钟偐叹了口气,“我可以带你去找格拉兹,但是你不能乱来。” ……一阵静默,两人诡异地对视了良久…… 最终萧梓双眼里的质疑淡去了些,“你真的可以?” “嗯……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如果格拉兹没有骗自己闹着玩的话……不过万一叫了很多声也不出来那就真怪不得自己了——想到这里又有些心虚,格拉兹的耳朵怎么可能那么灵,该不是坑爹的吧…… 萧梓双沉吟了片刻,挖掘了半天辞藻方支支吾吾地问出了一句话,“这么说来……难道你是专门的灵媒?” “啊……算是吧。”如果只能媒到死神也算是一种灵媒的话…… “谢谢您……”萧梓双平静地跟在钟偐身后——不得不说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都好使了很多,“你刚才这么劝我……你不是要找格拉兹做交易?” 钟偐又几乎忍不住去扶额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格拉兹赌命了……” 萧梓双声音愈发地低了,“……不好意思……我看你那个时候还在街上逛,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 钟偐短暂性地有了久违地不想理人的态度,于是踌躇了半天回答了一句很神奇的“呵呵”。 ……不得不说“呵呵”真的是终止所有对话的绝对秘籍,很快就还给了钟偐一份宁静。 “您一定是很厉害的那种吧……”谁料萧梓双的安静并没维持多久,钟偐泪流满面,“……而且,你确定白天能见到格拉兹?” 钟偐被猛地一提醒,不由得一愣——回忆了一下似乎真的两次见到格拉兹都是在夜里似的……但是这似乎也不能构成“格拉兹只在夜里出现”的充要条件吧……何况有巧合这种东西…… “为什么这么说?”萧梓双应该也找了格拉兹一段时间了吧……难道有经验了? “……我看过小哲研究的那些书上写的召唤恶魔的方法,”萧梓双倒是很耐心地给钟偐的解释,“似乎是只能在晚上的……” 钟偐也实在有些好奇,到底那个陈哲是怎么把格拉兹传送出来的,“哦……那个方法是什么样的?” 在某个强大的“灵媒师”面前,萧梓双颇有种班门弄斧的自觉,声音越来越小,“午夜在十字路口,用纸莎草研磨成的粉画一个魔法圈,然后大喊要召唤的恶魔的名字,它就会出来了……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陈哲就是用这个方法召唤出格拉兹的?”钟偐总算明白为毛萧梓双找了这么多天格拉兹也没找到了——敢情孩纸你根本用错方法了啊……你这是在用一个召唤恶魔的阵法召唤一只死神啊…… ——何况这个方法听起来就是极端的不靠谱…… 萧梓双也似乎知道了自己方法不当,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小哲不愿意告诉我,他其实……不让我找它。” 他让你找才有鬼勒……好不容易把你的命救回来了结果又让你去送死……除非陈哲脑子有病。 不过跟这只死心眼的木头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何况钟偐早就在骆氏兄弟身上感受到爱情的脑残和纠结了,于是钟偐选择性沉默。 “那你要找格拉兹又是干什么?”萧梓双跟着钟偐拐进了一条深黑的巷子,“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当然是我闲的蛋疼啊……钟偐想了一会儿该编造个什么借口,最后决定还是说一半实话,“我和他有些事情没完。” 谁料死心眼的萧梓双很快被这句很耍酷很碉堡的话震撼到了——天啊,这是一个和恶魔有事情没完的男人!——于是乎很是崇拜地看着钟偐,“你……你真厉害……” 有一瞬间钟偐想到要是自己就站在原地大喊一声“格拉兹”然后就真的冒出一个格拉兹那么萧梓双会不会直接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 ……很快就到了巷子的角落,钟偐想了一下还是不要吓到二愣子般的萧梓双,于是很多余地问了句,“你有纸莎草粉末么?” “有……我一直带着……”萧梓双很快摸出一小盒粉末,装在一个速效救心丸的药瓶里,“给……省着点用……” “嗯……”钟偐打开药瓶,一股奇异而又莫名熟悉的芳香…… 手指沾了一点粉末,钟偐还犯愁真心不知道该随便乱画一点啥,脑子里就莫名地冒出来一个图案,从模糊逐渐清晰…… 甚至到了挥之不去…… 等到钟偐自己回过神来,图案已经被一点不差地画在地上了—— 钟偐自己都惊讶为什么能把一个那么大的圆画得那么规整……钟偐可是绝对的画渣啊…… “我记得图形不是这样的……”一边的萧梓双虽然很真相但是莫名傻愣地吐槽。 “没事,能弄出格拉兹就行。”钟偐很庆幸好歹糊弄过去了,于是开始稀里糊涂地乱念一些所谓的咒语,还很神棍地绕着圆圈转了一下,最后停下来大喊了一声,“格拉兹!” …… 钟偐还幻想着是不是一道光冒出来然后中间就出现了一只野生的格拉兹,或者地上开了一朵莲花中间坐着格拉兹,或者格拉兹带着黑色羽翼从天而降,或者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身一看是格拉兹…… 可是现实是,四周回荡着钟偐的吼声,连跟毛都没有出现…… “我真的觉得你的图画错了。”良久之后,萧梓双在一边弱弱地纠正。 钟偐咬牙切齿—— 特么坑爹是吧,格拉兹!!说好的随叫随到呢!都这会了不说顺丰是EMS也该到了啊!你特么还是死神呢……又特么骗人是吧!整劳资好玩是吧! 一边的萧梓双依然是莫名其妙地看着钟偐咬牙加暴走…… ——就在钟偐纠结着怎么找台阶下才不至于让萧梓双觉得自己是个骗子的时候,自己画好的圈圈里一个人影慢慢显现出来……好吧,是那种从透明状的虚影慢慢变成有颜色有触感的实体——完全不符合钟偐的各种假设。 “你怎么才来——”钟偐刚想对着格拉兹吐槽你特么这个随叫随到的过程也忒长了的时候,忽然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格拉兹的脸色非常不好——虽然本来肤色就已经白得可怕了,现在更是一种病态到不行的苍白,唇也是青紫的,甚至额上还有汗水—— ……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的状态,但是似乎看不出什么外伤——难道是内力受损了?! 或者自己是在格拉兹战斗的时候把他强行传唤过来的——隐约有了种负罪感……还真是抱歉…… 格拉兹低头扫了一眼地上钟偐画的圈,冷笑了一声,“……你画的?” 被对方几乎比那天被打得半死的拉斐尔还要虚弱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是我画的,怎么了——” “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这个阵的作用,”一把扯住了钟偐,格拉兹的血色瞳孔第一次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不然我会杀了你。” “……它……对你很不利么?”如果不是对方称这个圈为“阵”,钟偐真心会只把它当成一个奇怪的圈而已…… 不过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绝对不是一般的圈…… “把阵毁了!”格拉兹咬着牙,额上的青筋很是明显。 被格拉兹过分不善的语气吓到,钟偐一时间有些发愣—— “你没听见么……”格拉兹的吼声有些嘶哑,但足够震撼,“我——让你毁掉!” 钟偐也顾不上一旁目瞪口呆的萧梓双了,弯下身子擦掉地上的图案—— ——只是刚刚把圆弄出一个小小的缺口,钟偐就被格拉兹掐住了脖子整个拎了起来—— …… “格拉兹!你放他下来!是我让他来找你的!”钟偐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脸憋得通红,胸口也隐隐痛起来——倒是一边的萧梓双总算回过神来了,对着格拉兹大喊,“放开钟偐!不关他的事!” 可是很显然格拉兹并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钟偐,缓缓加大了手中的力度——钟偐有种自己骨骼都被捏错位了的感觉…… 被攥得发不出一点声音,钟偐感觉视野开始逐渐变暗,很有要挂了的节奏—— 萧梓双依然大声嚷嚷着什么,钟偐已经听不清了——反正不能指望那个二货人类会来救自己——再二也知道人类根本无法与死神对抗的,何况自己和他本来就不熟,犯不上这么拼命…… 当然这还不算最悲剧的,凄凉的是这个时候就连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力量也特么的傲娇了——果然根本靠不住……什么都靠不住…… 有那么一瞬间钟偐想——特么这个时候要是拉斐尔出来就好了……就算再怎么烦人再怎么恶心讨厌,也好过被活生生掐死…… …… 第三十五章:修泽卡的警告 …… 直到钟偐开始觉得就算拉斐尔赶过来也只能收掉自己魂魄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消失了,随后自己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顾不得腰间断裂一般地剧痛,钟偐猛地咳嗽起来,突然被吸入的空气刺激得咽喉火辣辣地疼。 “钟偐,我本想对你温柔一点的,”紧紧盯着地上蜷成一团钟偐,格拉兹目光里夹杂着一丝狐疑和不甘,然而很快变得冰冷,“可惜你太不识相了……真让人失望。” 钟偐咬着牙,勉强支撑起身子靠在墙边。 ——如果还能发出声音的话,钟偐真想扯住格拉兹大骂一顿—— 简直是难以理喻……如果不是早就领教过这个死神的脑残和莫名其妙,钟偐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疯了…… 做了一出现就莫名其妙地把人掐了个半死的过分事情之后,居然还说出这样让人牙痒的话——等元气恢复了,不说狠骂一顿至少也该甩他一耳光…… 无奈也真的只能这样意银了,别说骂人了,就连呼吸都牵扯着喉咙一阵阵生疼……更何况,就算钟偐是完好无损的,也不会傻到和一个这么危险的死神硬拼。 “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阵的,”缓缓靠近钟偐,俯下身子,格拉兹眼里的血色带着凶狠的腥味,声音也低沉下去,“如果有下次,我不会顾及他的面子。” 很清楚那个“他”说的是谁,钟偐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所谓的他的面子,我也不会有这么多该死的麻烦……” 一瞬间格拉兹的目光很复杂,最终沉默了下去。 喉咙里逐渐涌上一股血的腥甜,钟偐呼吸粗重起来,蹒跚着一步一步挪到了目瞪口呆的萧梓双身边,对准肩膀一掌把对方拍了个趔趄,“我特么帮你找到格拉兹了,有什么事快点上去解决,不用谢。” 萧梓双愣愣地点点头,于是钟偐扶着墙慢慢走出去了巷子—— ……虽然并没走多远但时间上似乎是走了很久了,身后还依然是一片安静——看来萧梓双那个傻×果然还在发愣…… …… 此时如果钟偐舍得回一下头的话,就会发现其实背后一人一死神都怀揣着深情目送着自己的离开—— 一个是紧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一个则是一脸脑残无药医的崇拜与敬仰…… ——毕竟钟偐可能是他有生之年见过的唯一一个和死神有纠缠和对抗的人类。 钟偐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在这样的目光中淡然离开了,深藏功与名…… ——背影的画面是很绝美没错,然而现实是钟偐疼得脸都扭曲了,咬牙扶着腰慢慢朝着外面挪,只微微动一下骨头里就钻心的疼。 …… 算是才刚刚出了巷子,钟偐就停下来了,倒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而是因为面前站的人—— “修泽卡。这么巧,”对着这个人钟偐实在难以隐藏敌意,于是因痛楚微微皱起的眉锁得更紧了,“……是来杀我的么?……正好,拉斐尔不管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 修泽卡的眼睛虽然也是红色,却是毫无波澜的沉寂,让人很难和血联系起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否还是钟偐。” “真抱歉,暂时还是,”莫名地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钟偐嘲讽地看着修泽卡,“不过今天你要是手下留情,说不定下次见到的时候就不再是了。” 人生悲凉到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你体内的那个人来的,钟偐,你还是那个透明的你,还是没有任何人关心在意…… 还是那么无关紧要,丝毫没有存在的意义…… “你还真是乐观,”修泽卡渐渐逼近,钟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下去,“知道你刚才画在地上的是什么阵么?” 潜意识里想闪开却是力不从心,浑身泛着疼,钟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是‘牢狱’……”手触到钟偐被掐得青紫的颈部,有一股格外柔和的温暖,“任何处于‘牢狱’里的死神都会被剥夺全部能力,并且受到难以想象的折磨。” 钟偐瞬间明白过来为何格拉兹方才出现的时候脸色那么不好了,“我真的根本不知道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我画它不过是因为——” “这不是我在意的,”被修泽卡手拂过的地方,淤痕渐渐消失了,疼痛也减轻了不少,“……钟偐,‘牢狱’不是一般死神能够驱动的,不要说拉斐尔,哪怕我和格拉兹都不一定能做到……‘牢狱’对能力的要求非常高——” 原来如此……一声冷笑打断了修泽卡,“你想说,只有那个人才能发动么?” ……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无论什么都和那个人脱不了关系……格拉兹之所以会暴怒,修泽卡之所以会等在这里…… 都是因为自己用了那个人的力量驱动了这样一个倒霉催的阵…… 修泽卡静静地看着钟偐,半晌才说了一句基本在预料之内的废话,“要驱动能够关住格拉兹的‘牢狱’,在我目前知道的所有人里,只有他。” ……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钟偐拼命压抑着情绪,然而音调却还是不自觉地扬了上去,“是不是我现在已经无可救药了?我已经被他的能力完全占据了很快就要成为他的一个容器了?……修泽卡,要杀我不用找那么多理由,直接动手就行了。” “人类果然很擅长自欺,”又是那种冷冷的傲视,就好像人类就真的那么不齿一样,“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你自己其实很清楚不是么?而且你以为影响你的真的只是他的能力?如果你能知道‘牢狱’,就说明连他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吞噬掉你本身了——” “那你特么动手啊!现在杀了我,一了百了!”实在按捺不住那股无处发泄的怒气,钟偐已经是濒临崩溃了,“我特么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别再特么折磨我了!求你们痛快一点,抽走我的灵魂毁掉我的躯壳……” 反正像这种毫无存在感的活着也一点意义都没有——钟偐永远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类……无论死掉或者活着,都没有任何意义…… 与其这样被隐瞒被欺骗被折磨,还不如早点结束这些痛苦…… “……你冷静点。”修泽卡一手钳住了钟偐的腰际,手心略微有些灼热,“真难得……骨头裂了还能走这么远。” 腰部的伤痛也很快消散了,钟偐也勉强冷静了下来,嗤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是……突然可怜我了?……真不敢相信死神居然也会有这种懦弱的感情。” “只是现在需要你活着而已。”修泽卡语气依然是冷冷的,不过钟偐也没有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好脸色,“……把那个链子给我。” “什么链子?”钟偐脑子里还在拼命搜寻什么时候自己有物品和修泽卡扯上了关系,对方已经把拉斐尔给自己的链子从上衣袋子里掏出来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就是为了拿走这个链子?” “现在这块石头已经没用了,”修泽卡只轻轻一碰,链子上缀着的黑色石头就已经化成了齑粉,“如果不换掉,现在的你会招来更多麻烦。” “你们还有多少东西是瞒着我的?”钟偐看着修泽卡很熟练地又镶上了一枚石头,冷笑了一声,“按照你们的思路,说不定这个石头只是为了禁锢我的力量吧……” 抬手将链子扔回了钟偐手里,“随便你怎么想,但是千万不要扔掉它,否则后果自负。” 好一个“后果自负”,说得好像真的是为了自己着想一样……其实还不是特么的都一群冷血——都是可笑地看在自己身体里那个人的面子上…… 很显然钟偐的心思被对方看了个透彻,好在修泽卡也大人有大量,没什么表示只是转身要走。 依然感觉自己被深深蒙在鼓里的钟偐忙追了过去,“不觉得在走之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告诉我么?” “链子只是为了延缓灵魂恶化的过程……如果你是想知道的是关于嘲风的事,”修泽卡没有回身,只是脚步放慢了些,“最好不要问我和格拉兹。” “延缓灵魂恶化?我的灵魂在恶化?”不得不说修泽卡有时候还真是惜字如金,就连这样一句废话也包含了太多信息量,“嘲风?那个人叫嘲风?……” 那个让这么多人谈之色变的强大到无法比拟的死神……居然叫这样一个名字…… ……嘲风?……这名字还真是……怎么说呢……好古老…… 死神的名字不都应该像拉斐尔格拉兹修泽卡这样西化……的么?……本来还以为这么强的传说中的一个人会有像路西法墨菲斯特这样霸气的名字的……结果—— 略微有点幻灭…… …… 等钟偐回过神来的时候——很显然修泽卡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和自己在一个名字上纠结这么久,早就不见踪影了…… 咒骂了一句,钟偐正要找到路赶紧回家,不妨身后却忽然蹿出一个人,疯了一般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狂奔…… 钟偐被这股怪力撞到几步开外,努力平衡了一下才没有摔倒,勉强站稳了身子准备用目光谴责一下莽撞的肇事者—— ……那人已经跑出去了很远,却忽然猛地跪坐在了地上,大声恸哭起来…… ——等靠近看清了那个疯子,钟偐忍不住惊呼出声,“萧梓双?!” …… 第三十六章:与死神作协议 本着不打草惊蛇只围观一下的精神凑上前去,待看清那人的脸之后,钟偐忍不住惊呼出声,“萧梓双?!” 听到钟偐的声音,跪在地上的人猛一哆嗦,腾地站起来拔腿就跑,被钟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你怎么这个样子?……难道口口声声说让我别和格拉兹赌,结果自己反而……”对于面前这个冥顽不化的二愣子,钟偐实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好像有警告过你别做傻事。” 扭过头去不看钟偐,萧梓双咬了咬牙,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 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也就算了,脸上还挂着泪,气势弱到钟偐都不想吐槽。 “我还真想揍死你……说吧,这次又输掉了什么?”看到萧梓双这幅样子,钟偐也不忍心再痛打落水狗了,“看你并没有急着跑回去找陈哲,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萧梓双身体还在毫无意识地轻颤,双眼失焦地看着钟偐的方向,半晌嗤笑了一声,“的确……没什么事了……也不会有任何事了。” 那种绝望的笑容钟偐不是没见过,但即使看了这么多次,还是会让人心酸…… “萧梓双!我在问你话!……你到底什么意思?!”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钟偐心跳骤然快了起来,“特么筹码到底是什么?!陈哲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又到底怎么了?!” ——萧梓双痛苦地合上眼,叹了口气。 …… “是你要找我?”收拾完钟偐的格拉兹脸还有些苍白,喘着气斜睨了一眼萧梓双。 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萧梓双一脸警惕地看着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格拉兹,“对,我是来……” “还真是愚蠢,难道你以为落到我手里的东西……可以这样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轻蔑地冷哼一声,格拉兹舔了舔干裂的唇,“我可是被你尊称为恶魔呢……再说人类也应该知道有种叫利息的东西吧……” 萧梓双微微怔了一下,夹杂的浓烈恐惧使声音有些颤抖,“我并不以为你会这样轻易地把东西还给我,说吧,你到底需要什么?” “你问我……我到底要什么?!真可笑,”低低地笑了一声,格拉兹的眼睛里的红色灼烧般的鲜艳,“人类才是最贪婪的物种……你为什么不在意陈哲是为了什么,或者究竟是什么驱使你来找我?……是欲望——人类永远不会满足现状,所以永远都是在可悲地失去所拥有的东西。” 几番欲言又止,萧梓双猛一咬牙,“我只是想来挽回他犯下的错,请你让这这一切回去,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 “回去?”格拉兹没有笑,但目光里的轻蔑已经足够让萧梓双明白自己目前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了,“回去了你只是一个濒死的人,我能从你身上拿到什么?” 没有别的选择,除了僵硬的沉默…… 瞳孔逐渐失焦,视线模糊了又清晰,然后再次变成一片让人恶心的混沌。 一个绝症濒死的人,连生命都没有了……还能拿什么谈条件?——真是残忍……现在就算失去自己的一切,也回不到从前了…… “你要保持沉默那也无所谓,”看着萧梓双痛苦的表情,格拉兹脸上的不耐烦逐渐变成了饶有兴味,“反正就这样等着——要知道,除了利息,我也很喜欢出场费。”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萧梓双叹了口气,唇自嘲地抽动了一下,“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你也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你还想要什么回去?——陈哲好不容易从你这里赌回来的寿命?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首先,陈哲根本没有和我赌过,你的命是用他自己的换回来的,”格拉兹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若有所思地看着路口,“其次,我相信有一条路你会更喜欢一点。” 萧梓双怔怔地看了格拉兹半晌,迟疑地皱着眉,“……说吧,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 “等你死后,我要你的灵魂永远效忠于我,”格拉兹微笑着,瞳孔变得异常妖冶,“这样你和陈哲都不必死,但是还是要原谅我,生命是不可能逆转的,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陈哲不能再回到年轻。” …… …… “你和一个死神达成了契约?!”到这里的时候钟偐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如果陈哲没有回到年轻——那他到底怎么了?!” 萧梓双深吸一口气,然而依旧没能阻止泪水溢出,过分勉强的笑容苍白到钟偐都不愿去看,“阿哲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也许他还会记得我,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去找到他……我会扰乱他的生活的……” 基本能推测出事情的结果了,钟偐不由得攥紧了拳,“你的意思是……格拉兹让陈哲……转生了?” 微微点了点头,萧梓双合上了双眼,泪水早已在脸颊上灼出红痕…… “……那个混蛋!”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钟偐差点没忍住一脚掀开不开窍的萧梓双,“……萧梓双你这个傻逼!……真是蒙了心了!特么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荒唐!……格拉兹那个疯子!” “荒唐?……在我这里,不可能会有比阿哲就这样老死更荒唐的事了,”萧梓双无力地靠着墙,肩膀轻轻耸动着,“我宁愿他好好活着,哪怕是在别人的身体里……放心吧,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陈哲自己也不会……何况那个身体的主人本就应该意外死掉的……” 钟偐咬牙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最后一拳砸在了萧梓双脸上,“你果然蠢到不能理喻……我相信,比起这样活着,陈哲更愿意记得你是谁,更愿意和你在一起,他希望的只是能够陪在你身边离开人世。” 捂着红肿的脸冷笑一声,萧梓双没还手,只是踉跄地沿着墙根朝前走,“你根本就不懂我们。” “是你根本就不懂他!”钟偐真恨自己还没有从格拉兹的折磨中完全恢复,否则这一拳早就揍醒萧梓双了,“你以为陈哲为什么要拿他的命换你的?……因为他宁愿躺在你怀里死去,也不要失去你。” …… 沉默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能让双方都平静下来,钟偐瞪着萧梓双,胸口起伏频率逐渐慢了下去。 “你有没有试着爱过一个人?”萧梓双依然是脸对着墙,已经被钟偐抡得浮肿的轮廓居然也能流露出悲伤,“我说的是那种为了对方能够牺牲一切的爱。” “对不起,没有。”钟偐胸口剧烈抽动了一下,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刻意地压制下去了。 “你是外人,所以你能同时站在我和陈哲两人的角度看事情,”萧梓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着,“你抽么?……顺便帮我点一下,我眼睛看不太清了,手还晃。” 对于萧梓双,钟偐实在没什么好气,“我不抽烟,而且你自己点,我没力气了。” “那算了,”萧梓双点了半天火也没有沾到烟上,最后只得吐了出来,“你看过欧·亨利的那篇《安琪的礼物》么?” ……居然莫名其妙又扯到了文学,不过想着对方好歹情场受挫,钟偐耐着性子答了句,“语文好像学过。” “我曾经觉得那一对夫妻很可悲,”如果不是对着阳光,或许真的很难察觉到萧梓双脸上的泪,“……我用卖掉怀表的钱为她买了一套精致的梳子,可是她用她的长发换了一条表链……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同情他们。” 该死的喉咙又有些哽滞了,钟偐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 “不再觉得我是个混蛋了?”偏过头看了一眼沉默的钟偐,萧梓双嗤笑了一声,“难道冠以爱的名义,错事就可以不被苛责了?……这些并不是简单的可笑交换,说到底还是人类本身的自私和贪婪。” 话题一文艺,钟偐就迫不及待地想跳出来——何况是这种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的文艺,“……那你会去找他么?” “应该不会吧,他现在的日子会比跟着我要强,”想对着钟偐微笑,却不想扯动了肿起的半边脸,活生生地扭曲了表情,“如果不是我,他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潦倒,也不至于和家人决裂,还有那些来自社会上的压力……如果没有我,他会活得更好。” 钟偐忽的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简易“住房”,不由得鼻子一酸,“……可是如果他还记得你呢?” “那格拉兹就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萧梓双情绪淡了不少,眯着眼看了看前方,“不过或许对于格拉兹,我们都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误解吧……就说这么多,我得回去上班了……再见。” “等等……你说格拉兹要你的灵魂……究竟是为什么?”猛地想起了最严肃的问题,钟偐追了上去,又觉得自己的问话过于唐突,忙补了句,“萧梓双,我只是希望你别做傻事,如果格拉兹让你——” “对不起,协议的具体的内容我不能透露,但是你完全可以放心,我是知道了内容才会答应他的……”萧梓双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钟偐,“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另外一件事,如果你很在乎那个叫拉斐尔的人,请千万让他小心……我并不太确定你们的关系,但是从格拉兹的话里——” 光是听到拉斐尔的名字就已经按捺不住了,与危险联系起来钟偐更是接近了狂躁,“拉斐尔怎么了!……他到底要对拉斐尔做什么?!你们不能伤害他混蛋!” “不是他要对拉斐尔做什么,而是你,”一瞬间钟偐从萧梓双的眼里读出了某种刺骨的寒冷,“只要你按照要求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第三十七章:修泽卡的倒戈 “不是他要对拉斐尔做什么,而是你,”萧梓双的眼里有某种刺骨的冷,“只要你配合,就什么事也不会有。” 胸口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周遭的血腥味浓郁得似乎要将人湮没——是那种让钟偐头痛欲裂的熟悉气息,然而比上次从萧梓双身上感受的要浓烈得多,简直……就像格拉兹本人毫无隐藏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是格拉兹让你来威胁我的?”遏制着浑身涌出的不适和抗拒,钟偐冷笑一声,“真厉害……现在就已经开始为他卖命了?……萧梓双,我真希望你能看清自己是怎么堕落的。” …… 良久一声夹杂着绝望和讽刺的嗤笑,“堕落……我还以为像我这样人根本就没有去选择堕落与否的权力……” “你特么根本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克制着不想和萧梓双这样的二愣子计较,然而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所以最讨厌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还把话说得那样轻松的人了……明明不懂,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一旦事情落到他身上就真的能—— 钟偐的咬牙切齿忽的被萧梓双的转身打断了,“钟偐,这就是我所说的,你没有用全部生命去爱一个人。” …… …… 钟偐脑子里一片死亡般的空白,萧梓双离开了,就连视线里也只剩下静默。 