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陈赞死了,洞房花烛夜都没来得及进行,就被谈天这个王八蛋给搅和了! 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走歪路、混黑道,还把他给玩死了,还发小呢! 谈天个王八蛋,小爷跟他没完! 重新来过,陈赞发誓不鸟那个死谈天,可是这牛皮糖似的可怜虫又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好吧,小爷就大发慈悲,发誓要在他歪(弯)掉之前把他掰得笔直! 但是——到底是谁先弯掉? 这是一个拯救发小、发家致富的故事,背景是1990年代,温馨,种田。 补充一下:变态渣攻变忠犬。 内容标签: 重生 天作之和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赞,谈天 ┃ 配角:谈阳,沈小羽,陈巧等 ┃ 其它:重生,种田 第一章:夺命发小 终于将所有闹洞房的朋友都送走了,陈赞松了口气,将脖子间箍了一整天的领带拉松开来。回头看着满屋子悬挂的五颜六色彩花和满地的五彩纸屑,嘴角不由得浮上笑容,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地吼一声:我结婚了! 回到卧室,发现新娘子沈小羽已经洗好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了。 陈赞打了个大哈欠,走过去想亲亲新婚老婆的脸,被沈小羽推开了:“去,洗了澡再亲,满身都是烟酒臭。” 陈赞迅速在她脸上偷了一口香:“是,老婆,这就去!” 陈赞一面洗澡一面得意地笑,终于结婚了,小羽嫁给自己了!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小羽的丈夫,小羽也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吧,不,应该算是多年朋友熬成夫妻,沈小羽可不好追啊,不过也是值得的,她那么漂亮能干,自己能娶到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陈赞一面哼着小曲一面搓洗,没有听到门铃响起来。他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赫然发现自己卧室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有些傻眼:“谈天,你怎么来了?” 坐在床边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身体后仰,一手撑在床上,斜睨着眼笑看着陈赞:“怎么?不欢迎哥们来闹洞房?” 陈赞皱皱眉头,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发小,但却有近十年未见了,今天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婚礼上,带了一大帮子彪形大汉,说是来讨杯喜酒喝。 陈赞当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因为谈天不仅是他的发小,更是他的情敌,他的新娘沈小羽以前是谈天的女朋友。 后来谈天一走多年没有音讯,陈赞才有机会追求到从小就喜欢的沈小羽。可是这节骨眼上,谈天却出现了,陈赞心里有些内疚,却也真怕他闹事,幸而他们并没有闹事,婚礼顺顺利利地进行完了。 婚宴结束之后,谈天也不见了影子,陈赞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又出现了,陈赞嗓子眼有些肿胀发疼,看样子谈天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和小羽。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嗫嚅着说:“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这洞房都闹完了,我们正准备休息了。”他挤了一个干涩的笑容。 谈天满身酒味,看样子后来又喝了不少酒,他嘿嘿笑了一声:“今天赶得及时,刚到家就听说你结婚了,礼物也没来得及买。这不,买好了顺便送过来,给你们补上。” 陈赞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这时沈小羽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玻璃茶杯进来了,接过话头:“是啊,陈赞,阿天非要来补送礼物给我们。阿天,来喝杯茶醒醒酒。”说着指指卧室的化妆台,谈天转头一看,居然是一大盒杜蕾斯。 陈赞皱皱眉头,他看着沈小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穿着连身长裙的睡衣,这天不冷,裙子不厚,她没穿内衣的胸在浅粉色的睡衣下若隐若现。她虽然在外面加了件小外套,但是胸前一片并不能掩住,她就这样去给谈天开了门,又亲自去泡了茶给他醒酒,自己可是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谈天瞟了一眼沈小羽,接过茶笑嘻嘻地道了声谢,又略带挑衅地看着陈赞:“陈赞你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真是羡慕死兄弟啊。” 陈赞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对沈小羽使眼色,让她去换件衣服,但是沈小羽根本就没看陈赞,只是眼神欣喜而殷切地看着谈天:“阿天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怎么一点音讯都无?”话语都带了些娇嗔。余情未了的前男友出现在自己的婚礼上,任何一个女人的心情都不会平静的。 陈赞知道自己完败了,如果谈天早一天回来,沈小羽都是要反悔的,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 只听得谈天呵呵笑了一声:“在外头讨生活,一直都朝不保夕,今年才刚稳定下来。这不,就回来看看,正好赶上你俩的喜事了。没想到陈赞的手脚还真麻利。”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陈赞。 沈小羽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谈天:“阿天,你若是早些回来,我……”突然记起陈赞还在自己身边,噤了声。 陈赞脸色刷白,他的嘴唇都是白色的。大概所有人都有这个通病,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自己这么多年鞍前马后为沈小羽和她家里做牛做马,不过依旧是个备胎。 谈天没有看陈赞,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沈小羽:“小羽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当年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走了,对不起啊。”这句对不起却颇有玩世不恭的语气。 但是沈小羽没有听出来,她一下子捂住嘴,这迟来多年的道歉让她情绪有点失控。 谈天站起身,将手放在沈小羽肩上。陈赞怒从心起,挥手去拨谈天的手,却被谈天一个反转就抓住了手腕,挑眉道:“陈赞,你心疼了?” 陈赞怒不可遏:“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天扯起嘴角一笑,眯缝着眼睛道:“想干什么?想要回我曾经失去的东西,要回我没争取到的东西。” 陈赞瞪红了眼看着他:“谈天,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回来得太迟了!”他说着将脸转向沈小羽,然而沈小羽并没有看他,只是将头抵在谈天手臂上,捂着嘴轻轻啜泣。 谈天将放在沈小羽肩上的手收回来,将陈赞拉到自己身前,将脸贴近他,滚烫的气息喷在陈赞脸上:“我回来得迟了吗?永远都不迟,以前只是我不敢,现在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你说还会迟吗?” 陈赞从谈天的眼睛看到了危险,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当年谈天就是因为背了人命官司而远走他乡的,后来听说他跟人混黑社会去了,这一刻,他信了这传闻是真的。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朴实的发小,这早已成了一个危险的男人,而且完全不会顾念当年的感情。他梗着脖子,努力抑制住颤抖道:“谈天,你想干什么?”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小羽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连忙直起身子,抹了把泪,摇了摇头说:“阿天,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和陈赞结婚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不想对不起陈赞。”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谈天瞟了一眼沈小羽:“这是我跟陈赞之间的事。” 他说着重新坐回床上,翘起二郎腿,好像就是在自己家里那么自在,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拿在手里把玩。 陈赞和沈小羽瞪圆了眼,谈天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把黑乎乎的手枪。陈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打结:“谈天,你、你要干什么。” 谈天无所谓的笑道:“不做什么,咱们做个游戏吧。这把左轮手枪是我从香港淘弄回来的,美国货,老古董了,不过依旧能用。枪里只有一枚子弹,陈赞,你要是有胆量拿着枪对自己开一枪,我就什么也不跟你计较。要是你不敢试,咱们就做另一个游戏。” 这种情景陈赞只在无聊的港台片中看过,他有些看白痴似的看着谈天:“你喝多了吧,谈天!”陈赞走到客厅,跑过去开门,想将他赶出门去,却发现门打不开,纹丝不动。 谈天在背后笑起来:“门早就反锁上了。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那行,那咱们就做另一个游戏吧。” 陈赞回到卧室:“谈天你别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谈天凑到他耳边:“想干什么?干你!”说完还舔了一下他的耳垂。 陈赞打了个哆嗦,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锁了眉头看着谈天:“谈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谈天邪笑着说:“我变成什么样了?我不就想玩个③ρ么?你干你老婆,我干你。” 陈赞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扬起手用力向谈天甩过去,然而手还没有甩到他脸上,自己的手就被抓住了,坐惯办公室的斯文男人,怎么可能与生死线上打拼回来的男人相提并论。谈天抓住陈赞往床上一掼,陈赞往床上摔去,谈天扑上去便吻住了陈赞的唇。 紧接着,沈小羽尖叫了起来。 谈天将陈赞压在身下,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对沈小羽吼:“叫什么叫,再叫我就弄死他。脱衣服!” 沈小羽惊慌失措地看着魔鬼一般的谈天,以及不住挣扎的陈赞,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禁泪流满面。她以为谈天还是那个追求她宠爱她的谈天,没想到今天的谈天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陈赞吃力地说:“小羽,报警!” 谈天一只手去解陈赞的睡衣:“沈小羽,你去报警我就掐死他,再弄死你,反正我也不在乎多背两条人命。” 陈赞怒目圆睁,几乎要将眼眶瞪裂开来,一字一句地说:“放开我,我选第一个游戏。” 谈天顿了一下,他表情复杂地看着陈赞,手慢慢松开了。他拿出那把手枪,当着陈赞的面打开了转轮:“看好了,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你若是没死,我就离开这里,永远不再来打扰你们。”说着将枪合上,用力扒拉了一下转轮,三圈半,用手止住,递给陈赞。 陈赞接过手枪,不太信任地看了一眼谈天,十个子弹孔,他有十分之一的机会。他也可以将枪对准谈天,但是无论打不打得准,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他的心脏怦怦跳得如擂鼓一样,颤抖着手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拿着枪对准自己,当年一起长大的发小,竟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谈天静默地看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小羽哭得像个泪人:“陈赞,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陈赞将手里的枪放下来,谈天肃穆的面容有一丝破裂,然而陈赞迅速地将转轮扒拉了一下,再次将枪对准了自己,在谈天来不及扑过来的时候,指尖已经扣动了扳手。 随着谈天一声绝望的“不要”吼出,陈赞的脑袋开了花,他看见自己飘了起来。 陈赞看见谈天将自己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傻逼,嘴大张着,仿佛在嚎叫,但是却许久没听到声音。沈小羽身体往后一仰,晕倒在了地板上。 陈赞看看自己脚,没有接地,身体离天花板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仇人,那个抱着他尸体的男人嘶吼出了声:“小赞我爱你啊——我不是想你死,我只是想吓吓你,想让我自己死心。你为什么要再去转转轮?你为什么这么傻?你难道完全不知道我爱的一直是你吗?” 陈赞不蠢,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原来自己多转的那一下,本想将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却将自己推到了真正的绝路上,真讽刺! 他看见谈天满面泪痕地捧着自己那个血肉模糊满是脑浆的脑袋,还吻上了自己的唇。他嫌恶地呕吐了一下:真是个变态!却在瞬间想到一个事:这个变态,他居然爱的是自己! 天花板上突然生出一个漩涡,将天花板下的陈赞一下子吸了进去。 第二章:重生了? 陈赞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放大的一张哭脸吓了一跳:“谈、谈天?”自己怎么又活过来了? 缩小版的谈天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小赞,你醒了?”说着便伸手来拉陈赞。 陈赞连忙挥开着手臂,挡开对方的双手:“别碰我!” 小谈天瘪起嘴,告饶地说:“小赞,我刚刚不是故意推你下去的,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爸和老师啊。” 陈赞脑中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上下打量了一下谈天,不对,眼前的这个谈天,赫然是二十年前的谈天。再看自己的手,沾满了泥土的手脏兮兮的,指甲里都是污垢,而且明显比自己的手小了好几圈。 他猛然抬头看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河堤上,头上正是自己小时候常玩耍的那棵木芙蓉,树上开满了红的黄的大朵大朵的木芙蓉,有几个枝子被压断了,垂在树干下,露出新折的白色痕迹,还在一晃一晃的。左边是清澈泛着绿意的河水,流水潺潺作响。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开花,自己穿越了? 谈天伸出手抓住陈赞的胳膊,哭丧着脸:“小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不小心把你挤下去的,你千万别告诉老师和我爸,我爸会打死我的。” 陈赞甩开谈天的手,坐起身来:“好了,我不会告诉老师和你爸的。我要回去了。” 谈天缩着手站起来,将沾了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小赞你真不去告状啊?那我回去就将滑板车借给你玩。” 陈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己这是穿越了,还是重生了?听见谈天在一旁絮絮叨叨,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能别那么啰嗦吗?我不稀罕你的滑板车,你自己玩吧。” 谈天又被吓住了,完了完了,陈赞果真还是生气了,他连自己的滑板车都不要了,昨天他还央求自己借给他玩半天呢,今天就不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小赞你还痛吗?” “不痛。你怎么这么啰嗦啊,赶紧走吧。”陈赞不耐烦地扭头回了一句,这个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怎么这么讨厌,啰里八嗦的,烦死了!这一扭头不要紧,发现自己的脑袋痛起来了,“哎哟”,一摸后脑勺,手上有一点血迹,敢情刚从树上摔下来,还是磕到脑袋了。 谈天吓得面无人色:“小赞,你、你头上出血了。” 陈赞看了一下指尖上的血,白了他一眼:“别大惊小怪的,一点小伤,我不会跟大人说的。我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水边洗手,然后爬上河堤往回走,心里愤愤地想:谈天那个邋遢鬼,两只手如同乌鸡爪子一样,都不知道去洗洗手。 陈赞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景象,是那个熟悉的村庄,但却是二十年前记忆中的模样,脚下的路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不是后来的水泥车道。在路边田地里干活的,都是依然健在的祖辈和年富力强的父辈。 陈赞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迎面走来提着竹篮的姐姐陈巧,还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看见自己弟弟哭泣,连忙跑上来,焦急地问:“弟你哭什么?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陈赞搂着姐姐的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他姐陈巧从小就是个很出色的女孩,懂事听话,成绩很好。初中毕业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随大流考了中专,毕业后分在一个偏僻的村小学教书。 陈巧不甘于平淡,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辞职南下闯荡。结果在外头遭遇不幸,他的父母从外头接她回来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有些失常了。吃药打针无数,病情稳定之后,人变得又胖又黑,性情也大变,变得不爱说话,不搭理人。 陈赞家人辗转打探到消息,据说是陈巧出去的时候被一个老乡骗了,拐带去做小姐。陈巧哪里肯愿意,想尽法子想逃出来,被拉皮条的狠揍了一顿,不知怎么就打到头了,人就打坏了。 陈赞记得当时父母喊了叔叔舅舅们去找那个老乡说理。结果被人添油加醋反咬一口,说他姐姐自愿去做小姐,因为私自接客,才被老板打伤的。弄得人尽皆知,一家人许久都抬不起头来。而陈巧则一直都不愿出门,后来真有些精神失常了。 陈赞正哭着,只听得陈巧护犊子一般的声音响起:“坛子你给我站住,是不是你欺负我弟弟了?” 陈赞连忙抬头,看见谈天正慢吞吞挪着步子朝他们姐弟走过来,他连忙止住哭声:“姐,不关他的事,是我刚刚摔了一跤,撞到头了,还出血了。” 陈巧一听说弟弟的脑袋流血了,哪里还顾得上谈天,连忙拉着陈赞到路边,找了点止血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帮他糊在伤口处:“走,赶紧回家包扎一下。”猪草也不打了,拉着弟弟就往家跑。 “姐,你慢点,我头晕。”陈赞有点吃不消陈巧雷厉风行般的性子。 陈巧的脚步慢下来:“我倒是忘了,你受伤了。来,我背你。”她说着在陈赞面前蹲下身。 陈赞摇摇头:“不用了,姐,我很重,我还是慢慢走就好了。”陈巧只比陈赞大了三岁,小时候父母忙,总是让陈巧照顾弟弟,小小的陈巧便常常将更小的陈赞背在背上,带着他到处走。 以前陈赞也喜欢姐姐背着,可以省得自己走路啊。可是现在陈赞却不愿意让姐姐背了,陈巧的身形纤纤细细的,他哪里舍得去压迫姐姐。 陈巧回过头来看弟弟:“弟今天怎么懂事了?那我牵你回去吧。”陈巧将手伸出来,拉着陈赞的手回家。 陈赞安静地由姐姐拉着,有多少年没有这种姐弟手拉手的经历了?自从姐姐受伤之后,陈赞就再也没有享受到姐姐的照顾,而是反过来照顾姐姐了。 陈巧一边走一边轻轻责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到头了,要是撞傻了怎么办?以后要小心点,别老是爬树,很危险。” 陈赞含泪笑道:“撞傻了就让姐姐养我。” 陈巧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一下:“想得美。你是又想让我帮你写作业吧?” 陈赞吸了一下鼻子:“嘿嘿,被姐姐猜中了。”他吃不准自己现在是几岁,八岁还是九岁来着。 陈巧拉着他的手甩了甩,皱皱鼻子:“就你那四年级的破题,那么简单,还想我帮你写,也太偷懒了吧。” 陈赞笑了起来,原来自己回到九岁这年了。他们姐弟都上学比人早一年,他们上学的时候,小学还只有五年,所以今年十二岁的陈巧已经上初二了,他自己这一年正好上四年级。 “不用姐姐帮忙了,我自己会写。” “这才对,我自己还有一篇作文没写呢,明天一早回学校就要交的。”陈巧读的是寄宿生,每周都是周一一早返校,周六中午回家。 姐弟俩说说笑笑进了村子,快进家门的时候,被一直尾随在后的谈天叫住了:“小赞,我和你一起写作业吧,我的数学都写完了。” 陈赞知道这是谈天要借他抄数学作业的暗号,但是他打定主意要和谈天保持距离、撇清关系,省得被他再次拖累,都重生一回了,还不好好看清形势,真的就白活一回了。 “不用了,我的也写完了。”他是理科不擅长,但这小学数学还难不倒他。 谈天有些沮丧地抓抓脑袋,眼巴巴地看着陈赞进了家门。 陈赞回了家,少不了被爸妈唠叨一番。妈妈刘双双心疼儿子,还煮了两个鸡蛋给他补身体。陈赞吃着鸡蛋,就着晕黄的灯光看着尚还年轻的父母,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起来,笑眼中闪烁着泪花,真好,终于有机会可以再活一次,陪着父母一起慢慢老去。 这是一九九零年,家里的房子还没有修,住的还是原来的土坯房,刚拉上的电灯像个葫芦一样吊在屋子中央,暖黄的灯将屋子照得影影绰绰的。 陈赞还有些不太适应这种昏暗,他在灯下迅速写完了作业,洗了澡趴在堂屋隔间的小床上。拉熄了电灯,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夜,听着夜虫唧唧地窃窃私语,这样静谧纯粹的黑夜,他多年没有享受到了。 家里房子窄,只有两间半,陈巧大了,那半间就让给了她,父母给他在堂屋的西北角给他隔了出来,架了一铺床,让他一个人睡在堂屋里。堂屋宽敞,杂物也不少,不过倒也落得清静。 陈赞睁大眼睛不说话,想着这一切的一切,心里既兴奋又紧张,有些不敢闭眼睛,怕一闭上,醒来又是二十年后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老天会如此偏爱他,居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是了,他前生也没做过什么孽,莫名其妙被谈天那个混蛋逼得横死,所以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以补偿他的遗憾,这一次,自己再也不会浪费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活。 他趴在床上想了很久,有哪些事情可以弥补遗憾的:姐姐读中专的时候一直遗憾没能考高中上大学,一定不能让姐姐读中专了,要让她考大学;父母不能老种着那一亩三分地,要找点别的营生才行……想了许久,终于抵抗不住疲惫,睡着了。 第三章:早起的鸟儿 睁开眼睛,还是那个黑漆漆的堂屋,陈赞松了口气,从床上探出头来,天还没亮。陈巧正“吱呀”一声拉开沉重的木门,将自行车搬出去。 “姐,你去上学了?” 陈巧放下车走过来:“弟,吵醒你了?头还痛不痛?”她伸手摸了摸陈赞的额头。 陈赞摇摇头:“不疼了,姐。” 陈巧拎起装咸菜的搪瓷缸子,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这是她要吃上一星期的菜:“那我走了啊,弟,在家听话,好好学习,回来给你带贴画。” 陈赞看着陈巧拎着的那个菜缸子,心里有些酸酸的,当时家里穷,姐姐初中吃了三年没营养的咸菜,整个人都瘦瘦小小的,发育很迟,后来身高都没长过一米六。 “谢谢姐,再见!”陈赞没有拒绝姐姐,不干胶贴画是这个年代人的共有记忆,当时商家将许多港台影视剧照印在不干胶纸上,两毛钱可以买十来张一寸左右的贴画,很是精美,学生们喜欢将这些贴画贴在日记本或课本上。 陈巧掩上门走了,陈赞再也睡不着,爬起来去挑水做早饭。但是水桶太高,他够不着,便提了个小木桶。 秋天的早晨有些凉意,天未大亮,只有些微薄的晨曦,还有不算淡的白雾。路边的蒌蒿、小草上沾满了细细的晶莹露珠,陈赞走过去,将这些小草扫得摇头晃脑的,但也沾湿了他的裤腿。 “呀!小赞这么早就起来打水了啊?”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来。 陈赞抬头一看,竟是谈天的妈妈于碧莲,他连忙打招呼:“碧莲婶子早。” “小赞真懂事啊,这么早就起来打水做饭了。我家那几个崽跟他爹一样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起床,真是的!小赞,你爸妈也真是太有福气了。”于碧莲絮絮叨叨不无艳羡地感叹。 于碧莲年轻时算得上是个远近闻名的美女,谈天的爸爸谈卫民年轻时也是个帅哥,是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但是他爸也是个远近闻名的赌鬼,且逢赌必输,输了就揍老婆孩子。 于碧莲是个胆小懦弱的女人,没什么本事,管不住丈夫,经常被丈夫打骂,是个极可怜的女人。 后来于碧莲不堪忍受谈卫民的暴力,跟着村里的年轻姑娘媳妇们外出打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是被一个有钱的老板看中,嫁到台湾去了。这事发生在陈赞上初中的那一年,离现在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陈赞偷偷地吐舌头,其实他以前和谈天一个样,都是经常睡到妈妈拿五指山压迫屁股时才拖拖拉拉地起床的。他想到谈天的家境,便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怪谈天会长歪掉。 陈赞将木桶放进露天井里,将桶压下去,灌满了水,往上一提,囧了,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只有九岁了,根本提不上一桶满水,还差点一个趔趄被拉进井中。 于碧莲眼疾手快赶紧将他往后拉了一把,水桶脱手而去,浮在了水井里。 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于碧莲惊魂甫定,伸手帮陈赞将水桶提上来,一面不忘责备他:“你这个孩子,你不会叫婶子帮忙啊,怎么还提那么一大桶水,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说着提上来一桶清凌凌的井水,放在井台上。 陈赞吐了吐舌头:“谢谢碧莲婶子,我忘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水井是这个时候最常见的露天井,每个村都有好几口,大家公用的,水井都挖在河堤或者山坡下,收集的都是地下水。井不深,一两米的样子,虽然淹不死陈赞,这种天下井洗冷水澡,也是够呛的,并且弄脏了井水还妨碍大家用水。 于碧莲见他认错快,笑了起来:“好了,倒点水出来吧,少提一点,快回家去。” 陈赞没有将桶里的水倒出去,而是拎着那一桶水,小心翼翼地往家里去。于碧莲一脸羡慕地在他身后摇头,陈家的儿子女儿怎么都那么懂事呢,真是人比人该扔啊。 刘双双打开房门,披着凌乱的长发,一手拿着梳子,刚打了半个哈欠,就被提着水的儿子惊住了:“小、小赞?你怎么起这么早,还去打水去了?”这孩子转性了啊,平时怎么叫也不愿意起床,今天怎么比自己还起得早,该不会是昨天摔坏了脑袋吧。 “妈,早啊。”陈赞看着母亲,还颇有些不太适应,仿佛是在看多年前母亲的旧照一样,年轻而漂亮。 刘双双赶紧将手里的梳子往口袋里一放,赶紧接过陈赞手里的水桶:“我来我来。” 挑着水的于碧莲从后面跟上来,远远地跟刘双双打招呼:“双双,你家小赞真懂事啊,这么早就起来帮你提水了。” 刘双双的眼睛笑得成了个月牙,头也不回地说:“这熊孩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了,这么早就起来打水,平时喊都喊不起。” 陈赞微微笑着摇摇头,看看妈妈提着水扭着腰轻快地进屋去了,他知道母亲虽然是在批评他,其实是高兴着呢。这一代的父母,从来都是打击教育孩子的,生怕一表扬孩子就尾巴翘天上去了,骄傲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当着面从来不夸孩子。 他从前不理解,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对父母有诸多埋怨,后来他长大之后,才明白这种教育方式。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性格已经成型,不够自信略显悲观的性格已经无法改变。 他依稀听见妈妈在家里训斥爸爸:“陈昌隆你还好意思赖床,你儿子都起得比你早了,赶紧起来劈柴去!” 陈赞笑了起来,对着屋子大声说:“妈,我去跑步去了。”说着伸了伸腰,扭动了一下关节,撒开脚丫子往外跑去。 刘双双追出门来:“小赞你干什么去?” 陈赞远远地答:“我去跑步,老师说的,坚持锻炼身体好。”这个年代,老师的话就是圣旨,不光是对孩子这样,对家长也是这样。 “早点回来吃早饭,一会儿还要上学呢。”刘双双远远喊道。 “知道了。” 二十年前的乡村,一切都是落后的,但是一切都是原生态的,自然又淳朴,像一幅美丽的水彩画。 黛瓦白墙掩映在红黄绿相间的秋木中,淡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各种鸟儿在树梢间婉转呼朋引伴;公鸡出了笼子,拍打着翅膀飞到树梢上,伸长了脖子打着鸣;狗吠叫着与同伴争着地盘;孩子们趁未上学牵着牛到水草肥美的沙洲上放牧;大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笸箩开始一天的劳作。一个村庄在晨曦中醒来。 陈赞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欢喜得想要放声尖叫,宁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哪怕做个永远的九岁孩子都好,他再也不会急着长大了。 他跑过田野,跑过河堤,跑到后山边,在山坡边摘了一串甜丝丝的山葡萄,捡了几颗被夜风吹落的酸枣。路过松林的时候,捡到了几朵肥美的大蘑菇。陈赞笑弯了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有宝捡。 太阳从山的那一头探出头来,陈赞直起身,将酸枣核吐出来,用手压着满口袋的蘑菇,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得回去吃饭上学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谈天已经在他家门口了。 “小赞,你头还痛不痛?”谈天关切地问他。 陈赞瞟了他一眼:“没事了。你来我家干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将蘑菇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篮子里。 “你这么早去捡菌了啊?有这么多啊,都是绿豆菌。”谈天丝毫不介意陈赞的冷漠,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鸡蛋,“小赞,你昨天撞到头出血了,我从家里拿了个鸡蛋给你补一补。” 陈赞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鸡蛋:“你从家里偷的吧?”因为谈卫民好赌,谈天的家境在村里算得上数一数二,是倒数,他家的鸡蛋都是要留着换油盐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鸡蛋来补身体。 谈天小声地嘘了一声:“别说大声了,是我背着我妈拿出来的,她不会知道的。” 陈赞叹了口气:“不用了,谈天,你将鸡蛋放回去吧,你家鸡下了多少蛋,你妈妈都是有数的,少了肯定会找你麻烦的。我妈妈昨晚上已经给我煮了两个鸡蛋了。” 谈天手心里握着那枚青皮的鸡蛋,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他顶着被他妈骂的风险给陈赞送鸡蛋,但是陈赞却不要他的:“小赞,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陈赞摇着头:“我说了不怪你就不怪你,你干嘛还老这样啊,赶紧将鸡蛋放回去吧,不然我跟你妈说你昨天把我从树上推下去了。” 谈天到底还是怕打,拿着蛋赶紧回去了。 陈赞将蘑菇都掏出来,去洗了手,想刷牙,发现没有自己的牙刷,他皱皱眉头,该去买个牙刷来刷牙了。他用清水漱了口,洗了脸,拿起碗盛饭。 妈妈在院子里剁猪草煮猪食,爸爸已经出门去了。通常是他先吃饭,然后去上学。 陈赞夹了一块用豆瓣酱蒸的豆腐泡,蹲在堂屋门槛上开始吃饭。 谈天又跑回来了,站在陈赞身边等他吃饭。陈赞不理会他。 谈天想了想又问:“小赞你刚才做什么去了?还没告诉我呢。” “我去跑步去了。” “哈?”谈天吃了一惊,“跑什么步?” 陈赞将嘴里满口的饭咽下去:“就是跑步,锻炼身体。” 谈天觉得很稀奇,跑步还用特意去跑吗,他们哪天不跑呢,快迟到了要跑着去学校,下课了放学了撒丫子跑去玩耍,还用专门跑吗? 陈赞白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陈赞前辈子勉强只长到170公分,而谈天这个变态却长到了178公分,据他自己说,还是因为长身体的时候没吃饱饭影响了身高,否则一定会超过180。陈赞决定以勤补拙,锻炼好身体,还要想办法赚钱补充营养,自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一定要长高。 谈天凑过来:“那你明天还跑吗?” “跑。”陈赞下了决定,一定要将跑步进行到底。 