于是再也阻止不了一些念头潮水般地涌进脑海,明明是温柔地拂过,可是却汹涌着像是要吞噬掉自己的全部。 根本无法抗拒也不能制止,灵魂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钻穿着。 …… ——拉斐尔…… 胸口一阵阵地发疼,像是被人死死揪住一般难受—— ……不过是一个为了某种目的而接近自己的混蛋而已,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全是为了监视自己,囚禁自己,不管他的那些事情如何触动着……都只是残忍地在冰冷的深渊上编造了一个温暖谎言般的枯枝…… 绝望的你抓住它,以为它能给你全部……可是最终只会是被抛落。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要对这个人一直这样念念不忘! 为什么竟然是这样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想,又是为什么被那些记忆温柔的缠绕着,挥之不去…… 想要拨开胸口蔓延的荆棘,却被早就长到心里的倒刺撕扯得血肉模糊—— ——特么的这到底算什么!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言情句式啊混蛋! 卧槽你连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你在这里少女情怀个蛋啊钟偐!你特么绝壁是疯了吧! …… 然而无论如何,一旦格拉兹要对他下手,以拉斐尔的力量绝对是没办法抵抗的吧…… ——格拉兹那个混蛋……居然用拉斐尔来威胁自己。 更可恨的是不争气的自己软肋刚好就在那里…… 明明自己只是个废柴的人类,可是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自己要是撒手不管拉斐尔就死定了似的……真可恶! ……去求格拉兹放过他铁定没戏,更何况钟偐还没傻到去和一个刚刚差点手抖掐死自己的人谈判。 那么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去找修泽卡了,或许还有希望——至少身为同一品种,会稍微互相照顾一下的吧…… …… 颅内忽然袭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整个感官都被难以言喻的痛楚占据了,钟偐抱着头倒了下去—— 意识里除了痛,便只剩下了一片混沌——一如那天拉斐尔让自己看到骆家兄弟时候的那片浓雾白,可是这次的不能动弹,是因为剧痛麻木了神经。 白雾迅速地朝后退着,疾风般掠过自己身侧,远处哪一点朦胧的灰暗也逐渐逼近—— 最后浓雾逐渐散开了,眼前尚且不清晰的人影让钟偐呼吸一滞——银色的长发,血色的眸子……修泽卡?! 为什么自己忽然看到修泽卡了?!而且……还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这种……拉斐尔让自己尝试过的方式。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能够独立使用这个能力了?……还是说这项本事自己早已经修炼成功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嘲风在自己体内的能力残余导致的…… 疼痛让思考变得迟缓了许多,钟偐还来不及想更多,修泽卡就已经开口了—— 似乎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钟偐下意识要躲,对方却收回了视线,“你未免太过火了,格拉兹。” 格拉兹?!……开什么玩笑,钟偐完全可以确定方圆十米视线所及处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而且——修泽卡怎么会和格拉兹搞到一起?这两个人应该是互相敌对势不两立的才对…… “不过是稍微冲动了一点而已……我以为既然他已经能够驱动‘牢狱’,再施加一点外来刺激就应该就能够爆发更多力量……”然而声音明明就是格拉兹的,近到仿若就在耳侧,带动着钟偐心跳都快了起来,“……谁知道都快掐死了还一点反抗都没有……不过这至少说明了,钟偐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向嘲风索取力量……” “所以你开始针对拉斐尔?……你就这么肯定拉斐尔对于钟偐的重要性?”虽然修泽卡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冷,然而却几乎不带敌意,“对于嘲风,你就这么心急?” “……我倒是更加好奇为什么你会倒戈和我合作,”格拉兹在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了一声,“你应该恨他。” 殷红的眸子闪过一层寒光,“你知道我的想法。” “如果真是像我知道的那样,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根本奈何不了嘲风,无论他在谁的身体里。”尽管身侧没有格拉兹独有的那种压迫感,然而声音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修泽卡垂下眼眸,唇角苦涩地扬起,“可是也不妨一试,不是么?” 剧痛还没有完全褪去,缓缓地折磨着每一寸神经,视线又开始被薄雾笼罩,钟偐拼命坚持着却依然无法阻止四周的声音逐渐模糊…… ……一开始莫名其妙地几乎掐死自己,现在又要对拉斐尔下手……居然都只是为了刺激自己能够早点成为嘲风的傀儡么? 真特么悲剧……身为一个渺小的人类,不能够左右自己的生死已经是莫大的悲哀了,现在居然都不能作为自己而活着……真特么可笑! 格拉兹,你还真是够狠……居然……连修泽卡都能—— 强烈涌出的恨意混杂在痛楚中间,钟偐死死地攥紧拳——耳畔的对话还在继续,然而几乎全部变成了刺耳的嘈杂…… 已经是全然听不清了,拼命想睁开眼却也是连修泽卡的身影都看不清楚……只有颅内的剧痛,越来越清晰…… …… 格拉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我不会让你碰他的,你应该明白,就算拼尽你所有的力量也根本连我这关都过不了。” “你太高估自己了……如果拼上全力,我不一定会输给你。”一秒钟的迟疑,然而还是被对方捕捉到了。 于是格拉兹马上露出一幅胜券在握的表情,“可是也有人会舍不得让你来冒这个险,对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比你没有任何人协助要强……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个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人放弃一切?”似乎根本不在乎格拉兹的敌意,修泽卡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空地,难以察觉地皱起眉,“你明明知道,他只关心拉斐尔——” “你最好住口。”打断了修泽卡,格拉兹的脸色不出所料地沉了下去,“我不喜欢听到他的名字,尤其是和嘲风联系起来的时候。” “但是你明白钟偐和他的关系,只要他在干涉,把嘲风从炼狱释放的计划就根本无法实现。”似乎很满意于格拉兹的态度,赤色瞳孔里的气势减弱了不少。 ……沉默了半晌,格拉兹狠狠咬着牙,四周浓重的血腥味散发出来,“所以,我会先除掉他。” …… 眼前忽的被雾霾盖去了,令人窒息的空白之后,钟偐猛地清醒了过来—— ……又是熟悉的景色,温润的空气,喉咙被大量涌入的空气刺激得有些微疼,额角隐隐的疼痛昭示着方才不是在做梦…… 恍然察觉胸口有种类似烙铁灼伤的痛意,一把拽掉了胸前的链子,扯开衬衫才发现胸口已经被烧出了一大片暗红的印迹,正在一点一点地朝周围蔓延…… 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再朝着被扔在地上的石头看去时,已经只剩下一团青烟了。 ……麻痹竟然被修泽卡摆了一道——什么遏制灵魂恶化的石头,全是特么的放屁!……看着胸口的灼伤,钟偐真恨不得把那群说谎不打底稿的混蛋死神拖出去枪毙一万遍。 ——那混蛋居然还和格拉兹合作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居然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真是过分! 于是恍然间有了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像是独自一人处在大海中央的一片浮木上,一时间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无助,亦或是根本一直都在孤独着,没有依靠,更不会有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只能静静地等待远处若隐若现的潮水漫过来,淹没,吞噬…… ……胸口的烧伤还在不断继续,狰狞地朝四周扩散,吞噬着皮肉,钟偐捂住伤口只是咒骂了一句,然后就力气抽空地昏睡过去了。 …… 身侧一个人影逐渐由透明变得清晰……微微皱起眉,俯下身子抱起了钟偐。 ——手拂过的地方伤痕逐渐淡去消失,怀里的钟偐轻颤了一下,“……拉斐尔……” ……阳光般耀眼的金色头发,温暖如日出。 第三十八章:强大但却危险 醒来的时候钟偐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很认真地盖好了,还换上了睡衣。 艰难地坐起身扯开衣服一看,胸口的伤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只是隐隐的还有灼热的感觉,钟偐浑身酸痛地又仰在了床上,声音依然有些嘶哑,“你一直都在跟踪我么?” 门后的人迟疑片刻走了出来,“没有。” 钟偐自嘲般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有没有……其实我能感觉到的……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 拉斐尔坐着床沿上,是微笑的表情眉头却极不和谐地拧了起来,“对不起……” “……你的确没有一直跟着我——只要格拉兹出现,我就能感觉到某个存在从身边消失了,”侧过头静静地看着拉斐尔,钟偐不知道心里涌出来的是辛酸还是温存,“一开始我以为那是错觉……可是我差点忘了,你是死神,想隐藏自己很容易——” “格拉兹有我的驱逐印,我不能主动靠近他。”拉斐尔的目光只让钟偐读出来一种情绪——忧心忡忡,“钟偐,你已经烧毁了一颗地狱石了,最好克制使用他的力量……”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能感觉到你是用了他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把自己和嘲风混为一谈就很是不爽,尤其是拉斐尔,“真没情调,你应该说心有灵犀什么的。” 拉斐尔几乎被钟偐这句话噎了个半死,好久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可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算看不见,只要靠近你所在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听到拉斐尔说话,钟偐看着前方的视线失了焦,自语般喃喃,“不是像格拉兹和修泽卡那样,只能察觉到他们散发的气息……而是我能清楚地知道你在那里,你的一举一动……甚至你的表情,你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是一种熟悉到仿佛早就生长到肉里的感觉——是本就该归属于自己的东西——硬生生被抽离时候的痛楚,还有夺回时候那种溢满的温暖…… 分明就是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的一部分,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秒的心跳,都能真切而清晰地感觉到—— ……俨然是铭心刻骨的熟悉——那种几乎融化掉心脏的柔软,夹杂着某种和煦的画面延伸,然而忽然间色彩暗淡了下去,到处都是血的浓腥和厮杀,最后牵扯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嘲弄的笑容,被背叛的痛苦,绝望,不甘,恨意……阳光般刺眼的光芒闪过,然后有什么碎裂了,少年天空一般纯净的蓝色瞳孔忽然变得血一样鲜红—— 依然是涣散的目光,然而泪水忽然毫无知觉地从眼眶里涌出了,“拉斐尔……你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为什么……” “钟偐!不要再想了!”拉斐尔的一声大喝把钟偐猛地从越陷越深的混乱情绪中拉扯了出来,“……清醒一点……钟偐!” 眼泪依然还是止不住地流淌着,钟偐死死攥住了拉斐尔的袍子,痉挛一般从几乎淹没自己的情绪里挣扎着,“……拉斐尔,为什么……我忽然……不能控制自己了……好多情绪被强行灌进来了……我突然觉得很绝望,还有痛苦……这不是我自己的感觉拉斐尔!……好疼……” 紧紧地把钟偐拥在怀里,拉斐尔轻轻地一遍一遍重复着,“什么都别想,已经没事了……什么都别想……” …… 钟偐开始安静了下来,绷直的身体也逐渐放松,胸口仍是剧烈地起伏着,失焦的眼里满是痛苦,泪水还在缓缓地留着。 “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钟偐。”拉斐尔吻了吻钟偐被汗水濡湿的额头,“没有什么好绝望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 良久才松开了几乎被攥破的袍子,钟偐低低地喘息着,头抵在拉斐尔胸口,“是不是……嘲风已经开始控制我的情绪了是么?……先是我的力量我的意识……然后是我的记忆,现在……” “别多想,不会的……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听到“嘲风”的名字拉斐尔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本该毫无热度的身躯贴在钟偐身上竟然有一种额外的滚烫。 “你们死神还嘲笑人类喜欢自欺,”钟偐的肩微微耸动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是不是连那个石头也遏制不了我灵魂的腐化了?” 些微地避开了钟偐的目光,拉斐尔咬了咬牙,“钟偐,你听我说,只要你不再使用他的力量——” 说到一半的话被钟偐硬生生地打断了,“别说傻话了,现在用不用他的力量根本不是我能够操纵的事……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就算我拼命遏制,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力量不断地涌进我的身体……” 就这么被缓缓地侵蚀着被灌输着——果然是像格拉兹所说,用不了多久自己的灵魂就会被嘲风的意识完全挤走了吧…… 真可恶,居然就这么毫无抵抗也不能抵抗地让他们得逞……真特么不甘心。 那么平庸而且透明地活了快二十年,拉斐尔出现之后还以为自己的生命能够变得不那么无聊了,结果却沦落到成为别人的傀儡,连用自己身体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上天还真喜欢和人开玩笑…… …… …… “格拉兹和修泽卡似乎联手了……威胁我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们就会对你下手。”好不容易让不知道是外带的还是自身的负面情绪削弱了一些,钟偐忽然想起了目前面临的最大危机,“你能有办法躲过他们么?” “联手?!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修泽卡应该一心想杀死嘲风报仇才对,怎么会和格拉兹一起帮助他从炼狱里逃出来?”拉斐尔拧着眉思索片刻,低低咒骂了一句,“……格拉兹那个混蛋……一定又是给出了什么条件……” “修泽卡要杀嘲风报仇?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敌对而已……”难怪那天他说关于嘲风的事情不要问他和格拉兹,可想而知应该是掺杂了不少仇恨在里面,“……嘲风到底做了——” “还记得卡维诺么?”拉斐尔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了,“他原本是个很强大的死神,修泽卡是他的学生。” 当然记得那个能力跟大姨妈一样的货了——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变幼齿这么奇葩的设定简直是过目不忘啊!“诶?!……我还以为他和修泽卡是仆从关系……” ……他和修泽卡怎么可能会是师生关系,明显是卡维诺一直窝在修泽卡身后唯命是从偶尔卖个萌啊……有师父这么宠徒弟的么? 扫了一眼沉思到憋不住笑的钟偐,拉斐尔眉锁得更紧了,“三年前卡维诺试图阻止嘲风继续杀戮,结果被嘲风驱散了灵体……现在的这个卡维诺只是修泽卡勉强找回的一部分灵体构成的……因为灵体不完整所以才会偶尔变成幼年——应该也几乎没有死神的能力了。” 钟偐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这样一段叙述之后,基本上能够脑补出嘲风的形象了——和格拉兹一样血红的眼睛泛着寒光,狰狞的笑容,双手沾满了鲜血……然而却明明是钟偐自己的脸…… ——卧槽钟偐你在犯什么糊涂,实在脑补不出人家的长相直接就用自己的代替了么?!……不过倘若有一天真的成了嘲风的容器,应该也就是这幅惨烈的画面了——还真是特么的“身不由己”! 钟偐还在震惊于嘲风的心狠手辣,拉斐尔已经提出了更现实的问题,“我猜想修泽卡应该是想利用你的身体困住嘲风的能力,毕竟作为容器你会削弱他本来的力量,这样彻底除去嘲风就会变得容易很多……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他们会杀了你的。”如果不是气氛太过严肃钟偐真想一掌拍醒拉斐尔,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除非我能妥协。” “你不能妥协!”猛地喝住了钟偐,拉斐尔的神情让人感到刺骨的冷,“……格拉兹会杀我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连修泽卡也……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我不能让你为我深陷险境……”僵持了良久之后钟偐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声音压得很低,“拉斐尔……一旦我情况不对,就马上和修泽卡一起杀了我。” 轻易便看透了对方的想法,拉斐尔一把握住钟偐的肩膀,“不可能,你别想了。” “可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能保护你了不是么?”侧过头躲开了拉斐尔的直视,“我必须向嘲风索取力量,否则以你——” “如果你真是为了我,就不应该动这个念头,”松开了钟偐的肩膀,拉斐尔叹了口气,“一旦你拥有了嘲风的能力,就只会更危险。” “现在不是该说什么社会秩序安定和谐的时候了,”特么还要大义凛然到什么时候,为了你劳资都愿意自我牺牲了结果你特么还要舍己为人是吧……“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被格拉兹伤害。” 静静地看着钟偐有半晌,是一种深邃到有些让人害怕的目光,“你难道不明白么?如果你坚持这么做,最后杀了我的人不会是格拉兹,而是你。” 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拉斐尔,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真相”的钟偐脑子一瞬间有点绕不过弯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迟疑渐渐变成了然,拉“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把关于嘲风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拉斐尔顿了顿—— “……是我,亲手把嘲风推下炼狱的。” 第三十九章:是非难辨的纠葛 “亲手把嘲风推下炼狱的,是我。” …… 说不上非常惊愕,钟偐只是单纯的——不能理喻…… “怎么可能?你……”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挺和谐的不是么?……虽然当时钟偐意识已经模糊了身体也被夺走了,但是外面发生了些什么自己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以嘲风的性格,不要说像那样救拉斐尔了,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放过一个害自己到如斯境地的人吧——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嘲风还用自己的身体吻了拉斐尔一下——麻痹这事儿一定要找时间算清账…… 虽然单从拉斐尔这方来看似乎对嘲风没有什么很特殊的感情——无非是对嘲风令人发指的行为感到厌恶,还有一些恐惧……但是就凭这种了解程度,也足够下结论了—— ……所以自己才会一直以为两人应该是很久不见的挚友,最多是个立场不同最终分道扬镳了而已——结果居然是这种可怕的羁绊么? ——对于这种狗血的历史钟偐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果然对于后妈一般的老天来说什么奇葩而且狗血的未知都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 “原本他可以逃过裁决的,是我出卖了他……”拉斐尔苦笑着攥紧拳,抵在额头上,“我画了阵召唤了裁决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嘲风丑恶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即使知道了真相,钟偐竟然也只觉得一直背负着愧疚生活的拉斐尔十分可怜,“那不是你的错,拉斐尔……是他应该被裁决,是嘲风他咎由自取……这根本不能怪你。” “难道一直跟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杀戮的我就一点过错也没有?”拉斐尔一声嗤笑,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我没你想的那么大公无私,我背叛他只是为了逃脱责咎甚至只是为了报复——可是如果当初嘲风不出手,我早就死在街边了。” 钟偐的心跳一滞——那样无恶不作的嘲风居然救过拉斐尔的命——然而看着拉斐尔痛苦的样子,涌起的对嘲风的些微理解便差不多消失殆尽了,“即使他救过你,这也不代表你要帮他胡作非为逃脱裁决啊,这是他罪有应得……你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个愧疚。” “说不上愧疚……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的那些私欲……何况我欠了他太多。”果然人类的那些感情对于死神来说是太赘余的,甚至有些残忍——拉斐尔现在的样子让钟偐都有些痛苦……真是可怜,那么努力地隐藏所谓的“人类情感”,却还是逃不过为它所困…… “光是他救了我的命,就足够我偿还一辈子了……更何况他还给了我容身之所,甚至赋予我死神的力量,”拉斐尔皱起眉,瞳孔里的血色忽然浓郁到几乎溢出,“……可是我对他只有厌恶,而我竟然用了那么卑劣的手段……我不能原谅自己。” 钟偐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时的拉斐尔——血色的眸子里泛着寒光,殷红的血飞溅开来,凝成了长镰刀缠绕在手臂上,浑身裹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暴戾和冷酷——那根本就不是拉斐尔……是嘲风。 ——是嘲风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拉斐尔,强迫他活着,又或者说,是嘲风在用这种愧疚折磨着拉斐尔——让他永远逃不开自己的阴影,永远淹没在自己设计好的痛苦之中,越陷越深。 …… “你也累了……天还早,你再休息一下吧。”安静了良久,背负了这些残忍的人站起身来,掩上门离去了。 钟偐静静地看着拉斐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胸口依然是止不住的抽痛…… 一次背叛,却要用一辈子的悔恨谴责作代价——在一起这么久了,竟不知道拉斐尔是这样的痛苦而且屈辱地活着。 ……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拉斐尔笑得没心没肺的,灿烂到让人真的以为他就是那个叫拉斐尔的天使——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金色头发,湖水般澄澈的蓝眼睛……却不知道掀开用来伪装的这一切,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初见时的那个拉斐尔……竟然好像已经隔了自己很远——真的已经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了——就连回忆里也模糊成一片,只能看见拉斐尔皱着眉,目光似湖水深。 …… 实在是太疲惫了,捂着尚且隐隐作痛的心,不知不觉间竟是沉睡了过去…… …… 一双手抚上少年冰凉的额头,红瞳里难得没有了平日的凌厉,“想活下去么?” “想。”少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身体几乎已经完全透明。 “你的眼睛很漂亮……”对着少年伸出了手,“叫什么名字?” 少年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越发地朝着墙角瑟缩,“我不知道。” “那叫拉斐尔吧,天使的名字。”看着少年怯怯地搭上自己的手,唇角竟是微微地弯了起来。 “……你是谁?”手被对方紧紧握着,少年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清晰,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 伸手盖了自己的袍子在少年身上,“嘲风。” …… …… “拉斐尔!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格拉兹疯了一般冲向拉斐尔,被忽然出现的两个黑衣死神挡住了,“嘲风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不清楚么!……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混蛋!拉斐尔!我不会放过你的!” 弥漫的浓郁血腥让黑衣死神也皱了皱眉,声音是机械式的冷漠,“格拉兹,如果你不想也被关进炼狱,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 格拉兹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拉斐尔,良久咒骂了一声,松开了手。 ……拉斐尔静静地跪在地上,看着满地斑驳的血迹,蜿蜒着灼伤了眼。 不远处的嘲风被厚重的铁链环着,勾着头被吊在半空中,满身箍出青紫的伤痕,鲜红的血沿着冰冷的铁链淌下…… 垂着头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嘲风抬眼看着拉斐尔—— 妖异的红瞳,标志着死神能力的颜色,泠然如寒铁,镌着绝望和嘲弄。 拉斐尔湛蓝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抹诡异的血色。 嘲风裹着铁链的身体逐渐透明,消散,最终湮没在一片哀嚎和痛哭之中…… 地狱般的喧闹…… …… 后背忽然被什么轻触了一下,一个声音隔了很远传过来,“觉得熟悉么?” “谁?!……谁在那里?”钟偐警觉地回头,身后却是一片浓墨的黑…… 没有人回应,除了无涯的黑暗——面前依然是涌动着未知恐惧的黑暗,让人心悸。 “嘲风?”钟偐屏住了呼吸朝着前走去,“是嘲风对不对?……你来干什么?” ……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不成人形的黑烟一般。声音冷淡而且沙哑,“应该是我问你……钟偐,你让我来干什么?” “……这里是幻境?还是梦?”没有格拉兹那样的沉重压迫感,自然到仿佛面前空无一物——即使只是一部分灵体溢出,强大如嘲风,也应该有着很重的压迫感才对…… “你当然感觉不到我,”对方的身形逐渐显现出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声音也不似揣测中的冷冽,“就像你也根本无法感觉到自己一样。” ……最可怕的毒,都是无色无味的,越是无形的伤害,就越是深……越是追不到任何踪迹,就越可怕…… ——安静地,悄无声息地,撕碎一切…… “为什么是我?”钟偐咬牙克制住扯住对方找死的冲动,粗喘着质问,“你有那么多的人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是我?” “你所想要答案是什么?”不知是自己在靠近还是对方在逼近,嘲风的样子逐渐清晰起来,“你明明知道,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原因——因为你是你,其他人都不能替代。”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拉斐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什么折磨他。”钟偐逐渐平静下去,收敛了那些可笑的对命运的不甘心,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 和想象中一样的狰狞的脸——似乎不过是盖上了一张可怕的金属质面具,血色的眸子隔着面具散播着寒冷的杀意…… “因为我爱他。我要让他一辈子记住我……哪怕痛苦,也只能为了我痛苦——我要让他永远活在对我的歉疚里,哪怕会变成恨……恨是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么?”冰冷的声音,却被糅杂进了奇怪的情绪,让人不寒而栗,“我要剥夺他的一切——他的思维他的情绪他的自由甚至没有我的允许他都不能死去……” 钟偐难以置信地盯着嘲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救他,你给他死神的力量,甚至你还预料到了他会背叛你——这一切都是你是故意的,你要让他愧疚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你根本就只是禁锢了他的生命你根本没资格说爱!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一种残忍的占有!” “我宁愿用这种方式永远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好过某些此一时彼一时的东西,”嘲风冷笑了一声,“只有可怜的人类才会天真地相信爱是永恒的——因为你们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到都无法理解什么是永恒。” “嘲风……你这个疯子!”钟偐再也遏制不住情绪,冲上去钳住了嘲风的衣领,却不料失手碰落了面具—— 狰狞的面具“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钟偐愣住了,手僵在半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面前扬着冷笑的人,赫然就是自己…… “钟偐”诡异地微笑着,血一般殷红的瞳孔看着自己,“钟偐,你也爱他的,你能理解我,不是么?” 第四十章:小正太要萌死人 “钟偐,你也爱他,你能理解我的,不是么?”是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挑出嘲弄的弧度。 ——第一次通过这个角度看到自己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撇开诡异不谈,简直违和到了极致。 “为了所爱的东西不择手段,”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钟偐的头忽然开始剧痛,“……换做是你,也会这样的,不是么?” …… 裹了一身冷汗猛地醒来,耳边依然回荡着嘲风那句话,带着诡异的魅惑,略微沙哑的声线妖冶一如红瞳—— ——理解你妹!换泥煤!你特么才是东西!真是一个疯子!……只有神经兮兮的死神才会有那种疯狂而且变态的念头吧……钟偐咒骂着,身子一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刺眼的阳光昭示着现在至少已经九点半了,第一节课是彻底赶不上了——真是的……自从拉斐尔那家伙出现之后,自己翘的课就多到无力吐槽了…… 不过以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根本没办法上课吧——内外各种因素都在不不停地干扰——才不想课上到一半又有少年被“夺命之吻”或者忽然冒出满身是眼睛的怪物大开杀戮什么的…… …… “钟偐,你也爱他的……”为什么从嘲风口中听到这句话,就克制不住想冲上去狠揍对方一顿——什么叫“也”?你特么知道什么是爱么?而且居然这样草率地得出自己“爱拉斐尔”的结论,未免太可笑了吧…… 无非是和当了拉斐尔不知道多少年的基友,再加上有几次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才没有!只是附身而已!……居然就这么成竹在胸地下这种论断……好像真的有那么了解自己似的…… 真是让人很不甘心的讨厌! …… ——就算真的爱上了,那又能怎么样?死神都是一群没有“人类感情”还不相信爱的冰冷怪胎。 …… “拉斐尔?”坐起来懒洋洋地叫了一声,结果得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寂静而已。 果然都到了这个点了拉斐尔铁定已经出门了——还真是让人不省心……明明都已经警告他会有危险了居然这样我行我素…… ……就算要一个人行动至少也该留下点行踪或者报个平安好让人不那么担心啊! ——不过好像就算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根本帮不上一点忙似的……再说如果格拉兹给出了那种条件,要下手之前肯定会先来找自己的吧…… 再说拉斐尔也不傻,一定能找到方法逃脱的……虽然依他的性格偶尔也会去送死…… …… 次奥钟偐你也就别瞎操心了,就算去找他也是瞎添乱——可是就这样坐着也不太好吧…… 连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这一番纠结的心里斗争之后,到底是安慰了自己拉斐尔不会有事,还是让自己更加担忧了。 …… 柜子里苹果已经开始烂掉了——钟偐皱了皱眉……拉斐尔那家伙,不会不分好坏的全给吃了吧……目测还都是没洗的……死神的生活能力残障程度还真是令人发指—— ——不对……等等!那个是什么?!我勒个去不会吧…… 钟偐拿起餐桌边的玻璃碗,目瞪口呆—— ……这明明就是吃剩下一半的水果沙拉啊!!里面还全部只有苹果闭着眼睛就知道是谁干的啊!! 这进化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钟偐看着架子上那瓶用得只剩一丁点的沙拉酱,翻了个白眼。 真不敢想象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这货都干了些什么…… 今天再去买点苹果吧——已经陪着拉斐尔一个多月餐后水果纯吃苹果了,家里有个苹果成瘾的家伙还真是闹心! 潦草地整理了一下柜子,留下一张字条,钟偐挎了书包就往学校赶。 棘手的事情多到都不愿意去想,心里倒是一刻都止不住的慌乱…… ——次奥!钟偐你到底在干什么啊!说不定这会儿格拉兹已经抓住拉斐尔严刑拷打百般虐待了结果你居然还在这里逍遥自在洒脱自如你是要逆天么…… “喂……同学你没事吧?”同桌对着某个走神走到“逍遥自在”的人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诶……” 被对方的一脸关切弄得有些尴尬,钟偐抱歉地笑了笑,“谢谢,我没事。” 很明显惨白着一张脸说我没事极其没有说服力,于是同桌越发地关切了,“其实这个课不重要的……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老师点名我给你答吧。” “谢谢你,真的不用……”钟偐实在是很努力才挤出了个不算苦逼的笑。 “哦。那你保重。”温柔善良的同桌忧心忡忡地看了最后一眼钟偐,然后念念不舍地回头继续投身于钻研课外杂志中去了。 豁出老命集中注意力听了一下讲,有点神经兮兮的教授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从讲相对论扯到神学了…… 果然研究物理的都是些难以理喻的人……不过比起扯哲学的高数老师要靠谱一些吧…… 说到神学——钟偐忽然很跳跃地想到像自己这样见了这么多死神还没死的人绝壁很少吧……虽然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跟死也没什么差别。 钟偐叹了口气,刚侧回身子想忧郁地瞟一眼窗外差点被吓了半死—— “你……你不是——”心率猛地一下蹿到了峰值,钟偐拼命忍着才没有惊叫出来,捂着胸口缓了半晌才僵硬地说出了“卡维诺”三个字…… “跟踪你这么久,终于找到机会了。”卧槽不用暴露你的不良癖好啦!——不过貌似卡维诺又是到了生理期,萌得让人不忍怪罪…… ——可是特么有必要都从窗户外爬进来么!而且这么嫩一张脸忽然出现在窗口你是要吓死爹啊!特么死神受的教育就是从窗口爬进来比从正门走要礼貌是吧! ……上次拉斐尔就差点激发自己的心脏病这次居然换个人还来一样的玩法……真特么防不胜防啊!长得再萌也是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有话出去说。”扫了一眼身边几乎不是在安睡就是在玩手机的人们,钟偐尽量用唇语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于是卡维诺从窗台上蹿了下来,跟在钟偐身后出去了。 ……好心的同桌望着钟偐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泪花,“不愧是学霸,病成那样了还撑到现在。” …… “你找我干什么?”钟偐一边背过人群掏出手机掩饰自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事实一边柔声质问卡维诺——对着这张脸完全下不了狠手啊混蛋。 卡维诺睁大了水汪汪的红眼睛看得钟偐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声音更是让钟偐鸡皮疙瘩满地凌乱,“是关于修泽卡的事情……顺便我想帮一下你。” 果然是年纪越小越傲娇么?而且你自己这幅样子怎么帮啊,打算用你的颜萌死对方么?……不过目前的情况也不太适合吐槽,于是钟偐勉强接受了现实,“有什么事你说吧……” 话音还没落就看到卡维诺炸着毛瞪着自己,那萌得一脸血肉模糊啊,“钟偐!你别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就算我变成了这样,想弄死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啦好啦,我错了对不起……”对于这种萌系攻势,钟偐只得投降,“我们先说修泽卡的事,好不好?” 难为修泽卡作为徒弟还得每个月这样哄着不仅长相低龄化就连智商也……钟偐快给我打住!脑补完整了到时候一定会被卡维诺一刀灭掉的…… 卡维诺的表情极其隐忍地变了一下,很明显这次也使用了读心……半晌后涨红着一张脸瞪着钟偐,“……对不起,我制止不了修泽卡。” “制止修泽卡?”怎么可能?钟偐挑眉看着卡维诺,“开什么玩笑……难道你不想杀嘲风报仇?” 神情诡异地看了一眼钟偐,卡维诺低头咬着唇良久,最后叹了口气,“我不想修泽卡执着于这个……何况他也根本没有能力杀嘲风。” “那你就这么放过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人?而且嘲风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你也知道……”简直是难以理喻的宽容好么!钟偐越发地觉得每个死神上辈子都是费解的八婆…… “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修泽卡去杀嘲风!”卡维诺在钟偐吐槽的空当已经自顾自地下了狠心,“我不管,你必须帮我!” ——拜托他哪儿是要杀嘲风他明明是要杀我啊混蛋!而且你担心他你去拖住他不就好了找我有个毛用啊!你特么是他师父啊!威严不行就算上去卖个萌耍个宝他敢不听你的……怎么说你也更应该担心的是我的小命好不好…… 反正不管想什么对方都知道,钟偐索性也不表示什么了,坐等卡维诺的脸色五颜六色地变化着。 也许是钟偐脑子的信息量过大,又或者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不太好说的画面,半晌卡维诺才清了清嗓子,“……修泽卡根本就不会听我的。” 脸上很明显地写着“自从变小之后徒弟就再也没听过话了好悲剧怎么说都不听吐艳怎么办~”还装什么深沉卧槽! “难道你觉得他会听我的?”钟偐真恨不得对面前这倒霉孩子言传身教了——拜托,现在自己只要在修泽卡面前表现得有一丁点异常就会被砍死的好吧…… 某小正太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彻悟般点了下头,就在钟偐要长吁一口气的时候,卡维诺说出了一句让人差点噎死的话,“我……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让修泽卡去送死。” …… 卧槽什么神逻辑,不让你家修泽卡送死就舍得让劳资去送死是不是!劳资还是妈生的爹养的还手无缚鸡之力呢……凭什么就宝贝你家修泽卡啊魂淡! 越想越气愤看着面前这张无公害正太脸就只想一拳砸过去,差点遏制不住愤怒的时候卡维诺总算说了句人话,“怎么会这样……嘲风的能力……你居然一点都没有了?!” 很明显地是在分散仇恨转移话题,然而钟偐还是吃了一惊,“诶?!真的没有了?!我还以为是……” “这不可能!怎么会……不行,我要带你去找嘲风。”卡维诺的表情忽然变成异常诡异的严肃,实在和这张幼脸十分地不搭,可是钟偐也没有精力吐槽了……“闭眼。” 闭什么眼你要眼保健操么?然而立即钟偐就明白了—— 一般听到这话的同时,就已经绝对拦不住一个奇葩超音速地离去了,于是钟偐只能欲哭无泪地任由自己被一个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的正太拎到半空中,一边享受着不知被拽到了哪个时空里的快意,一边安抚自己被这群不得好死的死神折磨到脆弱不堪的神经—— ……然后卡维诺忽然停了下来,拽着钟偐一个急刹。 而钟偐也只能在身体平衡下来之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拦住去路的人——没错,是人类……不对,应该是曾经是人类……不对,应该是曾经是人类后来不是了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 ——这是什么神设定卧槽!怎么可能是这货!这绝对是个买通了导演才会在这时候出场的人物啊卧槽! “是你在跟踪钟偐?”卡维诺紧紧攥着钟偐的衣角,声音倒是没有什么气势,但是敌意已经很明显了,“……是格拉兹让你做的?” 对方礼貌地笑了一下,“你不必知道是谁派我来的,让钟偐过来就行。” …… 第四十一章:你才是真的嘲风 “是你在跟踪钟偐?”卡维诺紧紧攥着钟偐的衣角,眼里满是敌意,“格拉兹派来的?” 扫了一眼毫无威慑力的卡维诺,对方轻笑了一下,“你不必知道是谁派我来的,让钟偐过来就行。” …… “你想得美!”卡维诺瞪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不速之客,“我不会把钟偐交给你们的。” 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震惊不已的钟偐暂时还无力脑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远处颇为熟悉的人脸上却露出陌生到可怕的表情,“我似乎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 卡维诺皱起眉,警惕地拦在钟偐身前,不妨钟偐却抢先冲了出去,完全状态外地惊呼出声,“真的是你!骆青钰!……怎么可能……你不是应该——死了么?” 明明是自己亲眼看到那个已经残缺的灵魂逐渐透明掉的……还有那个骆青桐根本看不见的吻,还有漫天的像是萤火虫的亮点…… ——可是现在这个应该早就变成了星星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了啊! 说不上是毛骨悚然,只是似乎混杂了太多非现实的东西,稍微有点难以接受……不,根本是完全不能接受才对…… 骆青钰脸上浮着难以捉摸的笑,混着身侧的低压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是啊……钟偐,好久不见。” 一种生疏而且危险的感觉,目光里隐隐透着一股阴冷——怎么看也不是当初那个固执地要守在哥哥身边的骆青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已经魂飞魄散的人竟然又完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而且完全就是另外一个被扭曲了的性格——是被什么可怕的事情洗脑了么?……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你不是骆青钰!”看着骆青钰微微泛红的瞳孔,钟偐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变成青钰的样子?……骆青桐——难道你对骆青桐下手了?!” “你是糊涂了么?……我怎么可能伤害哥哥呢?”骆青钰缓缓逼近,依然是冰冷的气息,然而神情有难以察觉的一瞬柔和,“我可是很珍惜和哥哥在一起的机会呢……难道……我能够重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不为我高兴?” 钟偐目瞪口呆地被卡维诺拽着,跌跌撞撞地退后,“……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我是亲眼看到的——” “钟偐,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几乎贴上了钟偐,骆青钰终于站住了,眼里有一闪而逝的血色,“既然嘲风能让拉斐尔成为死神,就能让我完整地站在你面前。” 钟偐依然是踉跄地退着,背上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回头一看,身后的街道竟然被折射着扭曲了,如隔了一层水幕,漾动着奇怪的波纹。 “果然是嘲风常用的伎俩。”卡维诺冷笑一声——这张可爱到不行的脸装严肃的激萌折腾着尚未从惊愕中恢复的钟偐,“不过……你以为凭这样就能够堵住我?” 卡维诺只一抬手便穿透了那面不知由什么材质构成的“墙”,轻一握拳,整个涌动着的屏障就都碎裂开来—— 骆青钰站在一片雨点般的碎片中皱了皱眉,咬牙自身侧抽出一把匕首划上手腕——钟偐非常熟悉的动作,基本能够预料到再过几秒,骆青钰就会有一把姨妈色的武器了——然而镰刀的形状尚未完整,卡维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骆青钰身后,制住了还在淌血的手腕。 血液稀疏地从指缝溢出来,骆青钰冷冷地回头看着忽然开启了成人模式的卡维诺。 ——火焰般耀眼的红发细碎地搭在额上,明亮的圆眼睛变得狭长,轮廓也成熟了许多——不得不说也变帅了…… ……轻舔掉指尖的血,目光如锋芒,卡维诺冷哼一声松开了骆青钰,“我说过的,凭你,再过多少年也根本奈何不了我。” 勾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渐渐愈合的伤口,骆青钰脸上的惊愕逐渐变成了一种怪异的微笑—— ——“可是我并不需要奈何你,我只要带走钟偐。” 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卡维诺回头朝着钟偐在的地方看过去,却早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地上某个似乎早已绘制好的诡异阵法…… “居然……什么时候……”卡维诺咬着牙,扼住了骆青钰的脖子。 轻易拍开了卡维诺颤抖着的手,“当然是在,你没有注意的时候……形态还不稳定的话,最好不要使用力量哦。” “混蛋!”狠狠咒骂了一句,卡维诺手心猛地升腾起一团蓝色的烈焰,剧烈燃烧着迅速蹿升,藤蔓一般缠绕上手臂,火焰的炙烤瞬间撕裂了衣袖,“钟偐被你传送到哪儿了?” 侧身闪过了来势汹汹的卡维诺,炽热的火焰从脸侧扫过,烫得骆青钰一皱眉,“放心好了,只要他对嘲风还有一点价值,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反正你也是带钟偐去见他的,不是么?……别怪我拦住你。嘲风不想见到你,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手心的火焰逐渐小了下去,四周灼热的空气也似乎骤然冷却掉了,卡维诺盯着骆青钰手腕上的那道浅浅的伤痕,皱了皱眉,“嘲风还真是善待你……知道被他救一命有多难得么?” 骆青钰冷笑一声,手一挥,地上的阵法便逐渐隐去了,“嘲风只是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情……倒是真正让人弄不懂的,是你们这些所谓正义的死神。” “我并不反对他的我行我素,只是他需要明白——一个东西只要存在,就必然有价值。”卡维诺攥紧了拳,无奈身体已经开始逐渐蜕化,咬牙良久也只得转身走开。 …… …… 如果非要钟偐描述下这一分钟内发生了什么,那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了——本来面前两个非人类还在蓄势待发地准备战斗,自己就莫名其妙掉入了一个忽然出现的深井里了…… 伴随着诡异的红色光芒,似乎沉到了地底——然后就是几乎长达一个世纪的各种折磨——说不清什么感觉,大概就是那种被横着扯再竖着扯再被各种推挤拉伸的痛苦感觉……整个人像是面团一样被揉捏着—— 之后就到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黑到像是失去了视觉。 莫名的安静不免让人心虚。 周围埋葬着不知名的危险,钟偐虽然很想像那种狗血穿越剧或者国产恐怖片一样惊惶地大喊“这是哪儿!我到底在哪里!”但是了自己的处境只能是安静着摸索着…… ……不知何处传来细碎的呼吸声,模糊地拨动着钟偐的心跳,警觉地看向四周,却还是死寂一般的黑。 “谁在那里?”再也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钟偐朝着微弱呼吸声传来的方向喊了一声。 四周的宁静像是被石子击中的湖面,裂痕里忽然涌出来一阵可怕的喧闹—— 一种钟偐很熟悉的嘈杂——怒喝痛哭嘶吼悲鸣惨叫狂啸,夹杂着水的沸腾和火的炸裂……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混响…… 然而再嘈杂也掩盖不了背后的一声轻笑,“也难怪你会察觉不到我……想不到过了这么久,拉斐尔还是那么天真。” “你是谁?……是嘲风对不对?”钟偐转过身去,胸口似乎忽染撞上了什么,一阵钻心的剧痛—— 视线忽然清明起来,忽然射入的光线肆意灼烧着眼睛。 ——眼前是一个奄奄一息而且……鲜血淋漓的人,被锁链裹住悬挂在半空中,厚重的铁链深深嵌入青紫的皮肤里——甚至还有手指粗细的铁链从皮肉里穿出来…… 黑色的长发及地,蜿蜒如一地乌黑长蛇游走,透过散乱的发,却是空洞到毫无光泽的眸子,嘴唇鲜红却干枯—— 赤裸的胸口被一把形状怪异的刃贯穿了,诡异的黑色沿着血管延伸,在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攒动。 “想象不到我竟然是这样子的吧,钟偐?”铁链上的人微微仰起脸,染着污浊,却依然可见眉目细致如画——是一种任何脏污也难以掩盖的精致。 钟偐不知为何竟然是松了口气——好歹不像梦里一样,面具掉落了露出的居然是自己的脸…… “你这次又要干什么?”自知这样和嘲风本体当面交锋是绝对不存在任何胜算的,钟偐谨慎而又幼稚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我们不久前才见过面。” “是么?”对方依然是不动声色,然而话里短暂的停顿让钟偐有些生疑,“……你比计划中恢复的还要慢,拉斐尔还真是碍事。” 似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拉扯着,钟偐已经是动弹不得,然而口头上依然不甘示弱,“真是对不起,破坏了你逃狱的春秋大梦了。” “比起讽刺我,不如先担心一下拉斐尔吧,”低沉而且缓慢的声音,柔和到让钟偐隐约生出一种不安,“封印你体内已经觉醒的力量应该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要是在这个时候落到了格拉兹手里,你应该知道后果。” 还是那种诡异的违和感,越发的清晰浓郁,钟偐的手心开始冒汗,“嘲风……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比我更担心拉斐尔。” “以你的了解?”对方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红瞳里竟然满是愤恨,“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有的人全都不了解,他们都以为我是嘲风,其实……你才是。” 来不及仔细去想对方的话,钟偐只觉得头部一阵重击般的剧痛—— 忽然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木偶一般被某种奇怪的力量牵引着,身子不自觉地竟是朝着嘲风靠过去了。 “钟偐,解开我。”嘲风的话魔咒一般缚着钟偐,侵蚀着脑内逐渐模糊的意识,啃噬着残存的理智…… …… “钟偐……过来,解开锁链……只有你……才能亲手帮我解开……”一字一句如利刃钻入脑海,翻搅着烙印下去,挥之不去——钟偐妄图挣扎,手却已经搭在了嘲风赤裸的胸口,五指覆上了那把贯穿心脏的利刃…… 并没有使力,钉在嘲风胸口的刀锋居然随着钟偐的手慢慢挪了出来,似乎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就会意料中听到一声掉落的脆响……然后—— “钟偐!快住手!”猛地一声呼喊将钟偐唤了回来,下意识朝着喊声的方向看了过去—— 来人喘着粗气,浑身都是不堪入目的伤痕,深深浅浅,渔网一般密布着,半干涸的血迹糊在破烂不堪的袍子上…… …… 第四十二章:这是你欠我的 “钟偐!快住手!”一声明显虚弱不堪的嘶吼将钟偐唤了回来,下意识朝着喊声的方向看过去—— 浑身都是不堪入目的伤痕,网一般交错着,半干涸的血迹糊在破烂不堪的袍子上…… …… “格拉兹!”钟偐猛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太过靠近以至于贴上了嘲风胸口,下意识地要退后,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不知何时紧紧缠绕着嘲风的锁链断裂开了,裹着瘀痕和血痂的手缓缓缠绕上钟偐的指间,“……格拉兹,你还是那么让人生厌。” 很轻易地将钟偐拽得贴紧自己,嘲风自散乱的长发中仰起头来,脸上是妖冶到让钟偐有些恍惚的微笑…… 不仅是那种水墨丹青般的美和醉人,而是夹杂了一种痛苦的柔和……更像是受尽了折磨后的无力屈服。 ——几乎是发生在一眨眼间的事情,猝不及防,也根本激不起任何防备——钟偐就那么不可自拔地沉溺,而嘲风就那么柔软地笑着—— 然后猛地把钟偐的掌心按在了胸口的利刃上—— 穿透皮肉的声响过后有一瞬间的死寂,然后剧烈的痛楚几乎撕碎钟偐的所有意识——整个手心都被刀刃贯穿了,鲜血温暖地涌出来,溅在嘲风赤裸的胸口上。 嘲风依然是微笑着,按住钟偐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刀锋慢慢地从钟偐手背上钻出,尚未完全拔出的利刃也慢慢陷回嘲风的胸口…… 刀刃上密布的倒钩一寸一寸地刮过手心的皮肉甚至是骨头,带动钟偐身体一阵战栗——嘲风却似乎丝毫不在乎刀刃正缓缓反推回自己身体,苍白的脸上笑容越发猖獗…… 再也按捺不住剧痛,钟偐几乎是声嘶力竭地痛呼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了嘲风,抽回了手—— 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倒下去,钟偐看到嘲风脸上妖娆而且惨白的笑,眼角有一闪而逝的泪。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这是你欠我的,钟偐。” …… ……头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剧痛麻木了所有意识,就连视线也逐渐模糊…… 朦胧中看见嘲风冷笑着扯断了桎梏的铁链,缓缓从胸口抽出利刃,抛到躺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自己身侧—— 叮铃地一声清脆,刀刃上的血温热地溅在钟偐脸上…… 黑色长发柔和地倾泻,长时间被悬吊着让嘲风的步伐有些虚浮摇晃,然而却有一种扭曲之外的凄美。 身上的伤痕和污浊已经消失殆尽了,本就趋于完美的躯体此时更是耀眼,静静地散发着一种清冷而且遥远的无暇,甚至是……一种让人不忍触碰的纯净。 钟偐就那么痴痴地望着——在冷冷俯视自己的嘲风渐渐逼近,掌心原本难以忍受的剧痛也似乎消散了一般—— 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击中了脑海,涌出一连串杂乱无章的画面,翻搅起一阵侵蚀胸口的酸疼。 “离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快让我过去!……”不远处的格拉兹疯了一般猛地敲打着面前的空气,血的印迹烙在了明明应什么都没有的半空,“你疯了!离睚!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你不能这样对他!离睚——” 只是斜睨了一眼还在虚弱地拍打着“空气”的格拉兹,嘲风毫不理会地勾下身子—— ——钟偐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里可以涵盖多少情绪,只知道嘲风此刻的视线,比任何的锋芒都要尖锐。 怨恨,愤怒,凄苦,讥讽,怜悯——所有的感情都在漫长的时间里发酵了……最后嘲风只是轻轻弯起了嘴角,“难道忘记一了百了么?……你根本不明白我有多恨你——嘲风,所有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放开他!离睚!别忘了你的承诺——”格拉兹还在做毫无意义的挣扎,双手使劲敲击着空气……嘲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于是格拉兹猛地扑了个空,重重跌倒在地。 “省省吧,格拉兹……何必这样去保护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人?”嘲风身子摇晃着转身走向格拉兹,赤裸的双脚踩住格拉兹因为痛楚而惨白的脸,“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是你替他在这里关上几百年?……你知道炼狱的滋味么?你知道……什么叫做绝望么?” 格拉兹咬着牙,脸因为重压而紧紧贴在地上,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离睚……你明明承诺过的,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嘲风……你怎么可以——” 嘲风吃吃地笑了起来,躬下身轻抚着格拉兹淌血的唇,“这么漫长的时间,足够让我想通,自己当初有多傻……执迷不悟地只有你一人而已,格拉兹。” “离睚,你疯了……你不能离开这里!”格拉兹挣扎着,却完全动弹不了,“离睚——我求你……你不能……” 松开了格拉兹,嘲风回头看了一眼空中悬挂的半截铁链,一声冷笑,“这种地方,还真是让人怀念……” ——地上的钟偐已经失去了全部意识,目光涣散地对着嘲风离开的方向——耳边还有格拉兹的叫喊,只是已经完全听不清是说的什么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不断纠缠着撕扯着,不断地躁动着像是要捅穿某个真实……某个……可怕到不愿提起的真实…… 离睚……离睚…… 嘲风。 …… “哥哥果然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人了!”雀跃的少年挑起来搂住了面前长袍及地红瞳似血的人,“哥哥教我!这个我想学!” “上次教的还没学会吧。”轻轻挽起少年的长发,指尖滑过细腻精致的眉目,“离睚,别贪心。” “有什么不可以,我也想变得像哥哥一样厉害啊……”少年嘟起嘴,不满地拽着面前人的袍子,“哥哥太小气了,都不肯告诉离睚……以后离睚要是被人欺负了——” “怎么可能。”