谈天像个哈巴狗一样摇晃着讨好的尾巴:“那小赞我明天和你一起跑吧。” 陈赞上下打量了一下谈天,有些轻蔑地说:“你起得来吗?” 谈天挺直了胸脯:“我肯定起得来。” 陈赞没当回事,以为谈天只是在说玩笑话:“你要是起得来,那你就跟着我跑吧。” 第四章:新来的插班生 吃完饭,将妈妈给他准备好的饭碗装进口袋里,饭碗里是生米,放在学校食堂里蒸熟,到中午了自己去拿,菜蔬另带,午饭就在学校解决了。 陈赞每每想起小时候在食堂里蒸饭的经历就觉得有趣,常常有人认不清自己的碗,与别人的混着拿了,没想到如今还会有这样的经历,简直是太好了。 陈赞看了一下,装菜的搪瓷杯子里有一个荷包蛋,那是妈妈特意给他煎的。谈天看了看陈赞的菜,咽了咽口水。 陈赞装作没看到,谈天家里穷,一年到头都是吃咸菜就白饭,难得见荤腥。却也怪,这家伙偏偏还长了那么高,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吃那么多饭都光长身子不长脑子吧。陈赞恨恨地想。其实谈天的脑子也不坏,他的数学成绩一向比自己好,要不是后来走了歪路,也应该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陈赞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真不想理会谈天,但是现在这个谈天除了一股傻气,并没有戾气,他还没长歪。 “小赞我帮你背书包,你的头还没好。”谈天自告奋勇将陈赞的书包抢过来,挂在自己的右肩上。 陈赞也不跟他争:“那你就帮我背吧。” 一路上都是上学的孩子,大家都挎着军绿色的斜挎书包,三五成群地边聊边走。学校在隔壁村子,上学有两里多路,都是镶嵌着青石板的土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学校,路面平整得很。晴天很好走,下雨天青石板四周的泥土就被踩得稀烂,到处都是泥水,经常是泥一脚水一脚的。 路上好几个同学都跑过来一起同行,问谈天为什么帮陈赞背书包,谈天自然不敢说实话,他怕同学向老师告状,就说是陈赞生病了,自己主动帮他背的。 陈赞也不反对,他不至于跟几个孩子较真。男人在一起最爱干的事就是吹牛,小男人也不例外。 陈赞听着几个小屁孩吹嘘自己懂得多,家里谁谁谁有多厉害,争辩飞毛腿导弹和火箭谁快谁慢,原子弹和氢弹谁比谁威力更强,飞机和航空母舰谁更厉害,不禁弯起嘴笑起来,原来自己当年也是这么长大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一早出门,上课却总会迟到,因为有一半时间都停在路上争结论、开小差去了。 陈赞看看日头,天色似乎不早了,紧走了几步,谈天没有跟上来,他站住了:“谈天,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谈天正在和几个同学讨论孙悟空和克塞谁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听见陈赞叫他,从几个人中挣出来,赶紧追上陈赞:“小赞,你说,孙悟空是不是比克塞厉害多了?” 陈赞翻个白眼:“孙悟空当然比克塞厉害,小鬼子哪里比得上我们中国人。” 谈天笑嘻嘻的跟身后的同学炫耀:“我也这么说的。” 克塞是最近流行的《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的主角,谈天没看过,自然不会觉得克塞比孙悟空厉害。可是其他们那些同学看过,克塞正是他们的最新偶像,都能让时间停止,还有谁会比克塞更厉害,孙悟空自然也不例外。 陈赞一看那些人纷纷拉着谈天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连忙喊一声:“打铃了,迟到了。”说完撒腿就跑。 几个人连忙拔腿就往学校跑,迟到要被罚扫地的,扫地的话,放学就没功夫出去玩了。 陈赞记得母校是一九九五年才翻修的,所以现在的学校还是原来那些土坯房,房子破破烂烂的,地面坑坑洼洼的,黑板都是缺了角的,课桌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坐上去便吱呀作响,条件非常艰苦。 陈赞几乎都忘记自己在哪个教室上课了,那五间教室他全都去读过,幸好有谈天在前头带路,进了左边第二间教室。 陈赞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又忘记坐哪儿了。谈天将陈赞的书包放在自己位子前面那个座位上,喊他:“小赞快点,老师马上要来了。” 陈赞想了起来,他坐在陈赞前头那一排呢。 下晨读课之后,陈赞和谈天将米饭盒子送到食堂的蒸笼里,负责做饭的胖师傅正拿着水瓢给每个饭盒加水,看见他们进来,努力板起脸说:“下次再这个时候送来,就不给你们蒸饭了。” 陈赞笑嘻嘻的:“谢谢胖师傅。” 胖师傅扬起水瓢奋力朝他俩泼水,被他俩灵巧地躲过,胖师傅佯怒道:“下次还叫我胖师傅,我非抓住你们两个臭小子扒皮不可!” 两人一边躲一边跑,陈赞脚下拌蒜,一下子撞在谈天身上,谈天没提防,身体往前一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正进食堂的人身上。 对方手里的搪瓷碗被撞得脱手而去,在地上响起“哐当”的一声脆响,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把陈赞和谈天吓了一跳。谈天连忙将在地上仍在滴溜溜打转的搪瓷碗捡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陈赞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套一条红黑格子背带裙,头上扎着两个粉红色的绸子蝴蝶结,大眼睛里泪水转动着,看起来极其可怜。 陈赞唬了一跳,眼前的可不是缩小版的沈小羽,但是谈天看起来并不认识她。是了,沈小羽是他们班转学过来的同学,好像就是四年级时转来的,难道就是今天? 胖师傅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哈哈笑:“你们两个臭小子,叫你们跑,闯祸了吧,撞洒了人家的米,看你们怎么赔给人家。” 谈天傻眼了。 陈赞从谈天手里拿过碗,对沈小羽说:“对不起啊,我赔给你。”将碗拿到厨房冲洗了一下,将自己饭盒里的米到进搪瓷碗里,递给了沈小羽。 谈天拉住他:“小赞,你把米给了她,你中午吃什么啊?” 陈赞瞪他:“不吃了。走吧,回去上课了。”说完朝教室跑去。 谈天追上去:“小赞,中午我分饭给你吃。”谈天是个饭桶,饭量特别大,一顿能比别人多吃一半,今天居然肯将自己的饭分给陈赞吃,实在是很难得了。 陈赞说了句什么谈天没有听清楚,因为预备铃响了,掩去了他的声音。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铃声响过之后,一群猴孩子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女老师,老师穿着深紫色长袖旗袍,踩着略尖的半高跟皮鞋,头发烫卷了,看起来极其时髦,将一干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看得睁圆了眼睛。 女老师用略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们,你们原来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陈老师因病休假。从今天开始,我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我姓林,大家以后就叫我林老师。以后在课堂上请大家说普通话。若是谁在课堂上讲家乡话,我们就让他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唱歌跳舞都行。”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全都唬住了,他们从来都是只说家乡话,读书也是,谁也没有开口讲过普通话啊。 林老师微微一笑:“没说过不要紧,学一学就知道了。说得好不好不要紧,关键是要敢说。好,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说着去门口领进来一个女孩,就是陈赞已经见过的沈小羽。 林老师给大家介绍:“这位同学叫沈小羽,她是从镇小学转学来的,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友爱。” 沈小羽还是那身白毛衣格子裙,脚上穿着一双圆头的小皮鞋,她的穿着打扮就像是仙鹤掉进了鸡窝里,将一众野孩子全都镇住了。 陈赞清晰地记得当年沈小羽给自己带来的震撼,这个女孩就像是电视里的小演员一样,那么时髦漂亮,比谁都好看。 沈小羽一来,便吸引了全班所有男生的目光,甚至是全校男生的目光。他还记得,谈天第二天就为沈小羽和五年级的男生打了一架。 陈赞回头去偷眼打量谈天,只见谈天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没敢朝讲台上看。可见是怕被沈小羽认出来,向老师告状。 偏生林老师将沈小羽安排在最后一排,和谈天同桌。 陈赞推了谈天一把:“谈天,起来了。” “干嘛,小赞?”谈天不情愿地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自己旁边的沈小羽,吓了一跳。 陈赞低声说:“老师让她坐在你旁边,你让人家进去。” “哦。”谈天赶紧站起来,将沈小羽让进去。 沈小羽感激地对陈赞笑一笑,走进去,大大方方地用普通话对谈天说:“谢谢!” 谈天一下子面红耳赤,呆在原地。 陈赞转过头去,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出息!”他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要和谈天、沈小羽这两个人保持距离,爱咋咋地,这辈子绝对不搀和他们的事了。 第五章:有饭一起吃 因为沈小羽坐在自己旁边,谈天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他都忘了问陈赞中午怎么吃饭了。 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大家一窝蜂跑去食堂找自己的饭碗。陈赞拿上自己的饭碗,准备回家去。想了想,将自己的菜拿出来:“谈天,这个给你吃吧。” 谈天才想起来陈赞没饭吃的事来:“小赞,你给我这个干嘛?走,我的饭分给你吃。” 陈赞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吃去。” “那你来得及吗?你爸妈说不定不在家,没人给你做饭。”谈天急忙说,“我们分着吃一点算了呗。” 做饭倒是难不住陈赞,上辈子沈小羽怕油烟不爱做饭,他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他斜睨谈天:“我吃了你的饭,你不怕饿?” 谈天摇摇头:“没关系,少吃一点饿不死的。走吧,别回去了,我们去食堂。” 陈赞点点头:“好吧,一起吃。”早上那事谈天也是有责任的,吃他点饭也没什么。 谈天赶紧笑嘻嘻地跑去食堂拿饭去了,不多久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端着自己的饭回来了。谈天个子高,腿长,比别人跑得快,虽然去得迟,回来却不比人晚。 他将自己的饭用筷子拨出一半给陈赞:“小赞你够吃吗?” 陈赞用筷子弄出一块放回谈天碗里:“我有这点够了。” 谈天将饭拨回去给陈赞:“你吃你吃,我一会儿问谈阳要点去。”谈天兄弟三人,大弟谈阳也在这学校上二年级了,小弟谈伟还在本村上学前班。 陈赞不再坚持,看了一眼谈天碗里的蒸咸萝卜,将自己的荷包蛋分成两半,给谈天夹了一半。 谈天受宠若惊,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小赞。”他已经很久没吃上鸡蛋了,除了过生日那天妈妈给他煮了两个鸡蛋,不过那都是暑假的事了。 陈赞低下头吃饭:“吃吧。”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不过这还算是好的,等他妈出去之后,他们兄弟连咸菜都未必吃得上。他清晰地记得有一回去他家,看见他们兄弟三人用咸菜坛子里的盐水就饭。 谈天将半个鸡蛋吃得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品味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吃到一半,突然对陈赞说:“诶,你说那个女的怎么没回来吃饭?” “谁?”陈赞头也不抬地问。 “就是今天来的那个。”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懂得男女有别的时候,又隐隐知道了些男女好感之事,所以谈论异性都有些闪闪躲躲的。 陈赞明白过来:“你说沈小羽啊,她应该和她妈一起吃饭去了吧。” 谈天吃到一半的鸡蛋黄挂在牙齿上,摇摇欲坠,煞是可笑,他咽下鸡蛋:“你认识她妈妈?” 陈赞头也不抬:“林老师不就是她妈?” 谈天的眼睛瞪圆了,这是秘辛啊。“小赞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吗?” 陈赞也愣住了,对啊,林老师并没有说沈小羽是她女儿,自己会知道,那是因为上辈子知道。他想了一下:“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数学老师说的。” 谈天不疑有他,只是对这个秘辛十分感兴趣,沈小羽居然是林老师的女儿,难怪普通话说得那么好。 陈赞瞥了一眼谈天,没有再说什么。 放学的时候一群小屁孩的话题不再是各种国家大事,而是新来的林老师和沈小羽。 “沈小羽长得真好看,比英红还好看。”桂小泉吸溜着鼻涕说,英红是五年级的一个女生,她还是学校的大队长,以漂亮闻名。 “就是,以后学校的大队长说不定就是沈小羽了。”张超高兴地说。 谈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可不一定,当大队长又不是只看样子,还要看学习成绩,说不定沈小羽的学习很差呢。小赞你说是吧?” 陈赞有些意外地看着谈天,他记得以前谈天是十分拥护沈小羽的啊,如今怎么感觉有股敌意?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别的不好说,沈小羽的学习成绩其实是一顶一的好,小学时如此,就算是后来上了中学,也是名列前茅的。 张超不以为然:“反正星期六就是期中考试了,考了就知道了。” 陈赞回到家中,迅速做完了作业,然后提着篮子去打猪草。家里养了两头猪,他们家过年和姐弟俩的学费,都指着这两头猪呢。 出了村子,在一口水塘边上遇上正在锄草的老支书,这时候支书并不十分老,五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直都在村里做支书,威望比较高,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支书,五十多岁时如此,到了七十多岁还是如此。 “三伯好。”陈赞打招呼道,他们村叫陈家岙,以陈姓为主,村里姓陈的多半都是本家,老支书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三叔或三伯,辈分小的便叫三叔公、三爷爷之类的。 “呀,小赞这孩子真懂事,居然还帮着你爸妈打猪草。”老支书这不是嘴上客套,而是实实在在意外了一把,一般村里帮家里做家事的,只有闺女,儿子多半都是“耍仔”,只会玩闹,极少有会做家务的、肯做家务的。 陈赞羞涩地笑了一下,看见村里的刘二良迎面过来了,远远地就掏出了纸烟,一脸笑模样:“三叔,来抽支烟。” “哟,还是过滤嘴的,我尝尝鲜。”老支书接过烟,刘二良划了根火柴帮忙点上了。 陈赞看那烟,其实就是普通的香烟,价钱也不过块把钱一包,后来这烟都不生产了,不过因为它包装好,有一截黄色的过滤嘴,才显得档次高。 “这烟其实就是看着好看,味儿太淡,不如卷烟够味。”刘二良笑嘻嘻的,说的倒都是实话。但是就算是便宜的味道淡的烟,也显得有档次啊。 老支书吸了一口,道:“二良你这是打哪儿去呢?” 刘二良堆上笑脸道:“我这是专门来找您的,三叔。你看明晚上咱们村不是要承包沙洲、果园和后山吗,我是想跟三叔讨个口风,这沙洲有多少人要包?大概什么价码能承包到?” 老支书嘿嘿笑道:“这沙洲可是块风水宝地啊,大家都看着呢,据我所知,有五六家都来问过了。” 刘二良搓搓手,又递上一根烟:“三叔,都有谁来问过了?” 老支书将烟夹在耳朵上,嘴上吧嗒着香烟:“利麻子来问过,陈刚生来问过,还有好几个呢。” 刘二良又敬上一支烟:“三叔,你看大概要多少钱才能承包得来?” 老支书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刘二良殷勤地将这支烟夹在老支书的另一只耳朵上,夹着两支烟的老支书显得滑稽可笑。他说:“我估摸着,没有万儿八千的,拿不下来。” “这么多啊!”刘二良感慨道。 老支书喷了扣烟:“不多了,假设这沙洲每年出两千车沙子,算每车沙最低十五块钱,那就是三万块啊,稳赚不赔的买卖。这要是有懂行的人,估计出个一万五都不亏呢。不过一个人可拿不下来。” “这倒是个理,我再想想去。三叔您可别跟别人说啊。”刘二良搓着手走了。 陈赞低着头剔猪草,耳中却将这段对话听得分毫不漏。是了,从这一年起,村里的沙场、橘子园和后山的山林全都准备承包到户,但是落实了的只有沙场和橘子园。 陈赞知道,沙场挖了三年沙,基本上被淘得差不多了,成了一个荒草丛生的野洲;橘子园挂了五年果,后来老树都陆续死了,新树没有补上,就都变成了荒园子。 唯有后山的山林没人要,山上长了不少杉木、松树、楠竹和油茶,说起来全都是宝,却没有人敢要,因为没什么直接经济价值。这里几乎家家户户在东山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林子,谁也不缺树木竹子。 后山坡上连成一片的油茶有上百亩之多,是八零年前后种的。油茶种上之后,就田产承包到户了,油茶当时太小,尚无挂果,村里也就没有分它,自然也就没人去打理,杂草灌木比油茶长得还茂盛,到了该挂果的年份却没有挂果,自然更是乏人问津了,而当时承包后山的要价还不低,所以就流拍了。 很多年后,后山上失了一场大火,草木都烧光了。有个外地的水泥厂看中了连着后山雁子山,那雁子山是石灰岩构成的,买了去开发,建了座大型水泥厂,挖光了雁子山上的石灰岩,将后山的主山体也掏空了,后山在几场大雨后就坍塌了,整个青山被毁得满目苍夷。 陈赞亲眼目睹了一场沧海桑田的变更,心里遗憾不已。这不仅是陈赞的遗憾,也是家乡的遗憾,陈赞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一下结局。 其实油茶正处于挂果的最佳时机,如果承包下这座,将油茶林好好打理一番,应该就是一个会下金蛋的鸡。 但是谁会承包呢?现在的油茶林,一亩地恐怕都产不了两斤茶油,一百多亩地,一年还产不了两百斤茶油,采油茶费时费力,太不合算了。而且现在的农村人都吃动物油,也没多少人看重这茶籽油。 爸妈恐怕也不会愿意承包一座山的,毕竟一时间看不到产出,没有多少人会有耐性去等待的。这种投资,得需要有长远眼光的人才能做到,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考虑问题根本没那么长远,自己也是重生过才知道这后山的价值。 到底要如何才能说动爸妈,让他们包下这座山呢?陈赞在心里盘算着。 第六章:请叫我坛子 晚上的时候,一家三口围坐在晕黄的灯光下吃饭。陈赞一面扒饭,一面转着大眼睛,寻思怎么说才怎么开口,才怎么有说服力。毕竟他太小了,父母是不可能听信一个孩子的话的。 陈昌隆开口夸道:“小赞今天懂事了,还知道去打猪草了。” 刘双双是个严母,并不夸孩子,她问陈赞:“作业做了没?” 陈赞点点头:“做了。” “一会儿拿给你爸检查一下。”刘双双说。 “哦。”陈赞不以为然,就小学四年纪的作业,还需要检查么,他比爸爸妈妈的学历都高得多。 陈昌隆道:“做了就行了,明天拿去让老师检查。我今晚还有事,要去和昌盛商量一下。”陈昌盛是陈赞他二叔。 刘双双看丈夫:“商量什么?” “老支书不是说沙洲和橘子园都要承包出去,我和昌盛商量一下是不是去承包一个果园。”陈昌隆说。 陈赞咽下一口饭:“三伯不是说后山也要承包出去?” 刘双双看了一眼儿子:“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打猪草的时候听见他和二良哥说的。”陈赞答。 陈昌隆很快吃完饭,放下筷子:“后山没什么用处,不会有人要的。” 刘双双问:“那我们准备包橘子园还是沙洲?” 陈昌隆喝了口水:“橘子园吧,昌盛以前在队里种过橘子,他懂得照顾。” “那得多少钱啊?”刘双双问。 “橘子园每年能出产最少五六万斤橘子,多的一年能有八九万斤,承包下来,至少也需要四五千一年。”陈昌隆算了个账,把刘双双吓了一跳。 “要这么多钱,那能赚多少?”刘双双急忙问道,五千块几乎相当于这个家全部的积蓄了。 陈昌隆分析说:“就算是橘子一毛钱一斤,产出九万斤的话,做得好,一年赚个三四千不成问题。” 陈赞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说:“那还得要橘子结得多,并且价格不会跌,而且还没有虫害。” 这说的是实话,他记得有一年上中学的时候,橘子的价格降到三分钱一斤,还是零售价,人们将橘子存放在家里舍不得卖,结果最后一整筐一整筐的烂橘子往外倒,做了肥料,本钱都回不来。 关键是橘子树还有寿命,一般的橘子树只能挂十几年果,过了挂果龄,树都老化了,只能砍下来做柴烧。村里的橘子园顶多还只能挂三五年果,以后就都没了。 这句话把陈昌隆夫妇俩说得一愣。 刘双双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吃你的饭。”转过头对丈夫说,“种橘子要冒风险,不如包沙洲吧。洲上的沙子那么多,肯定有赚不赔,我哥去年盖房子,买沙子都要十八块一车了呢。” 陈赞暗暗吐了吐舌头,还是妈妈有远见,挖沙子是体力活,不是技术活,除了涨大水不能挖,别的时候都能挖,这个买卖不吃亏。只是他记得当年沙洲是给村里的豪强利麻子带头承包了,利麻子一分钱没出,最后还赚个大头,起码有七八千,这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 陈昌隆道:“沙洲是不错,但是那么大个沙洲,至少也需要五六千块。” 陈赞慢吞吞地说:“今天三伯跟二良哥说,至少要八千到一万,一万五都不会亏。” 刘双双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还是算了吧,要这么多钱呢,咱家所有的钱都不够啊。我看还是别承包了,今年卖了两头猪,明年再跟我娘家借点钱就能够盖房子了。”这个时候物价很便宜,一万块几乎都能盖四五间敞亮的红砖平房了。 陈赞又补充了一句:“我听说利麻子也要包沙洲。”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赞小声地说:“爸,其实我觉得后山可以包下来。” 陈昌隆颇有兴趣地看着儿子:“儿子你说说。” 陈赞说:“山上有很多菌,以后就都是咱们家的了。” 刘双双笑起来:“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那东西又不值钱。” 陈赞说:“谁说不值钱了?我老师说了,野生蘑菇在城里能卖大价钱呢。山上还有那么多竹子和茶树,还有那么多树,树啊、竹子啊、笋子啊和茶油都可以卖啊。” 陈昌隆将信将疑地看着儿子:“小赞,你怎么知道这些?” 陈赞低下头:“我老师说的啊。” 陈昌隆锁上眉头,想了许久,点点头:“这些东西在我们山里是不值钱,但是到外面却能卖,前年我去省城,看到卖笋干的,三四块一斤呢。所以这个事也不是不可以做,只是要怎么做才好。” 刘双双说:“别想得太美了,那茶树好多都没挂果呢,里面杂草比茶树都高,还有不少树都死掉了,一年能结几个茶子啊。” 陈赞小声地说:“那是因为没有人管理,当然不行了。”油茶树四五年挂果,挂果后至少有四五十年的挂果龄,有的是前途。 陈昌隆也附和儿子:“就是,将杂草除一除,施点肥,过两年就能挂果了。” 刘双双皱起眉头:“只是这么大的后山,得多少钱才能包得下来。要是四五千的话,一年不可能赚得回本钱的。” 陈昌隆点头:“这么宽的面积,没有几千块哪里拿得下来,而且头年肯定赚不回本来,我估计这后山没几个人会要。” 陈赞知道承包的话,头两年是肯定回不来本的,但是若是承包下来,做长期规划,将那些杂草灌木都清理掉,在荒芜处种上油茶或者金银花,不出几年,产出绝对会有超值回报的。 陈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爸,你若是觉得承包了不值,你出个比底价稍微高点的价就好,高了咱们不要,低一点咱们也不会太吃亏。”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有些异样地看着儿子:“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底价?” 陈赞摇摇头:“我听三伯在跟二良哥说什么底价啊,底价是什么啊?” 陈昌隆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脑勺:“你个小屁孩,底价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叫你爹去承包后山。” 陈赞有些着急:“爸,那咱家到底包不包啊?” 刘双双催儿子吃饭:“你别管那么多,吃饭,我还等着收拾桌子呢。” 陈赞嘟嘟囔囔:“包下来多好,以后山上的菌子就都是我的了。” 陈昌隆和刘双双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孩子想的就是简单,哪那么容易啊。就算是后山都承包下来了,菌子总不能不让人捡吧。 第二天一早,陈赞就爬起来跑步。刘双双已经起来了,正在刷牙。 陈赞向他妈伸手:“妈,给我两块钱。” 刘双双含着牙刷瞪他,含糊地说:“要钱做什么?” 陈赞向他妈呲了一下牙:“我也要刷牙。” 刘双双把牙刷拿出来,笑着说:“呀,小孩家家的,也知道爱好了,等下,我给你拿钱。”说完便用水漱口,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两块钱出来,“牙刷只要一块五,剩下的别乱花了。” “谢谢妈。放心吧,我不乱花钱。”陈赞将钱揣兜里,蹬蹬蹬跑出门去了。 谈天迎上来,打着哈欠:“早啊,小赞。我说了吧,我今天会跟你去跑步的。” 陈赞有些意外,这家伙吃了什么药,居然不睡懒觉起来跑步。陈赞站住了,扭动了一下关节。 谈天惊奇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呢,小赞?” “热身运动,活动一下筋骨,免得拉伤。”陈赞面无表情地说。 谈天更加好奇了:“小赞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姐教给我的。”乡村小学的体育课都是游戏课,老师也是主课老师兼任的,谁还会管这些个热身运动啊。 谈天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了动,不过以好奇好玩的成分居多。 开跑之后,谈天撒开脚丫子就开始往前冲,两手大甩,跑得像只狗熊。陈赞不理他,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跑着。谈天甩下他一大截又倒回来:“小赞你怎么这么慢?” 陈赞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跟你比赛,就是起来慢跑锻炼身体的。” “哦。”谈天放慢节奏,跟着陈赞一起跑,结果跑着跑着,又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将陈赞甩下了一大截。 谈天只好又折回来陪他一起跑。陈赞说:“谈天你跑你的,有你自己的节奏就好,别管我。” 谈天干脆停下来了:“小赞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陈赞莫名其妙:“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他不想搭理他是真的。 谈天有些委屈地说:“从我不小心弄得你摔下树之后,你一直都叫我的书名,都不叫我的小名了。” 陈赞蓦地站住了,对啊,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一直都是亲昵地叫谈天为坛子的,后来他们各自上了不同的中学,两人相见不再有那么亲密无间的感觉,才改了各自的书名。这虽然是一种尊重,但也代表了疏离。 谈天的脸黑黑的,因为运动的关系,脸上泛起红晕,黑里透着红,眼睛黑亮亮的,遗传了他妈妈的漂亮双眼皮,看起来其实一个怪精神的小孩。 谈天比陈赞大一岁,陈赞忆起自己小时候,其实经常是跟在谈天屁股后头跑的,因为他会玩,各种新奇好玩的把戏他都学得很快,做弹弓、滚铁环、做陀螺、做滑板等,跟别人打架从没怕过,不管输赢,有点拼命三郎的架势。所以很多孩子都有点敬畏他,在一众小毛孩子中间,他算得上是只领头羊。 自从自己重生之后,便想与谈天保持距离、疏远一点,便带上了重生前的态度,没想到谈天因为内疚,反而有点事事都恭维着他,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两人的地位似乎有点反过来了。 陈赞掩饰地笑了笑:“我跟你开玩笑呢。坛子,赶紧跑吧,不跑我一脚踢得你这个坛子滴溜溜转。” 谈天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好,看谁先跑到山脚下。” 村庄离后山有一里多路的距离,跑一个来回,就有一千多米的距离,作为一个孩子的锻炼距离,是不多不少,正好。 跑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开始有说有笑了。陈赞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把牙刷,谈天看着他买牙刷:“帮你爸爸买的?” 陈赞摇摇头:“我自己买的。” “你也用这个?”谈天有些好奇,大人才要刷牙,小孩子刷什么牙啊。 陈赞笑了起来,这个什么都匮乏的年代,小孩子是不注重这些的,不过后世的人讲究,很多小孩从三四岁乳牙刚长齐就开始刷牙了,从小就养成爱清洁的好习惯。“你的牙齿都换好了吧?正是需要刷牙的时候。现在不刷,等将来牙齿都黄了黑了,再刷就没有意义了。” “那我也问我妈妈要钱买牙刷去。”谈天也动了心,其实在谈天心中,刷牙其实就是学大人赶时髦,但是陈赞都刷牙了,自己怎么能够落后呢。 第七章:坛子的关心 陈赞吃完早饭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看见谈卫民一手叉着腰,像把茶壶一样站在大门口骂人:“你个鬼崽子,天天喊要钱,昨天要钱买本子买墨水,今天又要买么子牙刷,你牙长齐了没有?刷屁刷,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了,牙没刷还不照样吃饭。滚,老子又不造钱,捡都捡不到一分钱,天天喊要钱,有本事自己挣去!” 陈赞呲了一下牙,一辈子没刷牙,难怪这么老远就闻到口臭了。他心里默默为谈天哀悼了一下,摊上这么个爹,还真是难为他了。 谈天背着书包,站在离家二十米远的地方,倔强地用袖子抹一把眼泪。 陈赞走过去,看见他左脸上还有些红印子,可见是被他爸打的。陈赞拉他:“走吧,坛子,上学去。” 谈天吸了一下鼻子:“我碗还没拿出来。” 陈赞瞥见谈阳端着饭碗坐在侧门的门槛上吃饭,伸手招了招:“阳阳,过来。” 谈阳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碗,吸溜着鼻涕过来了:“赞哥,什么事?” 谈阳虎头虎脑的,长得一脸憨厚相,但是这孩子却精明得很。他妈走后,他爸不管他,谈天那时候已经做了混子,弄点钱给两个弟弟读书,后他出事走了,谈阳初中刚好毕业,没钱再读书,自己出去跟人学徒学艺,后来自己做了老板,日子过得很是红火。 陈赞很喜欢谈阳,比起来,谈阳比谈天知恩图报多了,谈阳开公司时,让陈赞帮忙想了个公司名,以后每年都给陈赞送一份大礼。 他对谈阳说:“阳阳,去帮你哥中午蒸饭的碗拿出来。” “哦,好。”谈阳悄悄溜到厨房,将他妈给他哥准备的装了米的碗端出来,“赞哥,给你。” 陈赞笑起来:“谢谢阳阳,等下次赞哥给你买糖吃。” 谈阳笑得露出了缺牙:“谢谢赞哥。” 陈赞摸摸他的头:“快吃饭,吃了饭赶紧上学,别迟到了。” “嗯。”谈阳用力点头。 陈赞拿着谈天的饭碗:“坛子,走,去上学。” 谈天跑过来:“谢谢小赞。” 陈赞将手里的碗递给谈天,谈天看了一下说:“糟了,没带菜。” 陈赞说:“走吧。中午我分给你一点。”就谈家的咸萝卜,确实没什么好吃的。 谈天吸溜了一下鼻子,笑起来:“你中午吃什么?”陈赞家的伙食要比谈天家好不少。 “炒蘑菇。” 谈天笑起来:“有小鸡没?” 陈赞翻个白眼:“小鸡没有,你可以用你的小鸡鸡就蘑菇。” 谈天哈哈笑起来:“小赞你好黄,居然耍流氓。” 陈赞感慨一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这红印子都没消,眼泪鼻涕都没干呢,就笑得这么欢畅,小声地嘀咕一句:“白痴。” 谈天想起自己今天没带菜的原因来,情绪低落下来:“我爸不给我钱买牙刷。” 陈赞想起谈卫民的模样,说:“坛子,你别问你爸要钱了,自己挣钱买吧。” 谈天两眼放光:“自己挣,怎么挣?” 陈赞说:“你别问,放学跟我走。不对,今天不行,明天一早咱们开始去挣钱,就这么说定了。” 谈天站住了,有些不太相信地说:“小赞,你、你不是哄我吧,我们自己能挣钱?” 陈赞回过头来:“我说能就能。” 刚到学校,两个人便被桂小泉和张超拉住了。张超说:“今天五年级的彭宇说要和我们打架,坛子你们也来吧。” 陈赞问:“为什么打架?” 桂小泉说:“彭宇骂我们林老师还有班里的沈小羽。” “哦。骂什么了?”陈赞无所谓地问。 张超说:“他骂老师和沈小羽是骚货,都打扮得跟妖精似的,说沈小羽比英红难看一百倍。你们说气人不气人,我要叫班里的男生揍死他们。” 陈赞知道,在这个离时尚和审美还隔了很远的时代与地方,人们对美丽从来都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抗拒,谁要是打扮得漂亮一些、前卫一些,就会招来许多嫉恨跟谩骂。 不过看来沈小羽很得人心,这才来第一天,班里的男生便要为她出头打架。他记得以前就是谈天带头向五年级的男生发起挑战的,如今却成了张超。 陈赞摇摇头:“我不去。我今天有事。” 桂小泉问谈天:“坛子你去不去?” 谈天看看陈赞,迟疑地说:“我也有事。” 张超露出失望的神色:“坛子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沈小羽还是你同桌呢。” 谈天说:“我又不认识她。” 桂小泉鄙夷地说:“坛子你太假了吧,她是你同桌,你居然说不认识她。” 张超也说:“就是,不想去就不想去。” 陈赞叹了口气,说:“打什么架,有什么好打的,要是气不过去告诉林老师不就行了,这是林老师的事,她自己会处理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群小公鸡,为一只漂亮的小母鸡打架。 几个人面面相觑。陈赞说:“赶紧走吧,要打上课铃了。坛子,我们快去食堂。” 谈天回过神来:“哦。”赶紧追上陈赞的脚步。 回到教室,大家都在晨读了。林老师居然让沈小羽在讲台上领着大家读书,陈赞皱皱眉头,林老师想让大家尽快学好普通话这没有错,但是让自己女儿带读,这未免有点偏袒她了,虽然大家还不知道沈小羽就是她女儿。 沈小羽今天又换了件蓝色的百褶裙,穿着白色的紧身打底裤,看起来依旧漂亮动人。陈赞看着教室里卖力扯着嗓子跟着读书的小男生,没有几个人是看书的,只是张嘴跟着读,眼睛都盯着台上的沈小羽看。 陈赞叹口气,将书本拿出来,开始自己看书。这些内容虽然简单,也有一二十年没看了,今天再回头看,还怪有意思的。 过一会儿,一个人敲了敲他的桌子,陈赞抬头一看,居然是新来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 林老师弯下腰:“你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读书?” 陈赞说:“我会背了,想自己预习。” 林老师看了他一眼,拿过他的书,翻到他的名字,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陈赞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谈天的脚在桌子底下踢他,陈赞扭过头看他,谈天将手圈成筒状:“老师说你什么了?” 