看不到表情,然而举手投足里都盈满了温柔,“离睚很厉害,没有人可以欺负离睚。” “嗯!”刚刚还一脸阴霾的少年马上恢复了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睛如澄澈而且纯净,“有哥哥保护离睚就好了……离睚也懒得学那么多……” 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人能保护你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会离开。” “胡说,哥哥不可能不要离睚的!”少年闻言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头深深埋进对方胸口,“不管出什么事,离睚都要一辈子缠着哥哥……” …… …… “……离睚真是没用,只能永远跟着哥哥……什么都做不好……”少年甩掉了手中的刀,漂亮的暗红色刀刃瞬间化成了血水。 俯下身去,指尖刚触碰到那一滩殷红,血水便再次凝成了一把漂亮的镰刀,“不必太强求自己。” “不行!凭什么哥哥可以我却不可以!……”狠狠地夺过镰刀摔成两截,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为什么就我不行……偶尔也会想要帮一下哥哥……哪怕是帮到一点点……” ……偶尔也会想要不那么碍事不那么懦弱,偶尔也想要去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偶尔也想站到哥哥身前,偶尔也会想要像这样保护哥哥…… 原以为少年会像往常一样扑到自己怀中,却不想却只是站在远处强咽着眼泪,于是嗤笑了一声,“离睚,你也不小了,别总是让我操心。” “可是我偶尔也会想要替代哥哥啊!……哪怕一次——只是想着要成为哥哥的替身就好了……”不再是记忆里的清澈眼神,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太多尘世的情愫…… 也滋长了太多可怕的念想……像是压抑在石板之下的种子,寻找着缝隙,然后扭曲地发芽…… …… …… “离睚,这件事不用你出手。”裹着长袍的身影冷漠地走开,却被猛地扯住了—— 少年脸上满是不甘,“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做好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哥——” “离睚,回去。”依然是冷漠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可是……”少年嗫嚅着,最后愤恨地甩开手,不料对方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反应,竟是头也不回地走开……少年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吼,“明明我可以做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交给格拉兹!……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你不是说过我是独一无二的么……对你来说,现在的我难道连那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么!……嘲风!” 忽然站住了,回头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长到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你不是拿来利用的,格拉兹也不是。” 少年也怔住了,惊恐地看着对方眼里弥漫开血般腥浓的杀意,“……对不起,哥哥……” 目光又渐渐地柔和了下去,指尖抚上了还在轻颤的少年的脸颊,“……离睚,别忘了……死神是不会有任何感情的。” …… 死寂一般的沉默。 少年的双肩忽然变成了剧烈的抖动,埋下的头也抬了起来,“嘲风……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不会有那些感情……这不过是你用逃避我的借口吧……” 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慌张,“够了,离睚,你回去……不要试图惹怒我。” “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少年声嘶力竭地吼着,眼泪顺着精致的脸颊滑落,“凭什么你可以爱拉斐尔我就不能爱你!哥,我是真的——” ——被强作冷静的喝住了,“住口!” “……嘲风!……有些东西,即使再厚的面具也根本遮盖不了!”猛地掀落了对方脸上扣着的狰狞面具,少年还满是泪水的脸上忽然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想要掩盖你的什么表情?……你告诉我啊?!如果死神没有你所谓的那些感情,你又是在拼命地掩饰什么!” ……面具轰然坠落,摔断成两截——钟偐惊恐的眼里,满是泪水…… 第四十三章:真相如一把利刃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苦苦追寻的真实,到最后只却是一个完美的谎言…… ——一个为你量身定制的谎言。 猛然发现原来自己所笃信的那个世界,竟然早就被噬空了,剩下一个华美的摇摇欲坠的壳——没有人会知道这么美丽却虚空的东西,其实只需要再轻轻一碰,就会整个猝然间坍塌陨落。 ……失去全部。 竟是从一开始就被注定好了所有的发展,自己的每一步,都只能按照预定的轨迹落下——一出早就铺设好的独幕剧,所有人都在一旁冷漠地扮演着自己,只有你一个人在真真切切地悲欢离合——不知道剧本的只有你而已…… ——一路都铺满了谎言编织成的花环,有着让人迷乱的耀眼,然而路的尽头,却是真实堆砌的坟墓…… …… 开什么玩笑……哪会有什么美丽的陷阱……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浇满狗血的悲剧——一个把自己虐得体无完肤的棋局。 ……从拉斐尔的出现开始,你就应该有一辈子都会痛苦挣扎的觉悟了才是…… 这可以是很好的结局不是么?——我断送你的一切,然后由你来亲手埋葬我。 两不相欠,也永远记得彼此……刻骨铭心地记得——把那种深入骨髓的痛,镌刻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 迄今的所有都像是一场噩梦,熬到梦醒却是更残酷的现实…… …… 梦里是无边际的血泊,平静如镜,涨潮一般缓缓漫过脚背,滚烫而粘稠,沥青一般灼过皮肤。 血泊上倒映的是一张戴着狰狞面具的脸。 钟偐双手颤抖着想要揭下来,却粘连着像是已经嵌进了皮肉里。 ……身上的黑衣在鲜红的血泊里显得格外诡异——身体完全不能动弹,低下头却看到胸口已经被贯穿了…… 是那个熟悉的血色镰刀,甚至镰刀上还有熟悉的血液热度——直直扎在胸口的位置…… 钟偐恍然地笑起来,缓缓转过身去—— …… 静谧如湖水的眼睛,美到让人沉溺……阳光般耀眼的金发上却沾满了血的浓腥…… “嘲风,这都是你欠我的。” …… …… 醒来是一个如此漫长的过程,身体的每一处的疼痛都被唤醒了,尖锐地提示着你生命是种多么无聊的东西…… “钟偐,你醒了。”仓皇地起身,带着什么东西被碰落的声音——一连串细小的振动沿着地板蔓延开来…… ——好吵…… 钟偐微微侧过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压抑的灰白里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刺眼,让人不自觉地皱起眉。 一阵沉默冻结了本就尴尬到不行的气氛,半晌的欲言又止,格拉兹的声音略微有些恍惚,“你应该都知道了,我……” “滚。”尚且带着虚弱的嘶哑嗓音,却有一种不该属于钟偐的不怒自威,突兀到让人毛骨悚然。 骤然阴冷的气势让格拉兹猛地一怔,身子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钟偐,你……” “钟偐?……钟偐是谁?”一声冷笑,唇角一瞬间苦涩的弧度,涣散的瞳孔里没有任何光泽,“……你告诉我……钟偐是谁?钟偐他存在过么?” ——毫无意义的逼问,得到的也是预料中的沉默,却比任何的噪音都要来的刺耳。 “我到底算什么……格拉兹,钟偐到底算什么!”趋于声嘶力竭的沙哑,钟偐的身体难以克制的颤抖着,“……一定是哪里弄错了,钟偐怎么可能是嘲风!……这未免也太可笑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是嘲风……” 四周依然是刮伤心尖的沉默,讽刺般地寂静着,昭示着这个比谎言还要荒谬的真实。 用了最残忍可怕的默认。 ……第一次从格拉兹眼中看到敬畏的神色,映在那张桀骜的脸上显得分外尖锐,“对不起……嘲风大人,我不该……” “我让你滚。”忽然冷静下来的声音,却比歇斯底里来得更可怕,泪水悄无声息地淌下来,浸湿了钟偐的嗤笑,“我不想见到你,也永远不想再听到嘲风这个名字。” 格拉兹依然是无动于衷地站着,良久红瞳中溢出一丝笑意—— “放心好了,我不会再那样称呼你了。”格拉兹轻蔑地笑了起来,一股凌人的傲气让钟偐忍不住咬紧了牙,“你还是钟偐……嘲风根本不会这样懦弱地逃避现实。” …… ……嘲风根本不会懦弱…… 这就是为什么钟偐讨厌这个名字——嘲风……嘲风。 ——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存在,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彻底被抹杀掉…… 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嘲风一个人而已……钟偐的存在,比任何一种被无视透明都要可怕——钟偐,甚至连一个容器都算不上。 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从头到尾,都只是忘记了过去的嘲风在扮演钟偐而已……一个虚妄的角色,居然也能在虚妄地痛苦着……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永远都是钟偐。”已经不想再反驳什么了,钟偐苦笑,“从一开始就是。” …… …… 记忆依然大片空白,只是偶尔有一些零星的片段被拾起,然而零散地镶在脑内,唐突地像是并不属于自己…… 一种可悲的类似旁观者的感觉……就好像嘲风并不是自己一样——如果再有一点点的证据或者只是理由甚至是谎言,钟偐都愿意相信自己其实不过是被嘲风的能力影响着,才会那么了解发生在嘲风身上的事情…… ——就算记忆再怎么像真实再怎么身临其境,那也不过是被叫“嘲风”的那个人洗脑了而已,或者根本只是一场梦……总之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完好——每个人都在自己面前重复着一个无懈可击的谎言,然后那就成为被笃信的真实——然而再怎么完美地去伪装,幻境也终于还是会倒塌—— 于是钟偐就被逼到了这样残忍的境地,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成为牺牲品……现实依然是让人无法接受,然而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格拉兹,你明明早就知道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要编造那样的谎言,为什么非要害得自己那么痛苦,为什么那样硬生生地把自己逼到如今这个地步。 ……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嘲风大人。”格拉兹紧紧皱着眉,表情略有些隐忍,“越少的人知道真相,嘲风大人就越安全。” “所以你连本尊也要隐瞒?……格拉兹,你果然像传说中一样厉害,”因为突如其来的真相而麻木,钟偐忽然揶揄地笑起来,“……后来的事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让嘲风失忆,让离睚代替他关在炼狱里……我知道,嘲风根本不同意逃狱,对不对?……你以为这样做很完美——嘲风不知道真相,离睚出不了炼狱,只要你不说,就永远不会——” “住口!不是这样的!”格拉兹猛地将钟偐从床上拽了下来,被激怒的表情竟让钟偐隐隐有些得意,“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在这里乱说!……嘲风大人根本就不该被裁决!嘲风大人他根本没有错!” 直接被掀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向墙角,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着站起了来,钟偐仰在地上嘲弄般地嗤笑了一声,“难道你要告诉我错的是世界?……格拉兹,你的中二方向真奇怪。” 显然这样不屑的举动只是让对方更加暴走了而已,格拉兹咬着牙一拳揍了上去,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钟偐……不明白真相,就不要妄加猜测。” 很大的力道,钟偐结结实实地挨了,颧骨一阵绵延的钝痛——舔了舔唇角,并没有狗血剧情必备的咸腥味道,“……既然我是乱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 气氛更加生硬的僵持,不过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输掉会的是谁——再怎么张狂再怎么过分,钟偐也还是格拉兹的嘲风大人——不管多么不堪,也会是格拉兹的软肋。 真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你真的很恶心,钟偐……”格拉兹的声音被痛苦扭曲到有些失真,“懦弱,不堪一击,还自以为是……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钟偐!——如果你不是这么不堪,我根本不会那么执意地希望你回到嘲风的时候!” …… 震惊之下便是无言以对,钟偐难以置信地看着缓缓跪坐在地的格拉兹—— “我本来很希望嘲风大人能够忘记之前那些痛苦……只要他够好好生活不再受累,所有的一切本来都可以无所谓的……”瞳孔鲜红到让人有一种几乎溢出鲜血的错觉,疯狂的恨意吞噬下表情变得狰狞不堪,“可是你——钟偐你把这一切都弄乱了你知道么!为什么偏偏是你这样的?!……我永远不可能忍受嘲风大人像你这样卑贱地活着!这样软弱下去还不如——” 后面的话被钟偐猛地一拳给砸回去了——钟偐想到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侧脸,这一拳整个连本带利地砸上去了。 ……格拉兹并没有怔怔地看着钟偐,而是垂着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说我,更没有资格打我,”钟偐冷冷地看着还在痛苦中挣扎的格拉兹,“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格拉兹——是你害了离睚……嘲风也根本不需要你拯救——是你的天真害了所有人……还有,再卑贱的自由,也是会有人想要的。” 第四十四章:难以理清的狗血 “你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说我,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钟偐起身一拳对着格拉兹的脸颊砸了过去,“……格拉兹,是你的自作多情害了所有人。” 钟偐并没有手下留多少情,无奈对方是非人类,一拳下去还是岿然不动地站着—— 然而没有任何反应,钟偐等待的一拳回敬迟迟没来,甚至方才还盛的气焰也骤然浇灭了一般,格拉兹只是垂着头,唇角扬着一抹难以理喻的诡异微笑…… “还有……”冷冷地看着格拉兹的失常,钟偐胸口的剧烈起伏渐渐平静下来,“再卑贱的自由,也会有人想要。” ——从来都只和冰冷的尸体打交道,不曾过问人世冷暖,对生离死别也已经麻木,这样怎么可能知道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东西…… 永远被一些虚无的规章桎梏着,不能有任何感情,甚至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那样蔑视着弱小的人类,其实却比人类还要可怜…… “自由?”格拉兹忽的冷笑一声,目光空洞失焦,“那不过是——” “不过是弱小的人类才会需要的东西。”打断了格拉兹明显的嘴硬,钟偐第一次知道自己对死神这个物种能有如斯悲悯,“……好吧,随便你怎么说,我没工夫跟你探讨生命的意义,你所做的一切有多无聊你自己比我更清楚……只是请你离开这里。” 心里太乱,是那种明晰和洞察了一切之后的乱——就像是摔碎了封印着恶魔的镜子,虽然看到了真实,然而原本的平和也便荡然无存…… 要好好安静一下……妄想着能够稍微安静一会儿——只要撇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和荒谬的真实,只想作为真正的钟偐活着,哪怕片刻,便已足够。 …… “钟偐,如果我能早点发现你这么可爱,”格拉兹微扬起头看着钟偐,笑得有些绝望,“就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了。” 钟偐依然只是沉默着,侧过脸去,微微阖上眼。 “承认吧,钟偐,你就是嘲风……”对于钟偐明显的逐客视若无睹,格拉兹在窗口悠哉地徘徊着,“只要你认可嘲风的存在,替他活着,我可以让你永远离开你不喜欢的记忆。” …… …… 再次睁开眼,格拉兹已经离开了——窗户空荡荡地敞开着,帘子被微风轻轻掀起,外面傍晚的天空蓝得像深海。 ——却压抑得像是要把自己吞没,再逼迫到窒息…… …… ——嘲风是谁?钟偐又是谁? 是嘲风丢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变成了平庸卑劣的钟偐,还是一旦钟偐有了死神的能力就会变成不可一世的嘲风? 是嘲风原本就是一个优柔懦弱只会逃避的人,还是钟偐骨子里就有那种暴虐和嗜血? 是一个身体里有着两个不同的人格,还是一切根本就都是境遇的错——逼得嘲风不得不用冰冷的方式面对那个冰冷的世界,逼得钟偐不得不因为这些抉择而痛苦纠结…… …… 那么,爱着拉斐尔的,究竟又是谁? ——那种深入骨髓的温暖,到底只是因为嘲风么? …… 因为嘲风太爱拉斐尔,所以终于被这种情绪影响到甚至以为自己也…… 还是因为…… ——根本就是自己沦陷进去了……无论自己是谁有怎样的过去,或者说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会那样不知退路地爱上同一个人…… …… 当然最严肃的问题还是根本无法用嘲风的身份面对拉斐尔——不光是拉斐尔,还有修泽卡甚至那个幼齿卖萌正太……全都完全不能直视了…… ——那群被格拉兹蒙在鼓里的人,那群对嘲风抱着各种情绪的人,自己都不能像之前一样对待了。 赤裸裸的真相一摆出来,便注定再不能安心地躲在自己的世界做卑渺的钟偐了——嘲风这个名字,根本就已经是一道逃不掉的魔咒。 ……果然很糟心。 于是现在摆在钟偐面前的整个是一出难以理清的狗血剧—— 格拉兹崇拜嘲风离睚爱嘲风可是嘲风爱拉斐尔但拉斐尔不爱嘲风,最后作恶多端的嘲风被处决了要被关押在地狱五百年,于是崇拜着嘲风的格拉兹就利用了离睚的爱让他代替嘲风,害怕嘲风不同意所以洗刷掉了他所有记忆给了他一个新的生活,结果离睚受不住地狱的折磨明白了爱情的脆弱用尽计谋越狱了—— ——一切剧情本来都不该和钟偐有关系。 可是偏偏是钟偐的懦弱无能让格拉兹想让原本的嘲风回来,偏偏又是钟偐体内那些缓慢苏醒的能力带着拉斐尔找到了他,偏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钟偐陷入了这个布在骗局之中的骗局……又偏偏是钟偐,带着嘲风那一份闪烁不明的情愫,陷进了某个有着阳光般金色的漩涡…… 偏偏嘲风,恰好就是钟偐…… ……一个猝然不及的真相,模糊地露出了带着血迹的一截——只要再轻轻一拽,一切就会清晰却鲜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了——即使钟偐再怎么想要远离这一切,都已经是不可能了。 钟偐就是嘲风,那个拥有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力量的人,那个双手沾满了罪孽的人…… …… 风依然是安静的,窗外已经黑了,没有月亮,路灯光很暗,树影婆娑摇曳着有些阴森—— 本该是让人不安的风景,可此时在钟偐眼里却比什么还要安心。 ——安静,一直以来就是钟偐的避风穴,喧闹只会让人心慌意乱,让人迷失…… 原本可以一直安逸于这种平静的,如果拉斐尔不出现,如果嘲风没有那些纠葛,如果自己不是嘲风…… ——然而一切就是已经注定好了,不管怎样的如果都无法改变…… 只要钟偐是嘲风,就永远不可能逃出这个深渊。 …… 饿得厉害,肚子抗议下钟偐再不能继续在床上挺尸了,勉强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床单上留下了一片嫣红的血,手上的伤明显是被某个生活能力九级残障的死神胡乱包扎的——果然一个死神要进化到像拉斐尔那样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不起身还不知道掌心疼得这样厉害,猛地坐起更是疼得让钟偐咬牙呻吟,甚至隐约感觉到伤口在温热地淌血…… 看来格拉兹也伤得很重,竟然衰落到连自己伤口的血都止不了,不过伤的是爪子倒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好歹不用为狗命堪忧。 …… ……那个瞬间被刀刃贯穿的疼,还有刀锋上倒芒一寸寸刮着骨肉的剧痛,直到现在都似乎还没有远离自己的身体。 疼……却又不光是肉体的痛楚……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心痛。 牵扯出已经遗失的记忆里某个柔软的部分,然后拧碎。 手摁上离睚胸口,指尖那种诡异的触感雷殛一般袭来——明明应该是冰冷的肌肤,却能清晰感觉到灼热的心跳,明明应该只是尖锐刀刃的刺痛却能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柔…… 还有那双涵盖了太多情绪的眼睛,如毒药一般径直侵入。 ——是爱,还是恨,都那样深刻地随着痛楚蔓延,然后钻进骨髓里。 ……离睚……那个罂粟一样的男人,连冷笑都是那般妖冶—— 到底是一个多厉害的人,又到底在嘲风那里占了多重的地位,竟然如此跋扈,这样的不可一世,甚至有一种几乎超越嘲风的刺眼……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会有如斯锋芒,耀眼夺目,直逼人心…… ——又到底是多深的爱意,才会被酝酿成这样深的恨。 …… 现在这种半吊子状态真的很郁闷——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眉目,然而很多自己急切地想要知道的东西,却根本无从下手…… 所有这些半截子的真相都在拼命地勾引自己,明明是之前自己那样急切地想要摆脱的东西,现在却莫名地有些希望自己能够快点想起来,想早点理清那些纷乱的事实。 ——竟然……有那么一丁点希望自己能够进入到嘲风的世界,想要知道还是嘲风时候的自己,到底招惹了怎样的情愫,又到底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有怎样的渊源纠葛…… …… 结果难得自己能够想到这么透彻,到底还是事与愿违了,上天依然那么希望看到人蛋疼—— 不想的时候那些过往偏偏不受抑制地冒出来,想要知道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唤醒不了——这特么还真是事事不顺心。 ——脑子里太多问题连面都煮糊了……不过勉强还能吃,只是亲爱的面汤没有了而已…… 囫囵地吞了一碗素面,依然觉得不爽,于是翻了半天的储物柜,也就找到一个苹果。 ——好久没有管家里的事情了,居然连一点吃的都没剩下……玛德拉斐尔还真是个吃货,记得还是前几天买的一箱苹果啊…… …… 苹果坏了一块,只能削掉了继续啃——真不知道拉斐尔是看上了苹果的哪点好,吃苹果跟吸大麻似的,瘾还越来越大了。 这么吃下去也是要命啊!除了种苹果的谁能hold住一天十个苹果啊!……改天一定得让拉斐尔戒了,否则就自己这几个钱,还不被掏空了…… 拉斐尔来了才这么久,水果摊的老板都基本上认识自己了…… ——忽然心跳一阵剧烈,猝不及防的搏动让钟偐胸口收缩得有些疼——是一种根本无法抑制的慌乱。 痛苦地蜷起身子,钟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残缺不全的画面,模糊不轻可是足以拨乱神智。 ——“糟了!居然忘了拉斐尔……” 第四十五章:仇恨之下的对峙 心里一阵毫无来由的慌乱,突如其来地乱了心跳—— 一帧几乎全被鲜血模糊了的画面,依稀可以看见离睚浓黑的长发,水墨一般精致的面容被杀意削得锋利—— ……还有拉斐尔惨白的脸,瞳孔如唇角的血般殷红,夺目到晦暗了周围的一片狼藉…… 心骤然一沉,钟偐手心渗出了细汗,“遭了,居然忘了拉斐尔……” 只一味对格拉兹松了防备,竟然忘记离睚对拉斐尔也是恨之入骨——甚至比格拉兹还要深重吧,毕竟在炼狱里的那些年说到底也是拜拉斐尔所赐…… ——即使只是一闪而逝的画面,那幅样子的拉斐尔也足够让钟偐绷紧神经了,无论是真是假—— 咬牙低低咒骂了一声,钟偐扎紧了手上的纱布裹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 缠绕的纱布已经整个被血浸透,湿润黏腻的感觉十分恶心。 虽说算不上身负重伤,但是本就弱到不行的自己加上摊上这一只拖后腿的手——嘲风剩在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也完全不够…… 显然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冲到拉斐尔那里去,基本上也只是多一个送死的人而已吧…… ……不过既然当时在炼狱离睚没有结果掉自己,这次应该也不会下手……不过也不能寄希望于离睚的一时仁慈。 就算赶过去,也可能只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离睚捅死拉斐尔而已。 ……不过总比无动于衷强,如果拼命的话,或许—— 擦!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他拼死啊! 狠狠地自我吐槽了一番之后,钟偐突然发现这样胡乱地冲出来是多么傻逼的一件事,毕竟以目前仅剩的力量,根本不能清晰地察觉拉斐尔的存在—— 诶诶诶诶诶!! “格拉兹!你怎么在这里!”看清路路边站的人之后钟偐不由得惊呼出声。 格拉兹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你想我了,我自然会来。”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确很需要人帮忙,钟偐冷冷地看着明显是在幸灾乐祸的格拉兹,“我记得我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是么?”格拉兹耸耸肩,看着钟偐苍白的脸色又微微皱了皱眉,“如果你希望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并不介意和你废唇舌,可是你应该明白,拉斐尔可能挺不了多久了。” …… “他现在怎么样——”被格拉兹一把拽过去止了手上的血,钟偐疼得咬牙切齿,刚要抽回手却直接被拖到了半空中,“……次奥,你特么要飞至少先吱一声啊混蛋!突然就……” 真心不能怪钟偐恐高,实在是这种高度的悬空不能不让人腿脚发软啊——而且,这样突然而且猛烈的刺激未免也太考验心脏承受力了…… ……玛德,跟着这群死神混迟早被吓出点毛病…… 钟偐身体绷得紧紧的,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朝脚下望,不自觉地就向着格拉兹靠近了些…… 等意识到之后钟偐自己都不禁吐槽这个行为实在窝囊到了极致,也不知抱的什么心态朝着格拉兹瞥了一眼,意外地没有从那货脸上看到鄙夷或者蔑视…… ——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丢人的动作,还是说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废柴了…… “啧,还真是麻烦。”格拉兹似乎是不耐烦地低咒了一句,然后再次突然而且猛烈地把钟偐整个人扛了起来。 世界瞬间清净了,一直安静到钟偐幡然醒悟死神都是能洞悉人心的怪物—— “次奥。”小声骂了一句,头却被搁在格拉兹肩头不敢动弹,到底还是在高空啊再乱来也许就会直接被格拉兹扔下去了——何况好歹也比被那样拎着舒服一点。 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被融化的感觉,但是被某个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人扛着也还是有些尴尬,而且对方还是臭着脸一幅万般无奈加不情愿的表情…… 钟偐心里暖了那么一会,果然还是作为人类心太软啊,居然鬼使神差地就支吾着开口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让人讨厌……”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钟偐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更是窝囊了——劳资爱恐高就恐高怎么滴,难道还要经过官方认证许可?道什么歉…… “我讨厌你的不是这一点……”格拉兹的眉头又是不悦地蹙起来,说不清是不是厌恶,“而是你明明这么不堪一击,却有那么多地方像他。” 明明无能到这幅样子,却又那么清晰地有着嘲风的影子——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是那样可恶的相似。 一次次提醒着自己面前这个卑微可笑的人——不管你如何不想承认——就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嘲风…… 根本就无异于亲手杀死了自己心中高高在上的嘲风……所以才会这么讨厌这个明明不应该是嘲风的人…… “随便你……”依然是双脚悬空着,但是胸口多了某个支撑,重要竟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你爱怎么想都随意……可是我不是嘲风,我是钟偐。” 只是钟偐……除却这个名字,你已经是一无所有了——回忆,过往,亦或是存在的痕迹,甚至钟偐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附在嘲风的生命里的。 钟偐,就像是某个可笑的附赠品,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不管你是谁,”意外地没有责咎钟偐的无礼,格拉兹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拉斐尔都很重要吧。” 此刻才恍然想起了自己被格拉兹拎着飞跑的初衷,于是慌乱又回到了胸口,甚至比之前更加严重,“他现在……” “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打断了钟偐,格拉兹的眉头微微拧起来,“不过既然落到了离睚手里,你就别指望他能完好。” 果然是那样没错。看来虽然失去了嘲风的力量,但是预感还是准确的……离睚果然还是那么做了…… ——嘲风!你丫就是个冤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的……是你酿成了这一切灾祸,却那样无辜地把全部的痛苦推脱给了毫不相干的人…… …… …… “炼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大概是恐高得厉害,钟偐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了,只觉得风呼呼地掠过,呛得眼睛有些疼。 那个关押离睚的炼狱……是要经历多痛苦的折磨,才会让曾经死心塌地的离睚那样决绝地背叛,又是要有多血腥多残忍多冷漠,才能扭曲掉曾经那么执着的信仰。 “最可怕之处并不是酷刑……”格拉兹的语气格外地平静,发而更像是在强忍着恐惧,“而是什么都没有,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是一片将人逼到崩溃的黑暗,或者说虚空。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比任何酷刑都要来得可怕——让一个人的心在寂静中慢慢腐朽,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要痛苦。 何况痛苦终究是会消散的,可是空洞下的绝望却永远不会停歇。 一切都会在沉寂中变质,那些曾经柔软的东西会被腐蚀出尖锐的棱角—— 只有淹没一切希望的黑暗,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熬到未来的绝望。 ……连那些曾经的温柔,都会滋生成令人深陷的阴暗。 越是辉煌过风光过,就沉寂得越是缓慢越是痛苦——饶是离睚,也在这样的沉默中被磨灭了。 …… “这不怪你,”在钟偐身子越来越僵的时候格拉兹缓缓着地了,“你说得对,这都是我一手酿成的。”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格拉兹这种夹杂着失落的表情,钟偐有些慌乱地解释着,“不,不是……我当时有些口不择言……” “拉斐尔就在里面。”打断了钟偐,格拉兹看着面前黑洞洞的废弃工厂,“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做傻事的——只是离睚,见不到你他绝对不会罢休。” 气氛格外阴森,缭绕着血的腥味,浓稠,而且让人烦乱。 “……”明明身体在抗拒,可是还是走到了工厂门口——里面似乎连光都不能企及,黑暗如深渊……钟偐呼了口气,尽量隐藏着胆怯。 像张口要吞噬周围一切的兽…… “算了,”格拉兹一脸“我就不该对你有指望”的表情,绕过了钟偐朝前走去,“我尽量带拉斐尔出来。” “等等,我去。”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习惯送死了,钟偐慌忙追了上去。 ——于是一阵寒风袭来,钟偐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工厂内了。 倒也不算黑暗,微光恰好能够看清东西……然而是一种诡异的空——不是一个废弃工厂该有的空…… 没有杂物,也没有倒塌的横梁,没有斑驳的墙壁,甚至没有蛛网和尘埃…… 和方才脑中浮现的画面完全不同…… “我就知道你会来,”听见某个细微的响动钟偐猛地转身,离睚已经是站到了自己跟前,“……嘲风,果然你也等不及和我看这场处决了吧。” 只觉得四周寒意陡升,钟偐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 “离睚,隔他远点。”很快另一个声音也近了,然而依旧是不见人影。 “格拉兹……你还是像狗一样跟着他,”看不清离睚的目光,然而话里的刺却尖锐得清晰,“……这样一幅表情呢,怎么……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没让你的嘲风大人恢复记忆?” “离睚,放了拉斐尔。”格拉兹似乎很淡定,但是钟偐能感觉到这句话的气势有多弱爆——尤其是在离睚的衬托下。 只是一瞬间的沉默,随后离睚冷笑了一声,“真不敢想你会为他求情……格拉兹,你不用撒谎的,你脸上写着你有多恨他。” “别再执迷不悟了,离睚!放了拉斐尔!”与离睚的冷静一比,格拉兹这样的激动显得更弱了。 “放了拉斐尔?当然可以,”离睚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只要你能心甘情愿从我手里带走他。” 第四十六章:为你准备的好戏 “当然可以,”明显是带有阴谋的笑容,印在离睚脸上反倒添了几分妖冶,“只要你心甘情愿从我手里带走他。” …… 钟偐自然没指望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人会心甘情愿救拉斐尔,格拉兹也很配合地果断回避了这个问题,“离睚,你别太过分……” “承认吧,我知道你有多恨拉斐尔……就算你再怎么为了嘲风,也根本做不到这个地步。”明明是和格拉兹说话,离睚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钟偐,“……还是乖乖呆着看这出戏吧,不要扫我的兴。” 即使光线异常昏暗,钟偐也被某人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实在说不出离睚目光里的意味……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却又冰冷不堪。 一把将钟偐拽到了自己身后,格拉兹警惕地看着离睚,握紧了拳,“无论多不情愿,拉斐尔我一定要救出去。” “你就这么怕看到嘲风伤心?”离睚冷笑一声,带着轻蔑睨着格拉兹,一股凌人的气势让钟偐脊背有些发凉,“格拉兹……你真的甘心么?……想想你为嘲风付出了多少,他有为你伤心过么?……而拉斐尔又做了什么——” “够了!”几乎是用咆哮打断了离睚,钟偐能感觉到格拉兹的手在微微颤动,“离睚!我不管这些年你受了多少苦变了多少,炼狱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去的嘲风根本就不知道!你不能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你说得对,他什么都不知道,”离睚脸上的冷笑凝滞了,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变得歇斯底里,“……所以他才能这样无辜地站在这里,理所当然地让别人来背负本该属于他的那些痛苦!” 钟偐呼吸骤然一停,倒不是因为离睚突然的失控,而是他迟疑间脸上浮出的那种——悲伤和苦痛…… “离睚,嘲风他为什么做那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身子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些,眼睛里流露出了些微的恐慌,格拉兹依然死死挡在钟偐前面,“那些罪过都不应该算到他身上,他根本……” “他当然不用亲自动手,”如果说方才的表情还只是轻蔑的话,那离睚现在脸上全然已经是厌恶和鄙夷,一种深刻到会不自觉流露的怨恨,“……甚至连眼色都不需要,就会有你我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去替他做那些万劫不复的事……甚至赴死,你都是愿意的吧?” 只有相对短的停顿,格拉兹咬了咬牙,“为了嘲风,怎样都值得。” “值得?”离睚微微弯下身子,贴近了格拉兹,瞳孔是狡黠的殷红,“你可以为一个丝毫不在乎你的人去死,我不行。” 警觉地拽着钟偐闪开了,格拉兹的额角已经被汗水浸透——更像是刻意扬高了声音,“离睚……嘲风根本就是在替你担罪!要不是嘲风你能活到现在?……你怎么可以这么忘恩负义!” “替我担罪?——最后还不是全都算到我头上了么!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根本不需要他来替罪!”突然的爆发像是在逃避什么,离睚的怒吼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迷恋拉斐尔那个混蛋——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受到惩罚!……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眉锁得更紧,格拉兹咬着牙,“……果然是嘲风把你宠坏了。” “宠坏?……你在说什么笑话?他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永远都是拉斐尔拉斐尔……他眼里从来都只有拉斐尔一个人而已!”只是短暂的失神,离睚已经站到了钟偐面前,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掐住了钟偐的下巴,“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让嘲风看到拉斐尔被折磨的样子……对哦,忘了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吧……真是可惜了……不过你脸上的表情,应该也会很精彩吧……” 一个不太愉快的对视,说不上恐惧,只是这样被强迫着视线相接实在不爽到了极点,尤其对方的目光里还混杂太多可怕的情绪—— 一种浓郁到让人深陷的情绪,逃不开,也根本无意去逃。 “放开他!”格拉兹锁紧了眉,却是不敢轻举妄动,语气忽的轻了下去,“嘲风是嘲风,他是钟偐,别对他下手。” 钟偐猛地一愣,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看着格拉兹——本来仅剩的脑细胞还在努力分析眼前两位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思绪就被格拉兹的这句话给硬生生扯了出来……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也说不清格拉兹这句话究竟的含义——是觉得懦弱无能的钟偐不配做嘲风,还是真如自己奢望的一样,把钟偐和嘲风区别了开来…… 是真的……愿意承认,钟偐这个存在了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明明就是同一个人……根本无法区分,也不需要区分…… 然而心脏就是那样很突兀,也很沉重地停跳了一拍。 “真可笑……你对他心软了?”离睚显然也是愣了一瞬,松了手,随后意味不明地扬起了唇角,“以我对你的了解,比起嘲风的目空一切,你应该更加讨厌人类的卑贱才对。” 似乎并没有在意钟偐的目光,格拉兹依然是直直地看着离睚,“这些都不重要,拉斐尔人在哪?” “非要制造这么紧张的气氛么?”离睚敛了笑,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享受和我叙旧呢……” “少废话!”格拉兹的神色越发地紧张,眼底的敌意也不再刻意掩盖,“我的确斗不过你,但你也不会想和我动手吧。” 离睚冰冷的手指缓缓攀上钟偐的后颈,“的确,在炼狱损耗了这么久,我也不见得比你强多少……但你应该知道我目的在谁。” 那种刺骨的温度让钟偐猛地回过神,直觉地后退几步躲开离睚,背却重重地撞上什么东西—— 惊惶地回头要看,旧厂房却忽然亮了起来。 ——眼睛一阵刺痛,强忍着睁开却根本看不清东西——一片剧痛的白…… 无法描述那一瞬的感觉……极度的恐惧和慌乱,完全不知所措…… 仓皇地想要逃窜,手却被一个不算重的力道握住了。 是一种很轻的温柔,也熟悉到胸口一阵抽痛的握住——带着血的黏腻,和让人心疼的冰凉…… …… 眼睛慢慢适应了强光,钟偐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胸口涌出的一股酸涩让声音有些颤抖,“拉斐尔……拉斐尔你没……”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钟偐拼命忍耐着涌出眼眶的温热,缓缓收紧了手。 手心所触的冰凉也让胸口更紧了几分。 ——拉斐尔一只手被铁链束着,身子有些倾斜地半吊在空中,脚勉强落到地上。 ……袍子已经被血浸得斑斓,也残破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身体赤裸的部分满是伤痕,鲜血顺着赤裸的脚踝淌下,汇成了一滩血泊。 脸色苍白得可怕,金发也被汗水浸透,失去了阳光的色泽,湖水蓝的眼睛干枯而且空洞,双唇是病态的白,微微开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除了紧紧握住自己手,根本没有任何存活的迹象…… “他还活着,你很开心吧……”离睚缓缓凑到钟偐耳侧——甚至能够感觉到唇轻轻滑过耳廓,“……我可是把最重要的戏份留到你来了,不过……好像刚才太过了一点,这个样子都不能让你们好好温存一下了。” …… 心痛,还是恨,愤怒,亦或是恐惧……钟偐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情绪更多一点,只能怔怔地看着拉斐尔失焦的双眼,握紧了手心的冰冷。 “离睚!你个疯子!”格拉兹的一声怒吼拽回了钟偐,暂时收敛了痛苦的情绪。格拉兹被围在了一圈鲜红的图案里,不甘心地握紧了拳,“离睚!快放开我!你不能这样!” ——和钟偐那天画的图形似乎有些区别,然而从格拉兹因不能动弹而狂怒来分析,基本能够推断出这个图案的作用了—— 难怪之前那样暗,竟然是早就设好的陷阱…… “因为不想你插手啊,”依然是如同掌握了一切的微笑,离睚神色里有一种胜者的得意,“你也知道,不到逼不得已,我不会和你动手,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最好不要试图用强,会很痛的。” 咬着牙却也是无可奈何,狠狠盯着地上那个鲜红的圈,格拉兹低咒了一声,“我警告你……别动钟偐。” “放心好了,我只是……把账算清而已。”视线又移回了钟偐身上,凌厉如刀锋,“我也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谁是罪魁祸首,我很清楚。” “放了拉斐尔。”离睚的气势逼得身体仍旧是反射性地退缩,然而钟偐却莫名地不能克制自己的举动——像是有一股热流顺着握着拉斐尔的手心蹿升……等到回神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 “给我理由。”离睚连冷笑都染了几分得意,“我凭什么要放过一个把我关进炼狱的人?就凭你的一句话?” 身体还是难以抑制地颤抖,原本紧握着的拉斐尔的手在一点一点被松开……任凭钟偐攥得再紧,依然能感觉有什么从指间缓慢流逝这……于是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任由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沙哑。“……他已经这样了,已经够了,你可以收手了……你是替我进炼狱的,这一切都是我欠你的,我才是罪魁祸首……” “钟偐!你疯了!”显然忽然崩溃的不止钟偐一人,格拉兹疯了一般敲打着空气隔开的壁障,“别傻了你根本就不了解离睚!他不会放过拉斐尔的!快离开!” 没有回头看格拉兹——其实自己也很清楚,现在无论什么也根本动摇不了离睚——格拉兹挣扎着试图从阵里出来,剧烈的碰撞声夹杂着痛苦的嘶吼。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吧,离睚的笑越发张狂,“你愿意承担拉斐尔的罪?” 现在钟偐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索性也不再回避离睚的目光,“你说过这是我欠你的,不是么?” 笑容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也更加危险,“可是你,根本算不上是嘲风。” 一场带着浓重硝烟味道的对视,钟偐轻轻地弯了弯嘴角,“你知道我是,而且我终究会是……何况为了报复嘲风,你应该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 “还真是无聊啊,本来以为你这幅可怜样子我已经看够了,”离睚蹙起眉,猛地攥住了钟偐的肩,“可是你越是在乎他不想看他受伤,我就越是不想收手。” 只感觉离睚的力道渗入了骨骸里,剧痛中险些松开拉斐尔的手,钟偐咬着牙迎上离睚的目光,“……我求你,放了拉斐尔。” 微怔了一下,最后离睚冷哼了一声,“不懂什么是诚意么?……要跪下来求我。” 第四十七章:屈辱之后的觉醒 短暂的沉默之后离睚冷哼了一声,“不懂什么是诚意么?……跪下来,求我。” …… 早就预料到了会有类似的羞辱,钟偐几乎是无动于衷,只是肩膀不自觉地轻耸了一下。 倒是被阵困住的格拉兹疯了一般地敲打着面前的壁障,“放开我!离睚!……钟偐,不要听他的……他根本就不会放了拉斐尔!……快让我出去!混蛋——” “如果只是弯一下膝盖就能解决的问题,”没有理会格拉兹的嘶吼,钟偐看着离睚苦笑,“你至于恨我这么久?” “……你很聪明,但是不为别的……我现在,就想看见你跪下。”一把扯开了钟偐紧攥着拉斐尔的手,离睚自身侧抽出一把匕首抵上奄奄一息的拉斐尔脖颈,“……你不跪下,他就一定会死。” 钟偐咬了咬牙,迟疑间离睚已经冷笑着把刀刃按进了拉斐尔的皮肤。 缓慢而又温柔地涌出鲜红的液体…… “住手!”钟偐和格拉兹几乎同时叫出声——离睚脸上的笑越发猖狂,也越发冰冷。 “跪下。”离睚轻轻地推动着刀刃,满意地看着钟偐脸上的惊惶和恐惧,“我再说最后一遍,跪下。” “别听他的!钟偐!……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会杀了拉斐尔的!”格拉兹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听不清晰,仍旧是拼命拿身体撞击着阵的桎梏。 离睚只是斜睨了一眼格拉兹,“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挣扎,如果你死了我会很困扰的……不过真是高兴能找到这样一个折磨你们的好点子呢……令人吃惊,钟偐你居然还站着?” ……浑身已经麻木了,双腿也僵硬得厉害,钟偐只希望能有人来推自己一把好让自己能够顺利跪下去。 已经不是为了拉斐尔跪下值不值得的事情了,也根本不再关乎尊严——已经没有任何僵持的理由,仅仅只是……膝盖像是被穿入了钢钉,根本无法弯曲。 “我讨厌优柔寡断。”刀尖几乎全部陷入拉斐尔的脖颈,在离睚越来越重的力道下缓慢移动,留下蜿蜒的血迹。 反倒更像是在一点一点挑开钟偐胸口,剧痛混杂进着被血浸没的视线,梦魇一般侵入…… …… …… “钟偐!不要!”格拉兹撕心裂肺地叫喊让钟偐猛地回过神来——双膝已经是触着冰凉的地面了…… 让人难以承受的力量,全部压在了双膝上,沉重到不能动弹。 “哈哈哈哈……”沉寂之后离睚放肆地笑了起来,血色的瞳孔里掺杂的暴戾让人毛骨悚然。 钟偐微微昂着头,任由屈辱雨一般浇落,“我跪下了,现在请实现你的承诺。” 离睚的笑几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盖过了格拉兹狂怒的嘶吼,侵蚀着钟偐的耳膜。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你任何东西。”笑声戛然而止,离睚依然没有松开架在拉斐尔脖子上的刀刃。 脸上一丝惊异都没有,钟偐只是失神地苦笑,“……我已经求你了,请放开拉斐尔。” “所以我才说,你不是嘲风。”离睚的眼里忽然盈满了一种诡异的哀伤,甚至钟偐错觉般地看到了一行顺着脸颊滑下的泪水。 一时间竟然也只能痴痴地看着,颅内一片空白。 “如果你是嘲风,你会知道,我决不允许你为了别人屈膝。”离睚缓缓抽离了按在拉斐尔颈间的刀刃,眼里的绝望让钟偐胸口越发刺痛,“……可是如果是嘲风,他会因为拉斐尔杀了我。” 一种让人心酸的沉寂,离睚脸上倨傲的颜色一点一点淡去。 钟偐吁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离睚却将还带着血的刀刃对准了拉斐尔胸口—— 一段含混着奇怪发音的咒语,尾音淹没在了格拉兹声嘶力竭的哀嚎里—— …… 鲜血温柔地溅出来,濡湿了钟偐的脸颊…… 格拉兹缓缓跪了下去,已经沾了血的拳无力捶打着坚固的透明墙壁。 …… 钟偐目光涣散着,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毫无知觉地轻颤。 …… …… 离睚猛地松开了匕首,跌跌撞撞地退后,双手颤抖着抚上钟偐正汩汩流血的腹部,“嘲风……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可能……你……” “离睚!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格拉兹紧紧咬着牙,满目的愤恨,“……这就是你筹备了几百年的报复,现在你开心了你满意了?!” ……离睚只是惊愕地愣在原地,一瞬间茫然失措如打破瓷器的孩童—— “嘲风……怎么会这样的……嘲风!……嘲风……”离睚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血,眼里满是错愕,“你知道我不想伤你的,嘲风……是你自己要冲上来的……是你被拉斐尔蛊惑了!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不想的……” ……就连这样迫切地推卸责任,都跟那时一样呢——果然在炼狱里的这段时间,连一点成长都没有。 钟偐的身体因为痛楚蜷缩起来,汗水顺着痉挛的脸颊滑下来,就连细微的呼吸也牵动着腹部难以忍受的刺痛。 …… 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意识也开始模糊。 耳边又渐渐涌上一阵熟悉的混响,噪杂让耳膜刀刮一般疼,仿佛要再次将自己贯穿……噪声一点一点地侵蚀着神经,涌动着,似乎是要把什么从脑中拖拽出来。 喘息越来越弱,身体也愈发地绷紧,甚至……开始慢慢凉掉…… “离睚!放开我!……放开我,混蛋——”格拉兹的咆哮在一片混沌中逐渐模糊,钟偐的视线也逐渐被涌上来的黑暗淹没,“我一定会杀了你的!离睚!” 已经被这该死的阵耗去了太多力气,本来行动就受到了很大限制,现在更是连挪动身体都格外困难,格拉兹一咬牙,伸手捅穿了自己胸口…… …… 鲜血渐渐溢上手腕,攀升着一寸寸地覆盖了皮肤…… …… …… “不应该是这样的……嘲风!”依然空洞的目光,惊惶地游走,离睚忽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喊,“为什么你会甘愿为他去死!……他算什么!我才是真正爱你的人!……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没有他之前我们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嘲风!你应该爱的人是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 身后忽然一阵爆炸的轰鸣,浓烟瞬间肆虐了整个厂房,紧接着是一片寂静,静到能分辨出两个人的喘息——或者更多。 …… “格拉兹,你还是那么不自量力,”浓雾中传出某个低沉的声音,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也有一种让人不能动弹的陌生,“我曾经说过,你永远不可能胜过离睚。” …… 接下来的沉寂让人更加提心吊胆——离睚的表情忽的僵硬了,眼里的血色被惊恐冲淡,呈现一种濒死的愕然,徒劳地开阖着双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掺杂了太多激动,格拉兹的声音有些发颤,“嘲风……大人。” …… 烟雾渐渐散去,视野清晰了气氛却愈发沉闷。 格拉兹粗喘着单膝跪在地上,浑身都是被强制凝固的血刃撕裂的网状伤口,尽管在缓慢愈合,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离睚面无人色地看着钟偐——确切地说是嘲风——朝着拉斐尔缓缓走过去,身子略微有些吃痛的不稳,脚步也有些摇晃。 “离睚……你还真是,费尽心思让我厌恶你呢……”扬手就捏碎了拴住拉斐尔的铁链,钟偐脸色依然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却隐隐透出一种额外的冰冷。 ……四周的空气很快冷却下来了,离睚的呼吸变得粗重,咬牙看着钟偐扛起拉斐尔,蹒跚地从自己面前慢慢走过去。 恨,或者怨,或者任何什么难以解读却刻骨铭心的情绪——那些原本熔铸在离睚眼里的情绪,顷刻间全都洗刷殆尽了——全是空白……紧紧盯着钟偐的眼里全是空白……眼眶有湿润的红。 ……“站住!嘲风你不能走!”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离睚冲上去挡在了钟偐身前,“你不能和他一起走。” “我以为你清楚是在跟谁说话。”钟偐冷笑一声站住了,神色泰然地抽出了腹间的匕首,扔在了离睚脚边,“……谢谢你的招待。你比以前更擅长使用咒文了。” ——才刚从身体抽离,刀尖上的鲜血就已经凝成了流沙一般的晶体,缓缓从银光中泻落。 离睚看着脚边的匕首,微微皱起眉,却是欲言又止。 又变成了僵硬的对峙,漫长到遗忘时间。 “或者你觉得,”最终还是钟偐打破了沉默,带着讥讽的轻笑,“一刀还不够偿还你对我的恨?” 离睚仰起头,脸颊上有未干的泪痕,伸出手想抓住钟偐,却僵在了半空……终于还是垂下了,嗤笑了一声。 泪水一点一点灼伤苍白的脸颊,“……嘲风!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我只是希望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嘲风……” 方才还那样倨傲得意,此刻却自甘堕落地沉浸在屈辱里了——垂着眼,目光里带着讽刺和尖锐的疼。 ——忽然就卑微到了极点。 ……冷冷地瞥了一眼几乎是在苦苦哀求的离睚,嘲风只低低扔下了一句话,便擦着离睚的身子过去了。 ——“那就滚。” 第四十八章: 没人在乎的牺牲 斜了一眼几乎是在苦苦哀求自己的离睚,钟偐只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话—— “那就滚。” 空气忽然凝固了,结成冰晶钻入胸腔。离睚难以置信地望着钟偐,血色的眼睛里有一种死亡的空洞。 痛苦——或者更甚于痛苦,一种难以言喻的用绝望堆砌成的创伤,正在一点一点被残忍地撕开…… 丝毫没有理会离睚的挣扎,钟偐探了拉斐尔的鼻息,一声冷笑掩盖了微微的蹙眉,“……这就是你的……什么都可以为我做?” 离睚身子一僵,咬牙看着钟偐,仍是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拳握得更紧了些。 拉斐尔的气息逐渐微弱,钟偐的声音也更加生冷,“没听清么,我让你滚。” …… 怔怔地看了钟偐良久,离睚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笑里带着一种滑稽的慌乱,“……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嘲风!……嘲风不会这样对我,嘲风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真可笑,你以为可以骗过我?我知道嘲风他——” “够了,离睚。”依然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映衬之下离睚脸色越是惨白,“……我本以为炼狱会让你有所改变,想不到你还是那么天真。” ……冷到了极点的寂静…… 雷殛一般睁大双眼,离睚浑身战栗着,血色瞳孔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以为我真的像格拉兹所说一无所知?”怜悯地看着离睚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脸,钟偐微微扬起了唇角,“……所有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拉斐尔的背叛,格拉兹想尽办法让我往生,甚至包括你会代替我被关进炼狱……这些全都是我一手策划的。离睚……难道几百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明白?” ——“你到现在还依然以为,我对你狠不下心么?” …… “哈哈哈哈……嘲风,真没有想到,我竟是个需要耗费你如此多心机对付的人,”绝望一点一点地侵蚀了胸口,沉默过后离睚忽然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泪水却顺着双颊蜿蜒而下,“……替你在炼狱受刑,我也曾经心甘情愿,我曾经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你要我怎么容忍用自己的痛苦换你和拉斐尔在一起!你眼里只有拉斐尔……永远都是……你从来都看不到我的付出!……我在炼狱一天,对你的恨就越深一分……” …… 离睚盯着自己手心未干的殷红,笑声逐渐变得苦涩,“我以为我已经足够恨你……竟然还是这样不堪——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明白这一切全毁了……我的恨我的报复全都付之一炬——嘲风,你是我唯一无可奈何的。” 所以到最后还是要由自己饮下恨意酿成的毒酒,让那股冰冷的剧痛,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然而再无法名状的痛,也只能含笑忍耐,因为没有人在乎你被自己种下的苦果伤得有多深,就像没有人懂为何你明知结局,却还是义无反顾。 ——用我的撕心裂肺,换你的无动于衷。 …… 依然是让人看不透的表情,生冷而且傲慢,然而视线从离睚身上移开了,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细微到就连钟偐自己都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离睚却是皱了皱眉。 “你果然还是变了,嘲风……从前的你根本不会心软,也根本不会有这种表情,”离睚深吸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静下来,微扬着唇角,血色的瞳孔被泪水浸过更是妖冶,“……成为钟偐的经历让你受益匪浅吧。” 似乎无视掉了离睚的存在,钟偐将拉斐尔小心放在空地上,用血在地上熟练地涂画着符号,“在我丧失耐性之前,给我滚。” “这就是你逃避的方式么!让我滚就能解决一切?”刚刚平复的情绪顿时被这句话搅得烂碎,离睚惨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嘲风,你明知道拉斐尔根本不爱你!……至始至终都没有!他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迷恋的!