陈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晨读课结束之后,沈小羽从台上下来,使劲盯着陈赞看了好几眼。要换前辈子,陈赞肯定激动得热血沸腾,但是如今却有些不自在。 第一节是语文课,林老师一来便叫人朗读课文。先是让一个同学读了一段,又叫沈小羽读了一段,接着又把陈赞叫起来读一段。 陈赞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顺利将课文读完了。惹得林老师多看了他好几眼,全班同学更是惊诧莫名,以前他们从没有说过普通话,就算是读书都是家乡话读的,谁知道陈赞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这怎能不令大家惊奇。 谈天更是兴奋得直伸大拇指,小赞真是太棒了,什么时候学的普通话,真标准,比沈小羽都读得好。 陈赞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毕业之后又在大城市工作,普通话说得跟北京人似的,岂会不标准,起码比林老师略带口音的本地普通话强多了。 其实学好普通话并不难,只要有一个发音标准的拼音启蒙老师,日后说好普通话,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陈赞恰好就遇上了一个好的启蒙老师。 林老师非常惊奇:“陈赞同学读得非常好,你从哪里学的普通话?” 陈赞撒了个谎:“跟着家里的收音机学的。”这会儿电视还不算普及,半导体收音机倒是很多人家里都有了,陈赞家正好有一台,可以用来当借口,总不能说他天生就会说普通话吧。 林老师笑起来:“很好,陈赞同学非常好学,而且效果非常好,大家要向他学习。以后每天早上,就由陈赞和沈小羽同学轮流领大家读课文,所以陈赞同学以后早上可不能迟到呀。” 陈赞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怎么能觉得是林老师偏心呢,她应该真的是想让大家都学好普通话吧。囧,这人变小了,心眼怎么也变小了呢。 下了课,沈小羽非常主动地拿了练习册来向陈赞请教,把周围一干小男生羡慕得不得了,在他们座位旁边撞来撞去的,想引起沈小羽的注意。 陈赞恭敬有礼地回答了沈小羽的问题,然后跑出去上厕所去了。谈天赶紧追上来:“小赞,你什么时候学的普通话啊?真是跟着收音机学的?” 陈赞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头:“当然啊,要不然我怎么学的,做梦的时候?” “那我没见你听过收音机啊。”谈天想不明白了。 “我经常晚上在家听节目,七点钟的时候准时收听新闻联播,里面的播音员普通话可标准了,没有比他们说得更好的了。”陈赞扯谎蒙谈天,他以前是没听过收音机,不过以后就会经常听了。 谈天将信将疑:“真的吗?听收音机能学好普通话,那我以后能来你家听吗?我也想学。”他家没收音机。 陈赞想了想:“行吧,不过每天只有半小时。” “好。就这么说定了啊。”谈天兴奋起来。这年头,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实在是一件时髦而有面子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赞将自己的蘑菇给谈天拨了一些,两人就着少量的菜勉强吃完了饭。其实谈天这家伙,没有菜,光吃白饭也是能够吃得下的,但有菜总比没有好。 吃过饭,那群张超那小子又来撺掇谈天去打架,因为谈天是四年级的打架王,他要是不去,他们绝对是没有胜算的。 陈赞懒得理他们,借口睡午觉趴在桌子上考虑晚上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各种应对措施,大概孩子的脑容量只有那么大,一思考起来就容易疲惫,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直到上课了才被同桌和谈天推醒来。 陈赞睁开眼,发现谈天、同桌和沈小羽都关切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谈天一脸关怀地看着他,“小赞你生病了吗?”这群猴孩子除了夏季学校强制性午睡时会睡会儿觉,平时哪里会午睡。 陈赞摇摇头:“没有啊,有点累,睡了个午觉。”他心里有一点点感动,其实小时候的谈天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只是,哎!走错路真是害死人。 “没事就好,要上课了。小赞你要是不舒服你说啊,我背你去看医生。”谈天又补充了一句。 陈赞摇摇头:“没事,不用。”心里感觉暖暖的。 第八章:承包后山 这天放学后,陈赞背上书包刚出了校门,就被桂小泉一把拉住了:“陈赞,别走,一会儿我们去黄土山。”黄土山是他们学校附近的一个黄土坡。 与他一路的谈天也被张超拉住了:“坛子,走,去打架。” 陈赞明白过来,这些人还没有忘记打架的事呢:“还是别去了吧,当心被老师知道。” 张超梗起脖子:“陈赞,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你不去就算了,别拦着坛子。坛子你是我们的老大,你不可能不去吧?” 陈赞心里嗤笑了一下,一群小屁孩,什么老大,这顶高帽子还送得真好,谈天必定被说动了。 果然,谈天犹豫了,他一向是班里的大哥大,如今打架居然不去,这有点损害自己的地位和形象。他看向陈赞:“小赞,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陈赞白了他一眼:“你们今天一打,明天等着叫家长吧。” 这句话把谈天又震慑住了,比起老大的高帽子来,谈卫民的威慑力更大,要是谈卫民被惊动了,谈天肯定会有一顿胖揍。 桂小泉说:“陈赞你不去告状,老师怎么会知道?” 陈赞轻描淡写地说:“我当然不会去告状,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确信会没有人跟老师说?” 谈天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去了。反正我跟沈小羽又不熟,犯不着为她打架。” 那边已经有人在叫张超了,张超跺了一下脚:“哼,胆小鬼,不去拉倒。以后班里的老大就不是你坛子了。”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桂小泉也瞪了他们一眼,走了。 谈天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表情那个纠结,看得陈赞都想笑,当个小老大就那么有意思么? 陈赞回到家,没有乱跑,他做完作业,然后开始做饭。做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会做饭,以前他会做饭,都是用电饭煲,淘好米放好水插上电就万事大吉,现在却要用炒菜的敞口锅做饭。 灶台有一米多高,架两口大铁锅,一口用来炒菜,一口用来做饭,大锅之间还有个烧水的小鼎锅。 陈赞得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将米放进锅里,他加好水费力将沉重的木锅盖盖上去,开始烧火。陈赞不知道其实烧个十几分钟就可以了,不断地加柴草,直到从锅里面传出来一股烧焦的味道,陈赞唬了一跳,完了完了,烧糊了。 刘双双正好提着一篮子猪草回来,闻到烧焦的味道,连忙冲进厨房,看见还够不着饭锅的儿子站在板凳上,一手提着巨大的木锅盖,转过被烟灰弄得黑乎乎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妈,饭烧焦了。” 刘双双连忙将锅盖接过来:“乖崽,下来,让妈妈看看。没关系,焦了就焦了,下次再做。来,妈妈教你做饭,你下次听见锅里开始咕噜咕噜响的时候,就赶紧打开锅盖用筷子在饭面上插几下,这样饭就会熟得均匀。不用煮很久,闻到有米饭香了就别添柴了。”她抽了双筷子给陈赞做示范,无比耐心和温柔。 活了两辈子,陈赞第一次听见妈妈叫自己乖崽,当面夸自己,他心中有点酸软酸软的,在妈妈的指点下,也终于学会了怎么用敞口锅做饭。 而这一幕也让刘双双记忆了一辈子,儿子多懂事啊,九岁就开始站在板凳上帮忙烧饭了,第一次不会做,还将饭烧糊了。这是母子俩温馨而又充满趣味的回忆。 吃饭的时候,陈昌隆吃到了一口黑锅巴:“呸。刘双双,今天煮饭时想梦去了,怎么烧糊了?”他将黑锅巴吐了出来。 陈赞吐吐舌头:“爸,饭是我做的。” 陈昌隆瞪圆了眼珠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儿子,你没发烧吧?”他们家条件虽然不好,但是孩子不多,也没要求帮他们做家务,女孩八九岁开始主动帮忙做家务,那是懂事,男孩就算是从不做饭,也没人要求做的。 陈赞嘿嘿笑:“老师说,好孩子要为爸爸妈妈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长大了,以后会帮着爸爸妈妈做家务的。”他心里恶寒了一把,又把功劳归给老师了。 陈昌隆点点头,笑得十分爽朗:“好,好,老师说得对。” 陈赞看爸爸高兴,趁机说:“爸,今晚我跟你去看热闹好不?” 陈昌隆迟疑了一下:“可能会回得比较晚。” 陈赞说:“没关系,到时候我睡着了也不让爸爸背我回来。” 刘双双看看儿子:“让他去吧,困了就早点回来。” “好吧。”陈昌隆答应了。 “爸,咱家承包后山不?”陈赞拉着父亲的袖子,迈大步子跟上父亲的脚步。 陈昌隆说:“还没定呢,看情况。” 陈赞赶紧说:“爸,包下吧,不会亏的。” “那么大个山头,咱们也看不过来啊。”陈昌隆说出心中的考量。 陈赞说:“那就跟二叔一起吧。”陈赞不担心将来跟二叔分不清帐,因为二婶是个极通情达理的女人。一般来说,兄弟在成亲之后起隔阂,多半是因为妯娌之间的矛盾。而陈赞的妈妈和二婶却是一对相处得极好的妯娌。 陈昌隆看着儿子:“小赞你怎么这么关心承包后山的事?” 陈赞后背一阵燥热,爸爸终于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了么。他想了想说:“我就想后山是我们家的。爸爸你不是老想做大事业吗,你把后山包下来,想种什么都可以啊。” 这句话终于打动陈昌隆了,他的心气一向很高,当年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但由于家里穷,初中没上完便被迫辍学了,他看着那些原本不如他的同学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心中颇郁郁不得志。 陈赞记得自己上辈子听见父亲感慨得最多的便是“要是当年我有书读,那我……”,总有种龙困浅滩的遗憾。陈赞知道父亲其实是个有抱负的人,但是一直都在错过机会,一辈子都在一亩三分地上扒拉。当然,这跟他自己的性格也有关。陈赞觉得父亲需要机会,还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陈昌隆问儿子:“小赞你真的觉得把后山包下来要得?” 陈赞点着小脑袋:“我觉得要得。我们可以和二叔一起包,爸爸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陈昌隆从儿子这处得到了鼓励,下定了决心,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处理那些山地。 这个年头外出务工的人很少,每个村大概只有极少数几个年轻姑娘和媳妇在外头打工,大家都呆在家里种地,所以开会时家家户户几乎都到齐了,场面极其热闹。 也有小孩子跟着大人过来凑热闹玩耍,不过大会一开始,孩子们被禁止玩闹之后,他们就开始打瞌睡了。只有陈赞睁大了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场地中央的老支书和村长看着。 老支书说了一席话,无非是动员大家承包果园、沙洲和后山。然后开始承包,首先承包的是沙洲。沙洲是位于河心的一片陆地,被河流日积月累冲击而成的,不知道存在有多少年的时间了,洲上都是泥沙。早些年都是土坯建房的,人们用不上沙子,也就没打它的主意。 这些年大家都开始烧红砖盖房子了,沙子的用处就彰显出来了,烧砖、砌墙、造房顶、粉刷墙壁、铺地板、修场院,哪个都少不了它,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大家便将目光集中到了沙洲上。 村长报了个六千的底价,大家都热闹起来,开始和自己家人商量底价,场面顿时闹哄哄的。 这时有一个人站出来:“这沙洲我们包了,一万块。还有比我们出价更高的没有?” 闹哄哄的场景顿时安静下来,说话的人是村里的人王陈有利,因为满脸麻子,外号叫利麻子,知道他大名的很少,大家都只知道他的外号。 他家兄弟三人,虽然不多,但个个如狼似虎,尤爱打架,以他为长,在村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加之村长是他的堂叔,村人是敢怒不敢言。这种优势要持续到十年后他一个兄弟犯事被抓、一个兄弟病死之后才稍稍有些收敛。 利麻子说了要沙洲,别人就不敢要了,就算你出价比他高,承包下来,你也别想顺利地将沙子运出去,他会百般阻挠搞破坏的。 一时间大家了无了话,村长清了清喉咙:“既然陈有利出一万块承包沙洲,那就过来这边交定金签合同。” 陈赞看见刘二良欢天喜地往灯下挤过去,从肋下拿出一个布包,他明白过来,刘二良这是傍上利麻子了,与利麻子兄弟仨合伙,他出定金,利麻子出面承包,卖了沙子再交余下的承包款。 利麻子要了最赚钱最不用冒险的沙洲,接下来包橘子园他就不掺和了,承包过程也就正规多了。大家写了价钱,交到村支书和会计那儿,挨个唱票,价高者得。 最后橘子园由几个村民合伙承包了去。包完橘子园,有不少人散去了,也有不少人继续留下来看热闹。 村支书清清喉咙:“这余下的最后一项,是后山的承包。后山的面积是四百九十多亩,一百亩杉树林,七十亩松树林,四十多亩竹林,还有二百四十亩油茶,四十多亩荒地,按底价每年每亩十块起包,承包时间是三十年,承包下来之后,先要交一整年的定钱。” 支书的话刚一落音,全场哗然,就算是按底价承包下来,也意味着至少要一下子拿出将近五千块。包下这座山,长期下去,会不会赚钱不知道,但是至少头两年是回不来本钱的,等于拿着五千块打水漂了,后面几年回不回得来本,还要看运气,所以是很冒险的。 第九章:开始赚钱 陈昌隆已经和弟弟商量好了,就按五千块的价钱承包下来。陈昌隆写票的时候,陈赞发现有一个人交了票,他的眼皮猛然一跳,上一世明明是没有人承包这山的,难道自己重生过后,这其中也发生了一些变数?但是沙洲和橘子园都还是那些人承包,并没有变啊。 陈昌隆也瞥见了那个交票的人,心中一紧,为了保险起见,又加了五百块。等他交上票后,发现就只有两个人交票。 村支书开始唱票:“陈昌隆、陈昌盛出价五千五百块,另一位是……”老支书打开另一张纸,上下翻了几遍,上面是张白纸,支书竖起了眉,“那个短命鬼崽子在耍鬼把戏,交了张白纸上来!” 全场一片哄笑声。陈赞也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上辈子他并没有参与承包的过程,是以不知道有这么个小插曲。 自然,这后山被陈赞爸爸和二叔包了下来。这年头,他们村的收入好一点人家的也就在两三千左右,陈昌隆兄弟俩花钱承包了一座没什么产出的后山,怎么看也是亏本买卖,让许多人都不看好。 刘双双本来是家里小事她做主的,大事听丈夫的。这家里一般没大事,可是这一件事就让丈夫办坏了。她哪里气得过:“陈昌隆你作死是不是,明明和昌盛说好了是五千块,为什么最后又加了五百,钱是铳打来的?那么容易赚啊?明明除了你,就没有人要那座破山。我辛辛苦苦养一头猪,一年最多也就只能卖得五百块,都白让你糟蹋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陈赞有些同情地看着爸爸,他知道爸爸是有心要包下这座山,要做一番事业,按他们原来商议的,就五千块,能拿下就拿下,不能拿下就算了。但是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多加了五百块。 这五百块在后世看来不算什么,但是在九零年,它却是一个家一年四分之一的收入。陈赞一年的学费也不足一百块呢。 陈昌隆埋着头任由老婆骂,不做声,陈赞悄悄地对爸爸挤眼:“爸,我支持你。” 陈昌隆朝儿子眨了一下左眼:“谢谢儿子。咱老爷们,是做大事的,不跟女流之辈计较,让她骂去。” 陈赞用肩膀撞了一下爸爸的肩膀,有些感慨地想道,原来父母这么多年能够和平共处,全都是靠了老爸的龟缩忍功。 第二天一早,陈赞继续起来跑步。谈天没有在门口等着,陈赞撇了一下嘴,就知道这小子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才第二天呢,就起不来了。 跑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站住了,扯着嗓子喊:“死坛子,不起来跑步了?” 过了片刻,听见谈天慌乱的声音从屋里响起来:“来了来了,就来了,小赞你等下,马上就来。” 屋里传来谈卫民呵斥的声音,似乎是在怪谈天吵醒了他的美梦。 陈赞叹了口气。谈天跑出来,衣服扣子都系错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赞,对不起啊,起晚了。” 陈赞扭了扭踝关节:“跑吧。” 谈天匆匆忙忙跟上去,一边跑一边说:“昨晚上我去大毛家看电视去了,《射雕英雄传》,真好看啊。” 陈赞恍然大悟,肯定是谈天趁他爸去开会了,偷溜去别人家看电视了。地方台播的电视剧,没有广告,一整宿连着放,能放四五集,谈天这家伙,一定是等到人家电视跟他说“晚安”才走吧。 谈天继续沉浸在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中,他喜滋滋地说:“小赞你看过没有,郭靖和杨康……” 陈赞白他一眼:“不是郭靖和黄蓉吗?” 谈天哈哈笑一声:“嘿!原来你也看过,是郭靖和黄蓉,杨康是郭靖的结义兄弟。你在谁家看的?” 陈赞不仅看过83版的射雕,还看过金庸的原着,不过他后来被各种版本的翻拍剧搞得对电视剧都失去了兴趣:“忘了。” 谈天没有追问下去,这年头一个村所有的电视机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按理不可能会忘的。谈天继续沉浸在电视情节中,一边跑一边学着郭靖射雕的傻样。 陈赞也没有出声打击他,他自己以前比这更傻,拿着家里的床单当披风,还刨了竹鞭当九节鞭呢,到处挥舞充当大侠。咳,不是谁说来着,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么。 陈赞想起自己做的傻事来,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笑啥?”谈天问。 “没啥。” 陈赞跑到后山,穿过油茶林,并没有停下来,直接进了松树林。谈天跟上来:“怎么不回去?找什么呢?” 陈赞在松树根下找到一个蘑菇:“捡菌子。” “捡菌子吃吗?”谈天也开始帮忙寻找起来。 陈赞将蘑菇放进带来的一个布口袋里:“不是,卖的。” 谈天睁大了眼睛:“卖?去哪里卖?” “上街卖啊,给你买牙刷。”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给我买牙刷?” 陈赞继续找蘑菇:“你爸不是不给你钱么,我们可以自己挣钱。每天都来捡蘑菇,晒干了,等多了,我们就拿到街上去卖。” 谈天有些像听天书:“这能卖吗?” 陈赞点点头:“应该可以,星期天我们上街去试试就知道了。”这个年代的人做生意的意识非常淡薄,很少有人愿意去做生意,如果把握住机会,从现在就开始做生意,将来肯定能够吃喝不愁。不是说,最赚钱的就是八九十年代的个体户吗。 “谢谢你,小赞。”谈天几乎感动得泪流满面了,陈赞居然帮他赚钱买牙刷! 这天早上,他们只捡了小半袋绿豆菌,因为赶着上学,没有多捡。 到学校的时候,他们发现班里几乎所有的男生都站在走廊上,林老师正在训话,看见他俩过来:“陈赞、谈天,你们俩过来。” 陈赞和谈天对视一眼,走到林老师跟前:“老师早!” 林老师板着脸:“昨天放学后打群架,你们参与了没有?” “啊?”陈赞吃了一惊,扭头去看班上的男同学,发现不少人鼻青脸肿,“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啊。” 林老师狐疑地盯着陈赞和谈天:“你们两个昨天放学后没和张超他们一起去打架?” 陈赞摇摇头:“没有。我一放学就回家了。” “老师,我也没有,我和陈赞一起回家的。”谈天连忙说。 林老师脸色稍稍好看了些:“没有就进教室去读书。”转过头满脸怒色对着一群男生,“太不像话了,没想到刚来这里就碰上打群架的,我以前在镇小也没碰到这样的事,你们这些人,放学了一个都不许走,让人带口信回去,叫你们父母来领你们回去!” 谈天听见林老师的话,冲陈赞做了个鬼脸,幸亏没有跟着去打架,要不然自己就死定了。 晨读课结束之后,班里那群打架的男生才被放进教室,有两个面皮薄的还流了猫尿,一个个哭丧着脸,看来林老师给了不少苦果子吃。 陈赞问前排的男同学:“怎么回事,林老师怎么知道了?” “昨天我们在黄土山打架的时候,被校长撞见了。”那个同学沮丧地说。 陈赞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忍住了:“我说了,没什么好打的。” 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倒不是那群打架受罚的男生,而是这件事的诱因沈小羽。沈小羽因为这事名噪全校,班里的男生没有再敢跟她说话的,而女生几乎也没有几个愿意和她说话的。就这样,沈小羽被孤立了。 沈小羽大概从小就习惯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对这种被孤立显得很淡定,每天昂首挺胸地从容穿行于校园内,不亢不卑。 陈赞倒是瞧出了这个女孩的倔强和寂寞,偶尔在四目对视的时候,会善意地对她一笑,这倒令沈小羽有些受宠若惊。 谈天赚钱的兴致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又一天早上,陈赞起床来仍然没有见到谈天,他不敢再大声叫他,走到他家门口,于碧莲正在做早饭,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说:“是小赞啊,小天说他先去跑步了,叫你去找他。” 陈赞估摸着谈天去捡菌子了,跑到松树林一看,那小子果然猫着腰在林子里搜寻菌子,看见他来,直起腰,将自己手里的兜子给陈赞看:“小赞你看我捡了好多。” 陈赞看着谈天被露水打湿的头发,心里有些触动,他笑着说:“你来了很久了啊?” “有一会了,天刚亮我就到这里了。我想多捡一点,能早点买到牙刷。”谈天觉得让陈赞帮他捡菌子买牙刷,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就自己早点来捡。 “赞哥,你看我也捡了不少菌子。”谈阳突然从几棵松树后面冒了出来。 陈赞吃了一惊:“阳阳你怎么也来了?” 谈阳露出缺了的门牙:“我哥说你带他捡菌子卖钱,所以我也来了。” 陈赞笑道:“阳阳你也要买牙刷?”说着指了指他的缺牙,其实谈阳就比陈赞小了一岁。 谈阳连忙用手遮住他的缺牙:“我可不可也刷牙?” 陈赞点点头:“当然可以。” 谈阳兴奋起来,将自己手里的布兜给陈赞看:“赞哥你看,我捡的菌子也不少。” 陈赞看了一下:“还真捡了不少。” 谈天高兴地说:“一会儿就拿回去晾晒起来,你说到星期天会不会干?” 陈赞心中一动,以前上菜市场买菜,卖蘑菇的用塑料袋将蘑菇包起来保鲜,要不自己也用薄膜纸将蘑菇包起来,应该能保鲜到周日吧,卖新鲜的总比干的好。“坛子,阳阳,走回去了。” 谈天直起腰:“还早呢,这么早就回去?再捡会儿吧。” 陈赞说:“不捡了,我们回去想办法将菌子保鲜,等周日了咱们再去街上卖。” “你说我们卖湿菌子?用什么法子可以保鲜?”谈天来了兴致。 “嗯,我觉得湿的应该比干的好卖些,等我回去想办法。”陈赞赶紧拔腿往回跑,谈天和谈阳连忙跟上去。 陈赞在家找了半天,终于翻到一个白色的塑料薄膜袋子,大概是装饼干或者白糖的内袋,他将菌子倒进袋子里,用绳子系紧袋口。 刘双双见儿子翻箱倒柜找东西,走过来问:“小赞你做什么呢?” “妈,这菌子是坛子和阳阳捡的,他们要卖钱买牙刷的,你别吃了啊。”陈赞跟妈妈打招呼。 刘双双笑起来:“你捡了菌子用塑料袋装起来干嘛?” “老师教的,试试看能不能保鲜。好了,妈别碰我们的菌子啊,顺便帮我转告一下爸爸。我吃饭上学去了。”陈赞将塑料袋扎好,保证不通空气,郑重其事地交待好妈妈。 第十章:谣言 到了学校,谈天还在问:“小赞,菌子真的放到星期天不会坏吗?” 陈赞有些不太确定,也许能保鲜一两天,今天才周三,不知道到周日会不会坏:“等今天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坏了,我们明天采的还是先晒干吧。” “好。”谈天点点头。 跟在他们的身后的谈阳突然叫起来:“哇,快看,有人在跳舞。” 陈赞和谈天抬头看去,只见沈小羽正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踮着脚尖转圈儿呢,她的百褶裙被旋转起来,十分漂亮。她转了一圈,又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边跳一边往教室去了。看样子似乎是从食堂出来。 这个时候快要上课了,大部分同学都进了教室,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沈小羽的举动。谈天站在原地不动了,引颈追随着沈小羽的身影,十分惊讶地说:“那是沈小羽?” 谈阳目不转睛地看着:“赞哥,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吧?她的裙子真好看。” “是的。阳阳喜欢,叫碧莲婶婶给你也买一条吧。”陈赞调侃谈阳。沈小羽会跳舞的,陈赞是知道的,她从小就学跳舞,来到村小后断过一年多,上了中学之后才又重新练起的。不过确切算起来,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小羽跳舞,很让人惊艳。 谈阳皱起鼻子:“我才不要呢,我是男生,男生是不能穿裙子的。” 陈赞想纠正他,男生不是不能穿裙子的,苏格兰的男人都穿裙子呢。不过这都是小问题,没必要和个孩子较真。 谈天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别看了,再好看你也不能穿。赶紧去食堂蒸饭吧,一会儿要打铃了。” 三个人笑笑闹闹去食堂了。 谈天自从见过沈小羽跳舞之后,就时不常地转过脖子去偷偷打量沈小羽。陈赞心中暗笑,看来谈天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发现沈小羽的美丽了。 下午放学之后,陈赞发现早上用塑料袋装起来的蘑菇依旧新鲜,看样子并没有坏,决定继续用这种方法保鲜。 陈赞做好饭之后,左等右等爸妈都没有回来,直到天快黑时,才看见父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 刘双双放下手里的柴刀,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瓢水,重叹了一口气:“累死了,这么大的山,要什么时候才能清得完啊?” 陈昌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等明天你去叫你兄弟姊妹来帮忙,人多力量大,就快多了。” 刘双双嚷嚷:“谁家没事啊,凭什么来帮我们的忙?要叫你去叫,我不去。”她本来对承包后山就不乐意,这会儿自然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了。 陈赞一看爸妈这架势,又像是要吵架,连忙打断问:“爸妈,你们在你说什么事啊?” 刘双双没好气地说:“我今天跟你爸去后山砍了一天的柴,结果累得半死还只清了一丁点地方。那么大的山,要几年都清不了,真不知道包下来做什么!难道每年花几千块买一堆柴!” 陈昌隆也不高兴了:“我想做一点事,你都不支持,你不愿意做就别做,我自己去!” 陈赞连忙说:“爸妈,为什么不叫大家去帮忙砍柴呢?” 刘双双没好气地说:“叫谁去啊?出不起那个工钱。” 陈赞说:“咱们不用花钱请人,让大家帮忙清山,柴火谁砍了归谁,你们说大家会不会去?”陈赞记得前世的某一年,离家比较远的东山被清过一回,那一次全村出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上山砍柴,东山的杂树灌木被清得干干净净。 一句话将陈昌隆和刘双双都说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刘双双迟疑地问:“那柴不要了?”柴就算是不值钱,但是拉到集市,也能卖一两块钱一担呢。 陈赞笑了起来,刚刚妈妈还嫌花钱只买了一堆柴呢,现在却又舍不得了。他说:“爸,妈,吃饭吧。吃了饭再想办法。” 吃饭的时候,陈赞问爸爸:“爸,那些荒地要种什么的?” 陈昌隆将嘴里的饭咽下:“我跟你二叔还在商量呢,不管种什么,这山地都得清出来。” 陈赞想了想,没有做声,他上辈子是在食用油生产公司做管理的,知道茶油是四大木本食用油之一,其不饱和脂肪酸含量要远远高出花生油、菜籽油和豆油,而维生素E的含量甚至比橄榄油都高一倍,是最健康最营养的植物油之一。 在目前这个大家还在为温饱问题挣扎的年代,大家尚未注意到饮食健康问题。但是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以后,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对食品健康要求越来越高,所以茶油一跃成为食用油的宠儿。不过因为油茶的产量有限,好的茶油往往是有价无市,许多人想买都没处买。 而且茶子全身都是宝,茶油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做润滑油,压榨后的茶籽粕可以做肥皂、饲料等,茶壳还可以制成活性炭,还是食用菌的优良培养基。 如果将后山都种上油茶树,将来就可以发展成一条产业链,并且带动周围的人们都来种油茶,以后将这儿的茶油打造出一个大品牌来,甚至比后世的X浩茶油都响亮。 陈赞想到这里,不由得兴奋起来,以后咱们也可以不用外出打工,也能在家创造一番大事业了。 刘双双先发现儿子不对劲:“小赞,小赞,你傻乐什么呢?” 陈赞猛地抬头,看见爸妈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呢,不由得嘿嘿傻笑了一声:“想起今天坛子做的一件很好笑的事来了。” 陈昌隆吃着饭,突然说:“一会儿我和昌盛商量一下,去找老支书,跟大家伙说一下,让他们来帮忙砍柴吧,别伤着茶树就成,谁砍的柴归谁,咱们也不能将眼光局限在这点小钱上,时间耽误不起啊,这都是茶树开花的季节了,可是那片茶林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啊,这两年都甭想挂果了。” 刘双双也没有反对,虽然他们每天能砍好几担担柴,但是这一天十来块的收入,一年投入下去的几千块,可不能真就这么卖柴烧啊,而且这柴到后来也未必卖得出去。 陈昌隆兄弟二人说干就干,第二天消息就发了出去。大家一听说可以免费砍柴烧,都捋起袖子,拿着柴刀、茅镰和扁担上山去了,现在不砍,以后再砍就要经过主人的同意了。 这是个以柴草为主要燃料的时代,河堤上、田垄间的茅草芦苇都被割得干干净净。若是再迟几年,大家都烧煤去了,恐怕开山都叫不动人了。再后来,大家都烧电和煤气去了,更加无人愿意去劳动了,所以田间地头的杂草几乎都能没过半个人,成了野兔、黄鼠狼、蛇们的天堂。 开山这天是周五,整个山村的男女老少都沸腾起来了,只要能走得动的,都上了山,不仅是为砍柴,更是为了好玩。只有那些要上学的猴孩子们心痒难耐,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后山上热火朝天的场景,恨不得能够放了假,也去玩上几天,可是不行,明天就是期中考试了。只好把心放飞到后山上去。 相对于淡定的陈赞,谈天就显得急切得多:“小赞,你爸妈怎么挑了个这样的日子让大家去开山啊,不能等到明天吗?” 陈赞白他一眼:“你可以明天再去。” “可是明天要考试啊。等我们放学了,山上肯定开得差不多了。”谈天记得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 陈赞淡定地看书:“大人们是去砍柴,你又帮不上忙,你去干什么?” 谈天说:“你不知道,后山上好多兔子和野鸡,说不定还有野猪,要是能抓到一只就好了。” 这话倒把陈赞也说动了,对啊,这会儿山上应该还有不少小动物,可以抓一只来打牙祭。不过他到底还是沉得住气:“先上课吧,后山那么大,不可能一下子就开完了,明天考完试就可以去了。” “只能这样了。”谈天遗憾地坐回去,他打定主意了,今天散学了就去。 果然,一到放学,谈天背起书包,连陈赞也不等,就溜掉了,偏生今天是轮到谈天和沈小羽打扫教室,沈小羽一看谈天要开溜,便连忙开口:“你,你别走,今天轮到你扫地。” 沈小羽又没点名,谈天哪里知道是在喊自己,半个突都不打,人就不见了踪影。 沈小羽看着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的谈天,撅了撅嘴,但是也没有去向老师告状,而是默默拿起笤帚,开始打扫教室。 陈赞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板凳翻到桌子上,走出教室,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拿起笤帚帮沈小羽打扫教室。 沈小羽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赞,半晌才说:“谢谢你啊。” 陈赞无奈地笑了笑:“谈天是我的好朋友,他今天有急事先走了,我帮他打扫。” 一间教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扫了好一会才将教室打扫完。 沈小羽大大方方地说:“谢谢你啊,你先回去吧,我就住学校,我去倒垃圾好了。” 陈赞知道沈小羽是最爱干净的,以前是连拖把能不拿就不拿的,更何况还是装垃圾的撮斗。他说:“还是我去吧,别把你的裙子弄脏了。” 沈小羽的脸一下子红了,陈赞提起撮斗,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倒了垃圾回来的时候,沈小羽已经将桌上所有的板凳都放了下来。 “不用帮他们放的,明天一早大家自己会将板凳放下来。”陈赞随口说。 沈小羽笑笑说:“我以前的学校,值日生打扫完了之后,会帮大家将凳子放下来。” 陈赞心说,那是你们学校穷讲究,想想后来自己上了中学了也是这么做的,便不做声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沈小羽灿烂一笑:“谢谢你,陈赞,再见。” 陈赞刚出了校门,被张超和桂小泉拦住了。 张超开口说:“嘿,陈赞,你今天故意留下来,帮那个女的打扫教室,是不是你喜欢那个女的?”这个年纪,说谁和谁好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的,而且是一件很羞人的事。 陈赞皱皱眉头:“我没有帮沈小羽打扫卫生,我是帮谈天扫地。” 桂小泉呸了一口:“你就是喜欢沈小羽,还不敢承认吗?陈赞喜欢沈小羽!” 陈赞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无聊,拔腿就走。 张超在他身后大声笑起来:“桂小泉,你看他不反对,那就是对的了。陈赞喜欢沈小羽,噢,噢,陈赞喜欢沈小羽。” 桂小泉也跟着起哄:“陈赞喜欢沈小羽!” 陈赞站住了,转过身来:“有毛病啊,你们自己喜欢就得了,不敢承认,拉我下水干什么?” 张超和桂小泉不理他,互相攀着肩,一蹦一跳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喊:“陈赞喜欢沈小羽!” 第十一章:早恋风波 第二天是周六,要考试,大家都不背书包,只拿着本子和笔去学校。说起来,小学生们最喜欢考试,因为可以不用背书包,也没什么成绩的压力。 陈赞和谈天结伴去学校,一路上谈天兴致勃勃地说着早上跑步时就在说的话题,他昨天几乎逮到一只野兔,不过由于草木太深,给兔子逃掉了,今天放学放得早,一定可以抓到它。 一路上发现不少人围着一些青石板看,他们走过去,围观的人见他们来了,就都散了。不过时不时回过头来指指点点他俩。 