……为什么你就不试着稍微注意一下我!” 明明我才是你最该爱的人,可是为什么你的视线……永远都不会在我身上停留…… “那你为何不放过我。”只是静静地等待离睚发泄完,钟偐脸上多了一层苦笑。 离睚的表情忽然僵硬掉了,愕然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紧紧咬着牙,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钟偐…… “你居然……让我放过你?!……我对你做过任何过分的事么?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忍耐可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盈满痛苦的瞳孔急剧扩张,离睚的身体由于愤怒战栗起来,“……比起你对拉斐尔所做的,我的这些任性又算什么!……别以为你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嘲风,你根本没有任何资格恨我!” “……你想多了,我犯不着恨你,”听到拉斐尔的名字时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楚,并不浓郁,但却突兀,“……做再多错事,你也是离睚。” …… 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所有气力,离睚跪坐在地上,低垂的眼里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 做再多错事,你也是离睚……也只会是离睚,永远不可能代替拉斐尔。 ——安静得好像世界忽然陨落了,在顷刻间全化为了灰烬。 ……拉斐尔身侧的血开始逐渐凝固,随之渗透出一种琐碎的银光。 “嘲风!别走!……”察觉到了异状,离睚慌张地冲上去拽住了钟偐的衣袖,“嘲风,过去的那些你都忘掉好不好……我都可以改的……给我时间,我可以变成你希望的样子,真的……你留下来……求你……” 指甲几乎磨破衣料嵌进肉里——因为知道一旦松手,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什么都不会剩给自己。 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状——继续淹没在炼狱没有尽头的黑暗里,继续过着永远见不到嘲风的日子,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嘲风和拉斐尔…… ——然而攥住的希望还是从手中滑落了,尽管握得再紧,也被钟偐一句冰冷的话吹散得一点不剩,“你这是何苦。” “嘲风,你恨我。”指尖逐渐蔓延出一种难言的痛,痛到根本无法再动弹,“你根本就是恨我没有成全你和拉斐尔!……你恨我插手这件事,恨我让你用钟偐身份和拉斐尔在一起的计划泡汤……可是你这样苦心孤诣地为了拉斐尔根本就不值得!嘲风!” 钟偐俯视着离睚,眼里有那种拉斐尔看人类的怜悯,“离睚,我只恨自己当初太纵容你。” ……纵容?……多么可笑——如果你的忽视,能够当成纵容。 松开了钟偐被攥到变形的袖口,离睚缓缓阖上了双眼—— “既然如此,嘲风……你给我记住,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话音未落离睚已经起身,微微扬起胳膊,手中便多了一把血刃,闪烁着一种绝望的暗红。 “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对拉斐尔的,不是么?”离睚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口中喃喃诵着咒语,然后直直将刀尖对准胸口压下。 “住手!离睚!”…… ……刀刃穿透皮肤比想象中的要容易,死亡也比想象中要来的温暖…… 没有痛苦,胸口满溢的全是温柔。 ——如果恨,是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我想我没有走错; 我知道只有死,才能让你永远记住我。 ……我的颤抖只因害怕——即使我在你面前灰飞烟灭,你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 ……然而缚在刀上的咒语似乎并没有起效,等了很久也没有魂魄被驱散的征兆。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离睚惊恐地挣开了眼睛—— 脸颊触着钟偐细碎的发,耳侧是钟偐炙热的呼吸,怀中是钟偐身体的温热,血液顺着握住刀的手温柔蔓延。 ……“嘲风……” …… “……我欠你的……如果刚才那一刀还不够,补上这刀……应该清了,”钟偐整个身体瘫软在离睚怀里,气息也变得紊乱,“以后……别再缠着我。” 双眼已经干涸到流不出泪,离睚搂着钟偐苦笑了一声,“让我跟着你,会比死还痛苦么?” “离睚……我不再欠你什么,”声音变得微弱,呼吸也紊乱着薄弱掉了,“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你根本就什么都偿还不了我。”搂着钟偐的手开始颤抖,喉咙沙哑哽咽着难以出声,“……我也根本不需要你用这些来偿还!你明明知道这些只会让我更心痛!……嘲风,得到你的一句感谢哪怕是一点歉意就这么难么?” “别傻了,”惨白的笑容刀一般刮过离睚胸口,“我从来……都只对不起拉斐尔一个人。” …… 短促的安静,然后离睚沉默着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着,却收紧双手似乎要把钟偐揉进身体里。 好像真的有什么从胸口被抽走了……丝毫无法挽留的被夺走了…… 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虚幻…… ——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呢…… ……视线忽地染上了瞳孔里的鲜红。 耳边是离睚逐渐淡去的声音,“嘲风,忘了拉斐尔……忘了他……” 第四十九章:没能避免的灾劫 “嘲风……忘了拉斐尔……忘了他。” …… …… 离睚出生的时候只有一只眼睛是标志着死神的血色,另一只眼睛像一块琥珀,没有瞳孔。 很多年前异象也曾经出现过,与此一般无二——一个拥有象征着恶魔的琥珀色眼睛的婴儿,是死神的灾劫,邪恶的化身。 一直以来所有死神都这样相信着,坚定不移。 于是再没有给这个异瞳的婴孩任何机会,以绝后患便要将刚出生的离睚处死。 ……行刑者画好了驱散魂魄的阵法,然而却在念咒语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刚出世的婴儿无暇的脸庞被鲜血溅得肮脏不堪。 一念之差,他剜下自己的眼睛给了离睚。 …… 婴孩的确是无辜的,然而预言也没有半点错误,离睚身体里的暴戾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甚至开始仇恨这个不给他任何容身之地的世界…… 在离睚冷笑着折磨死自己的生身父母之后,当初那个行刑者开始意识到所有死神会为自己那点可笑的善心付出多大的代价—— ——离睚难以抑制的嗜血强欲一天一天壮大,那个融进自己身体内的黄瞳带来的力量也随之不断膨胀…… 几乎到了身体承受不了的地步——每一秒,都有冲破自己躯壳的可能。 带着一种被压抑的邪恶蹿升,浓郁到像是要吞噬自己的灵魂。 慢慢变得冷血,甚至残暴——麻木地将杀人当做一种发泄,贪婪地享受嗜血的快感。 暴涨的力量让一切都变得扭曲。 恣意玩弄人类短暂的生命,和同类相互残杀,释放出世间的罪恶和丑陋,扰乱秩序和平衡…… 生命越是脆弱世界越是动荡,就越是让人品尝到那种掠夺和摧毁的快乐。 何况哪怕没有自己,这个世界也是残酷而且麻木不仁的——说着冠冕堂皇的适者生存,其实却充斥着弱肉强食的争斗和厮杀。 ——然而再也无法冷漠地看着这样残忍的法则,开始病态的欣赏着沾满鲜血的战争,甚至费尽心思挑拨出事端——用这种杀戮带来的扭曲满足感,止息血液中黄瞳带来的纷乱涌动。 像是吸食毒品一样不可自拔,随着时间流逝黄瞳的力量越来越难以抑制,需要的杀戮剂量也越来越大…… 无法满足,也不知满足。 …… …… 于是与预言毫无出入,死神们如约般地等来了他们的灾难。 ——没有死神愿意与之对抗,所以理所当然地释放了裁决者。 生灵涂炭的土地上又是一场恶战,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人命如草芥一般被践踏着,只因没人在乎那些卑微的人类的生命——只要能抓住那个扰乱秩序的“灾难”,似乎牺牲多少人的生命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 然而这一切浩劫,竟然都归罪于当初那个行刑者的怜悯—— ——嘲风,被永世关入炼狱。 …… 所有人都只知道嘲风是那个对恶魔加以怜悯的叛徒,没有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因吞噬了包含了邪恶能量的黄瞳——不明真相的人们,只知道将这一切恶果,归罪于一个叫嘲风的人…… 于是更没有人在乎那个可怕黄瞳对他的折磨有多难以忍受,也没有人在乎当一切躁动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他的自责和恐惧。 嘲风,永远都是那个跋扈而不可一世的罪人,拥有难以企及的力量,藐视生命,冷血而且麻木。 也永远只能是那个强大到令人胆寒而且恶贯满盈的罪人。 ……他残忍无情——他是死神中的败类。 只是一时的心软,从此,嘲风,成了所有死神都避之不及的名字。 …… …… …… “嘲风大人,您醒了……”睁眼便看见格拉兹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心里莫名地烦乱,但也不好发作。 身体忽然袭来难以承受的痛楚,钟偐微微蹙起眉。 “嘲风大人,请您不要勉强,”格拉兹慌忙扶住咬牙坐起的钟偐,“被两次驱散魂魄,您的身体还很虚弱……” 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格拉兹的手,“别那么称呼我。” 安静了片刻,格拉兹深吸一口气,迟疑着仍是开了口,“……嘲风……离睚他……” 格拉兹谨慎乖顺的样子和平时颇有些格格不入,然而钟偐也无意留心了—— “我知道,”听到离睚的名字钟偐顿了顿,挣扎着走到门口,“……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以后不必再跟着我了,格拉兹。出去。” 格拉兹看着敞开的门怔住了,迟疑地看着钟偐,“嘲风,我……” “我已经不是嘲风了!”打断了格拉兹,钟偐僵持着站在门口,苍白的脸溢出些薄汗,“你走吧,格拉兹……离睚死了,我也脱离了异瞳的控制,你跟随的那个嘲风已经没有了。” 自己终于还是成了彻彻底底的罪人——愚蠢地酿成了一切灾祸之后,就连当初救下那个无辜婴儿的初衷也灰飞烟灭了…… ——离睚终究还是死了,于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唯一借口也没有了——终于还是谁也没能拯救,那个被诅咒的婴孩,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都只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 甚至可能对于离睚……与其让他在仇恨杀戮和逃亡中长大再这样痛苦地死去,还不如一开始就被结束掉生命。 根本就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补救余地的错误,从头错到了尾…… ……格拉兹握紧了拳,依然站在原地没动弹,“嘲风,你用不着那么自责,这都是因为离睚的……” “别再读我的想法!滚!”钟偐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扯动出剧烈的咳嗽。 格拉兹慌忙地要去扶,迫于钟偐的态度只能犹豫着不敢上前,“……嘲风!你没事吧……” “放心好了,就算没有黄瞳的力量,我也不至于堕落到死,”钟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微微阖上了眼,“你可以离开了,让我一个人。” “你也读了我的想法。”格拉兹脸上的担忧更加浓郁了,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你错了,我不仅仅是担心你……” “你放过我……格拉兹,我求你们放过我!”忽然的激动让腹部的伤口被生生扯开了,鲜血缓慢地濡湿了手掌,钟偐忍耐着痛楚几乎把嘴唇咬破,“我好容易才摆脱了黄瞳的控制,我终于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你们不要再逼我戴上嘲风的面具!……我已经太累了,格拉兹,我已经厌倦伪装了,那根本就不是我……” 惊愕地看着钟偐被痛苦盈满的双眼,格拉兹的神色忽然暗淡了下去,良久嗤笑了一声。 怜悯,还是鄙夷,甚至是厌恶,或许还有恨和愤怒——钟偐已经不愿再去看格拉兹的脸了——对,就应该是这样的,然后便再也不会有僵持,然后格拉兹就会离开……再撑一会儿,只需要再撑一会儿……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可是你也看见了,这才是真正我,”钟偐仰起头来,苍白的笑容勾起一阵心痛,“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嘲风,我无能我懦弱我有着可笑的怜悯我优柔我卑鄙我弱小,我根本无异于你最看不起的那些凡人……失去了黄瞳的力量,我已经不是那个只手遮天的嘲风,也不会再是了。” 只有在黄瞳的催化下,嘲风才会是嘲风…… 现在的嘲风,不——是现在的钟偐,根本就是一个褪去了所有野心和傲人能力的空壳。 ……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格拉兹,你走吧。”一切都像是无情的讽刺,将钟偐刮了个遍体鳞伤。 褪去一切浮华,然后孤独终老——这是早就为嘲风了写好的结局,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命运。 就像离睚注定会是那个带来灾祸的离睚一样,根本就避免不了——命运先注定了嘲风的心软,然后再满意地看着这场料得到但逃不过的浩劫。 “或许我曾经真的是追随的那个嚣张的嘲风吧,”格拉兹的声音有些哽咽,唇角仍是微微勾着,“当时的他强大得令人膜拜,他的狠佞也让人胆寒,我的确崇拜那样的嘲风……可是不管怎样,你还是他。” “我说过你不用可怜我。”钟偐的声音变得清冷,“就算离开这一切,我也不至于死。” 更何况怜悯这种东西,本就不该用到像自己这样的罪人身上。 ……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你从前对拉斐尔做的种种么?”又是生硬的僵持,格拉兹忽然冷笑起来,“所有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对不对,难怪你会这样……别自欺欺人了嘲风!一切都改变不了!这个时候后悔逃避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瞳孔急剧扩散,心底的最后一线支撑在格拉兹说到拉斐尔之后轰然崩溃,泪水难以克制的涌了出来。 胸口一阵剧烈的撕痛,甚至盖过了刀伤,毒药一般随着血液弥漫开来,像是要摧毁自己。 “难道你还打算继续扮演你的钟偐?”即使是不忍,格拉兹仍咬着牙说着刺耳的话,“嘲风,跟我回去吧,全都可以重头来过的……就算那些力量没有了,凭我你也可以……” 目光已经全然失焦了,钟偐的声音沙哑到自己都辨认不出,“不……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嘲风!”格拉兹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愤怒,“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和拉斐尔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放弃吧!” “我怎么可能还会去见他,”胸口已经疼痛到麻木了,眼泪依然难以止息,“放心好了,我和他不会再见了……你也不要再回来找我。” 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自己还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站在拉斐尔面前。 自己很清楚——拉斐尔,是所有人当中,最应该恨嘲风的一个。 “可是……”格拉兹握紧了拳,“你很虚弱,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到处都是想要杀你的人……” 唇角扬起一抹惨淡的笑。“那就让他们来好了。” ……就这样断绝掉一切,对于嘲风,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第五十章:最该恨嘲风的人 等钟偐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格拉兹已经消失了。 几乎是从家里落荒而逃,慌不择路,也没有任何目的——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抛之脑后了,只剩下了逃离。 …… ……再也不去见拉斐尔——还真是做了一个不太明智的承诺呢…… 拉斐尔虽算不上强大,但自己的力量几乎全被禁锢在了这具凡人的躯体里……这样逃下去根本躲不了多久吧…… ——何况自己的躲,有多违心自己最清楚。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办法面对拉斐尔了。 是绝对的,不可以再见了。 …… 不能回家,也不能去任何拉斐尔能够找到的地方——只能仓惶地躲,疯了一般的乱撞,朝着自己和拉斐尔都陌生的地方辗转。 每个提心吊胆的不眠夜晚,每次仓促的停留,然后每个漫无目的的启程…… 已经忘记了多少次眼前闪过仿佛就是拉斐尔的身影,于是早已经衰弱的神经骤然崩溃,一瞬间不堪的惊慌失措…… ——根本没办法让拉斐尔看到自己现在的落魄和狼狈。 拉斐尔,早已经成为了自己都此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 …… …… 俯视着面前奄奄一息的人,少得可怜的悲悯里却充斥着麻木和冷漠,“想活下去么?” 就那样蜷缩着,半透明的身体,湿漉漉的金色发梢淌着水——毫无血色的唇紧紧抿着,微微扬起头直直地看着嘲风。 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嘲风却是微微愣了一下,“……你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一种用极端的疲惫和憔悴也掩盖不了的颜色——湖水一般澄澈的蓝,有着一种让人想亲手掐灭的耀眼光芒。 这种光芒……居然连死亡的逼近都磨灭不了么?……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折磨才能够熄灭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夺目—— 唇角忽然扬起一抹带着锋芒的弧度,“——就叫拉斐尔吧,是天使的名字。” …… …… 并没有包含那些关于天使的常规赞誉和期许,“拉斐尔”这个名字在这里甚至含着一种讥讽—— ……想必天使也不会有那种撩人的光芒吧——并不是那种让人油然而生出虔诚的圣洁,而是另一种让人忍不住去玷污的纯净。 让人忍不住在这片无暇的纯白上,践踏上一点屈辱和卑贱。 …… ——这双嵌着璀璨光芒的蓝色眼睛……哭泣的时候一定会更加诱人——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人能够留住天性里的无瑕,也没有人能够永远得到上天的眷念…… ——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污秽不堪。 …… 然而那种美到极致的光泽未曾有一丁点的淡去,反而更加耀眼了,阳光一样毫不留情地扎入双眼,带着嫉恨的剧烈刺痛—— 就算那双湖水蓝的眼睛里染上了和自己一样的猩红,就算对待死亡的态度日渐麻木,就算一开始的热忱被时间冲淡被冷却,就算最初的仁慈在自己残忍的催化下慢慢溶解…… 然而只要他一笑,那种澄澈如阳光般耀眼的色彩就又回来了,然后就那样刺眼地侵蚀进胸口深处。 于是那些污秽的沟渠也被照进了温柔。 连嫉恨都在温暖中腐化变质了,朝着无法自控的方向蔓延下去…… …… …… 明明被污垢和肮脏包围着,你却还能有那样不染一丝尘垢的笑容…… 明明我是在虐杀生命我是在轻贱人类我是在残忍的报复——明明我才是那个强者,而你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你对着每一个你收割的灵魂微笑,却只是怜悯地看着我。 你不再阻拦,不再反抗,甚至不再赘言,你只是看着我,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怜悯—— 目光如刀一般撕开这层皮囊,掏出我早已经被残忍侵蚀得锈迹斑斑的灵魂。 我知道,只要你再说一句收手,我就真的会抛开一切乃至生命,我就真的会停止这场杀戮,我就会彻底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多愚蠢多不值得…… 然而你什么也没说,你的目光依然满是怜悯。 ——你只是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 却已经足够牵动着我的情绪到歇斯底里。 …… 一直以来我那样费尽心思的改变你,然而却只是让自己陷了进去…… 你还是你,我却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到最后,已经忘了我是谁。 …… …… 该说一语成谶还是事与愿违呢……被起名为拉斐尔的少年,竟然真的长出了天使的双翼。 比眼睛里的那种光还要美的洁白无瑕,即使羽翼还不够丰满,也足够让人敬畏。 耀眼的纯白一点点地冲开束缚舒张开来。 ——在嘲风赋予的死神能力的压抑下,如石砖下的嫩芽一般,扭曲地生长起来了…… 夺目到让人厌恶。 也让人莫名地烦乱莫名的恐慌莫名的绝望…… …… 最终上天还是偏爱你了,你是圣洁高傲的天使,而我是肮脏的罪人。 你有了你的羽翼,你终将去到完美的天堂,而我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只能被推下万丈深的地狱。 你给人带来温暖,而我却是冰冷。 你是纯洁和善良,而我是污秽和残忍。 ……多么可笑,我居然曾经妄图用自己肮脏的灵魂玷污一个天使…… …… 更可笑的是,最后自己还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用一个被污染了的灵魂,爱一个天使。 用一种畸形的爱,换来你的怜悯。 …… …… …… “真让人不敢相信,我竟然救了一个天使,”笑里带着惨淡和苦痛,“真是……太可笑了。拉斐尔,你说是么?” 对面的人紧紧抿着唇,微扬着头,避开了嘲风的目光,被铁链紧紧环绕着身子,动弹不得。 合着眼盖上了好看的湖水蓝光泽,赤裸着背,一地雪白的绒羽…… “你终究会离开的,拉斐尔,”刀刃轻轻滑过背上交错的疤痕——因为双翼的生长而留下的撕裂痕迹,“有了这个东西,你就会学着逃离我了,对么?” ……鲜血缓慢而且温柔的涌出来,溅落在纯白的羽毛上—— ——像雪地上散落着枯萎玫瑰花瓣。 撕心裂肺的哀嚎,拉斐尔的眼睛骤然变为血色…… 一点点挑开了粘连的血肉,又一寸寸地折断了翼骨,嘲风的手浸着鲜血抚上早已昏死过去的拉斐尔的脸—— ……要记住我给你的痛,记住我给你的屈辱,然后恨我吧,用最炽热最深刻的恨,而不再是可笑的怜悯…… 笑容变得扭曲……“拉斐尔,你的一切,都只能是我给你的。” 你的所有——你的能力,你的生命,哪怕自由——都只能奢求由我来给你。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你只能是属于我的…… 哪怕毁掉你,也绝不让你离开我身边。 …… …… 拉斐尔艰难地抬了抬手,比手指还要粗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 地面半凝固的血泊上粘着肮脏的暗红色羽毛。 蜷起身子,颤抖着伸出毫无血色的手,关节迟缓地活动着—— 血泊中缓慢地升起一截刀锋,刀刃有些拙劣的钝。 ——然而忽然碎了,裂成了滚烫的血雨…… “你用的是我的力量,”殷红一滴滴地溅落在嘲风狰狞的面具上,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冷硬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难道你以为我会毫无察觉?” 手无力地垂下去,拉斐尔脸上浮现出一种绝望的笑,“杀了我。” …… 拉斐尔惨白的脸上浸满了鲜血,“杀了我。” 断裂的双翼,撕开的疤痕,残破的躯壳,半凝固的血,空洞的蓝色眼睛……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嘲风。 这就是你用囚禁的方式苦苦留下来的拉斐尔。 “就这么想死?!”扬手一耳光狠狠烙在拉斐尔脸侧,“不要妄想了。你的命是我给的,只要我要你活着,就不能死。”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自己,连选择生死的权力都没有。 ——然而为什么痛不欲生的那个人却是我…… 明明是你在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楚,可是为什么你身上的每一处伤,都被放大了一千倍戳进我胸口。 为什么我做的这一切甚至连你的恨的都换不回来,为什么你还是不懂我的执着,为什么你甚至宁愿用死来逃离我…… ——为什么你仍然用那种可恶的怜悯看着我! 你还是那样轻蔑而且高高在上地嘲笑着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毫无意义多么幼稚可笑…… ……我苦苦挣扎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这样彻底地输了个干净…… …… 拉斐尔缓缓合上了双眼,冷笑了一声,“嘲风……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别那么肯定,”嘲风的声音依然冷淡得不带一丝情绪,“我从来都没有过——后悔那种情绪。” ……唯一一件做错的事,就是当初在街边收留了那个半透明的蓝色眼睛少年。 ——然而根本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只能心甘情愿地错,然后等待着意料中的苦果。 拉斐尔空洞的蓝色眼睛里折射出隐约的恨,“你会付出代价的……为这一切。” ……就是这种恨——这种侵蚀灵魂直到隽永的恨——这就是我要的恨…… 他会像诅咒一样永远缠绕着你,带着我给你的痛我给你的耻辱,挥之不去直至陨灭…… …… “把我送下炼狱……这就是你所谓的代价?”被押送着经过拉斐尔身边时,嘲风拽住了锁住自己的铁链,“拉斐尔……为了离开我,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拉斐尔避开了嘲风的目光,“这是你自食其果。” 嘲风嗤笑一声,笑声低低地隔着面具传出来,遥远而且虚渺,“你真的这么认为?……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拉斐尔?……你看着我啊!” 拉斐尔阖上了眼睛。 铁链另一头的裁决者冷冷地拽动了桎梏,嘲风脚步略微有些凌乱,“……我要谢谢你,拉斐尔……你是第一个,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你明知我爱你。” …… 一路殷红的脚印,鲜血顺着黑色长袍滑落,零星如绽放的梅—— 拉斐尔缓缓跪落在了地上。 …… …… …… “钟偐?”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截断了眼前的一切,钟偐如惊弓之鸟般起身仓皇而逃—— 冰冷的地面带着清晨的湿滑,钟偐挣扎着只跑了几步便摔倒了。 沁入骨髓的冰冷,甚至冻结了胸口的搏动。 拉斐尔的声音带着用来刻意疏远的沙哑,“钟偐,你——” 回答是一声短促的嗤笑—— 钟偐缓缓回过头,绝望地抬起双眼——红瞳如血般鲜艳欲滴。 …… 第五十一章:狼狈 ……红瞳妖艳如血。 “……嘲风?”语调骤然变得生硬,拉斐尔微微皱起眉。 ——一种带着复杂的苦痛恨意的皱眉。 然后是漫长到沉寂了四周空气的对视—— 钟偐脸上仍然还僵着无可奈何的嗤笑。 ——拉斐尔的双眸比寒冰更冷。 苦笑着站起身来——想不到最后见到拉斐尔,竟然狼狈如此——脚踝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钟偐勉强扶着墙站住了。 刚才的跌倒扭伤了脚,手心也被粗糙的水泥地面刮伤了——明明只伤及皮肉却疼得钻心,若有若无地溢着血——轻轻舔去了,“拉斐尔,一直那样瞪着……可杀不死我……还是因为太久没见我了——” “如果可以,”拉斐尔眼里浓郁的敌意刀一般扎在钟偐胸口,“我倒想永远不再见你。” 强作镇定地转过身去,咬牙忍着脚踝的伤痛,“真是绝情,这么久不见……都不稍微挂念一下——就连说谎都不愿意呢。” ——对,就像这样转身走掉……只要不回头,你就什么也不会丢失。 ……钟偐,你还没有输得那么惨。 “修泽卡一群人正在围捕你,格拉兹已经被他们软禁了……”拉斐尔的声音依然冰冷,钟偐却似踩在火炭上一般猛收回了脚,“……这样离开的话,就根本用不上我插手了——力量被囚禁在人类的躯骸内,连一个修泽卡都对付不了吧。” “那就麻烦你……现在亲自动手杀了我啊,”眼睛明明干涩得难以睁开,却仍是装作微笑着转过身来,“……能够死在你手里,我求之不得。” ——终于还是输了,彻底输掉了——和预料中一样,根本无法逃离。 无论再怎么装作无所谓,也根本掩盖不了那种浓烈的失败者的腐臭。 甚至根本没办法再看多拉斐尔一眼——那样的冷漠,不齿,那样的蔑视和恨。 ……胸口抽痛到不能自己…… 让人绝望的安静,漫长到搅乱了钟偐的心跳。 …… ——最好是一刀结果掉自己,断了我的那些愧疚,也断了你的恨……或许这些鲜血淋漓的深刻还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当然能忘掉这些痛苦便更好。 ——最不济也应该是冷嘲一句“杀了你,怕脏了我的手。” 好歹证明你在乎我,好歹证明你记得我如何伤害过你,好歹证明我曾经用“恨”的方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然而给的回应却是无动于衷。 ——就连只言片语也不愿意施舍。 ……静静地对着无动于衷的拉斐尔。 良久钟偐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却是视线朦胧喉咙嘶哑,“……拉斐尔,别告诉我你下不了手。”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眼底是澄澈的湖水蓝。 那样淡漠的怜悯,那样冰冷的麻木,就像是在看一个在马戏团摔倒的小丑。 ——天使就该是这样坐在云端嘲笑人类愚昧的么? 忍着脚踝的剧痛走了过去,下巴抵在拉斐尔的肩上,隔着衣服抚摸着背上的伤疤,“……那么痛,你也会忘记么?” 