他们低头看地上,只见石板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陈赞喜欢沈小羽”、“陈赞和沈小羽是两公婆”之类的句子,笔画之稚嫩,语言之可笑,令陈赞差点没笑出声来,原来他们的童年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几乎都快忘记了。 谈天的脸色很难看:“谁写的?”一边说一边用脚碾去石板上的字迹。 陈赞无所谓地说道:“无聊的人吧。” 谈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赞:“小赞你好像并没有生气,难道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陈赞问道。 “你喜欢沈小羽啊。” 陈赞翻了个白眼:“谁说的?” “那谁在乱讲?别人怎么会说你喜欢沈小羽?”谈天质问地看着陈赞。 陈赞忍住笑:“昨天谁扫地的?” 谈天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袋:“哎呀,昨天轮到我扫地了,我忘了。” 陈赞白他一眼:“你这个马大哈,我看你是故意逃避劳动的,沈小羽都叫你了,你还当没听见。” “她叫我了吗?我没听见啊。”昨天他回家心切,不,是连家都没回,直接背着书包上后山了,生怕错过好玩的。 陈赞说:“你走了,我只好留下来帮你扫地,不然林老师要罚你扫两天。” 谈天连忙揽住陈赞的肩膀:“小赞,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昨天有人看见你和沈小羽在打扫教室,所以有人这么造你的谣?” “大概是吧。” 谈天抓住他的肩膀:“你知道是谁吗?” 陈赞没把这事当回事,所谓谣言,过两天自然就消散了,随它去吧:“不知道,算了吧。” 谈天气呼呼的:“怎么能够算了呢,我一定帮你出这口气。”谈天觉得让自己好兄弟的名誉受损,一定要讨回个公道才行。 陈赞没当回事,谈天心里却不这么想,尤其是一路上看见五六句类似的话之后,谈天发誓一定要帮陈赞出这口气。 陈赞一进教室,便看见几个同学对着他指指点点,张超和桂小泉更是捂着嘴在窃笑。他瞟了一眼沈小羽,只见她板着脸看着书,脸上却是红的,心里叹了口气,这在自己眼中虽然是一种毫无影响的小伎俩,但是对沈小羽来说却不一定如此。 考完第一场语文,中间休息的时候,陈赞去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发现谈天不在位子上,直到铃声响起来,谈天才衣衫不整地回来了,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张超和桂小泉。林老师满面怒容地跟在后面。 数学考完交卷后,林老师又将谈天、张超、桂小泉叫去了办公室,陈赞估摸着是谈天和那两个小子打架了,便坐在教室里等谈天一起回家。 不一会儿,林老师又出来了:“陈赞,你来一下。” 陈赞进了办公室,那三个人都低着头站成了一排。陈赞打招呼:“林老师。” 林老师坐在椅子上:“谈天欺负同学,一个人打两个,问他说是帮你出头,张超和桂小泉欺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说说。” 陈赞想了一下措辞:“是这样的,老师,是张超和桂小泉造谣,侮辱沈小羽同学,所以谈天才帮忙出头的。” 林老师脸色变得很难看:“怎么又扯上沈小羽了?” 陈赞说:“他们说沈小羽同学早恋。” 林老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这都什么学生啊这是,小小年纪,居然就知道早恋这回事。 陈赞继续说:“他们说我喜欢沈小羽同学,其实并没有,我昨天就是帮谈天扫了一下地而已。他们还在地上写了好多这样的话,谈天看不过去,帮我教训他们。老师,这个事情其实并不存在,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恐怕对沈小羽同学的影响不好,她是女孩子,不应该被人指指点点。”这说起来就是作风问题了,这个年代,一个女孩的作风不好,是有很大影响的。 “张超,桂小泉,陈赞说的是不是真的?”林老师严厉问两个始作俑者。 桂小泉低着头嗫嚅着说:“张超说跟陈赞开个玩笑。” 陈赞淡淡地说:“开玩笑有个限度,你们到处都写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样对沈小羽同学多不公平啊。” 林老师差点跌破眼镜,这个陈赞同学,年纪小小的,说的话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她扶了扶眼镜:“陈赞同学说得对,话不能随便乱说,有时候造谣会害死人的。你们知道错了吗?” 张超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谈天你做的也不对,无论怎么样,你不应该打同学,应该告诉老师才对。你们三个都留下来给我写检查,检查写好了才准走。”林老师严厉地说。 于是三个臭小子被留下来写检查。谈天的作文虽然不算很好,但写个检查完全难不倒他,还没等陈赞提出帮忙,他自己就写完了。 出了学校,谈天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小赞,让你陪着我留校了。” 陈赞说:“以后你少跟人打架,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是武力解决不了的,要靠脑子才行。” “哦,我知道了。”谈天老老实实地点头。 过了一会,陈赞说:“坛子,谢谢你啊。” “啊?”谈天没有反应过来。 陈赞说:“谢谢你帮我出头。” 谈天摸摸脑袋,嘿嘿地笑了:“你是我好哥们,当然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陈赞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时候的谈天多么淳朴,只是后来怎么会变得拿着刀枪去和人拼命呢? 谈天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低头自顾自走了一段,回过头来问:“小赞,什么是早恋啊?” “早恋啊,就是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谈恋爱,这是被禁止的,会影响学习。所以千万不要早恋。”陈赞并没有给谈天介绍什么是早恋,只大概说了下概念。 “哦。”谈天点点头,“小赞你知道得真多。” “都是从广播里听见的。”陈赞又扯了个谎,幸好说谎真的不会鼻子长长,要不然鼻子一定长得能在自己脖子上绕圈了。 回到家中,匆匆吃过午饭,两人便往后山跑。此刻村里的人十之八九都在后山呢,山上全都是人的身影,不仅有本村的,还有邻村的,陈赞的亲戚都来了,舅舅阿姨们都来了,他们一是来帮忙,二也是想弄点柴火回去烧。 后山面积很宽,地势比较缓,草木繁多,除了成片的杉木、松树和楠竹,最多的就是油茶了,不过油茶林中长满了灌木和杂草,有些茂盛得将茶树都淹没了。不过经过大家这么一清理,原本一行一行的茶树就显露出来了,倒也显露出茶树林的真实面目来。不过有不少地方茶树都死了,需要重新补上才行。 陈赞和谈天上山,自然不是来帮忙的,主要任务是玩耍、捡菌子,他们人小,能帮的忙实在不多。 陈赞看着原本还葱葱茏茏的后山,此刻已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茶林,真是人多力量大啊。顶多再需两三天,这山上的杂木应该就都被除掉了。 不过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要把荒山变成种植园,还有大工程呢。起码这茶林之间的土壤需要翻一遍。 陈赞看着那些被错综复杂树根草根覆盖的地面,突然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这叫人去挖,要挖到什么时候才能挖完啊。 自己虽然是重生的,但是却没有小说中人物的金手指,更没有点石为金、化废为宝的本领。 他看着上百亩的山地,不由得锁紧了眉头,这些根要是不除掉,明春一到,还不照样又都发满了新芽。到时候就算是给茶树上肥料,油茶能够竞争得过这些顽强的杂草灌木? 第十二章:第一次赶集 “小赞,你站在这里干嘛呢?”一个声音在陈赞耳边响起来。 陈赞抬起头:“大舅,你也来了啊。”陈赞大舅刘双生是他妈的双胞胎哥哥,虽是双胞胎,但是长得并不十分像。 刘双生的脸晒得黑黑的,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你爸爸真是大手笔,居然拿下这么大的一座山来,我也过来看看。” 陈赞听见这话并没有半点高兴,看样子爸妈要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才能将这山地改种过来了:“大舅,你说这茶树中间还要松土吗?” 刘双生说:“那肯定是要挖过来的,不然这割了是没用的。” 陈赞皱起眉头:“这是不是要挖很久啊?” 刘双生将手里的斧头往后腰上一别,开始指点起江山来:“万里长征都是人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所以不要担心,总有一天是要都挖过来的。这幸好是有现成的林子,要不然让我们自己种,恐怕就难咯。” 陈赞垂下头,有些泄气,自己总想得天真,想要做大事业,事实上一切都还得从一点一滴做起,爸妈的辛苦日子恐怕才开头呢:“原来有这么麻烦辛苦啊,早知道,我就不……” 不什么呢,不让爸妈当农民,让他们去做生意?好吧,那赚钱也许会更轻松一些,也许能小富起来,但是却弥补不了心中的遗憾。现在只能让爸爸妈妈辛苦一点,等自己长大一些,就不让他们这么累了,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大舅摸摸陈赞的后脑勺:“行啊,小赞长成大人了,也知道当农民的难处了,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就不用种地了。” 陈赞笑了一下,这话也是上辈子小时候常常听见大人们说的,事实上,就算是考上大学,不用种地,人活得一点也不轻松,一辈子都在做奴隶,金钱的奴隶、权力的奴隶、爱情的奴隶,甚至是房子的奴隶、孩子的奴隶。 所以最重要的,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生活的主人,而不是奴隶。 “小赞,快来,快来,这里有个怪东西!”谈天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 陈赞抬头看去,那儿已经接近茶园的边沿了,过去一点便是长满了杂树和杂草的灌木丛,还没有开始清理,大概这山上的小动物都被驱赶到那一片藏身去了。 陈赞对大舅说:“大舅,我去玩去了啊。” 刘双生笑着点点头:“去吧,小心点,别伤着了。” “嗯,知道了,大舅再见。”陈赞一边答,一边往谈天那边去了。 “小赞,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呢?”谈天指着一丛茂密的荆棘给陈赞看,那儿缩着一个黄色的小东西,好像是被荆棘挂住了,大概是被追赶时慌里慌张钻进去的。 陈赞看了一下,那东西也不大,有个长长的尾巴,连尾顶多二尺长,浑身棕黄色的毛发,脑袋缩在毛茸茸的尾巴里,蜷成一团,细看还有些瑟瑟发抖。“好像是只黄鼠狼。” 围观的几个孩子一听说是黄鼠狼,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因为都听大人说过,黄鼠狼放屁臭死人。 谈天找了根棍子去戳它,那家伙也不动:“它好像被卡住了,不走,我们要不要弄出来?”他转头问陈赞。 陈赞对黄鼠狼没什么好感,这东西膻味重,还老是偷鸡吃,又狡猾,并且民间传说它还有法力,常常迷惑人,所以管它叫黄大仙。“找个东西将它弄出来吧,放它走吧。” 谈天瞪圆了眼睛:“放了它干嘛?打死它算了。” 陈赞摇摇头:“算了吧,打死了也没什么好处。”以前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是现在他自己就是个怪力乱神的典范。 “好吧。”谈天扔了手中的木棍。 陈赞跑到他大舅那儿,拿了一把锋利的茅镰,将周围的荆棘灌木都割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黄鼠狼解救了出来,那小东西脱了身并不走,腹背处还沾着血迹。陈赞用脚尖轻轻拨了它一下:“走吧。” 小东西便弓起身子,赶紧往草丛中跑去了。 谈天不解地看着陈赞:“小赞,你放了它干嘛?” 陈赞故作神秘地说:“我听老人们说,黄鼠狼是黄大仙,有法力的,还是别得罪它的好。” 谈天翻个白眼,撇嘴:“我不信。” “你找到兔子了没有?”陈赞换了个话题。 “没有,今天上午有人打到了两只兔子,说不定我昨天看到的那只已经被人打去了。”谈天有些沮丧。 陈赞安慰他说:“应该还会有别的,这山上不可能只有两只兔子。”不过要遇上恐怕也并不容易。 这时谈阳跑过来了,他用手按住两个衣兜,老远就喊:“哥,赞哥。我又捡了好多菌,你们看。”说着将鼓鼓的衣兜展示给他们两个看。 陈赞有些汗颜,是啊,明天还要去赶集呢:“阳阳你真行,来,放袋子里来,别压坏了。” 谈阳将衣兜里的菌子拿出来,放进陈赞手里的布袋里:“那边还有好多,我装不下了。去捡吗?” 谈天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没弟弟懂事呢。“走,去捡菌去,明天我们去赶街。”抓兔子的事也忘了。 三个人结伴去了松树林。谈天问:“对了,小赞,我们明天怎么去街上?走路去吗?” 小三轮车是通到镇上的,但是要两毛钱的车费,他们没钱坐车, 坐车是划不来的,虽然只要两毛钱一个人,但对他们来说也太贵了。谈天是一分钱也没有,陈赞是上次他妈给了他两块钱买牙刷,剩余的五毛钱没有交还,但是他也不打算拿来坐车。明天去卖蘑菇,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要是钱没赚到,本钱倒贴了出去,多划不来。 陈赞想了想:“要不叫我姐骑车带我去吧。” 谈天高兴起来:“对啊,巧姐今天就回来了,我们可以骑车去。我会骑,我带你去。” 陈赞有些不太相信地说:“你能带人吗?” “没问题,我以前就带过阳阳的。阳阳是吧?”谈天拍着胸脯保证。 谈阳点点头:“是的,不过那次我们都摔到田里去了。被妈骂死了。” “噗!”陈赞没忍住,笑出了声。 谈阳说:“我也想去赶街,我可以一起去吗?” 陈赞想了一下,镇上离他们家有十多里地,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只是到时候一群小孩去卖东西,会不会有人要啊。万一要是卖不掉,谈家兄弟岂不是很失望。 “要不,还是我叫我姐带我去吧,你们两个在家等我,我要是卖完了,帮你们买牙刷回来。” 谈天和谈阳露出殷切的眼神:“我们一起走路去吧,要不了多久的,我们早点起来。” 孩子对上街总是很渴望的,那一条狭窄破旧的小街,对从未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却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 陈赞清晰地记得,自己小时候跟着妈妈上过一次街,记忆中的街道有一股清新的鸭梨香味。直到多年后,自己考上中学,去镇里上中学之后,看见那破破烂烂的街道,以及闻到从臭水沟里散发出的味道,才发现记忆原来出了错。 “那好吧,明天一早我们早点去。今天记得回去和你爸妈说一声,省得明天他们生气。”陈赞现在担心的是,谈卫民夫妇会允许两个儿子和自己去上街? 谈天也终于想起这个事来:“小赞,你爸妈会不会准你去赶街?” 陈赞笑起来:“没问题,我能搞定。” 晚上陈巧也回来了。陈赞将自己这几天拾到的菌子全都集中起来,用一个小竹篮装着,足足有一篮子,他用小秤称了一下,足足有七斤多呢。就算是一块钱一斤,也能卖七块多钱,足够他们兄弟两个买牙刷了。 陈巧看见弟弟煞有介事地忙着,很好奇:“弟你在干什么呢?” 陈赞说:“我明天和坛子到街上卖菌。” 陈巧张圆了嘴,这个弟弟太出人意料了:“谁告诉你菌可以卖的?” 陈赞扬起头:“我自己知道的。” 陈巧有些好笑地说:“你会不会卖啊?” “怎么不会?我会称秤,还会算账,当然会卖了。姐,你就等着瞧吧。”陈赞说着,去跟父母请示去了。 刘双双一听说儿子要上街卖菌子,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小赞,你都没怎么去过街上,你怎么知道卖东西啊?” 陈赞愣住了,自己才九岁呢,九岁之前父母大概就带自己上过两次街。他说:“我经常看你们大人带着鸡蛋和小菜去赶街,我觉得蘑菇应该也能卖的。妈,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能卖了的。” 刘双双不太相信地说:“别到时候让人把你拐走了。” 陈赞笑起来:“那不可能!”别人要拐走他,除非是掳走还差不多。 “妈,我今天跟二伯娘说了,她明天上街卖鸡蛋,我跟她一起去,她会照应我的,不信你问她。”陈赞早就给自己找好退路了。 邻居二伯娘要去卖鸡蛋,他说了要跟着她一起上街,二伯娘是个寡妇,儿女都成年了,自己一个人住着,养了不少鸡鸭,每个礼拜都要上街卖蛋换生活费。 刘双双这几天忙着开山,肯定是走不开身,要不然自己领着儿子去也是一样的:“那我去跟你二伯娘说一声。” 不多久刘双双回来了:“你去也可以,但是不准贪玩乱跑,跟着二伯娘。卖不掉也不准一直等着,要和二伯娘一起回来。” 陈赞连忙点头:“好的,谢谢妈,我明天给你买糖吃。” 刘双双笑起来,儿子这阵子看起来懂事多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佯怒道:“去,妈不稀罕你的糖。” 陈赞把脸转向陈巧:“那我就买给姐姐吃。” 陈巧不以为然:“那也要你的菌卖得掉啊。” 第十三章:第一次赚钱 第二天一大早,鸡叫了三遍,天还没亮,陈赞就起来了。他洗漱完毕,刘双双也起来了,她到底有些不放心儿子上街。不过也有些欣慰,儿子这么小就懂得赚钱,以后肯定就不怕他没出息。 她帮陈赞将挂在檐下的蘑菇篮子取下来,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点,注意安全,路上有车子,看好车。” “知道了,妈。放心吧,没事的,很快就回来了。”陈赞安慰妈妈。 二伯娘也提着篮子从她家那边过来了,她手里还提着一盏马灯,因为清晨光线太暗,她提的都是鸡蛋和鸭蛋,不能磕碰,所以要打灯照路。 “双双啊,小赞起来了?”二伯娘是个很利落也很善良的女人。 刘双双连忙赔笑道:“起来了,二嫂,麻烦你多照看着点我家小赞啊。” 二伯娘道:“没事,小赞懂事着呢,你放心吧。” 不多时,谈天兄弟俩也出来了,循着灯光跑过来:“小赞,我们来了,没有迟到吧?” 陈赞笑起来:“没有,走吧。妈,再见啊。” 刘双双目送着一老三小点着一盏晕黄的油灯,一点一点消失在了浓重的晨雾中,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进屋。 晨露沁凉,夜色依旧浓重,一路上仅有他们这处马灯的光亮。谈家兄弟二人从没这么早赶过路,显得十分兴奋。谈天和陈赞二人一人提着篮子的一边。 谈阳乖巧地帮二伯娘打着马灯,走在前面带路。一面走,一面问二伯娘集市上的新鲜事。 “二伯娘,菌子在街上真的卖得掉啊?”谈天紧张地问。 二伯娘笑道:“卖得掉的。罗家冲经常有个老头在街上卖菌,除了腊月天没得菌子捡,他一年到头都在卖呢。”他们这儿的菌子,除了冬天太冷无法生长,其它月份都是有菌子的。 陈赞听二伯娘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有人卖,就说明有市场,不过要是卖的多了,恐怕也不那么好卖。 四人仿佛走了很久很久,天色才终于有了点亮色,栖凤镇的轮廓渐渐浮现在微薄的晨曦之中,几个孩子兴奋起来:“到了,到了。” 二伯娘叫过谈阳,将马灯熄灭:“是要到了。一会儿到市场上,人很多,你们别乱走,省得挤散了。到时候你们就在我旁边卖。” “哦。”说实话,这也是陈赞第一次赶集做生意,上辈子活了快三十年,他都没有去卖过东西。 他们去得还算早,集市上已经来了不少赶集的四乡村民,大家挑着担、提着篮,在小集市上一行行排开来,一面整理着各自的东西,一面大声和熟人打着招呼、聊着天,买东西的人还没到,集市上便已经热闹起来了。 二伯娘找到她惯常摆摊的地方,跟旁边几个相熟的人打招呼:“我小侄儿今天捡了点菌子来卖,大家挤一挤,让他也占个小地方啊。” 陈赞这才知道,经常摆摊的人是有固定位置的,而那些流动性比较强的人,多半都是摆在集市边沿。 陈赞见没什么顾客,便跟谈天说:“你们先等等,我去看看啊。” 谈天拉住他:“你去哪儿,小赞?二伯娘说了不要乱跑。” 陈赞摆摆手:“没事,我总要去问下行情吧,不然不知道价啊。” “那你小心点。”谈天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陈赞离开自己的摊位,在市场上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提着一篮子菌子在摆摊,不过人家篮子里的蘑菇一个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很少有泥土和杂草,而且还分了类的,到底是做惯了生意的人啊。 陈赞也没去问价,他年纪小,问价别人多半也是不会说的,他在一旁蹲着,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问价:“这菌怎么卖?” 老头说:“绿豆菌一块三,高把菌一块二。” 陈赞探知军情,又悄悄地溜回自己的地盘:“行了,知道行情了。” 谈天问:“多少一斤?” 陈赞说:“别人卖一块二一块三,我们卖一块好了。” 谈阳探过来问:“为什么我们那么便宜啊?” 陈赞说:“他的摘得干净,又分了类,我们初次来卖,弄得乱七八糟,自然要卖便宜点,才能卖得出去。” 二伯娘此刻已经做上生意了,无暇顾及他们,随便几个小孩自己去捣鼓。仨小子坐在篮子后面,眼巴巴地瞅着周围的人群,盼望着有人来看自己的菌子。 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又渐渐亮了些,来市场买菜的人陆续多了起来。终于有人路过时,看见他们的菌子,停下来问:“这菌怎么卖啊?” 陈赞连忙说:“一块钱一斤。” 对方也没多停留,转身走了。 谈天充满希望的眼神又暗淡下去。谈阳失望地小声说了一句:“怎么没人买啊。” 陈赞早就料到这情况,便安慰他别着急。 二伯娘刚卖完十个鸡蛋,将一块二毛钱小心翼翼地包进手绢里,陈赞叹了口气,一毛二一个纯天然的土鸡蛋,九零年的物价,真是低得叫人感叹。再过二十年,一块二毛钱都买不到一个纯正的土鸡蛋。 二伯娘将钱收好,转过头来安慰几个小子:“别着急,卖东西就是这样,你有时候很久卖不出去,但也许下一刻就有很多来买,一下子就卖光了,都是撞运气的。” 正说着,刚刚问过价的那个人倒回来了:“你这菌能不能便宜点啊?你看,又不干净,几种菌还混在一起。” 陈赞一看有戏,连忙站起来说:“一块钱一斤很便宜了,这是我们昨天捡的,很新鲜的,因为是第一次卖,不知道要分类,所以你自己挑吧。哪种都是一块钱一斤。”陈赞为了推销自己的菌子,又撒了个谎,好吧,菌子不全都是昨天捡的。 对方见他是个小孩,将视线转向二伯娘:“到底是谁在卖啊?” 二伯娘笑起来:“就是一块一斤。” 那人见二伯娘说了话,开始挑选起菌子来,第一笔生意终于开张了。对方选好菌子,放在秤盘里,陈赞拎起秤杆,给它称重,被买主制止了:“诶诶诶,你一个小孩子,不可靠,让大人称。” 陈赞说:“这就是我的菌子,我会称秤的,不会出错的。” 对方摆手说:“不行,让大人称。” 二伯娘只好笑盈盈地接过来:“我来我来。一斤半,一块五毛。”然后将菌子倒进对方的菜篮子里。 陈赞伸出手,将对方递过来的钱收进自己手里。那人走了,又回头来看一眼,嘀咕一句:“还真是小孩卖的?” 陈赞拿着赚到的第一笔钱,纵使上辈子见过更多的钱,但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谈天兄弟俩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陈赞将手里的钱递给谈天:“给,坛子,你拿着。” 周围有买菜的人看着好玩,都过来看热闹,一个戴眼镜的老人问:“小同志,你这菌子怎么卖?”九十年代的人淳朴,同志还没有别的含义,纯粹是一种比较尊重的叫法。 陈赞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块钱一斤,买一些吧,老爷爷,老年人吃菌子有好处。” 老人并不立刻买菌子,而是笑眯眯地说:“你说说我吃了菌子有什么好处。” 陈赞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这是野生菌,纯天然无污染,菌子富含丰富的氨基酸,吃了可以增记忆防衰老,增强免疫力,可以提高您的身体抵抗力。多吃菌子,能让您长命百岁。” 陈赞说得头头是道,九十年代的小镇居民谁听说过这些词汇啊,一个个觉得新奇不已:“这谁家的伢儿?居然这么能说会道,真不得了啊。” 老人摸着胡子,笑眯了眼睛:“不错不错,居然还知道氨基酸。嘴巴也甜,那我就买一点,讨你长命百岁的口彩。” 陈赞说:“老爷爷,您身体这么好,精神也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帮您挑还是您自己挑?” 老人站起身:“好吧,你帮我挑。” 陈赞问:“您要哪种,还是每种都要?” “没关系,那种都行。”老人手一挥,随便陈赞去自由发挥了。 陈赞蹲下身,开始给老人挑菌子,谈天和谈阳也连忙蹲下身帮忙挑菌子。老人插着手看着,看数量差不多了,便说:“够了够了。” 这回秤是陈赞自己称的,老人并没有阻止。陈赞让秤杆高高扬起:“老爷爷,您瞧,一斤一两,就算一斤吧。” 老人笑呵呵地问:“小同志还在上学吧?” 陈赞点点头:“是啊,我今年上四年级了,他是我的同学,这个是我同学的弟弟。我们这是勤工俭学,自己赚零花钱。” 老人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来给你钱,小同学。”老人拿出一块一毛钱,递给陈赞。 陈赞只接过一块钱:“我们只收您一块钱。” 老人笑着将那一毛钱递进他手里:“拿着,这是我支持小同学你们的勤工俭学行为,不给爸爸妈妈添麻烦,真是好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考我们二中来吧。” 陈赞的笑容立即灿烂起来:“原来您二中的老师,老师好,谢谢老师的鼓励,我们一定努力考二中。”二中是栖凤镇上唯一一所高中,还是重点,初中高中都办。 老人提着菌子,一边走一边点头笑:“好好,欢迎你们来二中。” 老人离开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即围上来,你一斤我一斤,很快便将陈赞的菌子全都买完了。 谈天和谈阳兄弟俩兴奋得满脸通红,对陈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小赞,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啊?” 陈赞说:“多读书,多听广播,就知道这些了。” 二伯娘在一旁也赞叹不已:“小赞这伢儿,真是长大了,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有出息。” 陈赞红了脸:“二伯娘过奖了。” 二伯娘的鸡蛋还没卖完:“小赞,你们是不是要去逛一下买点东西?要不你们先去,晚点再来这里找我,要是来这里没看到我,就去市场口的药店门口那儿找我,我等你们一起回去。” 陈赞和谈天连连点头:“好,二伯娘我们先去了,晚点再会。” 第十四章:牙刷风波 三个人将卖得的钱拿出来一数,总共是七块二毛。谈天将所有的钱都交到陈赞手里:“小赞,钱归你管。” 陈赞想了想:“我们将钱平分吧,做三份。” 谈天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给我和阳阳一人买一支牙刷就行了,余下的归你。” 陈赞也不多说了:“走吧,我们先去买牙刷。” 这个时间是早上七八点钟,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虽然算不上人山人海,也是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临街的店铺都开张了,百货商店、饮食小吃、水果摊、糖果店等等在陈赞眼中看起来极其简陋,但是在谈天和谈阳兄弟二人眼中,却金碧辉煌,让他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陈赞领着谈家兄弟来到百货商店:“阿姨,我要买两支牙刷,还要一盒牙膏。” 售货员看了一下陈赞,并不拿东西:“牙刷一块二一支,牙膏是一块八,一共是四块二毛。” 陈赞也不跟她计较,这个年代的百货商店都是公家的,百货公司的售货员都高人一等,再过几年,等百货公司解散之后,这里许多人就都失业下岗了。他将钱数出来,放在玻璃柜台上,对方收了钱,才给他拿东西。 陈赞将东西收在手里,对谈家兄弟说:“走吧。” 出了百货商店的门,陈赞将牙刷和牙膏都塞到谈天手里:“好了,咱们这次的目标已经完成了,现在还有三块钱,咱们吃早饭去。” 谈天站住了,看着手里的牙膏:“小赞,我们说了只买牙刷啊。”他刚以为是陈赞自己要的呢。 陈赞笑起来:“不要牙膏,怎么刷牙?” 谈天想一想,觉得说的也对:“谢谢你,小赞。” 陈赞拉起谈阳的手:“走,阳阳,我们去吃米粉。” 五毛钱一碗的米粉,满满一大碗,米粉晶莹剔透,肉臊子盖在粉面上,骨头汤汤清味厚,拌上红通通的辣椒面,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陈赞看着眼前这碗量足味正的米粉,不由得感叹,这个时候的人民币真坚挺啊。 这是谈天和谈阳第一次吃米粉,这顿米粉让他俩记忆了一辈子,以后再也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米粉。 满满一大碗米粉,仨小子吃得汤都没剩几滴,还有点意犹未尽。三人吃得满头大汗,陈赞笑着问:“吃饱了没?” 谈天和谈阳连连点头:“饱了。” 陈赞又跟老板说:“老板,再给我半笼小笼包,打包带走。” 说完掏出两块钱,交给老板,五毛钱五个小包子,全肉馅,汁多味美,真实惠。这样的包子,过二十年,五毛钱一个都买不到了。 谈阳看着小笼包,又舔了下嘴,陈赞笑起来:“阳阳,这个是给二伯娘买的,谢谢她带我们来。” 谈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没有想吃,我已经饱了。” 陈赞说:“等下周我们再来,到时候我们再吃小笼包。” 谈阳双眼放光:“我们下周还来吗?” “要是还捡得到菌子,我们就来。”陈赞点点头,既然是勤工俭学,就先自己挣钱吧。 谈天面带喜色,第一次自己赚钱,便尝到了甜头。谈阳小一些,沉不住气,立即高兴得跳了起来:“好耶好耶!” 路过糖果铺子的时候,陈赞又去买了三毛钱硬糖,一毛钱十颗,三毛钱三十颗,老板另外还送了一颗。 陈赞将赠送的那颗给谈阳,余下的糖分成两堆,一堆递给谈天:“你收起来,这个带回去给小志和你爸爸妈妈吃,另外一堆我带回去给我爸妈和姐姐吃。” 谈天不要那堆糖:“小赞,都给你吧,我和阳阳已经买了牙膏牙刷了,不能再要更多了。”谈天的数学比陈赞好,早就算清楚这七块二毛当中,陈赞给自己花的只有六毛五分,大部分几乎都让他们兄弟俩花了。 陈赞笑起来:“不用,你带回去,这是我们第一次上街卖东西,也算是给家人买点礼物。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次说好了是帮你们哥俩买牙刷的,这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余下还有七毛钱,就放在我这里存着了,作为我们三个共有的资金,以后你们要买笔和本子,跟我说,我会给你们钱的。” 谈天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那就太谢谢你了,小赞。” “好了,我们去找二伯娘吧,她差不多该卖完了,我们也要回家去了。”陈赞说。 谈阳吮着甜丝丝的糖果,美得缺牙都露了出来:“对,我们回家捡菌子去。” 陈赞将手里的包子递给药店门口等了一会的二伯娘,二伯娘吃了一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啊,我不能要你的包子,你们自己吃。” 谈天说:“二伯娘,我们已经吃过米粉了。这是给你带的,谢谢你今天带我们来,你收下吧,要不然以后我们都不敢再麻烦你了。” 二伯娘有些难为情地接下来:“你说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呢。我不用吃早饭的,回到家再做点饭就好了,不用浪费钱的。” 陈赞笑着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赚钱,奖励一下自己和大家,以后不会随便浪费钱了。二伯娘,你吃点吧,一会儿回去还要走好远的路呢。”这是实话,这个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走回去得一个小时,十点多钟才得到家,等弄上饭吃,都到中午了,不饿才怪,也是老人们舍不得花钱,饿着肚子硬扛着,真叫人心酸。 二伯娘的眼中几乎都热泪盈眶了,这孩子真懂事啊,昌隆和双双真有福气,生了个这么体贴懂事的儿子,将来有福享啊。 五个小笼包,在二伯娘的坚持下,最终还有一个落尽了谈阳的肚子里,这是谈天和陈赞死活坚持不肯吃的结果,谈阳人小,到底还是没能禁受住小笼包的诱惑。 谈阳吃完后悄悄对谈天说:“哥,小笼包真好吃,比米粉还好吃呢。” 谈天悄悄对陈赞说:“小赞,咱们下次买小笼包吃吧,我也想尝尝鲜。” 陈赞点点头:“好。”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句:吃货!其实也不怪谈天,在这个大家都缺油水的年代,谁对美味都会有着别样的执着的。 陈赞回到家,刘双双看着儿子递上来的硬糖,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笑眯眯地说:“吃到儿子赚钱买的糖了。”眼睛微眯起来,满心满眼都是满足感。 陈赞有些羞涩地笑。 陈巧在一旁开玩笑似的说:“那么多菌子,就换了这几颗糖。” 刘双双也想起来这茬,转过头来问陈赞:“不是说总共卖了七块多钱?” 陈赞给父母算账:“总共是七块二毛,给坛子和阳阳买牙刷牙膏花了四块二,三个人吃粉花了一块五,给二伯娘买了五毛钱包子,还买了三毛钱糖,余下还有七毛。” 陈巧笑起来:“都给坛子两兄弟忙活去了。” 陈赞鼓着腮帮子说:“这次本来就是赚钱帮坛子和他弟弟买牙刷的。” 陈昌隆赞许地对陈赞说:“小赞做得对,自己赚的钱,自己支配,不乱花就好。” 刘双双点点头:“妈妈也支持你。”儿子这么小,就会顾全大局,问题考虑得这么全面,事情做得井井有条,今天二嫂子对着自己将儿子夸成了一朵花,说他懂事有礼,能说会道,将来必定有大出息。 “谢谢爸妈的理解。”陈赞笑嘻嘻的。 谈天兄弟俩将新牙刷和牙膏拿回家,却在家里掀起了风波。谈卫民瞪圆了眼睛看着儿子手中的新牙刷和牙膏:“鬼崽子,哪里来的钱买的?” 谈天站直了身子:“我和阳阳自己去山上捡菌子卖钱买的。” 谈卫民不太相信地看着谈天:“你诳哪个,今天一大早就溜出去了,是不是去做贼偷的?” 谈天仰着头直视他爸:“昨天我就和妈妈说了,今天和小赞去赶街卖菌子。我们每天早上去捡菌子,都放在小赞家。” 谈卫民皱起眉头看着谈天:“卖了多少钱?” 谈天不说话。 “七块二。”谈阳在一旁说。 “钱呢?”谈卫民伸出手。 谈天扭过头不看谈卫民。谈阳扬起手中的牙刷:“买牙刷了,还吃了米粉。” 谈卫民一个爆栗子往谈阳头上凿去:“鬼崽子,拿着钱乱花,买什么牙刷!有什么好刷的,老子一辈子不刷牙,也照样吃饭喝水。” 谈阳没防备,一下子被敲中了,他张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谈天拉着谈阳就往门口跑,倔强地回头恨恨地说:“我们自己赚的钱,又没问你要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管不着!” 谈卫民直起身,曲起手指便来追谈天:“鬼崽子,你还敢顶嘴!看我不打死你。” 于碧莲这时从外面回来,看见丈夫又在打孩子,连忙将孩子护在身后:“谈卫民,你又打孩子做什么!” 谈卫民瞪大了眼,鼻翼翕张着:“你问他们这些鬼崽子都做了些什么,拿起钱到处乱花。” 谈天气得七窍生烟:“我们没有乱花钱,我自己赚钱买牙刷,你还要管,也太过分了。”双手不禁捏成了拳头。 陈赞一家子正和乐融融的,突然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出来,谈天一家人正在干架呢。他连忙走过去:“坛子,发生什么事了?” 谈阳看见陈赞来了,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地说:“我们买牙刷,爸爸打我……” 陈赞皱起眉头,问谈天:“你爸不让你们买牙刷?” 谈天眨了下眼睛,努力将泪水眨回去,他扬了一下头说:“他说我们乱花钱,赚的钱应该给他花。” 谈卫民瞪圆了眼睛,厉声说:“儿子赚钱给老子花,不是天经地义的?” 于碧莲护着儿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赚过几个钱给你老子娘花?你儿子这么小,赚几块钱自己用,你还想昧着那几块钱,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十五章:倒霉鬼 陈昌隆赶紧去劝架,将谈卫民拉进屋去:“卫民,卫民,莫生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谈天这么小就知道自己赚钱花了,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等到以后他赚大钱了,还怕没钱给你花?” 谈天用手背揩了一把眼睛,直起脖子叫:“将来赚了钱也不给他花!” 谈卫民又想冲出来,被陈昌隆拉住了。谈卫民骂骂咧咧:“你个鬼崽子,我白养你了,现在就打死你算了!” 谈天还要顶嘴,被陈赞拉住了:“坛子,少说两句。那是你爸!” 谈天气得直嚷嚷:“什么爸,他哪里有一点做爸爸的样子!” 于碧莲抱着谈伟抹眼泪,被吓坏了的谈伟看见妈妈哭起来,也放声大哭起来。陈赞连忙拿出口袋里的糖果递到谈伟手里:“小伟别哭,哥哥给你糖吃。” 谈伟见有了糖果,果然不哭了,抽抽噎噎地剥开糖纸吃糖。 谈天看着陈赞的动作,想起自己兜里的糖,连忙抓了一把出来,递给谈伟:“小伟给你。”又拿了几颗给于碧莲,“妈,这个给你,这是我们捡菌子卖的钱换的。” 于碧莲看着儿子手里的糖,并不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得更凶了:“小天,妈不吃糖,你给小赞吃。” 陈赞摇摇头:“我不用了婶子,我这里也有。” 于碧莲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那就留着和弟弟一起吃。” 谈天的手垂下去,低着头站着。陈赞从他手里拿了一颗,递给于碧莲:“婶子你也尝一个吧,这是坛子自己赚钱买的。” 于碧莲想了想,将糖果接过来,放进兜里:“好,谢谢你,小赞。” 刘双双拉着于碧莲的胳膊:“走,碧莲,去我家坐,卫民今天又发神经了,别理他。等老陈劝劝他就好了。” 于碧莲摇摇头,吸了一下鼻子:“谈卫民好吃懒做,正经事不做,天天就知道赌钱打牌,输了就拿我们娘儿几个撒气。这日子真没法跟他过了,等年底秋云回来,我跟着她一起去广东打工算了,眼不见为净。”秋云是隔壁邻居家的闺女,在广东打工。 陈赞心里一紧,有些怜悯地看着谈天。谈天察觉到母亲的失望,无助地说:“妈,你要是走了,我和弟弟怎么办?”母亲在家,他们的日子尚且如此,要是走了,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刘双双笑起来:“碧莲你这是说气话,你走了,坛子弟兄三个这么小,连热饭都吃不上了,多可怜,你怎么舍得?” 于碧莲将脸转过去,盯着地上,不做声。 陈赞将谈天拉到一边:“坛子,你千万别让你妈妈出去了,要不然以后你和你弟弟怎么办啊?” 谈天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但是我妈也有难处,我爸三天两头和她吵架,还经常动手打她。” 陈赞锁起眉头,这事实在是太恶劣了,谈卫民真不是个男人。他知道谈天兄弟在于碧莲走了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谈卫民丢了老婆,又开始酗酒,经常打骂他们兄弟三个,谈天为了保护自己和弟弟,就和他爸对着干,甚至上演父子全武行。 那时候谈天已经上中学了,他家里没钱,只读了不用寄宿的乡中学,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跟着一群混子同学,经常逃学、打架、偷东西、抢钱,初中没毕业,便彻底变成了一个混混。后来在一次群架混战中,误杀了人,逃到外地去避风头,再后来就干脆混上黑社会了,彻底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陈赞知道,当务之急就是得把于碧莲和谈卫民的问题给解决了,但是谈卫民如此无可救药的个性,要改变起来谈何容易啊。陈赞知道自己遇上难题了。 陈赞父母事情堆积如山,劝了一会,就去后山忙活了。 过了一阵子,谈卫民走到陈赞家门前,也不进屋,就站在那吼:“都死在别人家做什么,赶紧回来做饭了,你想饿死老子啊!” 于碧莲知道这是谈卫民在妥协了,便拉着儿子回家去做饭。谈天恨恨地瞪了一眼他爸,陈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两年后山的油茶园肯定还发展不出什么规模,自然也请不起人,谈卫民每天无所事事,只会打老婆骂孩子,于碧莲迟早是要被逼出去的,得想个什么法子让谈卫民转转性子,不那么恶劣才行。 因为牙刷的事让谈天和谈阳吃了一顿苦头,陈赞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兄弟俩,虽然事情的起因不全是因为自己。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围坐在灯下闲聊。说起今天中午谈卫民打孩子的事来,陈赞有些埋怨地说:“坛子的爸爸怎么那样啊,不分青红皂白。” 陈昌隆叹了口气:“卫民这几年越发过分了,越来越不像话。” 刘双双说:“还不是在怪碧莲耽误他的前程了。” 陈巧比陈赞先发问:“妈,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吧。” 刘双双看了一眼丈夫,说:“卫民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还很不错,加上他家成分低,每个大队都有上高中的名额,他就被推荐上了。高中毕业后,就在我们村办小学当代课老师。但是他这人脾气不太好,学生调皮,他就打学生,结果就被学生家长告到公社去了,他的代课名额就被取消掉了。只能回来种地。 “77年恢复高考的时候,他刚好结婚,第一年没去考;第二年你碧莲婶子怀孕难产住院,孩子没得着,卫民要照顾她,就没去参加高考;第三年的时候,正好是碧莲她爹六十大寿,他们去给老人祝寿,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喜宴上打起来了,卫民去劝架,被一条板凳打折了左臂。别人断了左臂没什么,可是卫民偏偏是个左撇子,结果又没能去参加考试,就这么给耽误了。” 陈昌隆接着说:“卫民以前的那些同学大多都考上大学或者另谋出路,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就他一个人死守着那几亩地,心里就难免不平衡。他就把这个责任归在了碧莲身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气越来越重,脾气也就越来越大,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陈赞心下默然,谈卫民可真是个典型的倒霉鬼,难怪谈天还能读书,也算是有遗传的吧。只是一个男人时运不济,将责任推到女人头上,发泄在孩子身上,这未免有些太没有担当了。 陈巧说:“原来是这样,但是卫民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打老婆孩子,真是窝囊废!白读了那么多书。” 刘双双叹息说:“你卫民叔其实也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些收音机、手表什么的他都会修啊。” 陈赞心中一动,要不让谈天他爸去街上摆个小摊,专门做电子产品维修,这样他就不会无所事事了,男人一旦有了事业,就有了成就感,脾气应该就没那么坏了。 只是先要找个由头去点拨一下他才行,他将目光放在自家的半导体收音机上,看了半晌,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是周一,陈赞一如既往去跑步。看见谈天兄弟俩一人拿着一支牙刷端着一瓢水,在家门口刷牙,刷得洋洋得意,泡沫横飞,昨天被他爸骂的事情仿佛都抛到脑后了。 陈赞忍住笑,将手卷成喇叭:“跑步啦。” 谈天一听,连忙漱了口,匆匆追上来:“小赞等等我。” 谈阳也从后面追了上来:“赞哥等等我,我们还去捡菌子吗?” 陈赞点点头:“捡啊,有就捡。” 谈家兄弟俩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陈赞说:“坛子,你不是说要来我家听广播学普通话吗?怎么一直都没见你来啊。” 谈天一拍脑袋:“我把这事都忘了。” 陈赞笑着摇摇头:“从今天晚上开始吧,早点过来。” “好。”谈天点点头。 今天也是发期中考试卷子的日子。语文试卷一发下来,全班所有同学都跌破了眼镜,因为陈赞考了98分。 谈天的眼珠子一下子差点没掉出来,他抢过陈赞的试卷,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一路红勾,只有作文被扣了两分。“小赞,这真是你卷子?”谈天是知道的,陈赞的语文是比自己的好一些,但是绝对没有比自己好这么多,自己才得了82啊,陈赞是不是拿到老师的答案了? 一旁的沈小羽也十分惊异,伸直了脖子偷看谈天桌上陈赞的试卷。沈小羽的语文一向不错,就算是在镇小,她也是名列前茅的,她以为自己来到这村小学,怎么也得是无人能及吧,没想到这个陈赞让人大跌眼镜,妈妈不是说村小的学生成绩都不如镇小么? 陈赞笑着拿回自己的试卷:“好了坛子,下课再说吧,哪里不懂的,问我好了。”他陈赞堂堂文科高材生,小学四年级的语文都搞不定,就白混了那么多年了。 谈天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行。”好哥们这么厉害,自己自然觉得倍有面子。就连沈小羽也不成,这个镇小来的转学生,每天在讲台上带大家读书,语文课上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但也考不过陈赞,只有90分。 其实沈小羽也很厉害了,要知道,自从考试有了作文,九十分就成了语文成绩的分水岭。 数学相对而言比语文容易得分,得高分的就多了。陈赞得了满分。谈天也考了99分,那一分并非是出错,而是扣的卷面整洁分。 陈赞看着谈天划得一团乱的卷子直摇头,惊叹数学老师怎么找到他的答案的。 谈天满不在乎那扣掉的一分,对他来说,只要没有错,99和100就是一样的。“怎么样,小赞,我也不差吧。”他洋洋得意地说。 陈赞翻了个白眼:“坛子,你练练你那手字吧,这点你连你爸都赶不上了。”谈卫民那手字还是拿得出手的。 谈天一听炸毛了:“谁说我赶不上他了?我一定要什么都比他强!”他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爸,因为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享受过父亲的温情,一直都活在他爸的阴影之下,他发誓要一切都超过他爸。 “那就好好练字,别这么马虎。”陈赞拍拍他的肩。 第十六章:改造谈卫民 成绩一出来,评奖结果马上就出来了,学校会给每班前五名的同学发一张奖状,奖品嘛,就只有他们平时用的练习本,第一名五本,第五名一本。陈赞感叹学校真抠门。 不过别的同学显然很好打发,只要有奖状,没有奖品,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了。陈赞得到了平生第一个第一名,上辈子他成绩虽然名列前茅,但是从未拿过第一。他知道,这个第一名,足以让父母骄傲自豪许久了。 谈天也得了一张奖状,第五名,这也是他第一次得奖状。其实也不是他成绩不好,这之前学校期中考试是没有奖状的,期末会有三好学生,谈天这样的学生,就算是再聪明,成绩再好,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三好的。 倒不是老师们有多么秉公执法,而是三好学生是由学区评的奖,奖品也自然要好得多,有钢笔、皮面日记本或者毛巾,多半都让老师发给教师子女了,余下的每个班前一二名的估计还可能捞得着,其余的学生是没有份的。 谈天这一天都是洋洋得意的,将自己的奖状展开来,两手捧着,就这么一路招摇过市地回了家。 陈赞心里暗自笑了半天,就这点出息! 陈昌隆和刘双双自然也是听说谈天得奖了,回来问儿子:“小赞,坛子都得奖了,你呢?” 陈赞哦了一声:“我也得了,在书包里呢。”跑去拿了来。 刘双双喜滋滋地将那张折成四四方方的奖状打开来,顿时张圆了嘴:“老陈,老陈,快来看,我没看错吧,咱儿子得第一了?” 陈昌隆急忙走过来一看:“嘿呀,儿子,你可真沉得住气,得第一还这么不声不响的。坛子得第几啊?” “第五名。”陈赞扭捏地说,不是他不得意,而是确实没啥好得意的,一张四年级的奖状,只有五个作业本,半点实际奖励都没有,好歹发点奖金啊。 刘双双笑逐颜开:“啧,小赞比谈家那小子有出息多了,你看今天谈卫民神气的,好像就只有他儿子得奖一样。” 陈昌隆掩饰不住高兴,但还是很沉得住气:“行了,咱自己知道就好了,我去给裱墙上去。儿子,得了第一可不许骄傲啊,永远得第一才是真厉害。双双,赶紧去做饭,给儿子煎荷包蛋!两个!” 刘双双将奖状往丈夫手里一塞:“好叻,你去贴奖状,我去做饭。” 陈赞说:“妈,饭我已经做好了。” 刘双双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那我赶紧去做菜去,等着啊,妈给你煎荷包蛋。” 这个年头吃鸡蛋,是要有喜事了才能吃的,比如过生日,来客人,所以也是相当郑重的。 谈天端着碗洋洋得意地来串门了,还没进门,大嗓门就响起来了:“小赞,你的奖状贴起来了没有?” 此时天色还没全黑,陈赞看着他碗里有个金灿灿的东西:“嘿!坛子,你妈舍得给你煎荷包蛋了?” 谈天得意地仰着头:“嘿嘿,我爸让我妈煎的,说奖励我得奖状,要不是我数学只考了99分,还能多一个鸡蛋呢。” 陈赞眼珠一转,看来今天两家的家长心情都很好。 吃了饭,谈天等着陈赞给他放收音机,陈赞拿出收音机,捣鼓了半天,终于接收到广播了。喇叭里传出来“滴滴答”的儿童广播节目,谈天两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 但是过了不多久,声音一下子没了,收音机里冒出一股子焦糊味儿。 “诶诶,怎么没有了?”谈天不解地问。 陈赞连忙拿下来一看:“哎呀,烧坏了,怎么办?” 陈昌隆走过来:“怎么了?” 陈赞递上收音机:“爸,好像坏掉了。” 陈昌隆不会弄,他开关了几下:“真坏了。” 陈赞说:“爸爸,坛子他爸是不是会修这个?” “要不拿去给你卫民叔看看吧。”陈昌隆点点头。 谈天兴奋起来:“对啊,我爸就会修这个,上次支书伯伯的收音机坏了,也是我爸修好的。” 谈卫民今天的心情好,喝了点小酒,正和颜悦色地逗谈伟玩呢,看见陈昌隆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怎么了老陈?” 陈昌隆将手里的半导体收音机递给谈卫民:“我家收音机烧坏了,卫民你看能不能修?” 谈卫民兴致勃勃:“我看看。” 谈卫民就是老一辈人眼中的不务正业者,当个农民,不爱种地,喜欢剑走偏锋,弄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把家里那些东西翻来覆去地拆了装,装了又拆,有的拆了就装不回去,简直就是败家子的典型。 而他儿子谈天,似乎也遗传了他爹的败家德行,喜欢搞破坏,常被他妈骂小败家子。 谈卫民拿来自己的小工具包,找出梅花起子,二话不说就将收音机的外壳拆开了,打着手电筒一照,便得出了结论:“烧坏了,换个小东西就好。”又在他的工具包内翻了几下,找出个极小的东西,捣鼓了一会儿,重新将壳子装上,“试试看好了没?” 陈赞连忙打开收音机,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没好,卫民叔。” 谈卫民不太相信地拿来看了一下。 谈天在一旁笑起来:“小赞你没放电池!” 陈赞嘿嘿笑了几声,真是天才也有疏漏的时候啊,赶紧装上电池,打开开关,通电了,里面传来兹兹的声响。“好了,好了。谢谢你啊,卫民。你们读书人就是有本事,小赞好好跟卫民叔学学。” 一句话夸得谈卫民满足无比。 陈赞趁机说:“卫民叔这么厉害,可以去街上帮人修收音机啊。” 一句话说得谈卫民心中一动,但是有立刻自我嘲笑起来:“我都是瞎捣鼓,哪里能去街上修东西。” “我觉得卫民叔才不是瞎捣鼓呢,你要是不懂,怎么会修我家的收音机。我那天去街上,看见有修锁的、补鞋的、补锅的,就是没见到有修收音机的。卫民叔去修这个,肯定能有生意。” 陈昌隆似乎明白了儿子的想法,也趁机说:“就是啊,卫民,你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上街去试试。修得好你就修,修不好你就还给人家。” 谈卫民原本迟疑的心突然坚定起来:“我能行吗?” 陈赞掐了一把谈天的腰,谈天立即会意过来:“爸,你能行的,去吧。” 于碧莲从厨房里出来了:“你们说什么呢?” 陈赞说:“碧莲婶子,我们看卫民叔修收音机的技术很好,让他上街去帮人修东西呢。你说好不好?” 于碧莲有些怀疑地问:“他能行吗?不会把人家东西弄坏?万一要赔钱怎么办?” 谈卫民有些不乐意了:“我怎么可能把人东西弄坏!” 陈赞叹了口气,女人都是这样的,担心这个,畏惧那个,一考虑问题就做最坏的打算,永远活得那么悲观。 谈天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妈,你放心吧,爸爸很厉害的,他不会弄坏别人的东西,还能赚钱呢。” 陈昌隆说:“碧莲你放心,卫民有分寸的,能修的就修,不能修的就不接,一般的人都是讲道理的,不会乱来。卫民你可以逢集的时候去试试,要是效果好,就做下去。” 谈卫民终于被说动了,打定主意说干就干。大家一起给他出主意,让他准备工作台子、凳子,还写了个白底红字的牌子——修收音机、手电筒。手表还没敢写,那东西是精密仪器,需要配套的工具才行。 就这样,谈卫民的修理摊子就这么张罗起来了。 过了几天,谈天兴冲冲拿着一个小笼包给陈赞:“小赞,给你吃小笼包。” 陈赞看着那个油乎乎的小包子:“哪来的?” 谈天笑得满口白牙都露出来了:“我爸买的,买了一笼,我们一人两个。我的一个分给你。” “你爸的修理摊子怎么样?”陈赞其实一直都很惦记这事,已经过了两个集了,上一个集谈卫民什么生意都没有,不过来问的人不少,陈赞担心他坚持不下去,没想到第二个集他居然还去了,这倒让陈赞很意外,同时也松了口气。 谈天面露喜色:“还不错,今天接了五个生意,修一个一块钱。” 陈赞差点笑出声来:“这也太便宜了吧,让你爸收费稍微高点啊,不然除了本钱,都没什么赚头了。” 谈天点点头:“好像是啊,比我们卖菌子赚的还少。” 陈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跟你爸说,让他和那些修东西的人说,第一天开张便宜点,这二次多收点钱,起码本钱咱们不能贴,一次至少还能赚一块钱,不然就白给人做了。” 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几十块钱一个,花一两块钱修理,人家还是乐意的。不过这事都得谈卫民自己去摸索,等他真正入了行,应该就知道市场了。 谈天惊奇地说:“小赞你懂的真多。” 陈赞做了个鬼脸:“等你家里有了收音机或者电视机,也会懂的越来越多的。” 谈天低下头:“那恐怕还要等很久。” 陈赞笑笑:“不一定。” 过了不到一个月,谈天家里就有了收音机,不过不是新买的,是谈卫民修理的时候用好几个废旧收音机自己组装的,这也让谈天乐了许久。 谈卫民去摆摊之后,脾气也好多了,很少听见他骂人的声音,不过倒是经常听见他大着嗓门在家里吆五喝六,让家里人做这个拿那个,这男人能赚钱了,腰板也挺直了许多,底气也足了。陈赞在心里比了个“V”,初步试验成功。 第十七章:意外惊喜 后山上的杂树杂草都清得差不多了,陈赞父母和二叔两口子开始给油茶除草松土,并且还四处去张罗农家肥、化肥,准备给茶树施肥。 陈赞清点了一下,油茶园里起码还有几百棵需要补种。这是个问题,如果补新苗,那就起码还得四至六年才能挂果,最好是补种成树。 这天下午上体育课,数学老师代任体育老师,将他们集合起来之后,就解散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一群男生竞相往校外跑,谈天也拉着陈赞去凑热闹:“小赞,听说黄土山那边来了一辆大推土机,我们去看看。” “推土机来黄土山干什么?”陈赞对推土机没有兴趣,但是对黄土山被挖有兴趣。 谈天抓抓脑袋:“好像是谁把那片山包下来了,要做果园。” 陈赞一下子想起来了,他们学校后头的黄土山原本是一片荒山,后来不知道被谁承包了下来,花大价钱请了推土机将凹凸不平的黄土山推平,然后种了一大片良种板栗,变成了一个栗子园。 更要紧的是,黄土山连着一片油茶园,主人家将油茶园的地盘也承包了下来,并且将油茶连根拔掉,腾出地方来种板栗。 陈赞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家的油茶园有办法补救了。陈赞拉住谈天:“坛子,我有要紧的事,下午请假回家。你去看吧,我不去了。”最后一堂课是思想品德课,上不上无所谓。 谈天不解地看着陈赞:“小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这句话提醒了陈赞,学生请假只有两个理由:生病了,家里出大事了。“我没事,就是家里有点事。不过你别跟老师说。” 陈赞请假很顺利,他说自己的肚子痛,林老师连忙说要送他去看医生,陈赞坚持自己回家让妈妈带去看病。 林老师也没有坚持,让他回去了。陈赞捂着肚子出了校门,撒腿就往家里跑,不过也没回家,而是直接上了后山。 他气喘嘘嘘的找到爸妈,把陈昌隆两口子吓了一跳:“小赞,你怎么了,怎么满头大汗,就放学了吗?” 陈赞摇摇头:“没有,下午没什么要紧的课,我请了假回来的。” 刘双双一下子怒了:“没事请什么假,赶紧回学校去。” 陈昌隆拉着刘双双:“别急双双,看儿子有什么事。” 陈赞笑起来,还是老爸知道重点:“爸,我刚听说我们学校后面的黄土山来了个推土机,要推平了土山种板栗呢。” 刘双双怒目圆睁:“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妈妈的性子永远都这么急,陈赞心里感叹了一句,他继续说:“而且听说黄土岭的那片茶子树也要被挖掉。”陈赞终于说到重点了,黄土山是属于黄土岭村的。 陈昌盛这时也过来了,接话道:“小赞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将那些茶子树移到我们茶园里来?” 陈赞朝二叔竖起大拇指:“二叔聪明。” 陈昌隆激动了,黄土岭的油茶树比他们这里的茶树还要早种几年,并且已经挂果好几年了:“走,昌盛,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刘双双说:“这茶树已经开花了,这个时节能不能种得活啊?” 陈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茶树最佳的栽种季节是初春时节,最好就是立春过后,现在离立春还有两个月呢。不过他似乎记得那片茶树并不是最开始就被挖掉的,而是最后才被挖掉的,对方春天种板栗树,那他们也还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 陈昌隆说:“我们先去看看,说不定可以等明年春天种。” 陈赞点点头:“就是啊,爸爸,去看看吧。” 刘双双拎着儿子:“跟你爸去上学去,好好的请什么假,给老师印象不好。” 陈赞想了想,跟着爸爸去也好,不过不一定是去上学。但是陈昌隆也并不好糊弄,并不让儿子跟着,打发他去了学校。 陈赞慢吞吞回到学校,林老师很吃惊:“陈赞你怎么回来了?” 陈赞说:“我回去之后发现肚子又不疼了,我就回来上课了。” 林老师大感惊奇,这孩子得多么爱学习啊,回家了还赶回来上课,难怪学习成绩那么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他表扬了一番。 谈天觉得有些蹊跷,在桌子下踢他的凳子。陈赞没有理他,他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爸爸和二叔能不能搞定那批油茶树。要是油茶能够移植到自家后山上去,明年就可以挂果了,这不比补种新苗要快得多吗? 放了学,谈天拉住他问:“小赞,你怎么了,真的病了?” 陈赞摇摇头:“没有。走吧,回家了。” “那你怎么回家去了?”谈天追上去问。 陈赞加快脚步,想知道爸爸是否已经将事情谈妥了:“家里头有点事情,所以回去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哦。”谈天将信将疑地答了一句,谈天又想起一件事,“小赞,后天咱们还去赶街吗?” 陈赞点点头:“去啊,不过让阳阳别去了吧,后天不逢集,人会少很多,我们两个去就好了。” 谈天问:“不赶集会有人买吗?” 陈赞想想:“应该会有一些吧,街上的人总要买菜吃饭的。”陈赞知道,随着经济的发展,再过两年,栖凤镇就取消隔日集,改为全年集了。 “那就好。我们去看看,要是卖不掉也没有关系,拿回来晒菌干,就可以放很久了。”谈天说。 陈赞站住多看了他两眼。谈天莫名其妙:“你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陈赞笑起来:“坛子你很聪明嘛,这么快就懂得举一反三了,有前途啊。” 谈天有些羞赧:“不该这样吗?” 陈赞点点头:“是该这样的。” 陈赞回到家,发现他爸和二叔还没回来,他心里有些焦急,早知道这样就该放了学直接去黄土岭的。 一直到快天黑,陈昌隆才回到家来。陈赞连忙迎上去:“爸爸,怎么样?” 陈昌隆披着暮色走进屋来:“进屋说。” 刘双双将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上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昌隆喝了口凉水,喘了口气,做到桌边。陈赞乖巧地替爸爸盛饭过来,急切地看着他。 陈昌隆抹了把脸:“下午我们和那家主人商量了一下,人家愿意将油茶树替我们留到三月份,不过是将树卖给我们。” 刘双双吃了一惊:“啊?多少钱啊?” “他说要五块钱一株。”陈昌隆说。 “这么贵!”刘双双惊呼出声。 陈赞想了一下,五块钱其实并不贵,但是相对于现在这个物价来说,五块钱可以买一棵成年杉木,买一株原本要砍掉的油茶的确有点贵了。不过成年油茶一年的产值估计都差不多有这个价了。 陈昌隆说:“是有点贵了,我们要将他那一片茶树都买下来,好几百棵呢,所以我们谈了一下价格,最终是三块钱一株。” 刘双双问:“总共有多少棵树?” 陈昌隆说:“下午我和昌盛就去数树去了,总共有七百二十株。主人家折算了一下,算我们七百株,也就是说,我们得付人家两千一百块。” 刘双双神色黯淡了下去,这后山才刚开始,一分钱没赚着,钱就跟石头扔水里一样哗哗往里扔,不知道赚不赚得回本钱呢。“要不我们还是种小苗吧,我们自己育种,不怎么花钱。” 陈赞说:“妈妈,小苗要好多年才结果呢。大树栽下去,结茶子不是更快吗?” 陈昌隆说:“小赞说得没错,大树移栽过来,明年就能结茶子了。咱们不能省这个小钱耽误大事,时间不等人啊。” 陈赞补充一句:“妈妈,这就是我们老师说的,时间就是金钱啊。” 刘双双被说得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陈昌隆说:“茶树要立春后才能种,我们先将需要补的坑挖好,到时候移过来时直接种就好了。明天我去交定金,得先交三百块定金,人家才不会推掉。” 刘双双还是心疼钱:“怎么要花这么多钱,不知道赚不赚得回本钱呢。” 陈赞安慰妈妈:“妈妈,你要相信爸爸,一定会赚得回来的。不出两年,就能赚回来了。” 刘双双被儿子安慰得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陈赞说的回本不是没有可能的,七百多株大油茶树移植过来,这些大油茶树跟园里原来那些不同,已经是果龄树了,明年就能结茶子,到时候就有茶油卖了。 他去打听过,现在的茶油是五块一斤,一亩地要是能平均产到三斤茶油,就有三千多块的收入,再加上其他的收入,差不多就可以回本了。 等油茶结了果,就有了茶籽壳和茶籽粕,到时候让爸爸去学食用菌栽培,自己又有培养原料,那就可以双管齐下,多一个收入了。 陈赞勾画着美好的蓝图,怀揣着希望,向着美好的生活出发。 第十八章:同甘共苦 周末,陈赞和谈天又去了一趟栖凤镇。因为不是集日,二伯娘没有去赶集卖蛋,两个孩子起了个大早,摸着黑出了门。幸而还有点微弱的月光,没有马灯和手电筒,也勉强能够看得见路,胜在青石板路平坦,天气又不坏,所以一路顺利地上了柏油路。 柏油路是国道,从他们村两里地远的地方经过,这也便是陈赞如此大胆搞茶园的原因,因为有公路,也有河流,交通不受阻碍,就不怕将来发展不起来。 不逢集,市场上的人就少了很多,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这次没有了二伯娘助阵,菌子没有那么好卖,不过又遇到那位二中的老师,他鼓励性地又买了半斤菌子。 陈赞倒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个时候,一个老师的工资月入只有一百来块。许多青菜比菌子便宜得多,买半斤菌子,都能买几斤青菜了,当然,菌子的营养价值还是比较高。 陈赞这次也打听到了老人姓蒋,老人也问了他俩的姓名,这一老二少算是结成了莫逆之交。 有了蒋老师助阵,陈赞的菌子又很快卖完了。谈天数着手里的钱,笑嘻嘻地对陈赞说:“这个蒋老师人真好,给我们带来了好多生意。” 陈赞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两次都是借了老人的东风。 谈天将手里的钱叠得整整齐齐,递给陈赞:“小赞,给你,一共是五块八毛。这次没有上次赚得多。” “嗯,天气越来越冷了,菌子长得少了,以后怕会是越来越少。”陈赞拿出一块钱,“坛子,我们吃了早饭再回去吧。你说吃什么好?” 谈天看了看那一块钱,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我们买两个面包吃一下就算了,赚钱不容易。”他们这里的所谓面包,其实就是白面馒头,一毛钱一个,比后来五毛一个的都大。 陈赞心里暗乐,你小子也知道赚钱不易了吧。“好,我们买两个面包。给阳阳买五毛钱小笼包回去。” 陈赞花两毛钱买了两个馒头,走到水果摊边上,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金黄的香蕉,全都外地运来的,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谈天吞了口口水,拉了拉陈赞的袖子:“小赞,走吧,这些都好贵。” 陈赞笑了笑,问了一下价格,居然都要两块多一斤,快赶上猪肉的价了,陈赞直咋舌。这也没办法,谁叫这个年代交通不便,运输困难呢。最后陈赞买了一个苹果,花了四毛钱,用袖子擦了擦,问摊主借了把刀子,咔嚓一下一分为二,和谈天两人分吃了一个苹果。 谈天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香甜的苹果把他美得都不分东西了,只会呵呵傻笑。 陈赞就着半个苹果吃了一个馒头,甜丝丝的苹果,毫无味道的馒头,别样的混搭,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 谈天将果核都嚼着咽下去了。陈赞看得哭笑不得:“好了,回去别和阳阳说我们吃了苹果,不然我们吃独食,让他知道了不好。等下次我们赚得多些了,再给他们买。” 谈天狡黠一笑:“这个我当然知道。” 陈赞和谈天结伴往家走,在柏油路口遇上了骑着自行车的陈巧,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生。 “姐,你要去哪里?”陈赞大声问。 陈巧从车上下来,脸上有些红晕:“弟,你们回来了。我和同学去买资料书,要去镇上。” 那个男生也从车上下来了,朝陈赞微笑着点了点头。 陈巧并没有跟陈赞介绍他的同学。陈赞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他对这个男生有印象,叫做王文俊,他长着国字脸,五官端正,是这个年代的帅哥。 陈赞知道他是附近某个村的,当年他姐上中专的时候他来找过几次姐姐,不过姐姐毕业之后他就来得少了,听说是考上大学,去上海上学去了。 陈赞可以猜到,姐姐和这个男生之间是有点什么的,不然姐姐也就不那么执着要出去打拼,大约是因为和对方的差距太大了,觉得配不上对方,才执意要出去的。 陈赞笑一笑:“嗯,姐,那你去吧。” 陈巧想了想,拉着陈赞到一旁低声说:“别跟爸妈说我和男同学一起去的啊,不然又要唠叨了。姐给你带糖吃。” 陈赞点头笑道:“不用给我买糖,我不会跟爸妈说的,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陈巧重新上了车,对陈赞挥了挥手。 那两个人并排骑着车,一路说说笑笑地往那头去了,早上的阳光将那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地上的影子随着两人的速度时而纠缠,时而分开。 陈赞和谈天目送他们离开,谈天回过头来对陈赞说:“巧姐怎么和男生一起上街啊?” 陈赞说:“没准是碰巧遇上的。” 谈天突然做了个鬼脸:“我怎么觉得像你说的那回事。” “哪回事?” “早恋。”谈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陈赞白了他一眼,他姐才12岁呢。 谈天将装蘑菇的篮子往地上一放,伸手搂住陈赞的脖子,一只手伸向他的腋下,开始挠他痒痒:“叫谁小屁孩?叫谁小屁孩呢?我比你还大一岁呢。叫哥哥!” 陈赞最怕痒,瞬间便软了下去,嘴里直叫哎哟,一边还嘴硬:“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我才不叫你哥呢。” “不叫我还挠你。”谈天力气比陈赞大,一面托住他,一边伸进衣服里去挠痒痒。 陈赞站不住,往后一倒,便将谈天压倒在了柏油地上,趁机反击,挠谈天的痒痒。俩小孩在地上滚成一团,幸亏这年头车辆稀少,在柏油路边玩闹没什么危险。 到最后两个人都互相求饶,这才住了手,站起来,一面扑身上的灰,一面吐嘴里的灰。 陈赞嘴里还不忘骂:“死谈天,下次再挠我痒痒,看我不饶你!” 谈天转到他身后替他扑后背的灰尘,一面施银威:“不要没大没小,以后还叫我小屁孩我还挠你!” 陈赞转到谈天背后,伸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下。谈天吃痛跳起来,陈赞说:“跳什么跳,灰还没拍干净呢。”心道:你比我大一岁,小爷我比你老了差不多二十年! 谈天将信将疑地看着陈赞,自己伸手在屁股上拍了几下,然后捡起篮子,率先踏上了回家的青石板路。一面不忘回头来对陈赞说:“巧姐真不是早恋?” 陈赞说:“不是,我姐这人最知道分寸了。不过你也别回去跟大人们说,省得疑神疑鬼的。”陈巧早不早恋不知道,但是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并且还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上了本县的师范学校。如果她真的早恋,只能说明早恋对她的影响会是正面积极的。 到了家门口,陈赞站住了,想了想,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坛子,这钱要不给你管着?” 谈天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管不住,万一丢了怎么办?” 陈赞说:“那你记个账吧,钱归我管。上次剩余七毛,这次还有四块七,一共是五块四,你拿个本子记下来。” 谈天蹙起眉头:“这么麻烦,还是不用了吧。” 陈赞认真地说:“要记的,这是我们和阳阳一起赚的钱,不记账到时候会很乱的。算了,我先记吧,你来我家,我给你做示范。” 陈赞回家拿了一本上次得奖的本子,在封面上写上“记账本”三个字,将每次赚到的钱总数记上,花了哪些,剩余多少,都记得井井有条。 然后拿给谈天:“你带回去,余下的钱在我这里,以后每次都要像这样记好,钱怎么赚的,花哪儿了,都要记下来。” 谈天疑惑地说:“为什么要弄这么麻烦?” 陈赞只是说:“你照这样记就好了,反正比做作业轻松多了。而且你数学成绩那么好,记个小账完全不在话下啊。”这是培养他的理财能力的最佳时期,知道赚钱难,花钱容易,以后就懂得要去赚钱了。 谈天被陈赞赏个甜枣,乐滋滋地回去了。 