真是太过狰狞的伤疤——隔着衣料也硌得指尖生疼。 却也是太过让人流连的温暖—— 明明是没有温度的躯壳,却溢满了挣不开的温柔。 钟偐的手有些颤抖,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拉斐尔,推开我……快推开我…… 否则,会陷进去的…… …… “从钟偐身体里离开。”只是微微避开了钟偐的手,语调依然是刺骨的冷。 …… 佯装的笑容忽然僵掉了,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从……钟偐的身体里离开。 简直可笑到让人根本没办法笑出来…… 却只能强忍着把那句“我就是钟偐”咽了回去—— ——倘若知道了钟偐就是嘲风,恐怕连对钟偐的那点好感也会消失殆尽吧…… 于是像吞下一团刺一般难咽,针扎的痛楚顺着喉管蔓延。 拉斐尔的表情依然冷得伤人。 ——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人,只是披着拉斐尔的外壳而已。 “对不起,做不到。”既然认定了自己就是“嘲风”,那就好好扮演下去吧,“……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具躯壳,才不杀我的。” …… 你明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出这句话,便再也回不到钟偐了——无论真实是什么,往后都只能扮演那个冷漠残忍的嘲风。 拉斐尔对钟偐的温柔,从此你便再也分不到半点。 明明是早就预料到的,甚至能算是最好的一种结果——却还是这么不甘心。 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复着拉斐尔冰冷的目光,胸口就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刀绞的折磨。 “为什么不肯放过钟偐?他根本不该被扯进来。”似乎还是忌惮着嘲风的力量,拉斐尔攥着拳退了两步,“……嘲风,你也该收手了!” …… ——收手?怎么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根本就没有任何收手的余地了…… 无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一无所知的钟偐了。 ……于是不由得嗤笑出声,“……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在乎他。” 留一个虚幻的钟偐,总比把最后那一点温存也搅进对嘲风的恨里要强…… 至少在你心里还有一个完好的钟偐…… “可是都太迟了,拉斐尔……”既然狠下心来装嘲风,倒不像想象中的难了,双眼明明干涩到痛,却还是挤出了一声轻笑,“……都已经成这样了,变更不了了。” 拉斐尔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咬牙看着钟偐,“……钟偐的灵魂呢?!你把钟偐的灵魂弄到哪里去了!” “……所以让你别天真了!”全是口是心非的剧痛,荆棘一般缠绕着心,“找到了灵魂又能怎么样!……死心吧,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出任何方法救钟偐。” “给我住嘴!”拉斐尔被彻底激怒了,上前一把扼住了钟偐的脖子,“……把钟偐还给我!” …… ——他竟然让你,把钟偐还给他。 多可笑。 他竟然就这样站在你面前,却不知你就是你,还口口声声说着让你把自己还给他。 他心里只有那个曾经的钟偐——那个你不再是也永远回不去了的钟偐。 …… 痴痴地看着拉斐尔眼里燃烧的狂怒,钟偐的脸颊上滑过一行温热—— 好容易流回的泪水不可抑制地躺了下来…… ——你要我如何还你? ——我又何尝不想钟偐回来? 唇角弯起一个挑衅的弧度,“……对不起,做不到。” 拉斐尔压抑的狂怒瞬间爆发出来,炽热到几乎灼伤到钟偐—— 指甲深深嵌进钟偐的皮肤,溢出的血缓缓凝成了利刃—— “动手啊!”被利刃抵住的钟偐忽然握住了拉斐尔的手,直直把冰冷的刀锋推了进去,鲜血迸发出来……看着吃了一惊愣住的拉斐尔,钟偐疯了一般笑起来,“你也知道这个躯壳是谁的吧……杀了我,你的钟偐,就再也回不来了。” 触电般猛地抽回了手,拉斐尔惊惶地看着钟偐汩汩流血的伤口。 鲜血在颈上蜿蜒如蛇,顺着手溅落到了地上。 殷红衬托得钟偐的脸色惨白如纸,“只要是对着这具身体——即使知道钟偐回不来了,还是下不了手吧……” “我一定会找到让钟偐恢复的方法的,”拉斐尔撕下袍子缚住钟偐的伤口,语调又恢复了冰冷,“在这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毕竟是人类的躯体,旧伤未愈还这样乱来钟偐早就已经是支持不住了,却还是苍白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拉斐尔,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么?……你越来越像当时的我了……” 拉斐尔皱起眉——是厌恶,还是担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看不真切。 “钟偐有什么好,他根本不会像我一样爱你,”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钟偐开始无法分辨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我知你不会原谅我——我恨自己曾经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因为我爱你。” “拉斐尔,你是知道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了……”猛地拽住了拉斐尔的长袍,衣料狠狠摩擦着钟偐手中的伤口,“钟偐算什么……他只是一个卑贱的人类他什么用处都没有他根本没有我这么爱你!” 他甚至根本都没有存在过——一直都只是嘲风,是那个在外人眼里残忍暴戾的嘲风。 钟偐不过是一道幻影。 …… “你明明都知道的可你为什还么要这么对我!……就算我再怎么过激再怎么犯错,那都是因为我爱你。”终于还是放开了手,因为疼,因为拉斐尔依然不屑给自己任何回应,“……别再想钟偐了,好不好?” …… 我知你还会是无动于衷。 我早该绝望的。 ……然而我居然可笑到在吃自己的醋。 ——嘲风,你看看自己,没有了黄瞳,你便堕落到了这个境地。 拉斐尔一把将渐渐陷入昏迷的钟偐扛了起来,声音很小,但是足够钟偐听清,也足够停滞这一切挣扎,“……嘲风,你根本不配说那个字。” 第五十二章:灰暗的过去和未来 “……嘲风,你根本不配说那个字。” ——昏沉的朦胧中听见了这句冰凉的话,刺骨的痛……想要冷笑一声,却已全然没有力气…… …… ……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潦草地处理了,柔软的纱布里是难捱的燥热。 劣质药品的刺痛。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身上还是那件脏乱的外套,不过好歹给自己塞进了被子……手腕被铁链硌得有些疼。 ——试着拉扯了一下粗重的铁链,长度刚好够自己走到门口。 还真是……贴心。 ……这就是嘲风的待遇么?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关着我,直到找出救钟偐的方法么?”说出“钟偐”这两个字的时候,胸口忽然疼到不能自己,勉强咬着牙忍住了,“还是你只是想报复。” ——报复我那样折断了你的双翼,报复我曾经用那样鲜血淋漓的方式夺去了你的自由。 拉斐尔连头也没回,只是仰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已经坏掉了的苹果,“……如果钟偐回不来,你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不信你舍得这样对待钟偐的身体,”忽然觉得异常的可笑,可是却连微微勾起唇角都已经做不到了,痛苦弥漫到完全无法伪装,“就在这里慢慢腐烂,干枯……” “但我相信你也会舍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灵魂,”拉斐尔微微侧过头,眼睛里却只有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冷,“钟偐回不来,你就只能和这具身体一起烂在这里。” …… 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狠心的拉斐尔,这样冷这样陌生。 “……所以我才说……你还是那么幼稚,”钟偐嗤笑了一声,刺痛又开始慢慢渗入胸口,“我明明有说过的,钟偐根本没办法再回来——就算你这样困住我,我也只好等死——和钟偐的身体一起毁掉。” 安静了片刻,对方只是一声不屑的轻哼,“嘲风,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让我怎么信你。” “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心痛到几乎麻木,却还是只能扮演着“嘲风”——装作狠心装作跋扈,其实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我和这具身体已经不可能分开了,从此你看到的钟偐都只会是我——要么接受我,要么杀了我。” 目光泠然地看着钟偐,夹杂的怒火和恨意都让人心灰意冷。 然而是嘲风的话,应该已经早就习惯这样的冰冷了吧,“……拉斐尔,连我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更何况你。” “随便你,”明明已经把话说到了绝境,却还是没换到拉斐尔的死心——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悲哀,“你甘愿死在这里,我也没办法。” “就算真的有办法,被你这样锁着,我也无能为力啊……”连装作淡漠也是如此揪心,却还是只能僵着那样的笑容,“你知道的,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嘲风的死活……多的是人希望我死。” 明明应该是深入骨髓的恨,可是在目光接触到钟偐的时候忽然柔下了些许,“……只要你让钟偐回来,全都可以一笔勾销。” “这有什么区别么?!”莫名地烦躁简直要将人灼烧殆尽,“谁在这个身体里有那么重要么!……我和钟偐就差得那么远?……你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样不自觉地就说出这种话,连钟偐自己都未曾料想。 像是在嫉妒那个叫“钟偐”的幻影,有一种搅痛心肺的烦闷—— 如果你不是这么厌恶嘲风,如果你愿意冷静下来看我的改变,或许我会对你说出关于钟偐的事实——然而你的钟偐,永远回不来了。 早就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可是还是会疼,会苦涩。 最后只剩下一句低声的嗤笑,“……就算我这样屈从,你还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么?” ——明明自己就是钟偐,却不能占据你心里留给钟偐的位置……你知不知道这有多痛苦。 你知不知道我承受了多大的痛楚,才能伪装成一个“嘲风”。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嘲风。”……“嘲风”两个字忽然变得如此刺耳,那种冰冷的目光也直直侵入骨髓。 ——你越是这样冷漠,就离真相越远。 …… …… 安静了很久很久,然后拉斐尔消失了——不辞而别,也根本不需要留下任何话,对“嘲风”。 房间忽然有一种侵入骨髓的清冷,像是废弃了很久的荒凉。 就像是忽然间被夺走了所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死气沉沉,寂静到让人孤单。 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牛奶上浮起的那圈泡泡,一个一个挑破,然后搅动等着他们再次冒出来。 锁链很沉——手腕上已经有了些明显的青肿——目测材质和裁决者使用的那个差不多——拉斐尔还真能狠下心来。 外面刮起了风,婆娑的树影游荡在乱成一团的床单上。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喝完牛奶不好好睡一觉?” “孤枕难眠啊。”钟偐也没回头看一眼,只是往床上一倒,扬手晃了晃沉重的链子。 一声嗤笑,沿着床边坐了下来,“你可以抱着被子。” 被子上隐约沾着灰尘和霉瘢的味道,钟偐皱了皱眉又是坐了起身,“我可是听说你被软禁了。” “嘲风大人,”格拉兹苦笑了一声,“……您就那么低估我?” 钟偐愣了愣,看着窗口躁动的树影,“……是啊,我已经没有任何资格看轻你的力量了。” …… 忽然一下安静得让人疯狂。 格拉兹看着钟偐,微微皱着眉,开口却是犹豫不决的语气,“……让拉斐尔蒙在鼓里真的好么?” “那我要怎么做?”像是被尖刀剜着心间的伤口,疼痛让钟偐按耐不住地激动起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让他知道真相把他心里那个完好的钟偐也毁掉?!我宁愿他恨的只是我!只是现在的我……你也看到了,他那么恨嘲风……他不可能原谅我的……” 闭上眼就能想到拉斐尔知道真相时候的表情—— ……只是短暂的震惊,一闪而逝便被愤怒取代,紧接着歇斯底里的怒吼,然后沙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后变成了耸动着肩的嗤笑—— 空洞的眼睛带着凛冽的寒意望着自己,手紧紧攥成拳,闭上眼睛也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入骨的恨——毫无知觉的胸口却已经被贯穿了,冰凉的鲜血随着刀的拔出奔涌…… 耳边只剩下一声刀落的清脆,还有咬牙切齿扔下的那一句,“嘲风,杀了你,也根本减轻不了我的恨……哪怕一点。” ——那种被欺骗之后的绝望和恨。 “他不会听我的解释的。”钟偐手里握着还留有余温的牛奶杯子,冷笑了一声,“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只会把一切都当成是我的阴谋……不管做什么,他只会更恨我。” 何况自己很清楚,当初犯下的过错,永远都不可能弥补。 ——如果所有的罪恶都能简单地用生命来偿还,那还要地狱何用。 “嘲风,这些根本不值得你去痛苦……这不是你的错,”格拉兹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语速快了很多,“全都是因为离睚的黄瞳,是它让你改变的……你的残暴你的狠佞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一声冷笑打断了格拉兹,“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也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我……你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你太愚蠢。” “我没你想的那么固执,”格拉兹扯了扯钟偐手腕上的铁链,粗重的链子撞击着骨头生疼,“……你还是那么自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寻求帮助对我稍微低声下气一点呢。” 钟偐撇撇嘴,“所以你冲破了所谓的软禁到这里就是为了羞辱我?” “不,羞辱只是顺便……我是想还给你这个,”格拉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扔给了钟偐,“我猜你会想念它。” …… ——金属的质地冰凉,凹凸不平的表面上散落着灰尘和血污,微微的有些锈迹,镶嵌的颜色已经剥落—— 是那只面具。 狰狞的带着嘲风的一切罪恶的面具。 还真是一个可笑的存在……明明是个面具,却只会让罪行欲盖弥彰。 更像是用来掩盖自己杀戮后的满足。 格拉兹注视着钟偐的表情,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喜欢它。” “你果然不够懂我,”面具背面是契合脸颊的弧形——比正面还要狰狞的弧形,“我倒是恨不得马上毁掉它……甚至包括和它有关的一切。” 在这张面具遮盖下的……冷笑,不屑,怒吼,咬牙,流泪…… 然而这些清晰到几乎真实的情愫,全都不是来自胸口深处。 …… 手中的面具忽然变得滚烫炙手,甚至很快变成了晃眼的鲜红,边角熔化卷起…… 吃痛扔在地上——面具就一点一点熔成一团,渗进了地面—— 惊愕地看着地上岩浆一般涌动的液体,不妨格拉兹已经是凑到了自己耳边,“……或许我可以帮你毁掉它……和有关的一切。” …… “愿意试一试么?钟偐?” 第五十三章: 选择 “愿意试一试么?” ——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蛊惑,像用五彩糖果纸铺好的陷阱…… 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万劫不复,却还是被那种耀眼的光芒吸引。 …… “这些用不着你瞎操心,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就够了,”钟偐苦笑了一下,锁链撞击在床脚一阵闷响,“……落魄到现在才发现——做个废物也挺好的。” “别自欺欺人了,”对方是这样冷硬的语气,格拉兹倒是一点也不恼,脸上的微笑似乎是早就已经看穿钟偐,“……你还真准备躲拉斐尔一辈子?……别犯傻,钟偐——你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钟偐”这个称呼此刻变得无比讽刺和拗口,怪异到刺耳——尤其是出自格拉兹口中。 ……比自己更清楚自己是谁的格拉兹。 “别逼我,格拉兹……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钟偐叹了口气,视线有些失焦,“我没有任何退路——死,抑或逃亡……我早已不能自己选择。” ……自己还是太懦弱,除了逃避,找不到任何出路。 “……让我怎么说好呢,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犯傻,”格拉兹忽然嗤嗤地笑了起来,“你根本不必逃,更不必死——你低估了拉斐尔有多在意钟偐。” “那又如何!”攥紧了拳,钟偐不耐烦地踢开了压在脚背上的铁链,“钟偐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在他眼里我只是嘲风,那个万恶不赦的嘲风!——他在乎钟偐有什么用!他越爱钟偐就只会让我越心寒!……你难道不知道——我从来,都只是嘲风。” “你不是,”静静地等待钟偐发泄完,格拉兹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只要你愿意听我的话,你会永远是钟偐。” 钟偐侧过头去睨了一眼格拉兹,皱起了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只要是为了你,”格拉兹缓缓凑到钟偐耳边,像是献殷勤一般地微笑着,“哪怕是死,我也在所不辞。” 身体僵硬了一下,钟偐条件反射般躲开,却被沉重的铁链绊住了—— 咒骂了一句什么,钟偐无奈地扯了扯锁链,“你要是真想帮我,最好先帮我弄开这个,它让我很不爽。” 末了看着格拉兹一挑眉,又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格拉兹伸手只接近了铁链,便迸发出灼热的红光,周遭的东西全都瞬间灼成了灰烬,“……我还以为你忘记这条锁链了呢。” “怎么可能……这样让人讨厌的东西,”瞬间整个链子都变得火烫,钟偐咬牙忍了忍,“就算后来是离睚替我被关押的,一开始被锁起来的好歹也是本人……” 拿开手的一瞬间,铁链恢复了冰凉,然而也在钟偐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红肿,“也是,毕竟痛过,就会记得……” 看了看手腕上的伤口,本就被铁链的撞击弄得青肿的皮肤又加上了烧伤——夹杂在一起还真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疼,“所以你就打算把我扔在这里,陪着这条你不可能弄断的链子?” “当然……不是,”格拉兹话音未落钟偐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虽然我的力量弄不断链子,但好歹可以弄倒这堵墙。” …… …… “你这做的未免也太过了。”钟偐看着轰然垮塌的墙体一时不知如何吐槽—— ……但愿房东看到这幅惨状的时候不要心血管病突发…… ——尘土飞扬中格拉兹拍了拍衣袍,“如果你想要拖着这堵墙走我也没意见。” 钟偐跨过了坍塌的墙——难得地解开了束缚,只是脚有些不争气的发软,“……只留着链子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格拉兹伸手想帮钟偐拽出卡在墙缝间的一段铁链,然而马上被对方闪开了,“在完全成为钟偐之前,只能先委屈你陪它玩玩了。” 身体不由得回忆起那股灼烧的刺痛,钟偐瞪了一眼格拉兹,“如果不想惹怒我,最好别碰锁链谢谢。” 格拉兹耸耸肩,摊开了手,“当然不,谁没事会碰这种用来关押怪物的东西?” 不想再和这个混蛋死神耗费唇舌,钟偐径直从窗台一跃而下。 ——于是被沉重的链子拽得径直摔到了地面上。 迅速挣扎着站起来妄图逃脱格拉兹的嘲笑,不妨对方已经从身后扶住了自己,“别告诉我你需要人背。” ……让钟偐无比抓狂的是格拉兹居然是用两只手扶着自己——于是这种诡异的体位更像是被抱住了…… 钟偐咬了咬牙,“给我放手。” 用尽了全力才克制住了手刃这个变态的冲动——钟偐手上已经暴起了青筋。 “别这么冲动,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格拉兹不但没有乖乖听话,反而更加放肆地贴紧了钟偐,“不过是想做点从前一直没胆子做的事……知道么,从你出现开始我就有点克制不住——” 话音未落钟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猝然转身将水果刀抵在了格拉兹腰间—— “收回你的手,然后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帮我,”果然顺手拿把刀是正确的,毕竟死神这个物种实在太过变态,“……否则我马上向你证明我还记得杀掉死神的咒语。” 格拉兹身体僵了僵,即使是隔着袍子也能感觉到冰冷刀锋的细微颤动。 “你就这么急躁地想摆脱嘲风?”紧紧盯着钟偐,格拉兹的笑里染上了些难以名状的悲凉,“还是应该说你居然这样迫不及待地要去讨好拉斐尔——还真是让我有些伤心呢……” “别废话。”刀柄上细细地裹上了一层汗,钟偐躲开了格拉兹的视线,“要么帮我,要么滚。” 明知自己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撂下狠话之后钟偐不免有些心虚,然而好歹对方似乎也没有选择“滚”的意思—— “还真是让人恼火的态度啊……不过下次别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要挟人。”只是轻轻握住了那把可怜的水果刀,于是这个本就没什么威慑力的武器便瞬间融成了小金属球。 看了一眼从指间滚落的金属球,钟偐阖上双眼冷笑了一声—— “我早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帮我,”钟偐拽着格拉兹的领子——即使对方明明比自己还要矮小,“揪领子”这个举措却也显得那样无力,“你只会费尽心思让我回到从前那个嘲风——而那正是我想逃离的。” ……格拉兹对嘲风的感情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明知道这一切是在于众生为敌,也明知道做这一切所要付出的代价,明知这是错是罪恶—— 哪怕永远生活在恐惧和仇恨之中,哪怕生命的意义只剩下逃亡和杀戮——被浓郁的血腥味覆盖着,扭曲掉了完整的灵魂。 ……却还是奋不顾身——双手沾满了鲜血,却依然冥顽不灵地崇敬着那个脏污不堪的神明。 ——还真特么是种可怕的执念。 …… 沉默了良久之后,格拉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我还是比较喜欢有黄瞳时候的嘲风。” 钟偐挑眉看了一眼几近痴汉相的格拉兹。 “……说起来你其实也算可爱,当然不是我的那一型。”格拉兹立即收起了自己“过分崇拜”的表情,“不过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样弱的嘲风并且稍微地欺负一下,我已经很满足了……就当做我帮你的报答吧。” 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格拉兹,钟偐的眉蹙得更厉害了,“这是……什么意思?” …… “要回到钟偐其实很简单,我会让你忘掉关于嘲风的一切——如果只留下钟偐的记忆,你自己都不会知道曾经作为嘲风存在过……”格拉兹的声音里有些不自然的停顿,更像是有些怅然,“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毕竟要翻出那些你欺骗着自己不去回想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痛苦什么的早就不算什么了,只是……“——只是你……怎么会……” ……要自己忘掉这些,岂不是什么都不剩下了么? ——那个格拉兹拼命想挽回的嘲风,就会被这样永远埋葬了。 一切都会再回到最初的时候——钟偐和贴在窗户的拉斐尔遇见,然后被纠缠,然后一起去对付乱七八糟的魂魄…… 不同的是,这次的钟偐,不会再有任何的顾虑,也不需要再面对那些狗血的危险。 ……就只是钟偐,从头到尾都是钟偐……那个嘲风,才是真正的虚幻。 ——那个被格拉兹笃信着的嘲风,才是本就不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东西。 …… 可笑的是,明明是自己的痛苦,却要通过遗忘转移到别人身上…… “……别开玩笑了,难道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嘲风?……没了黄瞳你根本什么都不是。”格拉兹的冷笑明显有些苍白,“说白了,这样的你根本不值得我挽留——你想要和拉斐尔在一起,我当然成全。” “可是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愤怒——或者说是恐惧,害怕会失败,更害怕真正地丢失嘲风的存在……“现实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本质上我还是那个伤害了拉斐尔的——” “你不是嘲风!——你甚至自己所都记不真切被黄瞳控制时候做的事吧,”打断了钟偐,格拉兹的目光变得冷冽逼人,“我比你了解嘲风——他狠毒冷酷残忍嗜血,他强大……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 …… 再如何舍不得抹去嘲风的存在,错误也是该收手的时候了。 “你或许不会明白,对于我来说……与其让这样的嘲风存在着,倒还不如让他彻底消失。”格拉兹的视线忽然缓和了下去,甚至又开始了颇为勉强的微笑,“……很可怕的想法,不是么?……就当是为了我,做回你的钟偐。” ——对着那样的目光,钟偐竟是一时失语,“格拉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省省吧。”格拉兹一把揽住了钟偐,蛊惑的声线让人沉溺,“做好准备成为完美的钟偐了么?” 第五十四章:一段痛苦的回溯 格拉兹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让人不禁迷醉的蛊惑,微笑里却隐约透着一丝苦涩,“做好准备成为完美的钟偐了么?” 呼吸一滞,钟偐脑子里骤然空白成一片—— “可是……这分明是欺骗——”心脏剧烈的搏动让钟偐胸口隐隐地有些疼——不安浓郁地堆积,甚至开始灼伤灵魂,让人窒息—— ……钟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一直苦恼你的不就是这些记忆么?……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摆脱这些痛苦了,为什么你却会如此惊惶…… “欺骗?”格拉兹的微笑里带着轻蔑,“难道现在的拉斐尔就知道关于你的实情?……成为人类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倒是学会了伪善和口是心非。” 钟偐冷哼了一声。 “好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欺骗拉斐尔……”……果然是招人恨的危险生物,明明反感到了极致却依然无法抗拒,“可是横竖都是瞒着他,为何不让自己好过一点?” ——只剩下了欲言又止的沉默。 “咬牙忍着,”格拉兹的声音忽然远了起来,钟偐的心开始莫名狂跳,“……我可要开始了。” 虽是从未经历过剥离记忆的痛苦,但还是能够想象的——钟偐合上了眼,紧紧攥着拳。 然而意料中的痛苦却迟迟未来,钟偐正想起身质问格拉兹,就被对方捂住了双眼—— 声音低沉到悲伤,却还是嬉笑般的腔调,“别这么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格拉兹!你……”隐约意识到了格拉兹那句话的含义,钟偐试图挣扎然而被格拉兹紧紧压制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今天的事只会有你我二人知道,”格拉兹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壁障,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而且马上你就会忘记了……如果留着我在,迟早有一天这将不再是秘密。” 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就连发出声音也变得异常艰难,“格拉兹!……你疯了格拉兹!根本不用——” ……然而只听见一声轻笑,“你说这话……已经太迟了。”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便袭入了钟偐的思维,肆意地撕扯着神经。 难以言喻的绞痛,像是硬生生地要从颅内扯出什么,然后再一点一点撕碎…… 咬破了下唇也未能抑制住歇斯底里的痛呼,钟偐双手毫无意识地抠紧着空气,身子却直直地瘫倒在地上。 一声沉重的撞击夺去了钟偐的听觉,让人心虚的寂静之后便是杂糅着的嘶吼哭泣咆哮呻吟哀求狞笑,毫无预兆地爆发,之后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绵延不尽蓝色的火焰,跃动着拂过身体,炽热到难以忍受。 …… 缠绕在身上的粗重铁链一次次炙烤成几乎透明的红热,粘连着早已烧焦的皮肤生生撕开,灼热的温度停滞在赤裸的血肉上…… 然后锁链逐渐收紧,沉重的力道硌得骨骼碎裂——关节错置的剧痛顿时袭遍了全身…… ——铁链收缩的力道越发地重了,直到身体被绞成扭曲的碎块。 然后残破的躯壳又会慢慢复原,慢慢恢复成毫发无损,再慢慢遗失这些痛苦到极致的记忆…… 竟然比人类更快忘掉伤痛——真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 没有任何休整的时间,紧接着就是再一次的酷刑。 程式一般地重复着,毫不厌倦。 一次次痛彻心扉,再一次次遗忘。 …… ——嘲风,这就是你所忘记的炼狱的痛苦。 一道刺眼的白光掠过,猝然之间所有的喧嚣再次消失殆尽。 风里夹杂着厚重的尘埃,刮在脸上隐隐的疼—— 心痛到几乎窒息——如果死神也会有窒息这种感觉的话。 绝望浓烈到淹没了所有情绪。 “我可以当做你只是一时糊涂。”地上留着硕大的圆形图案,鲜艳的红色过分的刺眼,嘲风微微皱起了眉,“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恨我。” “对不起,我做不到不去厌恶一个夺走了自己自由的人,”拉斐尔的指尖淌着血——有种危险的腥甜,“但没到你所谓的恨的程度。” 地上的图案周围隐隐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嘲风嗤笑了一声,“难道你们天使,也不懂宽恕么?” “托你的福,我早已不是了。”静静地站在图案中央,拉斐尔的语气冰冷而且麻木。 周围的空气逐渐冷了下去,若有若无地响起铁链撞击地面的轻响,“……你的报复还真是苍白无力。” “无论你如何说,也永远不可能逃脱裁决。”话音刚落,拉斐尔身侧便已经出现了几个巨大的身影,裹着厚重的银色盔甲,上面连接着无数锁链,“……拉斐尔……至于我欠你一条命,我会找时间弥补的。” 巨型铠甲带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瞬间锁链便蠕动着缠住了嘲风,“……欠一条命……因为这是我罪有应得,不是么?” ……令人厌恶的沉默,就像永远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一般。 ——嘲风,这就是你最不愿去回想的,拉斐尔的背叛。 …… 轻轻抚摸着拉斐尔光裸的背上的疤痕,嘲风的声音里有一种扭曲的温柔,“还疼么?” 被绳索紧紧缚住的拉斐尔垂着头,冷笑了一声。 嘲风的手仍在尚未愈合的伤痂上游走,似是怜惜地皱起了眉,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后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满足地听着拉斐尔痛苦的低吟,嘲风低下头轻轻在伤口上呼气,“你要记得这个痛……这是我留给你的。” 汗水顺着拉斐尔的侧脸淌下,一点一点侵蚀进伤口,“……永生难忘。” 拉斐尔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不是痛,而是你卑劣恶心的手段。” 嘲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那也是因为你要逃离我!” “那么这就是你留住人的手段?”拉斐尔合上眼,鼻息越发地粗重,“我不是你的玩物,嘲风。” “我知道……像您这样圣洁的人怎会甘愿与我为伍……”绝望的味道浓郁如血,侵蚀掉了呼吸,“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多肮脏,所以我不会作可笑的挣扎——我只能用这个手段让你堕落。” ……忽然吻上了拉斐尔的唇——或者根本算不上吻,更像是啃噬……疯了一般地索取着。 混着鲜血的味道,只是一味的撕咬…… ……拉斐尔紧紧咬着带有血丝的唇,眼睛里依然是让人厌恶的怜悯,“……你这是自取其辱。” ——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去忘记的,屈辱。 …… “应该会有人告诉你,这是我的地方。”脸色苍白到有些夸张的少年,黑发乱成一团——语气却是全然和瘦弱的身体不服的尖刻,“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我一向看不惯傲慢,”走上前扼住了格拉兹的脖子,嘲风冷笑了一声,“……但是对于你,还真是不想动手。” 格拉兹微微一愣,几乎没有试图挣扎,只是血色的瞳孔眯了起来,“跟我赌一把,你赢了,我愿意主动离开。” “赌什么?”嘲风挑眉,放开了格拉兹。 “看见那边的那个死神了么?”格拉兹指着不远处穿黑袍的银发女人,“我赌,她一分钟之后会死。” 嘲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马上过去杀了她,”格拉兹斜睨着那个女人,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除非你能阻止我,在一分钟之内——” 嘲风嗤笑了一声,“我明白了。” 格拉兹微笑着看着嘲风,丝毫没有意料中的急切,反而似乎在等待着对方出手。 然而下一秒,格拉兹的笑便僵住了——嘲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那个女人身边,伸手便贯穿了女人胸口。 “三十秒,”嘲风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格拉兹,拭去了手中的鲜血,“她在第三十秒死了。你输了。” 怔住的格拉兹好久才缓过神,半晌竟嗤嗤地笑了起来,“很好……真是不可思议……我终于体会到,所谓输的滋味了……愿赌服输,这里属于你了……还有,请允许我效忠于您,嘲风大人。” …… ——这就是你几乎已经忘记的,与格拉兹的初遇。 …… 昏暗的居所,透不进一丝阳光,铺满了灰尘的桌椅散发着浓烈的霉味。 散落了一地的烟头——某种会让人类上瘾的东西,似乎也对死神有着某种难以抗拒的作用…… 窗外的光芒隔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大街上蠕动着鲜活的灵魂—— 明明散发着“存活”的气息,触感却是死亡的冰冷。 轻易地就能看清那层光鲜的外皮下的腐朽,像烂掉了的核桃——表面还是坚硬完美,却是空的干枯的仁。 一切生灵都尝试着躲避自己,除了傲慢而且愚昧的人类……只知道恐惧,却不知道尊重。 ……一只不知名的鸟忽然坠落在了窗口,奄奄一息,身上是弹弓的伤。 轻轻拾起了地上散落的羽毛,然后窗台的小生灵便停止了挣扎。 ——这是这个月来收获的第一个灵魂。 不是舍不得人类的死亡,只是觉得肮脏到难以容忍。 ……那种沾满了懦弱仇恨虚伪狂妄自私冷漠贪婪无知麻木残忍低贱的东西。 身为一个死神,却抗拒收割灵魂。 ——这就是曾经的你,最初的你,那个被黄瞳抹去的那个你。 …… …… 所有的倒溯戛然而止,然后又开始了一帧一帧的快速回放,然后那些漂浮着像电影胶片的东西,忽然碎裂,然后消失—— …… 被任命杀死刚出生的离睚,却因一念之差换下了对方的黄瞳。 遇上了奄奄一息的拉斐尔,因为那双蓝眼睛的澄澈救了这个拖累的自己一生的人。 输掉了赌局的格拉兹效忠于自己,毫无怨言地替自己完成那些可怕的杀戮。 重创了阻拦自己的卡维诺,几乎散尽了对方所有的力量。 割下了拉斐尔的双翼。 被拉斐尔背叛,被裁决者带去炼狱。 用离睚替换狱中的自己。 封印了之前的记忆,用了钟偐这个身份。 …… 为救拉斐尔而撞破了记忆的封印。 眼睁睁看着离睚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 开始了漫无目的地逃离拉斐尔。 格拉兹…… 第五十五章:没有永恒的光明 格拉兹的身体忽然重重坠在了地板上,一声闷响。 ……像是被救上岸的溺水者,骤然吸入的空气刺激着喉咙,钟偐咳嗽着醒了过来。 ——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连坐起身都几乎做不到。 ……然而意识是清醒的,能够听见属于冬夜寂静的寒风,只是视线所及却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 那样纯粹的黑,仿佛自己根本还在沉睡中。 只能小心地伸手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了某种油漆般黏腻的东西——一阵浓郁的恐惧袭来,钟偐猛地缩回了手,挣扎着起身跑开…… ——然而身子重重地撞上了墙。 剧痛让钟偐本就几近脱力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顺着墙跌坐在了地上…… ……自己到底在哪儿……为什么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黑——这种没有一丝光亮的黑。 沉浸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深深恐惧中,钟偐拼命回忆着昏迷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拉斐尔被离睚捉走了,奄奄一息,格拉兹也被困住—— 自己忍受屈辱跪下来求离睚放过拉斐尔……可是根本就无济于事。 ……然后自己就头脑发热神志不清地替拉斐尔挡下了离睚的刀…… ——再往后便只剩一片空白…… 太干净的空白了,像是被刻意地涂抹过,让人心里发麻。 可是现在自己究竟在哪里?拉斐尔离睚格拉兹他们人呢?……或者说其实自己根本已经死了所以才什么都看不见…… 拜托就算是死了好歹也来个死神收走自己啊……何况认识自己的死神这么多,不至于被扔在这种地方不管吧…… ……还是说拉斐尔修泽卡格拉兹他们都死绝了?! …… 不敢再乱想了,钟偐慌乱地顺着墙走,终于摸索到了门口——推开并未锁上的门,眼前依然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困住自己的这片黑暗到底是什么?……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 绝望越来越浓郁,钟偐只能漫无目的地小心摸索着缓慢前行…… 然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再如何小心,终于也是绊倒了—— 手被粗糙的地面挫伤,火烧一般的疼。 “嘲风!你……”身后传来的声音无比熟悉,但却带着格外陌生的寒冷,忽然又缓和了下去,“……钟偐?” 钟偐仰起头—— ——不是透着血腥的红色瞳孔,而是波澜不惊的黑——一片浓黑沉寂如死水—— “拉斐尔?”原本浓郁的绝望瞬间被冲刷干净了,钟偐强撑着站了起来,“拉斐尔你在哪里……拉斐尔你没事了?离睚放过你了?格拉兹呢?……这里是哪里?……你在哪儿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瞬间对面安静到似乎空无一物。 沉寂让隐约的不安再次缓慢涌了上来,钟偐试探性地唤道,“拉斐尔?” ——忽然就陷入了一个带着一点冰凉温度的怀抱。 “对不起……钟偐,对不起……”紧紧地搂住了钟偐,拉斐尔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停顿,“没事了,不会有事了……我就在这里,我在……” 就这么愣愣地被拥抱着,拉斐尔细碎的额发轻抚着钟偐的脖子,有轻微的难受…… 然后肩膀忽然被什么溅湿了,钟偐的手颤抖地停留在拉斐尔的背上,“我……是不是失明了?” 拉斐尔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 “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纷乱的思绪搅成了一团,钟偐拼命想要冷静下来却根本掩不住惊惶,“我怎么会突然看不见东西的?……何况我不是应该被离睚杀了么?……离睚还有没有再为难你?格拉兹他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已经瞎了嘲风不会再要我的身体了对不对?” ——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缺失了那种真实的感触,于是越发地紧张慌乱……钟偐紧紧攥住了拉斐尔的背…… “不会再有事了……嘲风也不会再回来了,”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钟偐的脸颊,沾去了温热的液体,“还有离睚也是……没事了钟偐,不用担心了……” …… 一下耗光了所有力气,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钟偐便体力透支昏迷了过去。 拉斐尔皱着眉,小心抱起了钟偐——轻了很多,骨头有些硌手。 轻轻吻了吻怀里的人阖上的眼,钟偐的睫毛不安地微微抖动着,让拉斐尔的唇也在轻颤…… …… …… “把人交给我。”拉斐尔刚走进被毁得差不多了的钟偐租的公寓,就被人给拦住了—— 银色长发被剪短了,依然有着冷艳的流光。 “修泽卡!”拉斐尔还没开口,倒塌的墙后就溢出一声咋咋呼呼的叫喊,还是那样稚嫩的声音,“我说过不要你为我报仇!” 没有理会卡维诺的咆哮,修泽卡依然挡在拉斐尔身前,“把他交给我,我不想对你动手。” “他不是嘲风,”拉斐尔微微侧过身体护住怀里的人,试图撞开修泽卡过去,“他是钟偐。” 紧紧攥住了拉斐尔,修泽卡语气意外地有些焦躁,“把他给我!拉斐尔,你别犯傻了……你被嘲风骗得还不够么?难道连你都看穿不了他的伎俩?拉斐尔——” “到底是谁在犯傻你很清楚,”不嫌添乱的卡维诺冲上来拦在了修泽卡面前,“嘲风的力量已经消失了!……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你要找的嘲风,这只是个普通人类。” 俯视着忽然冲出来的人,修泽卡越发地不耐烦,“那不过是嘲风用现在的样子蒙骗你们……” “你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卡维诺虽然看上去娇小玲珑,咆哮起来倒是充满了能量,“我说过多少次了,修泽卡!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报仇上面!……现在嘲风不存在了不是更好么,我们终于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了。” “我要亲手杀掉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人,”轻易就推开了幼齿形态的卡维诺,修泽卡语气缓和了些,“我不能容忍有人让你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我一定会让嘲风为这个付出代价。” “所以你现在要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卡维诺小手完全扯不住修泽卡,急得只是乱蹦,“修泽卡你是怎么了?以前我说什么你都——” “我不过是想为你报仇!”打断了卡维诺,修泽卡冷冷地看着拉斐尔怀里的人,“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恨嘲风。” “我恨,可是我知道胜者王败者寇……因为我输了所以这都是我应得的。”踮起脚也够不着修泽卡的领子,卡维诺涨红了脸,“我知道你没能为我做什么所以很伤心,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你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两位秀恩爱请出门左拐。”绕过了两个打情骂俏无视自己的死神,拉斐尔把钟偐放在勉强清理出来的床上,“我现在有更棘手的事——钟偐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还……失明了。” “失明?”方才争执得面红耳赤的卡维诺愣了愣,“……格拉兹那家伙究竟对钟偐做了什么!” 修泽卡也是微微一怔,“按理说经历了这些钟偐的躯壳理应有所破损……可是格拉兹也未免消失得太突然了。” 面前一对狗男男在夫唱妇随,烦到无以复加的拉斐尔眉皱得更厉害了,“好了,没什么事你们可以走了,这里我自己能解决。” 卡维诺马上提出了抗议,“不行我要等钟偐醒过来!” 然而刚抗议完就被修泽卡一把拎走了。 目送某个正太控死神的离开,拉斐尔微笑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某人,“好了,不用装晕了。” “我没有装晕,”反正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钟偐索性不睁眼了,“只是没说话而已。” 挨着钟偐在床边坐下来,拉斐尔的声音很轻缓,“你都听见了?” “没有,就听到一点,不过你可以慢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钟偐勉强地笑了笑,眼眶有些干涩,“到了现在没必要再瞒着我了吧。” 反正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废人了,用不着忌惮,更没必要保护。 只是很讨厌被隐瞒着的感觉而已。 看不见拉斐尔的表情,可是却似乎依然能看见那耀眼如阳光的金发,“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一直都在保护你么?” “别随便读我的想法……现在全都不同了不是么?”所幸是躺着,泪水没有那样轻易流出来,“嘲风已经死了我也一文不值了……” 听见拉斐尔嗤笑了一声,然后冰凉的手触上钟偐的额头,“什么时候你也这么看轻自己了?生命有多珍贵你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钟偐摸索着床边试图坐起身,拉斐尔见状上前小心地扶住,“谢谢……我带你去买苹果吃。” “先换件衣服吧,已经很脏了,”不等钟偐说话就直接一把将人给抱了起来,“别动,我帮你。” 惊吓过度的钟偐也条件反射地不敢动弹,直到拉斐尔开始剥自己的衣服…… “喂……快放手!”钟偐挣扎着躲开,不妨却撞上了身后的桌角,“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一把拽住了继续朝着墙撞上去的钟偐,拉斐尔继续语调平静地剥掉某人的衣服,“别逞能了,你看得见么?……我可以一直帮你直到你慢慢习惯……”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生活。 “……可是换衣服这种事情!”钟偐继续挣扎着于是成功地撞上了墙角——马上顺势被拉斐尔搂在了怀里。 “别乱动,”拉斐尔一只手紧紧箍住钟偐,“抱着我的肩。” 身受重伤外加挣扎无果的钟偐只能乖乖地安静下来,双手攀住了拉斐尔的背。 ——反正看不见,也省了不少尴尬……就当是衣服在自动脱落好了。 然而钟偐马上被拂过腰际的手刺激得身体一僵,罪魁祸首在耳边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一拳挥了过去没打中人,恼羞成怒的钟偐对着面前的人猛踢了几脚,“放开我你个混蛋!” “都让你抱着我了不是么?……你看这个样子果然没办法好好穿衣服……”拉斐尔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些戏谑,让钟偐隐隐觉得曾经那个死不要脸的变态死神又回来了,“……还是你想就这样出门?” ……果然!警察先生就是这只无端强吻青葱小少年的变态怪蜀黍! 虽然很想给某个变态一巴掌,可是心里忽然一软的钟偐只是顺势环住了拉斐尔的背。 ——背上有两条长长的疤痕,隔着衣服也有明显地触感—— 指尖有些微的刺痛。 轻轻抚摸着蜿蜒的伤痂,钟偐忽然俯下了头,声音有一种怪异的轻,更像是只是动了动唇,“……痛么?” …… “……你说什么?”百般抗拒的钟偐忽然安静下来,拉斐尔趁着这个间隙艰难地给钟偐套上了裤子,“现在要穿衣服了,左手给我。” 乖乖地伸出了左手给拉斐尔,“对不起……拖累你了。” 仔细帮钟偐系好衬衣扣子,拉斐尔的声音依然玩笑一般平淡,“是啊,以后你都离不开我了。” 钟偐笑了起来,可是泪水却浸湿了拉斐尔的肩,“我知道。” …… 第五十六章:直到最后的最后 钟偐醒来了—— 依然是一片意料中的黑暗。 睡梦和清醒已然没有了实质性的区别。 ……不知何时开始,真实竟然也如幻梦一般虚无到难以捉摸…… “你醒了?”当然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床只剩下了一半的空间,只稍微翻身就能贴上某具带着一点微凉的身体,“想不想喝水?” “喝你妹!你给我下去!”对着身侧猛踢了几脚,虽然钟偐很清楚无论把这个死皮赖脸的死神踹下去多少次最后拉斐尔还是会在自己察觉不到的时候爬上来,“你又不睡觉跑床上来干什么!” 完全掌握了钟偐踹人的技巧,拉斐尔很轻易便闪开了,“别这样……赶走我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万一你晚上醒了要下床我又不在身边……” “那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啊,这是我的床……何况我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了。”打断了拉斐尔,钟偐自己坐起身来套上鞋子,“你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并没有戳穿钟偐明显的逞强,拉斐尔只是小心地紧跟在后面,把要用到的东西放到钟偐能够到的地方,“……今天有课么?” “我想想……晚上有课,”钟偐很快穿上了衣服,然后等着拉斐尔给自己整理领口和系歪了的扣子,“等下陪我去一趟超市,缺的东西好多……说起来房东真是个好人,没有怪我弄坏了屋子还给换了房间。” ——多半也是看在自己已经成了残废的份上。 微微弯下腰扯平钟偐皱起的上衣下摆,拉斐尔笑着吻了吻面前人的侧脸,“随时等候差遣。” 毫无预料的钟偐一下子没躲开拉斐尔的“突袭”,怔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抬起了脚,“……还有鞋带。” …… …… “让我想想还差点什么……带我去放酸奶的冷柜。”在拉斐尔的引导下钟偐小心地推着推车穿梭在各个货架之间,“要大盒的……” 拉斐尔握住了钟偐的手腕,让钟偐能够摸到冷柜里的酸奶盒子—— 虽然动作比正常人迟缓了许多,但有某个“隐形保镖”在身边,倒也让人很难察觉钟偐是一个失明的人。 想象中的诸多不便最后也都没有变成现实—— 虽然失明逼得自己换了学校和专业……不过有拉斐尔在身边实时播报老师的板书,倒也没有任何障碍……看书或者复习的时候,也基本是拉斐尔耐着性子念自己听…… 似乎真的快要离不开这只死神了……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了,”将酸奶放到了推车里,钟偐压低了声音以免让周围的人察觉到异常,“现在你自己去拿一些苹果吧,小心别吓到人。” 听到苹果拉斐尔跑得比钟偐想象中还要快……说起来那家伙的苹果上瘾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样下去恐怕迟早有一天拉斐尔用来凝成镰刀的东西不会再是血液而是苹果汁…… 能不能找点适当的替代品试一下——苹果派苹果醋苹果芬达苹果布丁苹果手机什么的…… 正乱想着,腰忽然被轻轻搂住了,拉斐尔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苹果香味,“我们走吧。” 被拉斐尔领着去结账,钟偐满是无奈,“我们可以换一种水果么?我闻到苹果都快吐了。” “不行,我甘愿降下身段当你的眼睛,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报酬。”某只苹果控马上表示强烈抗议。 拉斐尔这样的语气让钟偐稍微有一点不爽,“呵呵!我自己有眼睛。” “难道你吃苹果的醋了?”拉斐尔仿佛读出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钟偐翻了个白眼,然而心跳忽然快了一些,“滚,开什么国际玩笑。” “因为我不会为了你戒苹果,所以你不开心了。”拉斐尔说得很笃定,让钟偐越发想一拳挥过去,“钟偐,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但我喜欢苹果和这个完全是两码事……” “够了你别说了……”越发地觉得拉斐尔现在的样子像是被妻子逼着戒烟所以找乱七八糟借口的瘾君子,钟偐不由得为自己诡异的联想能力汗颜,“随便你吧反正吃苹果也不是什么坏习惯。” 而且跟苹果争宠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吧…… …… …… 拎了好大一堆东西被拉斐尔拖回家,只刚刚靠近门口钟偐就察觉到了某个特殊的气息—— “钟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果不其然是某个小正太——冰凉的小身板一下就粘住了钟偐。 ……钟偐汗颜——大哥你已经一把年纪了能别卖萌了么…… 拉斐尔一脸无奈地拎起了整个挂在钟偐的身上的卡维诺,于是某个乐此不疲地扮演小正太的死神开始用让人很无语的声音撒娇,“啊……人家好不容易甩掉修泽卡那混蛋才跑出来的……你们不好好招待我还给我脸色看……太过分了啦!” “再说话我会亲自把你送回去。”拉斐尔把卡维诺搁到了一边,接过了钟偐手中沉重的购物袋。 “就不用劳烦你来送了。”某个冰冷的声音忽然自钟偐身后传出,然后意料之中地听到了卡维诺一声哀嚎。 卡维诺一个劲地朝着拉斐尔身后躲,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修泽卡你不可以碰我!我们说好了的!……喂!钟偐拉斐尔快来救我啊!你们这群没……”卡维诺的声音极富喜感地回荡在房间内——幸好一般人类听不见,否则附近的人绝对会因为有人虐待儿童而报警,“……啊!修泽卡你个混蛋你快放开我!讨厌你!” 几乎能够看见卡维诺被拎起来扑腾的样子,钟偐叹了口气,“……要喝酸奶么?” “要!”刚才还骂骂咧咧的正太死神忽然安静下来了,“我要酸奶!” ……于是小正太被放了下来,趴在沙发上被三个成年男子围观着喝酸奶…… “你们死神的怪癖真多。”拿着被卡维诺灌空了的两个酸奶盒,钟偐不由得感慨,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另一位客人,“……修泽卡,你要吃点什么?” 修泽卡的语气不再那么冷了,但依然惜字如金,“不用,谢谢。” …… “格拉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都已经处理好了,”吃饱喝足的小正太开始在沙发上爬上爬下,“秩序恢复之后我们各自都轻松了很多……现在拉斐尔的工作可都是我代劳的哦。” 小正太说话的逻辑性太过薄弱,钟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诶?” “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拉斐尔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小正太晃了晃茶几上空空的酸奶盒,一脸痛惜,“……你们现在能幸福地在一起都要感激我啊。” 有某一刻钟偐很希望修泽卡能识时务地把卡维诺赶紧抱走,无奈某正太控似乎只是很宠溺地默默听着这个跑偏了的对话。 “……对了,既然你们接管了格拉兹的事情,那知道萧梓双么?他现在怎样?”钟偐绞尽脑汁才搜刮出一个疑问来支开尴尬下去话题。 这次倒是修泽卡抢先回答了,小正太一脸郁闷地憋回了要出口的话,“不怎么样,陈哲找到了他,然后出车祸了。” “本来他俩的寿命就已经到尽头了……只有格拉兹才会那么不依规矩。”修泽卡刚说完小正太马上接过话来,语气带着些许惋惜,“在他看来这样捉弄人很有趣吧……还真是残忍。” 钟偐忽然莫名其妙得想为格拉辩护,然而最后忍住了。 “那两个灵魂是我亲自带走的。”修泽卡类似劝慰的话再次让钟偐感到了意外,“他们会过得很好。” “但愿吧……”然而心里还是有些沉重——那样努力地帮了他们,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甚至可能是更糟糕了…… 拉斐尔的手轻轻搭在了钟偐肩上,“别那么想。不是你的错,这就是命运。” “好了,我们走吧。”一段沉默之后修泽卡一把捞起了卡维诺,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打扰了。” 钟偐不能判断他们离开的方向,于是只能对着面前微笑着,“没关系……下次要喝酸奶还可以过来玩哦。” “嗯!钟偐真是好人!……修泽卡我还要酸奶!酸奶!……好多好多酸奶!”卡维诺的叫嚣很快消失了,房子里恢复了一片平静。 ……是钟偐最喜欢的那种安静。 ——失去视觉之后其余感官自然的灵敏了许多——这也是钟偐郁闷的地方,很多之前听不见的噪音,现在都让人头疼地出现了。 ……不光是让人心烦的声音,更让人头疼的是各种混乱的气息—— 并不只是模糊的意识,那些气息清晰到能够轻易察觉有人接近和离开——当然不仅仅是人类,也包括死神和游荡的灵魂…… 一点细小的动静都能让钟偐格外警觉——哪怕只是匆匆路过的灵魂。 不过有拉斐尔陪着,倒是能安心不少。 …… “……还有机会再见到萧梓双他们么?……我想跟他们道个歉。”一想到萧梓双和陈哲那么为对方努力最后却变成了这样,钟偐胸口依然哽着什么,隐隐的痛…… “大概是不可能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拉斐尔语调也低沉了些,“不过你要是想见骆青钰和骆青桐,我可以带你去……” 钟偐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 “要不要吃个苹果,”察觉到了钟偐的不开心,拉斐尔扔了一个还带着水的苹果过来,“吃了会快乐起来的。” 钟偐马上扬手扔了回去,拉斐尔一脸惋惜地接住了,“算了,您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我闻到就想吐了。” 很快耳边就响起了拉斐尔啃苹果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嘟哝,“真是不懂享受。” 得了吧,你也就懂得享受苹果…… …… “你还是有工作的吧……可以不用一整天都陪着我的,”钟偐仰躺在沙发上喝橘子汽水,听着刚刚学会做饭的拉斐尔在厨房忙成一片,“我已经习惯看不见了,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慢慢解决……” “没关系,有卡维诺在我可以省不少心……等你有空了就陪我一起去吧,”虽然对制作人类的食物还很生疏,但是拉斐尔的手艺钟偐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失明了,还是能察觉到灵魂的存在吧。” 钟偐顿了顿,把吸管弄出了呼噜噜的响声,“我总归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万一哪一天你不再负责这里了……” 拉斐尔把碟子端到了钟偐面前的茶几上,“我可能会永远都在这里了……对你,我可有推不开的责任。” 碟子有一点烫,钟偐缩回了手,拉斐尔马上递过来一杯凉水。 “因为愧疚么?”并没有烫伤指头,钟偐对于拉斐尔的小题大做有点无奈,推开了水杯。 拉斐尔轻笑了一声,让这句话变得难辨真伪,“不,是因为你。”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19 :影帝——烟云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