第十九章:守财奴 眨眼到了十二月,入了冬,天气冷了起来,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冷雨来。山上的菌子也不怎么发了,陈赞和谈天上街卖了一回干菌子之后,就不怎么捡得到了,索性就不去捡了。 雨一下,晨跑也被迫中止了,室外活动也无法进行。女孩子尚且可以寻个宽敞处跳皮筋、跳房子、过家家,而男孩子则只能在屋里斗鸡、滚弹珠、拍方片儿。 陈赞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冷雨,北风刮着,颇有点萧瑟的意味。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不大不小的雨,父母为了赶时间,冒着雨去茶园挖茶树坑去了。这种天气,真是遭罪。 二叔家的堂弟和堂妹也在自己家里玩,谈天兄弟仨也在。小点的几个孩子在堂屋的地上滚弹珠,陈赞不感兴趣,和谈天一起写作业。 谈天抽出书包里的账簿,看着账簿上的数字,感叹说:“咱们总共赚了才九块九毛,还不到十块呢。” 陈赞说:“你说错了,我们总共赚了十九块,花了九块一毛。” 谈阳则喜滋滋的过来:“哥,赞哥,咱们有这么多钱了啊。” 陈赞说:“阳阳你想买啥?” 谈阳说:“我想买一副军棋。” 谈天嚷嚷:“买什么买,想下棋,自己在地上画去!”谈天跟着陈赞去卖了三次菌子,知道早起卖菌子的艰辛,对钱更珍惜一些。他们平时也下棋,捡几块瓦片,在地上画几根线,便能对弈了,所以谈天让谈阳自己去画。 陈赞想了想说:“军棋没什么好玩的,改明儿我们去买副象棋来。” “你会下吗?”谈天和谈阳问。 陈赞自然是会下象棋的,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没学呢,所以不能泄了密:“我不会,但是你爸肯定会,让他教我们。” 谈天怀疑地问:“我爸真会下?”谈天只见过他爸打牌,没见过他爸下棋。 陈赞说:“不信你去问他。” 谈阳问:“赞哥你怎么知道我爸会下棋?” 陈赞狡黠一笑:“我听他说的。”事实上是后来谈卫民年纪大了,谈阳做老板赚钱了,在城里定了居。谈卫民跟着谈阳进了城,脾气也没那么坏了,开始修心养性,不打牌了,经常去公园和几个老头子下棋消遣。这也是陈赞偶尔听谈阳说的。 “象棋好玩吗?”谈天问他。 陈赞点点头:“当然好玩。”就棋盘上那么小小的楚河汉界,却蕴藏着大智慧,是开发智力的极佳游戏。 “那贵不贵?”谈天又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陈赞想了想:“不会很贵吧,大概也就是一两块钱的样子。” “这么贵!”谈天俨然一副守财奴的样子。 陈赞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不需要这么多,下次去文具商店问一问就知道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陈赞远远看见有人打着一柄黑布伞,穿过湿滑的泥地,往自家来了。谈天和谈阳引颈探看,谈天说:“小赞,好像是你爷爷奶奶。” 陈赞连忙站起身,他重生这近一个月来,还没见过爷爷奶奶呢,他知道他们去了县城的姑姑家帮忙带孩子。 说起陈赞这个姑姑陈小芳,是他们村很了不起的一个人物。陈小芳是陈家最小的女儿,比陈赞的爸爸小了十来岁,自幼聪明伶俐,学习极好,在县城读完师范后,分配在他们乡的小学教书。 陈小芳并不满足这点,漂亮的她拒绝了诸多的追求者,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离异男人。这个男人是镇中学的副校长,叫李大原,这个李大原也是个厉害角色,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便爬到了县城关镇中副校长的位子。 陈小芳也因此调到了县小学,听说最近还在自考大专文凭,准备调到她丈夫的学校教中学。 陈赞爷爷奶奶颇为这个女儿自豪,一家数代务农,结果出了个女先生,可不叫人扬眉吐气么,所以时时刻刻都将这个女儿挂在嘴边。 这次他们去县城帮陈小芳带孩子,一去就是数月,要不是陈小芳的公婆过来了,老两口还不愿意回呢。 陈赞看见爷爷一个人打着黑布伞走在前头,他姑陈小芳打着花伞搀着奶奶,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肩上还背着一个帆布大口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种天气,怎么送老人回来了。 奶奶看见陈赞,远远地就在雨里招起手来:“小赞,过来,你姑姑给你带糖吃了。”似乎已经忘记了正在下雨。 陈赞看了一会,换了胶鞋,打着伞出去接老人。“爷爷奶奶,你们回来了。姑姑好。”说完伸手去搀扶他爷爷,虽然他爷爷还不到老态龙钟,但是六七十岁的年纪,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小芳笑了一下:“小赞没出去玩啊。你爸爸妈妈呢?” 陈赞说:“爸妈去后山茶园了,姐姐也去帮忙了。” 奶奶埋怨了一句:“这下着雨,怎么还出去做事。我们去昌盛家算了。” 陈赞接过话说:“二叔和婶子也在后山忙,峰峰和敏敏都在我家。”心说,这下着雨,您老还往家赶呢,要做什么事岂是被天气挡得住的。 奶奶立即皱起眉头:“谁兴起这个劲,要包后山的?这不是拿钱打水漂么?”显然他们也是听说陈赞家承包后山的事了。 爷爷嚷嚷道:“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嘴,他们有自己的打算。让小赞去叫他们回来就是了。” 奶奶遂不再抱怨,说:“小赞,去叫你妈妈回来做饭,说你姑姑来了。” 陈赞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到了走廊下,几个人放下伞跺着脚上的泥。陈赞端了凳子给大人们坐:“爷爷奶奶坐,姑姑你也请坐,我去叫爸妈回来。” 陈赞堂弟陈峰和堂妹陈敏都围过来喊爷爷奶奶,拿眼偷瞧烫着卷发、穿着喇叭裤的姑姑,不敢认人。 爷爷奶奶也是欢喜孙子孙女的,一人拉了一个在脚边,让他们叫姑姑,两个小的矜持着,开不了口。 谈天和谈阳看了一会,对陈赞那个一身洋气的姑姑有些忌惮,连忙跟陈赞打个招呼,飞跑回自己家去了。 陈赞并不忌惮他姑,虽然陈小芳对陈赞并不算友好,对他们家也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这个时候他们两家的关系还没有破裂,面子上还是维持得过去的。 而关系僵化要从陈小芳的儿子李俊瑞病了说起。陈赞记得有一年夏天,陈小芳外出学习,将两岁多大的儿子李俊瑞送到陈赞爷爷奶奶这儿照看。 结果那孩子哭闹得特别厉害,爷爷奶奶以为他只是离不了妈妈,所以也没当回事,结果后来就高烧不退,送去医院一查,原来是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因为耽误了治疗,左腿落下了残疾,耽误了孩子一辈子。 小俊瑞病了之后,中年得子的李大原对岳父母怀恨在心,从那以后就不登门拜访。陈小芳也觉得是娘家人害了她儿子,同娘家便疏远起来。 爷爷奶奶也觉得是自己害了外孙子,心怀愧疚,落下了心病,不过两年,便相继病逝了。 后来陈巧师范毕业,陈昌隆夫妇原本想托妹妹妹夫帮忙,去一所好一点的学校教书,但是陈小芳夫妇并不答应帮忙,他们对娘家人耽误俊瑞治病的事一直记恨于心。 陈巧心气高,也不愿意仰仗姑父姑妈,自己辞职去闯荡,结果才出了事。陈赞清晰地记得,后来陈巧病了之后,这个姑姑就完全不与他家来往了,因为娘家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她蒙羞,实在不值得来往。 陈赞还知道,后来他那个谢了顶的姑父李大原,在快六十岁时还爬上了校长的位置,并且与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保持不正当的关系,诚然,他有权,别人送上门去,岂会有不接收的道理。 而陈小芳失了矜持与高傲,如泼妇一般大闹城关镇中,李大原再次提出离婚。陈赞爸爸和二叔得知消息去看望陈小芳,但是陈小芳并不领情,冷言冷语地将哥哥们赶了回去,自己带着残疾的儿子单独过,晚景不可谓不凄凉。 陈赞想着这些事,不禁唏嘘不已。他打着伞出了门,泥一脚水一脚上了后山,雨中茫茫都是苍翠的茶树,厚实的叶子上滴答着水珠,有的树上还有不少青青的小茶果。 陈赞踮起脚尖,依然看不见人在哪里,便大喊了一声:“妈,妈,我姑来了,奶奶叫你回家做饭。” 过了不多会儿,刘双双戴着斗笠,披着塑料薄膜做成的简陋雨披出现了:“你爷爷奶奶和你姑回来了,还有谁?你姑父来了吗?” “没有,就我姑。”陈赞摇摇头。 刘双双答:“好了,我知道了。”又大声对着茶园里说,“昌盛,你和明丽中午也别回去做了,去我家吃吧,小芳回来了,你们哥俩陪陪她。”对于这个全家最有出息的小姑子,刘双双还是高看一眼的,没准哪天就要求小姑子帮忙。 陈赞二婶张明丽回了一句:“嫂子,那我也回去帮你做饭吧。” 刘双双想了想:“好,一起回去吧。巧巧,你也回来,别忙了,让你爸和你叔忙去。” 第二十章:白费心情 一大家子,难得到得这么齐,老老少少加起来十多个了。为了招待小姑子,刘双双还狠心杀了家里打鸣的公鸡,七拼八凑弄了一桌子菜,甚至还动用了陈赞平时攒的菌干。 陈赞心里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想法,但是有些事情,却是努力了也没法达成的。 刘双双一个劲地劝陈小芳吃菜,热情得连陈赞都有些挂不住了,但是又不好驳妈妈的面子。倒是陈昌隆看不下去了:“双双,小芳自己知道吃,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见外。你自己吃吧。” 奶奶给陈赞和陈峰两个孙子一人夹了一只鸡腿,她的用意很明显,孙儿比孙女重要,其实陈敏才是这个桌上最小的孩子。 陈赞看了瘪着嘴要哭的陈敏,连忙将碗里的鸡腿夹给陈敏:“谢谢奶奶,我不爱吃鸡腿。敏敏,给你吃。”及时制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混乱。 张明丽连忙安抚女儿:“敏敏乖,快谢谢赞哥哥。” 陈敏破涕为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声:“谢谢赞多多。” 陈昌隆和刘双双看着懂事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爷爷也夸道:“小赞长大了,懂事了啊。” 陈赞低头啃着鸡爪子不做声。奶奶看见孙子不吃肉,拣最没肉的部位啃,连忙加了一块胸脯肉要放到陈赞碗里来:“小赞吃鸡肉。” 陈赞最不爱吃鸡胸脯那块儿,除非是炒鸡丁,他连忙端着碗离开了:“谢谢奶奶,你自己吃吧,我想吃自己会夹的。” 陈小芳笑了一声:“陈赞懂事多了啊。” 刘双双连忙说:“小芳啊,我家小赞今年期中考试考了第一名呢,等后年他就上初中了,让他考你们学校怎么样?” 陈小芳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不自在的笑脸:“到时候再看吧。其实只要成绩好,在哪个学校都一样的,也未必非要到县城去上学。况且县城虽然教学质量好一点,但诱惑太多,学坏也是极容易的。” 陈赞在一旁听着,面目表情地看了一眼姑妈,她不愿意自己去,自己还不稀罕呢,上辈子他没去城关镇中读书,也照样考北京的重本。 陈小芳其实是担心侄儿到自己学校去读书,要住在自己家里,这样就有很多不便,所以不愿意领这个事。 刘双双连忙说:“这倒也是。但是小赞很听话懂事,不会学坏的。” 爷爷奶奶当然也希望女儿拉一把自己家里人,所以奶奶也说:“小芳,你们学校到底还是好些,到时候让小赞去读吧。” 陈小芳放下碗筷,有些为难地看着父母:“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都是通读生,没有宿舍。到时候小赞只能来我家住,刚好大原的侄女明年要上中学,到时候肯定是住在我家的。我家房子只有那么宽,陈赞又是个男孩,你让我怎么安排?难道让陈赞到外头去租房子住?” 一时间大人们都沉默了,原本热闹的气氛有些压抑。陈赞开口为大家解难:“妈,到时候我要考二中的,不用到县里去上学。” 刘双双转过脸来看神情淡漠的儿子,眼睛有些泛红。陈赞对着妈妈笑了一下。刘双双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好,小赞上二中也行,离家也近,我们也可以随时去看你。” 陈昌隆也松了口气:“就是啊,二中还有高中呢,到时候直接在那里升高中也可以。” 二叔陈昌盛也说:“小赞,只要学习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看你姐姐,在乡里读中学,还不照样在县里拿名次。” 陈赞笑一笑:“二叔说的是。”三两口扒完饭放下碗到屋子外面去了,这屋子里气氛紧张压抑,呆久了影响人的性格。 不多时陈巧也出来了,陈赞正蹲在地上和陈峰玩弹珠,陈巧蹲下来:“弟,你别往心里去,小姑那人是这样的。你去二中读书,比在县城还好呢,二中的教学质量也不比一中的差多少,爸妈可以经常去看你,给你带吃的。” 陈赞点点头:“嗯,我知道。”他一定会去二中上学的,不仅他自己去,还要带上谈天也去,毕竟谈天就是上中学那几年学坏的,他要看好他了。 陈赞突然说:“姐,你下周从学校回来,帮我带点邮票和信封回来吧。” 陈巧有些意外:“你要写信?写给谁?” 陈赞摇摇头:“没有写信,我有用。”上次林老师说了,他的作文写得不错,要将他的作文推荐报社去。陈赞本来没当回事,算起来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去和小学生抢资源。 但是现在赚钱那么难,自己可不能光靠吃饭和跑步长身高啊,还得补充营养,他还要先攒点钱以防不时之需。现在家里刚包了后山,开销大,经济无比紧张,所以必须要尽自己的能力赚钱了。 菌子已经没有可捡的了,冬笋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挖,这段时间根本就赚不了钱。而发表作文有稿费可拿,一篇作文应该能有几块钱吧,虽然不多,也是聊胜于无,要不试试好了。 说干就干,陈赞试着以小学生的口吻写作文,但要写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己怎么看也怎么不满意,总觉得矫情又做作。最后心一横,将稿子交到林老师那儿去了,把个大难题扔给林老师了。 过了两天,林老师告诉他,作文已经帮他改好寄到报社去了。陈赞囧了一下,这连邮费都给自己省了啊。刚开始陈赞还有些记挂这事,但是过了半个月,都没什么回音,便知道这事黄了,遂不再记挂,转而想别的法子赚钱。 天气越来越冷,陈赞开始犯懒了,早上留恋温暖的被窝拖拖拉拉不愿意起来。有一天早上,谈天都到屋外叫他了:“小赞,跑步去了吗?” 陈赞一个激灵,头脑清明起来:谈天这家伙都起来了,自己岂会有赖床的道理,一二三,起!他用力一掀被子,冰凉的空气立即包裹起他,冷得打了个哆嗦,他迅速穿上衣服鞋袜,匆匆从床上跳下来。 谈天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自言自语地说:“难道已经走了?不该啊,今天我比平时还起得早。” 陈赞拉开门,打了个哈欠,呼出浓浓的白气:“这儿呢。” 谈天都跑出去几步了,收住脚回过头来:“小赞你还没走呢?” 陈赞揉了一把脸,把脸上的红晕揉掉:“嗯,才起来。走吧。” 谈天把脚步放慢,和陈赞并排跑,没有菌子捡后,谈阳就不跟着他们一起跑步了。 陈赞看他只穿了件毛衣,一件不厚的外套,光脚穿着解放鞋:“坛子你不冷啊?袜子都不穿。” 谈天嘿嘿笑:“不觉得冷啊。袜子有一只不见了,就没穿了。” 陈赞看了一下他的脸,虽然穿得少,但脸色依旧是黑里透红的,可见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心说:这家伙火力真壮! 跑到后山处,谈天还习惯性地往松树林里去转一圈,陈赞不去松林,而是转到竹林去看了一下,地面还没有任何裂痕,冬笋看样子还没长大呢。 谈天没找到任何菌子,回头来找陈赞:“哎,一个菌也没看到。你在找什么?”没有菌子,就没有钱赚,谈天俨然已经是个小财迷了。 “找冬笋。”陈赞头也不回,用脚扫了一下地上的叶子,继续找裂痕。 “在哪里,有吗?”谈天果真被吸引过来,挖冬笋,几乎是每个山里人都有的经历,就算是自己没挖过,也跟大人去挖过。 陈赞摇了摇头:“没有,应该还要过一阵子。” 谈天问:“你说冬笋拿到街上去卖,能卖钱吗?” 陈赞看着谈天,用手点一下他的脑袋:“能,你这个财迷!” 谈天立即浮想联翩起来:“嘿嘿,那就太好了,这么多竹子,肯定能长很多冬笋,到时候咱们就能赚大钱了。” 陈赞白他一眼:“想得美吧,这笋子还没长出来呢,笋子的价钱肯定不如菌子。再说了,到时候笋子是要挖的,咱们人小力气不够,能挖多少?” 谈天挥挥胳膊,信心满满地说:“不怕,我有的是力气。” 陈赞心道:真是个傻大个。 谈天不断地在地上寻觅着,试图找到冬笋的痕迹。陈赞说:“走吧,回去了。要迟到了。” 谈天恋恋不舍地走了,走远了还回头瞧瞧,看看竹林有多大,盘算能出多少笋子。 刚到学校,谈天就被林老师叫去了。陈赞觉得有些奇怪,最近谈天没惹什么祸事吧。不久,谈天回来了,脸上还带着笑,陈赞放了心,看样子不是被批了。 下了课,陈赞问谈天:“有什么好事?” 谈天呲牙笑:“老师说明天区里有个长跑比赛,叫我去参加。” 陈赞明白过来,不知道是哪级领导又整什么幺蛾子呢:“那你明天要去学区?” “是啊,明天要很早就起来,不能去跑步了。”谈天说。 陈赞笑起来:“跑什么跑,明天去了学区,有得你跑的。加把油,跑个第一名啊。” 谈天抓了抓脑袋:“我尽量啊。” 放学回到家,陈赞从几个人的积蓄中拿出了五块钱,给了谈天。谈天看见他手里的钱,很吃了一惊:“你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明天去学区参加比赛,中午说不定都要在那边吃饭,自己带点钱,想买什么吃的就买什么。”陈赞将钱塞到谈天口袋里,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妈子特征了,怎么那么像谈天他妈啊。 谈天将钱拿出来:“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我有两块钱就够了。” 陈赞摇摇头:“你先拿着,等明天若还有剩余再给我。” 谈天将钱收进裤兜里,紧紧拽着,生怕失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掌握这么大一笔“巨款”呢。 第二天一早,陈赞比平时早起来了些,在家门口热了一会身,一直等到谈天从家里出来。 谈天跑过来,笑眯眯的:“小赞你也这么早啊。” 陈赞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说:“那个,你去跑步,尽力就好,也不是非得拿第一的。” 谈天笑起来:“我知道的,谢谢小赞啊。我走了,你去跑步吧。” 陈赞跑了几步,回过头跟谈天挥手:“坛子,你路上小心点。” 谈天拍拍自己的裤兜:“放心吧,不会掉的。” 陈赞翻个白眼,谁跟他说小心掉钱了,真是白浪费一片心情。 第二十一章:体育天赋 下午正在上课,谈天回来了,满脸神采飞扬,他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喊了一声:“报告!”把 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同学都惊了一吓。 课堂上的数学老师和颜悦色地说:“进来。”说起来谈天还是数学老师的宠儿,他脑瓜子灵,转弯快,数学成绩一向很好。 谈天昂首阔步地从最前排走到最后排的位子上,还冲陈赞眨了一下左眼。陈赞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取得好成绩了。 下课之后,谈天被班里的男生团团围住了,纷纷问他情况怎么样。谈天神气地说:“那还用说嘛?当然是第一名,谁也没有我跑得快!” “发了什么奖啊?”有同学问。 “嘿嘿,得了五块钱,还有一张奖状,喏,给你们看!”说着从书包里将奖状拿出来,几个孩子伸手去抢。 谈天高举着奖状:“慢点慢点,别扯坏了。” 陈赞瞟了一眼,上面写着“某学区体育比赛三千米长跑冠军”的字样,这小子,这下子尾巴肯定翘天上去了,陈赞的嘴巴不由得弯成了弧形。 果不其然,谈天开始坐在自己桌子上吹嘘自己的英勇神武来了。陈赞笑着摇了一下头,他知道,谈天平时是靠强有力的拳头来树立自己的威信,此刻却是真正地用实力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孩子的自信心正在慢慢树立起来。 散了学,谈天将单肩书包挂双肋下,然后将书包举过头顶,往背后一甩,做成了一个双肩包,非常神气地对陈赞一甩头:“走,回家去!” 陈赞笑着轻摇了下头,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群人簇拥着谈天已经出了教室门。陈赞听见沈小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笑了一下,快步出了教室。 到了校门口,簇拥着谈天的人才各自散去,只有几个同路的同学还在他周围跟着。谈天颇有点小老大的气势,他站住了,回头对陈赞喊:“小赞,快点啊。” 陈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谈天拉着他就跑,将其余几个同学远远甩在后面。陈赞倒也是能跑的,但是这么被拉着跑,还真有点不习惯:“坛子,坛子,你干嘛?” 谈天将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打开书包,小心地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他手里:“小赞,我给你带油条了。你尝尝,可好吃了。” 陈赞哭笑不得,拿着已经冷透的油条:“谢谢啊。” 谈天看着他:“你吃啊,特别香,不信你尝尝。”中午带队的副校长带着他们去吃米粉,每人加了一根油条,谈天吃着又脆又香,就自己花钱买了一根给陈赞带回来,连他爸妈和两个弟弟都没份呢。 陈赞是知道油条的滋味的,也知道冷油条的味道的,他不好却谈天的意,在他殷切的注视下,撕下一截油条放进嘴里,冰冷的,有点硬,一股油腻味,实在算不上美味。他吃了一口便不吃了,递给谈天:“好了,剩下的带回去给阳阳和小伟吃吧,让你妈加热一下再吃。” “是不是不好吃啊?”谈天接过来,撕了一小截放进嘴里,和中午的口感完全不同,他嚼了嚼,“怎么这么难吃?中午明明很好吃的啊。” 陈赞说:“刚出锅的热油条应该很好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谈天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小赞。对了,我今天赚了五块钱奖金呢,我带去的五块钱也没怎么用,只花了两毛钱买油条,都给你吧。” 陈赞说:“你怎么不花啊?中午没吃饭?” 谈天说:“吃了,校长请我们吃的米粉,还有一根油条,我吃着挺好吃的,所以才买了一根给你吃,没想到冷了会这么不好吃。” 陈赞笑一笑,他能记得给自己带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四块八你还是给我吧,我收着。这五块钱是你的奖金,你留着自己花,或者给你爸妈也行。”陈赞说。 谈天摇着头:“不给我爸妈,这是我自己赚的钱。你帮我收着吧,我怕放家里会给我爸缴去了。” 陈赞说:“行,都给我好了,我给你收着。你自己记得在账本上写着,你跑步得奖,赚了五块钱奖金。” 隔了两天,谈天又被老师叫去了。谈天回来时喜滋滋的,告诉陈赞:“老师让我去县里参加比赛呢,明天去。” 陈赞皱了一下眉头,心想大概是哪个体校下来选苗子,所以叫学生去比赛,这大冬天的,真会挑时间。“一定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老师说了,县里比赛的奖品更丰厚呢。”谈天想得美滋滋的,区里第一都有五块钱,县里不得十块啊,这比捡菌子还容易赚呢,跑一跑钱就来了。 陈赞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子掉钱眼里去了,真不知道自己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第二天,谈天带着他自己赚的那五块钱去县城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离家最远的一次,所以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这天下午谈天没有回学校,而是直接回家去了。陈赞回到家时,谈天已经回来了,他从自己家里瞥见陈赞回来,兴冲冲地跑过来报喜:“小赞,小赞,我得了一个第二名,看,这是我的奖牌!”说着亮出一个亮晶晶的银色牌子。 陈赞看那上面烙着“xx县春蕾杯少年运动会3000米长跑亚军”,接过来看了一下:“行啊,坛子,不错嘛,全县第二呢。” 谈天面露得色:“那是当然。我还得了这么大一个本子,这是奖品。” 陈赞看着那本硕大的八开黑皮日记本,问:“有没有奖金?” 谈天摇摇头:“没有。” 得!比学区还小气。陈赞心里嘀咕了一句。 谈天又拿出一个盒子来:“小赞,你看,这是不是你说的象棋?我看县里的商店有卖,就买了一盒,一块钱。” 陈赞接过来,是一副不大的木制象棋:“对,就是这个,还是你厉害,记得买象棋。有空让你爸教我们下棋去。” 谈天将余下的钱又递回给陈赞:“还余了三块五毛钱,那五毛钱,我买酸梅粉了,我还给你留了一些,你等着啊,我去拿给你。” 陈赞笑起来,酸梅粉啊,好遥远的记忆呢,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 谈天将奖牌和本子放回家去,给陈赞带回来酸梅粉。陈赞尝了一点酸梅粉,酸酸甜甜的,味道实在很一般,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爱吃这个。 “好吃吧?”谈天一脸殷切地看着他问。 陈赞本想将酸梅粉还给谈天的,又担心他失望,便收起来:“很好吃。我留着慢慢吃。” 谈天心满意足地看着陈赞收下了自己买的东西,又说:“对了,小赞。校长说我有可能被选到地区的体校去培训呢。” 陈赞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是为了选拔体育苗子吧。“坛子你想去做体育专长生?” “什么是体育专长生?”谈天不解地问。 “就是专门去学跑步,训练跑步。以后就去参加各种比赛,如果成绩好,可能还会参加全国比赛,甚至是全世界比赛。”陈赞说。 谈天双眼放光:“哇,我也可以吗?” 陈赞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有天赋,再加上训练,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是通常很难就是了。学了体育,以后文化课就会学得很少了,就不能考普通的大学。你要是跑得出成绩来,以后可能会拿冠军,但是要是跑不出成绩来,大概就只能回家来种田了。” 谈天有些拿不准了,他甚至都没去注意为什么陈赞懂这么多东西,而是问:“小赞,你说去体校好不好?” 陈赞坚决摇头:“不好。”当然不好了,国家每年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去搞体育,都梦想着要出人头地,但是能出头的有几个呢?就算是拿了全国冠军,甚至是世界冠军,又能怎么样,弄得一身伤病还不说,连谋生的本领都没有。自己要是没重生,恐怕会觉得这个出路很好,但是自己既然重生了,怎么能选如此下策。 谈天问:“为什么?” 陈赞说:“你喜欢跑步吗?从早到晚不干别的,就跑步。” 谈天想了想,摇摇头:“那我不喜欢,多没意思。” 陈赞点头说:“就是啊,训练枯燥不说,而且还可能受伤,特别辛苦,还是别去了。好好读书,将来我们一起考大学,做生意赚大钱。” 谈天对这个感兴趣:“好,好!我将来要做生意赚大钱,我们一起啊,小赞。” 陈赞笑:“行,到时候我当大老板,你当二老板。” 谈天连连点头:“好,好,我们都当老板。”能当老板就行,管他是大老板还是二老板。 陈赞心里知道,恐怕这事还得经过谈天父母呢。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了几天,就有体校的老师来谈天家里当说客了。承诺的条件非常好,免费上学,包食宿,直到小学毕业。如果成绩依旧很好,那么就继续免费上中学甚至高中。如果将来成绩好,还可以继续免费上体育大学呢。 谈卫民和于碧莲顿时觉得是被天上掉的馅儿饼砸中了,怎么有这么好的事落到自家头上呢?谈天上了体校,那以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操半点心了,也不用花一分学费了,几乎等于别人白给自己养个儿子啊。便忙不迭地答应了。 第二十二章:体校风波 但是问题来了,谈天自己死活不同意去! 谈卫民气得七窍生烟:“鬼崽子,这是国家出钱培养你,是看得起你,你为什么不去?” 谈天说:“我不喜欢跑步。” “你不喜欢跑,那你天天早上去跑步?”谈卫民眼珠子都瞪圆了,几乎要冒出火来。 谈天说:“那是我早上锻炼身体。我不想学体育,我将来要考大学做老板的。” 谈卫民不怒反笑:“你个臭小子,就你还考得起大学,还想做老板呢?” 陈赞在一旁说:“卫民叔叔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你怎么知道坛子考不起大学?他一定考得上的。” 谈卫民愣了一下,对陈赞说:“小赞,我家谈天和你不同,你是考第一名的,你当然考得起大学,他哪里及得上你。” 陈赞一本正经地说:“坛子其实比我还聪明呢,他是不用心学习,所以才考了个第五,你不信试试,等以后他保准能考上大学。” 谈天感激地捏了捏陈赞的手。 谈卫民不在乎儿子考不考得上大学,他在乎的是那些上学的钱啊,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算吃喝,光学费都要几万啊,加上吃的穿的,没有十来万哪里下得来,去哪里找那么多钱啊。 “鬼崽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去地区。” “我不去!”谈天脾气跟他爹一样又臭又倔,认定了的事就不愿意改变,“我不去上体校,我就要考大学。” 谈卫民换了种方式,哄他说:“想考大学也可以啊,那体校的老师说了,体校生也照样可以考大学啊。” 谈天梗着脖子:“我就不去体校,你要去你去,从早跑到晚,累都累死了。谁知道能不能出成绩。” 谈卫民操起笤帚要抽他:“去不去?不去你就莫想老子再送你上学了。”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连逃跑都忘了,他不送自己读书,自己还能考大学吗? 陈赞在一旁拉着谈卫民手里的笤帚,笑嘻嘻地说:“卫民叔叔,小学到初中是九年制义务教育,送坛子上学是你的义务,你可不能逃避责任啊。”一面又小声地对谈天说,“别怕,他不送你读书,我们自己赚钱,其实学费也不贵。” 谈天吃了定心丸,不论老子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了。 最后谈卫民吹胡子瞪眼,把目光转向陈赞:“小赞,你啊你,你可不得了啊,我看你都成精了,老陈和双双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鬼精灵出来的。”他是指陈赞这么点年纪,居然知道义务教育和责任这样的词语来,说得还头头是道。 陈赞做了个鬼脸:“卫民叔叔也很厉害啊,现在连电视也会修了啊。” 说到这个,谈卫民就乐呵起来,他的小摊摆了快两个月,生意也渐渐稳定了,每次去赶集,都有好多生意主动上门,喜得他是见牙不见眼了。 谈天上体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陈赞对谈天学体育有点排斥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谈天上了中学之后,就是去做了体育生,不是因为他成绩不好,而是因为体育生有补贴,又自由,没人管。 谈天自从做了体育生,成绩那是一落千丈,成天跟着一群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混账学生混在一起,到处惹事生非,打架的水平倒是日益见长,而且胆子也是越来越大。最后书也不读了,成了本地的一大混混,以致后来惨祸发生,只得逃离家乡,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这之后不久,便到了寒假时节,一群猴孩子从学校的牢笼里被放了出来,心立刻如脱缰的野马,怎么收也收不回来了。 陈赞父母依旧日日在油茶园里忙碌,茶树的肥料已经施过一遍了,那几百个需要补的树坑,也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大人们开始准备去黄土岭挖茶树回来补种了。 因为除过草,今年的茶树看起来比往年的情况要好多了,不少树都挂了果,虽然不多,但总算是个好的开端。碰上下雨天不能出门干活的时候,陈赞父母和二叔两口子就呆在家里织篾货,总要想法子从山上抠点钱才行啊。 陈赞他奶对两个儿子的异想天开颇有些不以为意,还时常将女儿家里的好处挂在嘴边上,对两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刘双双张明丽妯娌俩也深谙婆婆的脾气,所以也不计较,由得她去唠叨去。 倒是陈爷爷还是将儿子们的事放在心上,一有空便帮着砍竹子破篾,织东西,他是老山里人,这些手艺本就是吃饭的本钱,所以倒是帮了不少忙。 放了假,陈赞知道自己又终于开始有事做了。今年的冬天还不算太冷,连一场大雪都没有,冬笋长得快一些,笋子已经成形了。一天早上,陈赞跑步至竹林,看见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痕,便知道冬笋可以挖了。 他叫上谈天兄弟俩,背上锄头,挎上提篮,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后山的竹林,这么大一片竹林,够他们忙上一个寒假的了。 挖冬笋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有点寻宝的意味,看见地面上有裂痕,那多半是冬笋拱出来的,挖下去,十之八九能够有收获。 不过挖笋子也有讲究,陈赞出门挖笋之前,爷爷就交代过,要挖山坡高处的,因为那些地方的冬笋长成春笋的几率比较小,这样就不会影响明年春笋的生长。 所以陈赞带着谈天兄弟俩上了山坡高处,从上头开始找竹子。对于挖冬笋的经验,陈赞并不比谈天丰富多少,他小时候跟着大人挖过几次,后来上中学之后,学业太忙,偶尔上过一两次山。 再后来后山烧了,就没地方挖了,虽然村里有不少人家有竹园,但是去人家园子里挖笋,总是不太好的事情。 谈天自从上了山,就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挥着锄头乱挖一气,照他的说法,反正这么大的园子,肯定有很多冬笋的,随便挖都能挖得到。 陈赞白他:“就算是有,你有力气都挖过来?一会儿你就知道难处了。”这话不假,挖冬笋需要技巧,更需要力气,这是实实在在的力气活。 他在地上找见一道裂痕:“这儿肯定有一个,就挖它吧。” 三个人兴致勃勃,谈天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握住锄头把:“我来我来,你们让开一点。” 陈赞有些担忧地看着谈天,这家伙能行吗? 殊不知谈天有着赚钱的念头作为支撑,信心和气力都是倍增的,所以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一锄头下去,便看见嫩黄色的笋尖了,谈阳叫起来:“啊呀,有一个,真有一个。”说着就往前凑。 吓得陈赞连忙将他往后拉:“慢点,阳阳,小心锄头挖到你。”跟小孩子出门,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安全问题很严重。 谈天的水平也不怎么地,第一个笋子虽然面世很快,但是也很快便夭折了,它被谈天一个没准头的一锄从中挖断,本来就不大的冬笋变成了两截,陈赞知道,上半截除了笋壳,就不会有笋肉。但是谈阳还是兴致勃勃地捡起来放进篮子里,怎么说,也是他们第一个收获啊。 “谈天,你慢点,看准了再挖。”陈赞说。 谈天嘿嘿笑:“刚才用力一下子偏了,失了准头,下次一定不会了。” 陈赞无奈地笑了一下,眼前这三个小财迷凑成一个队,就是支典型的杂牌童子军。 谈阳很快又找到另一个裂缝,这次谈天挖得小心了些,花了起码有二十分钟,才将一个儿臂粗的笋子挖出来。 看着分外有成就感的谈家兄弟俩,陈赞再次无奈苦笑,这么慢,几时能够去卖啊,罢了,只能慢慢来吧。谈天挖得热了,将棉袄一脱,就穿了件毛衣,继续去挖笋。 陈赞赶紧说:“坛子,你把衣服穿上,我来试试。”这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谈天说:“不用,我来就好,我还有力气。” 陈赞抢过锄头:“我来。将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谈天没法再坚持,只好乖乖地将衣服穿上,这山里头风大,要是不运动,还是很容易冷的。谈天是个闲不住的主,他决定下午来的时候要多背把锄头来才行。 陈赞挖笋子的技术比谈天略高,但是有一点很致命,他的力气不如谈天,也是费了老大功夫,才将笋子挖出来。这个笋子也不大,比谈天刚才挖的那个还小一点。 陈赞挖到第二个的时候,手心就起了水泡,到底还是没有常劳动的缘故。他抬起手看了一下,中指下面红肿着,有点痛。 谈天注意到他这个动作,走过来,拉着他的手看了一下:“呀,小赞,你手打水泡了。我来我来,你别挖了。” 陈赞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便说:“没事,等起茧子了就好了。”等水泡破了,长了茧,以后就不会再起了。 谈天还是抢过他手里的锄头:“等回去了拿个针挑破了,别挖了,看我的。”说着开始挖他刚才寻到的裂缝。 这一次,他们找到了个大家伙,这个冬笋不仅大,而且埋得深。谈天为了将这个冬笋挖出来,起开了很大的地盘,几乎挖了有半米宽。更让人苦恼的是,这个笋子是长在另一根竹鞭下,又不能将竹鞭挖断,所以还得往外边挖,才能将那个笋子完好无损地挖出来。 陈赞发现谈天丝毫不觉得困难,笋子越大,他的兴致就越高。他不断地刨土,挥舞锄头,最后终于将这个笋子挖了出来。陈赞估摸着,这笋子快有两斤重了。 谈天用手举着这个大家伙嘿嘿傻笑,满面通红,发根都给汗湿了,他浑不在意:“这个真大,能卖钱不?” 陈赞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冬笋的价格不比菌子,但至少也有三四毛钱一斤,所以若是挖得多,也还是很有赚头的。只是这么难挖,钱并不好赚啊。幸而谈家兄弟两个并不以此为苦,这个事情还做得下去。陈赞心想,得想点别的容易的法子赚钱才行啊。 第二十三章:卖笋 这天上午他们收获也不少,大笋子挖了好几个,加上其他中的小的,总有二三十个,虽然比陈赞预期的少了些,但是对三个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他们带着战利品回了家。吃了午饭,陈赞准备去叫谈天继续上山挖笋。跑到他家,发现他正和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小呼噜都打起来了。这对从来没有在冬天午睡过的谈天来说,真是破天荒了。 陈赞担心他病了,伸手摸一摸额头,温凉的,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帮忙扯了一下被子,替他盖上。于碧莲进屋来,正要开口说话,被陈赞“嘘”的一声制止住了。 于碧莲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小天怎么在床上,是不是病了?”说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陈赞说:“婶子,坛子今天在山上挖笋累着了,让他睡会儿。” 于碧莲替儿子掖了掖被角,走出里屋,有些埋怨地说:“平时让他干点活推三阻四的,挖笋怎么就那么卖力。”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到底还是赚钱比较有吸引力啊,平时干活不给钱,谁也不愿意干啊。“婶子,我们在挖笋子卖钱呢。” 于碧莲是知道儿子和陈赞一起赚钱的事的,“哦”了一声:“那你们小心点啊,别伤到自己了。” “知道的。”陈赞老老实实地回答。 陈赞回到自己家,姐姐陈巧用自行车驮着行李和书本回来了,中学放假比小学晚一点。陈赞跑上去帮姐姐的忙,一起收拾东西。 “姐,你明年就上初三了啊。”陈赞跟姐姐聊天。 陈巧点了下头:“是啊。今年寒假还有得玩,等暑假就要开始补课了。” “姐姐你准备考什么学校?”陈赞问。 陈巧顿了一下:“爸妈说让我考中专,但是我想考高中。” 陈赞说:“我也觉得姐姐读高中好些,将来还可以上大学。” 陈巧笑了一下:“大学哪有那么好考啊。”这是真话,九十年代初期的大学录取率可不能跟扩招后的相比,大约是百分之二三十左右,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这时候的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姐姐的成绩很好,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陈赞笃信地说。 陈巧苦笑了一下:“家里没钱让我读高中的,以后你也要读高中呢,我上了中专,就不需要家里负担了。” 陈赞摇摇头:“不用,姐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花不了多少钱的。再说,我自己也会赚钱呢。” 陈巧只当他小孩子说玩话,他能赚几块钱呢,也就没在意。 陈赞说:“姐,我知道你自己想上高中考大学的,不要让自己有遗憾啊。爸妈会赚到钱的,你别担心。姐姐,加油!” 陈巧心里略有些苦涩,不再接话,扭头看到了廊下竹篮里的笋子:“你们在挖笋子呢?” “嗯,我想挖笋子卖钱。”陈赞说。 “你们自己挖的啊?” “嗯,我和坛子一起挖的。”陈赞说着,摸了摸手心的水泡。 陈巧拿过陈赞的手,看见两个大水泡,心疼地说:“弟,怎么起水泡了,疼不疼?” 陈赞摇摇头:“不疼。”说不疼当然是假的,不过也没有多疼是真的。 陈巧将东西撇下,回屋拿了根针来,小心地替陈赞将水泡挑开了,挤出水来:“好了,等过两天就好了。” “谢谢姐。”陈赞揉了一下手,水泡挑破了果然好多了。 他将上午挖的笋子分开来,大的好的拿去卖,小的破的就留着自己吃。 陈巧将东西都收拾好,去吃饭,回头看见正在收拾笋子的陈赞,说:“弟,下午我也跟你们去看看吧,帮你们挖一下。” 陈赞笑起来:“谢谢姐。” 陈赞将收音机打开来,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写寒假作业,等谈天睡起来,已经到了两点多。 谈天从自己家里出来:“小赞,走啊,还去山上。” 陈赞将作业收好,提了竹篮,陈巧背了锄头跟着一起出来了。谈天吃惊地说:“巧姐也要去啊?” 陈赞点点头:“我姐去帮我们挖。阳阳你从你家还提个篮子吧,省得装不下。” “哦,好。”谈阳飞快回家取篮子去了。 下午有陈巧帮忙,速度果然快了许多,效果也十分不错,挖了两大篮子的冬笋。陈巧看天色不早了,便说:“走吧,不挖了。等明天去赶街,看看效果怎么样,若是好卖,那就多挖一些,若是不好卖,以后就只能少挖一点了。” 这也是陈赞最担心的,栖凤镇到底还是个小镇,尚未完全城镇化,消费能力有限,他担心笋子不好卖,或者卖不出去。那么冬笋这个收入就没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巧帮忙将装笋子的篮子捆绑在车后座上。让陈赞坐在自行车横杠上,载着陈赞去了镇上。因为笋子的重量起码有二三十斤,光靠陈赞和谈天拎去的可能性不大,陈巧自告奋勇当搬运工,而谈天就不能去了,只能让陈赞一个人去卖。 为这个,谈天心里老大不愿意。不是他信不过陈赞,而是他也想知道笋子到底好不好卖。 陈赞和姐姐借着微薄的晨曦到了镇上,找了一处将篮子放下来。第一个客人还没到,谈天就到了。 陈赞有点哭笑不得,谈天来得这么早,必定是比自己还先出门。他们在路上遇到不少走路赶街的人,但是没有料到谈天也在其中。而谈天怕他们担心,必定是看见他们姐弟俩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也没有出声叫他们。 “不是说让你不来了吗?”陈赞心里有些歉疚不安,但也有几分高兴。陈巧将他送到之后,就返回家去了,父母最近开始移栽茶树了,陈巧得回去帮忙做家务。 谈天的脸唰地一下变了:“你不高兴我来?那我回去好了。” 陈赞连忙拉住:“都来了,还回去干吗,过来吧,帮我的忙。”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没有不高兴。你一个人走路来的啊?” 谈天不答话,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周围的人群。陈赞看他那不自在的样子,偷笑了一下,没再追问什么,只是说:“你来了正好,你看着笋子啊,我去市场上转一转。” 陈赞又去调查市场去了,这一看有些心凉,买笋子的有好几家呢,打听了一下价格,三到五毛不等。他有些泄气地垮下肩,不知道今天卖不卖得完呢。 正转身要离开,便听见一个男人大声跟一个熟人说话:“罗爹,今天卖笋的又比上次多了些。看来不好卖啊。” 叫罗爹的老人回答:“是啊,上次好不容易才卖完,卖到最后两毛钱一斤处理了。镇上不好卖,听说县里要好卖一些,最便宜也能卖到四毛一斤,就是有点远,出车费划不来。”从镇上到县城,要一块五的路费。 陈赞心中一动,从他们这里到县城,骑自行车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真是县城好卖一些,那以后就上县城去卖好了。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卖了。 陈赞回到摊位边上,谈天正安静地蹲在篮子后面,看他回来,眼睛一亮,仿佛小狗看到了自家主人一样。“小赞,怎么样?” 陈赞摇摇头:“卖的人比较多,如果今天卖不掉,我们明天就去县城卖吧,县城天天都赶街。” 谈天两眼放光:“好啊,我去过县城,我们一起去。” 陈赞有点担心地说:“车费太贵了,我明天还是让我姐送我去吧,这次真的不能带你去了。” 谈天的眼神黯淡下去:“哦。”开始蹲在地上画圈圈。 天渐渐亮了,早起买菜的人也多了,果然如陈赞所预料的,买的人比较少,有几个还是以前买他菌子的老客户,见他们又来卖笋,捧场买了一点回去。 这一次陈赞没有看到二中的蒋老师,陈赞有些失望,倒不是希望蒋老师来帮忙拉宣传做生意,而是希望能看到他,打一声招呼,说明老人正身心健康。 两人一直守到菜市快散场,笋子都没有卖完,还剩了一半左右。陈赞和谈天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师不利,想赚个钱真难啊。 笋子价钱不高,四毛三毛的卖,十几斤笋子,也就只卖了五块六毛钱,最后还得提着半篮子笋子回去。 两人一人提着篮子的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连早饭都忘记了要吃。直到咕咕的叫声传到耳朵里,陈赞回过神来,看了一下,找到声音的源头,原来是谈天肚子在响。他才想起来,两个人都没吃早饭。 陈赞拉着谈天:“走,吃了早饭再回去。” 谈天有些舍不得花钱:“我们回去吃吧,也不要多久了。” 陈赞看了一下天色,起码有九十点了,还没吃早饭,饿着肚子回到家,都该吃中饭了。不由分说,拉着谈天进了米粉点:“老板,两碗米粉。” 此时粉店也是人数寥寥,店里只有两个在吃饭的客人,老板正倚着炉子烤火。看见他们来,赶紧烫粉:“先坐一下,很快就好。”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米粉就端了上来。陈赞抽了一双筷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吧,不能饿肚子。” 谈天也不再犹豫,抽出筷子,埋进碗里,稀里唆啰便吃了起来。陈赞听见他吃饭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吃自己的去了,管他呢,就是乡下人,动静大也没咋。 第二十四章:意外收获 倒是旁边两个吃得差不多的客人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两个冻得满脸通红的孩子。陈赞斜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穿着整齐的工装,桌子边的凳上放着一个旅行袋。 陈赞对这个旅行袋非常熟悉,那袋子是灰蓝色的,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塔寺建筑,上海产的旅行包,质量超级好,他家也有一个,用了十几年都没坏。看样子这两个人不是外地人,就是从外地回来的。 谈天显是饿得狠了,三两口便将粉吃完了,又咕咚咕咚地将粉汤喝了个精光,最后一打饱嗝,终于吃饱了。陈赞则还有半碗没吃完,正细嚼慢咽地一口接一口吃着。 谈天吃饱了,身上暖和了,便东张西望起来,打量着那两个客人。 一个客人站起来,走到谈天和陈赞身边,低头看了一下篮子里的冬笋,蹲下身去,用普通话问:“小同志,这个是冬笋吧?你们这是买笋还是卖笋呢?”地道的北京口音。 谈天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还没听明白买和卖两个字的区别,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赞连忙接话说:“是冬笋,卖的。” 那人个子极高,宽背长腿,方正脸,轮廓很深,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陈赞:“怎么卖的?” 陈赞伸出五个手指头,随口答:“五毛一斤。”对方显然不是买笋的,陈赞也就没当回事。 那人笑了起来,拿起一个笋子在手里,准备扒壳。谈天连忙制止说:“不能剥。” 说是虽然是家乡话,但是对方估计也听懂了,挑眉看着陈赞:“不能剥来看看?” 陈赞笑着摇摇头:“冬笋一旦剥了壳就老掉了,不能久放。” “那我想买,但是又没见过笋子,想剥一个看看也不行?”对方笑起来。 陈赞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你真的要买笋子?”他有些难以相信,这么大老远的,对方会买几个冬笋回去。 那人笑了一下,露出满口白牙:“难得遇上,买几个尝尝鲜。” 他的同伴走过来:“老虞,你真要带几个笋子回去?” 叫老虞的回头看他的同伴:“买几个回去试试,我们那边没有这个,平时也难得碰上这个,遇上了就带几个。老郑,你要不要也带几个?” 老郑看了一下,皱皱眉头:“上面还沾着泥,有点脏啊。” 陈赞赶紧说:“有泥的才新鲜呢,我们昨天才挖的,又鲜又嫩。” 老郑说:“那你怎么帮我们包起来呢?” 陈赞想了想:“你们要是真的要,那我去找张旧报纸给你们包一下。” 老虞看陈赞这小孩怪机灵的,而且在这个穷乡僻壤,这孩子据然说得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隐隐带了点北方腔,又会做生意,便觉得颇有意思:“好,我们要买。” 陈赞说:“坛子,你去找你爸,让他帮忙弄几张旧报纸来。或者去新华书店,问人家要几张抱书的牛皮纸也成。”今天逢集,谈卫民也在街上摆摊呢。 “哦,好的。”谈天站起来,赶紧跑出门去了。 老郑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呢,没想到你是哥哥他是弟弟啊。” 陈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坐回去继续吃米粉:“我先吃米粉啊。两位大叔是北方人啊?”一边吃还不忘和客人聊天。 老虞和老郑都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小大人似的孩子,老虞说:“我是北京人。小同志你叫什么啊,几岁了?” 陈赞喝了一口汤:“北京啊,我知道,我们的首都嘛。我叫陈赞,今年九岁了。叔叔你们那没有竹子吗?”说着站起来给他们称冬笋,“你们自己挑吧。” 老虞放下一个笋子,拍拍手:“你给我们拿吧,我信得过你。我们那也有竹子,但是没有能长这么大冬笋的竹子。” 陈赞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那一定只能种观赏竹子。” 老虞和老郑越发诧异了,这孩子小小的,居然就知道观赏竹子,不得了啊,遇上个小人精了。 陈赞挑了一些:“你们要多少呢?分开还是一起称?” 老郑说:“你这里还有多少啊,我看看,有损伤的我们就不要了,带回去怕坏了,余下的都称给我们吧,不用分开了。” 陈赞笑眯了眼睛,遇上大主顾了,把几个略有损伤的挑拣了出来。老虞说:“小同志,你看我们把你的都买了,你是不是算便宜一点给我们呢?” 陈赞点点头:“嗯,便宜点给你们,算四毛一斤好了。”四毛一斤他也不亏,今天最贵也就只是四毛一斤呢。 挑完之后,他去提篮子称秤,发现自己居然提不起,篮子里起码还有十多斤笋子,一只手提秤杆,确实有点重了。 米粉店的老板走过来:“来来,小伢儿,我帮你称。” 陈赞连忙答:“谢谢伯娘。” 刚称完,谈天也回来了,他没找到报纸和牛皮纸,只找到两个蛇皮袋:“小赞,没有纸,这个行吗?” 陈赞看看两个客人:“叔叔,袋子可以吗?” 老虞点点头:“可以,袋子更好。一会儿我们正好可以提到车上去。”说着指了指停在街边的大卡车。 陈赞看着那满载货物的大车子,心里估摸着,这大概是做生意的人:“原来这车是你们的啊?真行。叔叔你这么远从北京来我们这里是做生意的吧?” 老虞拿下嘴上的烟卷:“小同志真行,这都猜得到。没错,我们其实就是从山东装苹果去广西卖,又从广西装了点柚子回去。” 原来是倒爷,这年头就会南北倒卖了,将来必定能做大生意。眼睛转了一下:“叔叔,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做生意呢。” 老虞惊得刚叼上的烟都掉地上了:“嘿!你个小家伙,口气还真不小,要和我做生意呢。你说说,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卖给我们?” 陈赞说:“这个暂时不好说,等将来可能会有茶油、干笋或者别的干货,肯定是你们那里没有的东西就是了,到时候我跟你们联系,您再决定要不要吧。” 老虞有些大跌眼镜,今天倒是长见识了,居然和一个九岁的孩子谈起了生意,但他并不看轻陈赞,从随行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和地址,笑眯眯地说:“我今天与你这个小家伙投缘了,就留个联系方式吧,交个朋友也好。” 写完将纸条交给陈赞,陈赞接过来,小心地将纸条折起来,放进衣兜里,笑眯眯的说:“那就谢谢虞叔叔了,我会给您写信的。” 老虞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来,给你笋子的钱,不用找了。”一共是十二斤,四块八毛。 陈赞跟人交了朋友,倒有点不好意思跟人要笋子钱了:“笋子就算了吧,送给虞叔叔和郑叔叔吃,反正是我们自家产的。” 老虞将钱递给谈天:“拿着,这么小小年纪,就开始做生意了,前途不可限量,没准以后我们还真能做生意呢。”这是真话,许多年后,老虞成了陈赞家在北方的最大供应商时,他无比感慨当初在一个小镇米粉店里的离奇际遇。 谈天看了一下陈赞,将钱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老郑将谈天用蛇皮袋装好的笋子提起来,走到街边的卡车上,打开车门,将袋子放了上去。又从车上拿了两个大苹果下来:“来,小同志,这个送给你们吃。” 陈赞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郑叔叔您太客气了,您留着自己吃吧。” 北方汉子素来爽直,老虞大着嗓门说:“小家伙,拿着,这东西叔叔多的是,拿着尝个鲜。” 陈赞赶忙接过来:“谢谢两位叔叔。” 老虞和老郑上了车:“走了啊,小家伙再见!”说着还挥了挥手。 陈赞挥挥手:“叔叔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目送着他们的卡车离开了小镇,向北方疾驰而去。 谈天有些惊讶地看着陈赞:“这都卖完了?” 陈赞将两个大苹果塞到谈天手里,将挑出来的几个稍微有点破损的笋子倒出来,对粉店老板说:“伯娘,这几个笋子我们就不提回去了,送给你吃吧。今天谢谢你啊。” 店老板也十分意外,连忙喜不自禁地道谢:“那太难为你们了,小伢儿,谢谢啊。” 陈赞将多余的那个蛇皮袋拿起来,装进空篮子里,朝已经有些傻愣的谈天神气一摆头:“走吧,坛子,回家去了。” 谈天一手拿着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连忙跑上去:“小赞,你真行啊。” 陈赞提着篮子,得意得左摇右摆:“嘿嘿,这就叫营销啊。你看看那个老虞,就是个天生的生意人,遇到别人,会主动多问几句,然后他就买到了冬笋。所以以后卖东西,不光要坐等客人上门,更要主动去推销自己。” 陈赞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要换前辈子,他是打死也不会主动跟人开口说话的那种,但是重活这一辈子,居然什么面子都放得下了,这大概算是活明白了吧。 谈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什么营销、推销啊?” “不懂了吧?”陈赞得瑟地说,“就是主动去寻找商机,问问别人有没有买东西的需要,多问一句,咱也不吃亏,没准就做成生意了,就是这么简单。” 谈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陈赞笑一笑,谈天还小呢,一时间明白不过来很正常。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勾画自己的宏伟蓝图,简直是越想越美。 谈天只关心手里的大苹果,这苹果比上次陈赞买的几乎大了一半,红彤彤的果皮刺激着他的食欲,浓郁的果香诱惑得他满嘴生津,都咽了好几回唾沫了。“小赞,这苹果真大啊。” 陈赞停住了,伸出篮子:“将苹果放进来吧。这两个苹果,加起来起码得有一斤呢,是红富士品种。” 谈天恋恋不舍地将苹果放进篮子里的蛇皮袋上:“小赞,我们吃一个吧。” 陈赞拿着苹果嗅了一下:“现在不吃,回家了再吃,你家一个,我家一个,和爸妈一起分着吃。”像这么大的苹果,他们这儿也是不常见的,就算是有,也是很贵的,父母肯定不舍得买,所以必定也是没有吃过的。 谈天点点头:“好吧,那我拿着行不?” 陈赞将其中一个偏大点的递给他:“这个给你吧,别摔了,摔坏了就不脆了。” 谈天说:“我还是要那个小一点吧,他们是送给你吃的,我吃小的好了。” 陈赞说:“没关系,你家比我家还多一口人呢,我还能比你多吃一点。” 谈天想着苹果的滋味,不禁唾液满腔了。 第二十五章:蹂躏坛子 笋子卖完了,第二天就不必去县城了,他们当天回去便又上山挖笋,下午挖的不够卖,决定再挖一天才去。 谈天则抽空苦练车技,虽然他会骑自行车,但却载人的水平却不够,他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够骑车驮着陈赞一起去县城卖冬笋。但是非常苦逼的是,谈天发现自己腿太短,够不着二八自行车的车座,所以无论他怎么练,都没办法又驮东西又载人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个子太矮了。 隔了一天,陈赞和陈巧骑车去了县城卖笋,谈天带着谈阳和谈伟上山挖冬笋,时不时打发谈伟回去看陈赞回来了没有。 谈伟本来老大不愿意去,但是谈天说,陈赞一定会给他带好吃的,谈伟才乐颠颠地跑来跑去。直到跑完第七趟,谈伟终于拿着一颗蒲扇糖心满意足地回来了:“哥,赞哥回来了。” 谈天看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和谈阳拎了锄头、篮子下了山,往陈赞家跑去。还没进屋,谈天的大嗓门就嚷了起来:“小赞,小赞。” 陈赞从屋里出来,手上正端着饭碗吃午饭呢:“坛子。你还没吃饭吧?快回去吃饭,吃了饭我们一起去挖笋。” 谈天哪里顾得上吃饭,只急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陈赞笑眯眯地说:“还可以,比镇里好卖多了,就是太远了。” “卖了多少钱?”谈天迫不及待地问。 陈赞说:“县城的笋子贵一点,能卖到五毛一斤,一共卖了十多块钱。对了,我给你们买了点糖,你拿回去吃。”说着从家里拿出来一小包蒲扇糖,递给谈天。 谈天笑眯了眼睛:“那以后就去县城卖了啊?” “嗯,每次多挖一点,隔一天去一次。”陈赞算过了,这么一来,这个寒假就能赚上好几十,要不是过年期间不能去上街,恐怕能赚上百块呢。 谈天挥挥胳膊:“好,我回去吃饭去,吃了饭我们就上山。” 期末通知书很快也发下来了,陈赞不意外又是第一名,这次谈天进步了,考了第三名,数学终于考了个满分。第二名无意外是沈小羽。 因为林老师做班主任,没有原来老师发奖只发给教师子女的陋习,而是按成绩来发的,所以陈赞和谈天都得了三好学生奖,每人奖励了一个日记本和一块毛巾。 这可把谈天美死了,回到家,左看右看自己的奖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陈赞看着他的傻样,趁机说:“好好读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 谈天嘿嘿傻笑:“说得真对,书中有黄金。” 这个寒假,他们就在挖冬笋、赶集赚钱中度过,遇上雨雪天不能出门的时候,就窝在家里烤火,让谈卫民教他们下象棋。 陈赞爱下象棋,但是他下棋的本领不如谈天,甚至连谈阳的水平都赶不上。和谈天下输了就再战谈阳,和谈阳下输了,就去挑战谈伟,只有六岁的谈伟与他还不相上下,两人能够平分秋色。 陈赞的宽面条热泪在心里狂飙,自己就只能与幼儿园小朋友一个水准了吗?他很鸵鸟地安慰自己:下棋这事情,是需要天赋的。 陈赞和谈伟下棋的时候,谈天就在一旁观棋,某天突然冒出一句:“小赞,你好像想得比较复杂了,这一步不用走这么快的。” 陈赞心里一惊,自己的想法好像是复杂了点,下棋最讲究心静,自己却掺杂了太多的想法,难怪总会输棋。 经谈天这么一点拨,陈赞的水平终于有了一点突破,不过也就仅止于此了。他日后还是一个著名的臭棋篓子,屡战屡败,但是屡败屡战。当然,他不怕没人蹂躏,谈家三兄弟都是他练兵的好对象。 一个寒假下来,陈赞和谈家两兄弟的积蓄达到了八十多块,在这个捡一分钱都难的年代,八十多块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了。谈天和谈阳简直就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有时做梦都能笑醒来。 但是陈赞知道,这点钱算什么呢,赚钱实在是太难太慢了,他巴不得天上掉下个馅饼来,落在他早起跑步的路上。但是他每天都低着头看路,并没有见到任何值钱的东西。 过年前,陈赞用他们赚到的钱,给四个男孩各买了一双胶底鞋,黑色的鞋面,绿色的装饰条纹,这是这个年代非常时新的款式了。 谈天虽然肉疼掏出去的那三十多块钱,但是穿上新鞋时,跑步都比平时轻快得多,这种感觉和妈妈给他买新鞋时是不一样的。 这个寒假,最忙碌的要数陈赞的父母和叔婶了,他们要将黄土岭的七百多株大油茶树都挖出来,移栽到自己的茶园里。 为了赶时间,大人们就只歇了过年前后的三天,其它的时间都在黄土岭和后山之间忙碌。 陈赞的舅舅和姨妈们都来帮忙了,二叔家的亲戚们也被叫了来,村里关系比较近的邻居也都叫了来,比如谈天父母等。好在这个年头,帮忙做事只需要管饭,还无需发工钱,不然光工钱都是一大笔数目。 忙到正月过完,七百多株油茶终于在后山安家落户,陈赞心里松了口气,这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但是经济问题明显紧张起来,二叔虽然和他家一起承包,但是二叔的积蓄总共只有三千块,交了承包款,几乎就没有余钱了。陈赞家积蓄稍多一点,但是也多不到哪里去。交了承包款,买了茶树和肥料,几乎就没什么余钱了。 年前陈赞家里的两头肥猪卖掉了,因为养得好,每头都有200斤左右,按市价三块卖的,卖了一千多块钱,也全都扔到茶园里去了。 茶树要种好,不可能只靠农家肥,那么宽的地方,哪来那么多农家肥,不足的必须得施化肥。陈赞倒想像人家种田文里的主角一样,金手指一挥,用什么空间水一浇灌,什么肥料都省了,既环保又健康。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没办法,老老实实来吧。 这个年过得紧巴巴的,除了陈赞自己添的那双鞋,就没有再添置任何新衣服。 陈赞父母差点就要向亲戚朋友家去借钱了。家里的经济前所未有的的紧张,陈巧还没上初三,父母就说让她考中专了。 陈巧已经十三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作为长女,自然是要替家里分忧的,虽然不那么情愿,但也没有反对,只把委屈悄悄地藏在心里。 但是陈赞力排众议,坚持跟父母说:“不能让姐姐考中专,要上高中考大学。” 刘双双无奈地看着儿子:“可是明年你也要上初中,你姐若是上高中,咱家哪来的学费呢?”90年代早期,师范生还是免费的。 陈赞看向爸爸:“爸,姐姐成绩那么好,她一直都想考大学呀,考中专太可惜了。” 陈昌隆有些为难地看着儿子和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儿,咬了咬牙:“怕什么,上高中就上高中。不是还要到明年才上吗?我就不信咱们赚不到学费。” 陈巧含着泪终于开口了:“谢谢爸。我想考高中,听说二中最优等的学生是有奖学金的,我一定会争取到奖学金的。” 陈昌隆也有些动容了:“好,我们巧巧就是懂事。别担心,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上大学,只要孩子念得起、愿意念。” 刘双双抹了一把眼睛,转过身去:“我去喂猪。”为了增加收入,家里今年又多养了一头猪。 陈赞说:“妈妈,我也会赚钱的,以后我会赚自己的学费的。” 刘双双摸着儿子的头顶,没有说话,欣慰地笑了笑。 陈巧悄悄地提着篮子去打猪草去了。 陈昌隆背着锄头准备上山去。 陈赞二婶张明丽这时从外面进来了:“大哥,要出去啊?我嫂子呢?” 陈昌隆放下锄头:“明丽来了啊?你嫂子在后面喂猪呢。” “我找嫂子有点事,大哥,要不你也来吧,有个事咱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张明丽说。 陈赞去叫妈妈,他估摸着二婶有重要事要跟父母说。 张明丽看着哥哥嫂子,开口说:“是这样的,大哥,嫂子,我娘家的哥哥不是在家弄了个孵化场么,有个人定了一批小鸡没要完,还多了三百多只小鸡,我哥问我要不要养。我想着咱们茶园那么宽的地方,要是咱们能养点小鸡小鸭的也不错,就来问问嫂子看这事怎么样。” 刘双双看着张明丽:“你说咱俩一起养?” 张明丽点点头:“毕竟数量有点多,我怕一个人看不过来。” 陈赞在一旁说:“妈妈,我觉得二婶的主意不错。” 刘双双对儿子的信任显然已经高出许多,她看向儿子:“真的可以?” 陈赞跑回屋去,从书包里找出一本《新农村发家致富专业养殖》的书来:“妈妈你看,这上面就有好多介绍养猪养鸡的呢。”这书是他去县城卖笋时,和姐姐一起上新华书店转悠时买的,就等有机会拿给父母看呢。 刘双双拿过来翻了一下:“这上面说除了谷子,还要喂饲料,咱们哪来的饲料呢?” 陈赞说:“妈妈,这上面也说小鸡吃草吃虫子呀,我们后山上最不缺草和虫子,这比饲料还好呢。”要是在油茶园里养了鸡鸭,那么连野草都不怕它长了。 陈昌隆说:“那还要修一些篱笆,山上不仅有虫子,也有黄鼠狼呢。” 张明丽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大哥和昌盛先做一些竹篱笆,织得密一些,我们先在圈出个地方养,等草和虫子吃得差不多了,就将小鸡移到另一片去。这样就不会跑得满山都是了。” 刘双双吃下定心丸:“好,养吧。如果养得好,到时候我们再多养一些。” 陈赞心里雀跃起来,看来大家都在各显神通呢,养鸡的成效可比养猪快多了,有个四五个月,小鸡就能出栏了,到时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还得提醒做好防疫工作,虽然这个年代的鸡瘟少发,但偶尔也会出现。 春天来了,万物生发,素颜一冬的世界又装扮起来了,桃红柳绿,草长莺飞,一切都是欣欣然的,叫人的心情也轻快起来。 春雨下来了,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却不似冬雨那么恼人,仿佛是一曲优美轻快的乐谱,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又似洗涤心灵尘埃的清洁剂,让人整个都清爽起来。 春雨来了,希望也便来了。 茶园里的油茶吸饱了大自然的雨露和甘肥,以几乎看得见的速度在抽枝发叶,不仅原本的茶树在长,新移栽来的茶树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适,十分迅速地适应了新环境,也开始绽吐新芽,甚至是原本已结的茶果也并没有太多的脱落,继续汲取养分,蓬勃生长着。 春雨来了,春雷响过之后,蛰伏于地底下的笋子终于聚集了足够的气力,将地面顶破,迎接它的,是和暖的春风和温暖的阳光。它伸了一个懒腰,一下子便拔出一尺多高,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竹林,真是喜煞人。 陈赞爷爷是个经验丰富的山里人,他去竹林里将那些长得密集的春笋拔除一些,挑了好多春笋下山。 奶奶虽然有些偏狭,但心里还是顾着自己儿子的,所以也不嫌麻烦地细心将每一棵笋子都扒了皮,切了根,放大锅里煮熟,漂洗干净,切片,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就变成了笋干,可以经年不坏。如果遇上阴雨天气没有太阳,就要生火烘烤,使笋子尽快脱水干燥,否则就会发霉坏掉。 一个春天下来,陈赞家里就积了两三百斤笋干。陈昌隆带着笋干去了一趟省城,两块六一斤全都批发给了农贸市场,后山赚到第一笔近千块的收入。 春雨来了,滋润着大地,雨过天晴之后,安静了一动的松林里,菌子又长出来了,这是陈赞和谈天最喜闻乐见的,因为这样又可以捡菌子卖钱了。 每天早上,他们都早早起来跑步,然后上松林捡菌子。每周头三天的晾晒卖干菌子,后三天的攒起来卖新鲜的,依旧每个周日去赶集,渐渐地,积蓄就又多了起来。 春天里还有一件快乐的事,就是上油茶园去采茶耳。茶耳是油茶树嫩叶的变异品种,茶叶变厚,未成熟时是红色的,熟了之后便是银白色或者白色的,味道甘甜爽脆,是一种美味。 采茶耳是孩子们春天里最爱做的事之一,因为这有一种寻宝的乐趣,又能够一饱口福,何乐而不为。 放了学之后,村里的好多孩子都会绕道直接去后山采茶耳,有的甚至要在茶林里玩到天快黑时才回去。陈赞和谈天也会去,他们会先找一阵茶耳,再回去写作业做家务。 刘双双和陈昌隆经常在后山忙,对这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的任务就是玩和吃,只要不耽误写作业便成。有时候他们自己无意间碰到成熟的茶耳,也会顺手摘下来,放在口袋里,带回去给孩子尝鲜。 第二十六章:越来越好 开学之后,陈赞还收到了一份惊喜,林老师帮忙投稿的那篇作文居然刊登在了本县报纸的文艺版。报社给他寄了一份报纸,还有二十块钱的稿费。陈赞很是意外了一把,没想到居然还会被采用,他都以为这事儿早就过去了。 林老师显然也为这件事感到意外和高兴,她还给陈赞拿了好几本少儿刊物:“陈赞,这些杂志给你看看,你看自己有没有兴趣写同类型的故事,写好了老师可以帮你修改再投稿。” 陈赞赶紧跟林老师道谢,这写故事可比捡蘑菇来钱容易多了。他决定将老师给他看的那几本刊物好好研究一番,多写几个故事去投稿,万一中了,那就是几十块的稿费啊。 陈赞的作文登报之后,在整个学校都引起了轰动,好多人都慕名而来,要认识一下他。弄得陈赞面上有点挂不住,几十岁的人了,写了篇小学生作文发表,结果弄得人尽皆知,真是囧啊。 这其中要数谈天最高兴了,出风头的是自己哥们啊,他的作文都能发表在报纸上了,真是倍有面子。 再看陈赞时,仿佛那头上如如来佛和观音菩萨一样,都围了一圈圣洁的金光。他拿着陈赞的作文翻来覆去地看,一面看一面傻笑。 回家的时候,谈天两手捧着那份报纸,一路上不知跟人炫耀了多少回:“看,这是我好朋友陈赞的作文,都上报啦!” 陈赞上报纸的事让陈昌隆夫妇也高兴了好一阵,儿子眼看越来越有出息啊,干活的劲头也越发足了。这大概是天下父母的共性,子女有出息,就是他们最大的动力和荣光。 陈赞将林老师给的刊物研究了一番,又扔给谈天看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写的故事,一起写吧。” 谈天连连摇头:“我不写,写作文我最头疼了,还是你写吧。” 陈赞瞪他:“写不写?” 谈天摇头。 陈赞看了他好一会不说话,瞪得谈天心里有点毛毛的。陈赞说:“坛子,你初中准备考哪里?” “你考哪个学校我就考哪个学校。”谈天想都没想。 陈赞故作为难地说:“我要考二中的初中部,你也考二中?我姐说二中的分数要求特别高,去那里的都是每个学校的尖子生,你语文不好,不一定考得上啊。”二中是比较难考,但是谈天的成绩是绝对能上的,可谈天不知道,陈赞便恐吓他。 谈天果然急了:“那怎么办?” 陈赞说:“你主要就是作文和阅读理解题不行,多看一些课外书,多写一些作文,肯定就不会有大问题了。”陈赞让谈天写作文的原因,自然是培养他的语文水平,不然以后上中学了再补就有些迟了。 “那我就试试吧。”谈天果然成功被陈赞骗过,“我写得不好你不要笑我。” “咱们是好哥们,我肯定不会笑话你的。”陈赞信誓旦旦,当面不笑,背后偷乐总可以吧。 五月的时候,陈赞和谈天又多了一件事,每天除了捡菌子,还要去上采金银花。金银花在乡间是一种极为常见的植物,缠绕在人家园子的篱笆墙上,乡下人知道这是一味草药,偶尔会连茎带叶扯一把回去烧水泡澡,平时是不管不顾的。 孩子们会摘了来舔花蕊里的蜜水,甜丝丝的,可以解馋。在缺少零食的年代,也算是一种小小的慰藉。 陈赞知道金银花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良药,后世许多人都爱用这个花泡茶喝。干燥的金银花在药店能卖上七八块一斤,他便动了采集的心思,反正都是野生长的,不要白不要。 陈赞便和谈天谈阳兄弟俩去采金银花。因为金银花的花期比较短,前后也就半个月,所以陈赞干脆将早上的跑步都中断了,一大早便提着篮子出门去采花,趁着露水未干时采摘。 谈天为了多一双手,甚至连六岁的谈伟都叫上了,许诺给他买大红苹果和鸭梨,小谈伟被苹果和鸭梨诱惑着,每天一大早便跟着哥哥们起来,挨家篱笆园子去摘花。 照于碧莲的说法,这三兄弟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赚钱。谈卫民倒也落得清静,儿子会赚钱了之后,再也不伸手问他要钱了,多好。现在他的修理摊子已经成了气候,他便考虑要不干脆在街上弄一个小铺面算了,这样便可以长期做生意。 只是于碧莲不大乐意,家里还种着地呢,谈卫民要是去了镇上,家里事多半是顾不上了,她一个女人又要种地又要照顾孩子,得多辛苦啊。但是谈卫民打定了主意,正慢慢寻找合适的铺面呢。 金银花刚收完,真正的夏天便到了,山上的菌子在潮湿和温度的催化下,不要钱似的疯长。他们每天都能够满载而归,喜得陈赞和谈天兄弟是见牙不见眼。新鲜菌子卖不赢,多半都拿来晾晒成菌干了。 陈赞挑了些干菌子和干金银花,就着老虞给他的地址,邮了一些过去。他每个月会给老虞写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近况,捡了多少菌子,摘了多少金银花,顺便说说家里的情况,妈妈养的鸡长得如何茁壮,油茶园里果子结了多少,奶奶晒了多少笋干等等。 在陈赞心中,老虞既然是做生意的,那就是潜在客户,就算是他本人不跟自己做生意,也可以介绍朋友来做啊。 陈赞前后写了三四封信,老虞没有回过信,但是给陈赞寄过一个类似于拉洋片的万花筒,里面是北京的名胜风景,有故宫、长城、毛主席纪念堂等等,卡一下换一个场景。谈天喜欢得不得了,陈赞就送给他了。 老虞在收到陈赞的菌子和金银花后,又给陈赞寄了一包北京果脯和茯苓夹饼,可把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美坏了。而且几乎全村人都知道,陈昌隆家的小子有个北京朋友,不仅给寄玩的,还给寄吃的。 邻居们见了陈昌隆和刘双双,无一例外地表示艳羡,夸奖他们有个有出息的儿子。陈昌隆两口子是既意外又自豪,儿子怎么会有一个北京朋友呢,儿子居然会有一个北京朋友。 当然,陈赞早就说了,老虞是他们在街上吃米粉的时候巧遇上的,还买了他们的冬笋呢。谈天也佐证了此事。人们只能羡慕嫉妒陈赞了,随便认识一个北京人,人家就愿意送吃的玩的来,真是奇遇啊。 这个夏天,三个孩子的积蓄已经达到了三百多块,陈赞自己的稿费也攒了一百多块,俨然一个小财主了。 而陈赞妈妈和二婶在油茶园里养的三百多只小鸡长势喜人,只是公鸡比较多一些,有两百多只,母鸡也陆续开始下蛋了。陈赞妈妈将两百多只公鸡都挑出来,留下几只比较健壮的做种鸡,其余的都挑到集市上去卖了。 这是继笋干之后后山产出的第二笔较为可观的收入,而且等所有的母鸡开窝之后,以后每天就都有鸡蛋可卖了。 这让陈赞爸妈和二叔二婶大松了一口气,在油茶还没有产出的时候,这些副产品起码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加上家养的那几头猪,如此以来,便可以应付明年的承包款了。 卖了两百只公鸡后,刘双双和张明丽一合计,又从张明丽哥哥那儿买来了四百只小鸡仔,进行第二轮养殖。 陈赞暗暗咋舌,妈妈和二婶还真能干,而且对商机的敏锐度远远高出了他的预料。他原本还担心头两年家里的日子会过得紧巴巴的,但是很明显,妈妈已经找到入门的路子了,只要养鸡场不出意外,估计每年的承包费用都不用担心了。 养鸡场的兴旺,直接带来了一个好处——陈赞每天都能吃上鸡蛋了。在这个缺少各式牛奶、各种肉类、各种保健品的年代,鸡蛋在农村人眼中,就是最实惠最好的营养滋补品了。 所以从养鸡场的小母鸡下第一只蛋开始,陈赞姐弟和堂兄妹几个都有了固定的营养来源,虽然单一,也比没有强多了。 而且不定时的,陈赞还能喝上鸡汤了,刘双双不再吝惜这些家禽,家养了这么多,孩子们读书辛苦,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丈夫干活劳累,公婆操心也不少,吃,全家都吃,吃几只又不会吃穷。 倒是谈天兄弟几个,总是眼巴巴地看着陈赞吃香喷喷的鸡蛋,喝馋得人流口水的浓郁鸡汤。看得陈赞心里十分内疚,便会隔三岔五从自家养鸡场摸了鸡蛋出来给他们兄弟仨解馋。 谈天吃了几次,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赞,这样不好吧,反正我们有那么多钱在你那里,我们还是给钱给你妈妈好了。” 陈赞差点将嘴里的蛋黄喷出来,这个谈天,他居然会吃到不好意思,上回他还去利麻子家的鸡笼子里偷摸出来两个刚下的鸡蛋来煮了吃呢,因为利麻子头天坑了二伯娘家的一只骚鸡公杀了吃。 利麻子的老婆站在自家门口骂了两个小时,但是没有人看到是谁摸走的,她找不到偷蛋贼,只好胡乱骂了一气。知情的陈赞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谈天偷的,利麻子的老虎屁股别人摸不得,有人敢摸,就当瞧热闹了。 “不用,几个鸡蛋而已,到时候我家摘茶子了你来帮忙就好了。”陈赞无所谓地说,鸡场的母鸡都下蛋了,每天至少产出几十上百个,少几个妈妈和二婶肯定不会介意的,就当几只小母鸡没下呗。 谈天讪笑道:“好吧,那就谢谢你了,小赞。” 谈阳说:“我也去,我也去。” 谈伟也说:“还有我,还有我。” 陈赞看着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孩子,笑起来:“当然,都要来。”几个鸡蛋,换几个小劳力,陈赞觉得自己有点不怎么厚道。 第二十七章:坛子吃醋了 暑假里,陈赞小姑陈小芳带着三岁大的儿子李俊瑞回来了。说是陈小芳要去市里学习,孩他爸已经去了省里学习,爷爷奶奶要照顾大孙女(李大原前妻的女儿),小俊瑞便托付给外公外婆照看。 陈赞记忆中的往事如闪电一般闪现了出来。因为来往很少,他对这个小表弟的记忆有限,尤其是在他病了之后,更加没什么来往的记忆,但是这一次,他可以确定,就是小俊瑞害病的那一次。也许,他这次可以为这个小表弟做点什么。 爷爷奶奶的房子在二叔家旁边,陈赞跟爷爷奶奶的感情也并不十分亲厚,因为他妈妈刘双双是个女强人,对陈昌隆管得严,奶奶不太喜欢这个强势的大儿媳,故此对陈赞姐弟两个没有二叔家的两个堂弟妹好。陈赞也是无事不去爷爷奶奶家的。 但是这次陈小芳一来,陈赞就过去了。陈小芳见到陈赞倒也算得上热情,上次回来,这个侄子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尤其他还没有同龄孩子的脏乱,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没什么泥灰。 “小赞,来,吃香蕉。”陈小芳从一把香蕉上掰了一根下来,递到陈赞手里。 “谢谢姑姑。”陈赞也不客气,他虽然不稀罕这香蕉,但也得卖姑姑面子,要表现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该有的情态来。 陈小芳怀里的那个孩子拿着半根香蕉,也不吃,就那么看着陈赞。陈赞抬起头去看他,伸出手去拉他的小手:“这是瑞瑞吧?” 陈小芳满脸都是母性的光环,低头对儿子说:“瑞瑞,去和赞哥哥玩吗?” 小俊瑞看了一眼陈赞,没有出声,张大嘴咬了一口香蕉,他跟陈赞还不熟,不愿意和他玩很正常。 陈赞听见谈天和他弟弟在窗外开滑板车,齿轮在地上摩擦出“哗哗”的声响,便对小俊瑞说:“瑞瑞,走,哥哥带你去坐车车去。” 陈小芳很配合地抱着儿子走到门边,看谈阳推着滑板车上的谈天呼啦啦地满地转:“瑞瑞,要不要也去坐车车?” 小俊瑞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要去。 陈赞连忙喊一声:“坛子,滑板车给我表弟坐坐。” 谈天哪有不配合的,赶紧狗腿地跑了过来,看了看小俊瑞:“他太小了,一个人坐不稳。”他的滑板车就是一个半米见长的一块木板,前头窄后头宽,前后各安装了两个齿轮,人坐在上面要抓紧屁股底下的底板才安全。 陈赞说:“我抱着他,你来推我。”他说着将手里的香蕉递给了最小的谈伟,“小伟,这个给你吃。” 谈伟羞涩地看了一眼陈小芳,高兴地接过来,拿在手里不敢就剥了吃,谈阳瞟了一眼谈伟手里的香蕉,转过头去,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陈赞将手向小俊瑞张开:“瑞瑞,来,哥哥抱你去坐车车。” 小俊瑞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终于肯让陈赞抱了。 陈赞抱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奶香柔软的孩子小心地坐上滑板车,用双腿将他圈在自己的保护中:“坐车车了。坛子你推我。” 飞驰的感觉让小俊瑞立即兴奋起来,也忘了要去寻找妈妈的身影。陈小芳看儿子玩得高兴,赶紧回家又拿了三根香蕉出来陈赞、谈天和谈阳。谈阳如愿以偿终于吃上了香蕉。 就这样,小俊瑞接受了陈赞,与他十分亲近,因为这个好看的哥哥会带自己玩,带自己坐好玩的滑板车。 陈赞担心这孩子有什么异常,一直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因为知道小儿麻痹症是通过病毒传染的,故对俊瑞的卫生情况十分注意,不让他随便抓东西吃,还经常带他去洗手。 陈小芳看着侄儿对儿子这么好,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至少自己离开之后,儿子应该不会太孤单,起码有个玩伴,还是个比较懂事的玩伴。 第二天陈小芳就回去了。小俊瑞和陈赞玩得正兴起,没有注意到妈妈已经走了,到了晚上天黑的时候,便开始找妈妈了,不要外婆不要外公,也不要赞哥哥,找不见妈妈,便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嚎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见分贝降下来。 陈赞的头皮都给震麻了,他是第一次遇上这么能哭的孩子,彻底没辙了,心里只是担忧,这么哭下去会不会生病啊。 刘双双见天黑了儿子都没回家,便来寻儿子,便看到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俊瑞:“啊呀呀,哭得这么伤心,来,舅妈抱。” 小俊瑞居然没有反对刘双双的怀抱,只紧紧地抱着刘双双的脖子,趴在她肩上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了哭声。大概是成年女性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陈奶奶出声了:“既然瑞瑞要舅妈,那双双你就带一会吧。” 刘双双抱着小俊瑞,轻摇着将他送入梦乡。陈赞担心他会有什么意外,爷爷奶奶年纪大,不愿意折腾,把小事糊弄过去,结果酿成大祸,便对妈妈说:“妈妈,要不今晚带瑞瑞去我们家睡吧,等明天我再带过来。奶奶,让瑞瑞跟我们回家吧,我会照顾他的。” 陈奶奶本来不大愿意的,但是看着在刘双双臂弯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瑞瑞晚上要撒一次尿,你记得起来把尿。把这瓶牛奶带上,晚上饿了他要喝。” 母子俩抱着孩子回了家。陈赞睡觉之前,摸了五六回俊瑞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因为小儿麻痹症的一个症状就是低烧。 但是小俊瑞睡得很安稳,似乎没有什么不适。陈赞知道,小儿麻痹症也只是偶发情况,是要感染上病毒才会发病。自己这两天还是很注意他的卫生,没准就逃过这一劫了呢。 这一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第二天小俊瑞活蹦乱跳地跟着几个大孩子一起玩。午后下了一场急雨,陈赞急着回家去收衣服,将俊瑞丢给了奶奶。 收好衣服的时候,回来发现俊瑞趴在自家到奶奶家之间的路上哭,浑身弄得湿漉漉、脏兮兮的。一看见他就抱紧他不放手,嘴里直叫:“哥哥。” 陈赞只好带着他回去洗澡换衣服,到了傍晚,陈赞发现这小家伙蔫蔫的,一摸额头,不得了,发烧了,赶紧告诉爷爷奶奶:“瑞瑞病了,我们赶紧送他去医院。” 奶奶吓了一跳,赶忙抱过来一摸:“没什么大事,有点低烧,到罗春那儿看看就好了。”罗春是他们村的赤脚大夫。 陈赞坚持要送小俊瑞去镇上的医院,奶奶嫌他小题大做:“又不是什么大病,去什么医院,打一针吃点药就好了。” 陈赞急得都要哭了,这可不是什么小病,是小儿麻痹症啊,不及时就医,耽误了可怎么办,他可不想让小俊瑞的悲剧再次重演了。“奶奶,我们还是带瑞瑞去医院吧,姑姑送他到我们这里来,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爷爷听到迟疑了一下,但是又感叹说:“可是天已经晚了,去镇上太远了啊。” 陈赞连忙跳起来:“我去叫爸爸骑车带瑞瑞去医院。”说完不等爷爷奶奶回话,便拔腿往家里跑。 陈昌隆这时正好从山上回来,陈赞一把拉住他:“爸,快点,瑞瑞病了,你赶紧骑车送他去医院。” 陈昌隆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瑞瑞得什么病了?” 陈赞说:“瑞瑞发烧了,快送他去医院。” 陈昌隆放松下来:“发烧带他去罗医师那儿啊。” 陈赞急得直跺脚:“爸,万一不只是发烧呢,要是什么重病呢,烧坏了瑞瑞谁赔啊?怎么跟姑姑交代?” 刘双双许久没见儿子的情绪如此激动了,她接过话头说:“小赞说得对,昌隆你骑车送瑞瑞去医院。不行,我也去,他一个人没法坐车啊。”对于小姑的事,她还算是比较重视的。 陈昌隆说:“不用,你去将小赞小时候的背带翻出来,我背去就好了。你们都不用去。” “爸,我也去吧,瑞瑞不太亲你,他没有熟人会哭的,我去陪他。”陈赞坚持要去。 就这样,在陈赞的坚持下,发着烧的俊瑞被送到了镇人民医院。他们的运气很好,这天的值班医生正是医院的儿科主任,俊瑞很快便得到了治疗。 回去的路上,陈赞坐在后座给爸爸打着手电筒。陈昌隆说:“你这个孩子,小题大做,医生不也说没什么大碍么,搞得非要上医院来。” 陈赞嘿嘿的:“我不是怕严重了么,没事不是大家都放心了?”没病就好,多麻烦几趟都愿意。 陈赞想起一个事来:“爸,我小时候打过防疫针没有?” “什么防疫针?”陈昌隆问,疫苗的种类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他问的是哪种。 “就是预防小儿麻痹啊麻疹一类的。” 陈昌隆沉吟了一下:“打过的吧,回去问问你妈。” “那瑞瑞也是打过的了?”陈赞随口问。 陈昌隆随口想答“当然”,突然又愣住了,他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和陈小芳闲聊,似乎说过小俊瑞对什么疫苗过敏来着,就没有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种没打,据说是过敏。回头问问你姑姑。” 陈赞一下子明了了,难怪俊瑞会得病呢,希望今天是真的治好没事了,他伸手拍了拍挂在爸爸背上的小俊瑞。 第二天,俊瑞的病完全好了,可见并不是小儿麻痹症,陈赞松了口气。小俊瑞则成功进化为陈赞的跟屁虫,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甚至连晚上睡觉,都要跟着赞哥哥,大舅母都不要了。 陈赞领着这个小麻烦,终于理解到父母的不易来,这么个小小的人,怕饿着又怕冻着,还要担心各种病毒的侵袭,得终日陪着、看着、教育着,要养大多么不容易啊。便天天数着姑姑回家的日子。 半个月过去,陈小芳终于回来了,这回小俊瑞又舍不得哥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但还是被他妈强行带回去了。陈小芳对陈赞的态度明显较之以前又亲切了许多,大概是自己儿子喜欢这个表哥的原因。 陈赞松了口气,但到底也没有同她求证小儿麻痹疫苗的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孩子远离病灾。 小俊瑞一走,谈天终于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陈赞像个保姆一样,到哪都带着那个小子,也没空跟自己玩,甚至连捡菌子都不那么积极了,捡来的菌子也不去卖,全都晾晒起来,说是等俊瑞走了再去卖。 谈天觉得这样的陈赞实在是太陌生了,他把注意全都倾注在别人身上,跟自己似乎也隔膜了,这个认知让他难受,他不喜欢这个陌生的陈赞,他应该和自己天天形影不离才对。 那个小屁孩一走,陈赞才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和自己兄弟几个疯跑玩闹,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赞么,才是他的陈赞。谈天终于笑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丰收了 这个夏天还发生了一件事,谈卫民在栖凤镇上找到一间铺面,每个月二十块的租金,他决定在镇上常驻了。于碧莲心里不太乐意,但是谈卫民已经打定主意了,他急吼吼地嚷嚷:房子都租了,难道不去吗,不去谁赚钱养家。 于碧莲权衡再三还是答应了,谈卫民自从上街摆修理摊子之后,暴脾气收敛了许多,还会时不时拿点钱回来补贴家用了,算是一个好现象,要是不同意他去,谁也承担不起那个风暴。 就这样,谈卫民开始了早出午归的生活,每天一早骑车去镇上的铺子,下午关铺子回来,遇上赶集日就多留一会儿。要是家里农忙了,就留家里干活。 谈天乐得他爸这样,管他的时间就少了,喝骂他的次数也少了,家里的经济也渐渐宽裕起来,表现得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偶尔也能吃上自家的鸡蛋了。 陈巧的暑假还没过完就去补习了,她上初三了,再也不用担心考高中还是考中专的问题,家里现在的情况,送她上高中绝对不是大问题。学校为了抓紧时间填鸭,初三的学生每个月只休息两三天,美其名曰——月假。 刘双双每个星期至少会去看望一次女儿,给她送点煮鸡蛋,或者用天麻炖了鸡给她送去。陈赞记得自己读中学的时候,妈妈也送了不少煮鸡蛋给他,每次一送就是十来个,他怕放坏,便在一两天内全部消灭掉,结果都吃伤了。 以致这辈子他对煮鸡蛋也不十分感冒,但是想到它的营养价值,便忍受着不喜吃下去,幸而每次也就一两个,不算太难忍受。 虽然没有量过,但是很明显,他在拔高长个子,去年秋天穿着大小合适的衣服,现在已经有些短小了。刘双双在新学年开学之前,去扯了几尺布,让会裁衣的张明丽帮忙做了两身新衣裳,再苦不能苦孩子。 让陈赞郁闷的是,他长,谈天也在长,并且一直都保持着半个头以上的优势。那家伙明明就只吃了些米饭,又没吃什么营养品,怎么也会那么长呢。 九十月之交,后山的油茶园迎来了第一次收获。油茶采收需要及时把握时间,采早了,影响茶籽的含油量,采晚了,茶果就会开裂,茶籽便会脱壳而出,难于采摘,损失也不少。所以要赶在茶果成熟前后采摘,也是异常紧张。 为了抢时间,陈赞父母和二叔二婶将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发动过来了,甚至还将村里关系较好的乡邻也都请来帮忙。 油茶园是修整过后第一年挂果,虽然与硕果累累相去甚远,但也比预期的稍微好一些,至少从黄土岭上移植来的几百株大茶树,几乎没有落果,今年的油茶产出,主要就出在这一批茶树上。 采摘油茶的那几天,正好赶上国庆节,又连着周末,学校放了三天假。陈赞带着谈天兄弟以及堂弟妹也去帮忙,每人给一个爷爷亲手做的竹背篓,小心地教给他们采茶子的技巧,嘱咐他们别遗漏树上的茶果,也别折断了茶树枝,尤其是不要碰落了树上的花苞。 陈赞一边菜茶果,一边仔细观察每棵树的花苞情况,情势尚算喜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茶树都长了花苞,看来明年便要普遍挂果了,爸妈和叔婶早出晚归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陈赞一面采着茶子,一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被一阵惊叫声惊动,扭头一看,只见谈天像个猴子似的上蹦下窜,双手不住挥舞,嘴里还不住叫着救命。 陈赞连忙问:“怎么回事?坛子,怎么了?” 谈天越跑越远:“啊呀呀,蜜蜂子,好多蜜蜂要叮我!” 陈赞脱了自己的外套追上去,对着追着谈天的那几只蜜蜂挥舞,但却不十分奏效,那一群蜜蜂一直嘤嘤嗡嗡驱逐不去。只好连忙向大人求助:“爸爸,爸爸,快来帮坛子,他被蜜蜂追上了。” 陈昌隆正挑着一担茶子路过此处,赶紧放下担子来帮忙:“坛子你蹲下别动,抱住头。” 陈昌隆拿着自己的外套,呼啦啦几下便将几只蜜蜂驱散了。但是很快那几只蜜蜂又聚集起来,向陈昌隆和谈天扑来,惊得陈昌隆手忙脚乱,谈天“嗷呜”一声惨叫,拔腿就往村里跑。 陈赞猛然提醒陈昌隆:“爸,快跑开。”自己也不敢停留,赶紧拉着弟弟妹妹们躲得远远的。 等他在谈天家里找到谈天的时候,谈天的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泪汪汪地看着陈赞:“小赞,好痛!” 陈赞又好笑又可怜地看着他:“你怎么招惹到蜜蜂了?蹲下来,我看看。” “我也不知道。”谈天蹲在地上,由陈赞给他查看伤口,痛得眼泪不由自主地淌,“我就在那儿摘茶子,不晓得蜜蜂是从哪里出来的。” 陈赞就着光线看了一下:“阳阳,去找根针来。”等谈阳找针的时候,陈赞去弄了点肥皂水来,蜜蜂的针毒是带酸性的,涂点碱性的肥皂水能中和一下。 谈阳拿来针,陈赞小心地将谈天额头上的蜂针给挑了出来。谈天紧张地抓紧陈赞的腰,仿佛一个无助的孩子依偎着最可靠的母亲。 陈赞挑完针,将肥皂水小心地涂上去:“好了,过一阵子就不痛了。” 谈天抬起袖子擦干了淌下来的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谢谢啊,小赞,果然没那么痛了。” 陈赞说:“你在家歇着吧,我还去摘茶子。” “我也去。”谈天连忙跟上,“我还想看看那蜜蜂是从哪里来的。” 陈赞也有一点好奇:“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谈天走到遇袭的那棵茶树附近:“就在这里,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陈赞小心地看了一下四周,茶树上并没有蜂窝,不过依然有几只蜜蜂在那嗡嗡飞舞,似乎在寻找入口,他看见一只蜜蜂落到地上,不一会儿便消失了,心中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原来是土蜂子。肯定是你刚才不小心踩到它的入口了。” 土蜂子是比蜜蜂稍小一点的蜂种,在地底下筑巢,据说每个蜂巢里都会有大块的蜂蜡,蜂蜡可以做药,这是每个乡下孩子都听过的传说。 谈天啐了一口:“真是气死个人,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等着,我回去拿个锄头来将它们挖出来,居然敢叮爷爷我!”谈天是典型的伤疤未好就忘了疼。 陈赞拉住他:“算了,你别去了,不知道里头还有多少蜜蜂呢,万一有很多,逃都逃不掉,一会儿叮得你满头的包。让它们在这里吧。蜜蜂也怪可怜的,它叮了你一口,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谈天伸手摸了摸头上未消的肿包,想了想,认命地提着自己的背篓,小心地绕过那一片土蜂子窝,去采茶子去了。 陈赞看着那些蜜蜂,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很快油茶就要开花了,要是自己能养蜜蜂就好了,冬蜜几乎是所有花蜜中质量最高的呢,这么宽的茶园,浪费了真可惜,有机会一定要养蜜蜂。 茶子采收完毕,便是晒茶子和榨油了。第一年的收获比陈赞预期的好,虽然不多,但也有五百来斤茶油,五块一斤,差不多便有两千五的收入。加上笋干以及养鸡的收入,第一年的收入能够填上承包款还略有盈余。 这一年年成相当好,橘子园里获得了大丰收,而且价钱也不算很低;沙洲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开挖之后,那拖拉机和小四轮就没有停过,利麻子和刘二良赚得盆满钵满,见人就哈哈笑。从当前的形势看,只有后山是最亏的了,辛辛苦苦一整年,居然只保个本,白干了一年,简直亏大发了。 但陈昌隆兄弟俩已经觉得很满意了,照他们的话说,本来还以为头两年必亏无疑,没想到娘子军们能干,居然赚回来了本钱。这让他们的信心十足,到明年,必定就可以赚钱了,以后茶园的茶子只会越来越多,那是必赚无疑。 陈赞也觉得这已经是相当好的状况了,比自己预计的好太多了,爸妈有了信心,那么日子便会越过越红火。 上次种完从黄土岭移栽来的油茶之后,荒山还余下有二三十亩的空地,暂时没考虑到种什么,刘双双和张明丽得空就去翻地,陆陆续续都快翻过来了,种了些花生、红薯之类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至少能保证不让这荒山继续荒芜下去。 陈昌隆兄弟两个合计了一下,决定将余下的那片空地都种上金银花。这倒不是陈赞提议的,而是陈昌隆自己决定的,他上回去省城卖笋干,特意去种子公司转了一圈,种子公司的人给他推荐了不少种子,其中就有金银花的新品种,说是亩产量有两三千斤。 当时陈昌隆也没当回事,后来看见儿子忙活了半个月,居然卖了好几十块钱,晒干的金银花价格也不便宜,居然有七八块一斤。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亩产两千斤,五斤鲜花晒一斤干花,做六块一斤的干花算,那就有两千四百块的亩产,就算是这个数据有水分,每亩就赚个几百块,他们种上一二十亩,那也不得了啊。反正荒着也是荒着,金银花又不需十分打理,只是采摘的时候会忙一点累一点而已。 这个提议也得到了全家一致通过。说干就干,等茶油一榨好,陈昌隆兄弟二人便带着茶油去了省城,本来茶油是要在油坊直接卖掉的,但是想到要去省城的,不如自己麻烦一点,带去省城卖了算了,价钱可能会更好一点,顺便去买金银花种子。 陈昌隆临走前,陈赞拉着爸爸的袖子:“爸,你去省城,能不能买点蜜蜂回来呢?我想吃蜜糖。” 陈昌隆对儿子的突发奇想已经司空见惯了:“想吃蜜糖就买蜜糖。要蜜蜂做什么?我们也不会养啊。” 陈赞睁大眼,充满期待地看着爸爸:“爸爸很厉害,肯定会养是不是?”他内心在哀嚎:爸,咱都卖萌了,还不赶紧答应啊。 陈昌隆想了想:“这个季节都没有花了啊,还养什么蜜蜂。” 陈昌盛接过话说:“咱们茶山不是马上就要开花了?” 陈赞心里为二叔握了一下拳头:二叔威武。 刘双双也说:“自己养点蜜蜂也不错,春天里到处都是菜花,你们要是明年种金银花,不也是有很多花?” 陈昌隆点点头:“那行,我去看看,有就买一点。” 过了好几天,陈昌隆兄弟二人从省城回来了,茶油的价格比榨油坊的稍贵一些,车旅费起码没有亏。 他们还买回了一批金银花苗,回来就种上了,据说明年就可以开花,数量不多,得慢慢拓展规模。并且还如陈赞所愿,带回了两箱蜜蜂,回来不多久,便赶上油茶开花了。全家人都很满意,因为养蜜蜂不仅能割点蜂蜜,也是油茶丰收的保证啊。 第二十九章:不想分开 到了五年级,学校的各式竞赛就多了起来,什么奥数、作文等等,陈赞作为班级的第一名,哪一个也逃不掉。 但是陈赞很懊恼,奥数他根本就不在行好不好,那什么从1递加到100的题目,他勉强还知道,但是那些一大串相近的数字相乘再相减或相加,他真是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就是高中代数也没这么难的啊。 这样的题学来干什么用,能够实践到生活中去吗?能够转化为生产力吗?自己又不要做数学家,做这些数字游戏干嘛来着。陈赞学得满腹牢骚。 但是他还不能拒绝,老师的眼神那么殷切,倾注于了那么多的期望,他怎么能对老师说,自己不想去考试。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谈天也要参加奥数班,下午留校补习就有伴了。 谈天显然有一个逻辑思维强大的脑子,他能在那些弯弯绕绕的数字迷宫中畅游,迅速捕捉到那些在数字中跳跃的规律,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般快活,甚至有时候比数学老师都反应得快一些。难怪数学老师偏爱他,这样的得意门生,一个老师一辈子能遇上几个啊。 相对于奥数,陈赞更喜欢作文比赛,至少这个是不用培训的,也不能量化,因为他的作文能力强,林老师对他采取了放羊式的教育方法,从不要求他交习作,只要考试的时候直接上场就行。 五年级上期,谈天顺利通过了各级奥数的初试复试,县里准备推荐他去参加明年三月份的某权威奥数初试,听说还要去市里参加比赛的。 谈天能够参加这种规格的奥数比赛,令陈赞几乎跌破了眼镜。他清晰地记得上辈子谈天也是参加过奥数比赛的,但是只在学校获过奖,连学区都没能排上名。 为了支持谈天参加奥数比赛,陈赞从三个人的基金中拿出钱来,给谈天买了好几本奥数资料。既然要做,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而陈赞的作文竞赛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算是皆大欢喜。 谈天现在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但是他并没有多高兴,因为数学奥赛的奖品太实在了,不是数学课外读物,就是证书,最好的还是县里比赛发的派克钢笔。 为什么不发奖金呢?谈天不止一次和陈赞提起此事。 陈赞哭笑不得,他将谈天彻底培养成了一个财迷,都钻钱眼里去了。 快到期末的时候,学校来了一批镇中学的老师,把班上的尖子生都叫去动员了一番,然后将资料登记在册。陈赞和谈天都在此列,陈赞知道,这是镇中在摘尖子呢,到时候这一批学生,多半都是上了镇中学,以前他也是这么被挑去的。 但是陈赞并不想去镇中,他想去二中。比起镇中来,初高中都办的二中环境要好得多,虽然有些人觉得二中的附属初中不及镇中,但是陈赞觉得将来直接上二中的高中部也不错。 他自己以前上的是镇中,后考的县一中,但是考大学那年,二中出了一名清华生一名北大生,而一中一个也没有。比起来,二中的环境肯定不如县城的一中,但是人家是有龙则灵啊,这一次他一定要去沾沾那些尖子生的光,让自己也承受一下尖子生的压力,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谈天问陈赞:“小赞,这些都是镇中的老师啊,以后我们就可以上镇中了?” 陈赞点点头:“如果升学考试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在镇中了。不过我不想去镇中,我想考二中,等下我跟林老师说一声去。” 谈天连忙说:“那我也上二中吧,我跟你一起。” “好。”心说:你当然得跟着小爷走,不看着点又要走歪路了。 陈赞跟林老师说要考二中的时候,林老师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去二中?镇中要比二中的初中好一点啊。” 陈赞想了想:“我去过镇中和二中,二中比镇中大很多,我觉得环境要好一些。而且我听说二中比镇中管得要严一些,将来我直接考二中的高中了。” 这个年代,小学升初中不存在志愿问题,也不存在划片区问题,通常是学校来挑人,有关系门道的,就托熟人去了自己想去的学校,余下没被挑选的,都被发配到乡中学去了。 林老师想了想:“好吧,我给你留意一下。” 陈赞说:“老师,还有谈天,他也跟我一起上二中,麻烦您留一下心。” 林老师锁起眉头,看了一下陈赞,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赞知道,这事虽然跟林老师打过招呼了,但最好还是让爸妈找个二中的熟人说一声才好,确保万无一失,他也不担心人家不要,好学生到哪里都抢手。 寒假的时候,陈小芳带着李俊瑞又回来了,这次只是小住,没有把小家伙托付在此。 陈赞看着小俊瑞头上的绒毛皮军帽,帽子前面有一颗闪亮的红五星,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几乎都忘记了,这还是这个年代的流行款呢,小时候自己也有一个,可神气了,不知道后来成了哪只老鼠的窝了。 陈小芳来的时候,陈赞正和谈天准备去山上挖冬笋,陈赞看见姑姑来,便将手里的篮子和锄头都放下了,去逗小俊瑞:“瑞瑞,叫哥哥。” 小俊瑞已经不太记得这个哥哥了,有些羞怯地往妈妈怀里躲,扭过头不看他。 陈小芳说:“瑞瑞,不记得哥哥了呀?” 谈天本来抿着嘴在一旁看着,看到陈赞吃瘪,不由得咧嘴笑了,不记得最好,省得像个跟屁虫似的,霸占着陈赞,可讨厌。 陈赞呵呵笑:“很久没看到了,有点认生。瑞瑞一直都很好吧?” 陈小芳笑笑:“挺好的。暑假时带他回去,找哥哥足足找了三天呢,现在看着又不记得了,真是小孩子,忘性大。” 陈赞对陈小芳说:“姑姑,你带瑞瑞进屋坐吧,我去挖冬笋,你回去时也带点去炒着吃。” 陈小芳有种和大人说话的错觉,这个小侄子说话跟个成年人似的,她笑着说:“听说你在县城卖冬笋,怎么从来不去姑姑家玩?” 陈赞笑了笑:“每次卖完笋都不早了,要赶回来挖笋,所以一直都没空去。” 今年寒假卖笋,陈巧没有再去,谈天取代了陈巧的司机地位,他现在拔了个子,勉强够得到车座,载人虽然算不上十分娴熟,但在陈赞的再三敲击下,骑得倒也稳妥,不过时间要比别人多一点。 陈小芳又说:“小赞你明年上初中了吧?” 陈赞点点头。 谈天一直斜倚着锄头把,这时候有些不耐烦地换了一条腿支撑着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赞和陈小芳。 “小赞你想不想去我们城关一中读书?”陈小芳问。 谈天的脸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转过去看陈赞。 陈赞并没有注意到谈天的表情,他有些吃惊,他分明记得姑姑不大乐意自己去城关一中的,说是没有地方住,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不过还是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姑姑,我和坛子要考二中,我爸爸已经帮我找熟人打了招呼了,只要能考上,就能去读。” 陈小芳看了一下旁边的谈天,嘴巴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 陈赞背起锄头,提着篮子往山上走。 谈天连忙跟上来:“小赞你不会去城关一中吧?” “不去,我们就去二中。”陈赞头也不回地说。 谈天咧嘴笑起来:“就是啊,去什么城关一中,还不如二中呢。”谈天知道,要是陈赞去了城关一中,自己必定就得和他分开,因为陈赞的姑姑不可能会让自己也住在她家的。 陈赞也不愿意去县城上学,那离家更加远了,家里很多事他都顾不上,这离得近一点,自己多少还能顾着点。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昌隆和刘双双也说到这个问题了:“你姑说可以去她学校读书,你还可以住在她家,你去不去?” 陈赞低头扒饭:“不去。” 刘双双看着儿子:“为什么不去啊?”小姑子愿意照顾自己儿子,这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陈赞说:“二中好些。” 陈昌隆说:“二中倒也不差。” 刘双双说:“你去你姑那儿上学,就能够在她家吃住了,比你自己在学校寄宿好一些啊。”当妈妈的总是考虑得更全面一些,尤其是孩子的生活问题。 陈赞说:“我自己会洗衣服。二中离家近,回家方便,你们要是来看我也方便。” 这倒是实情,家里这么忙,要是去县城,那得特意去才行,二中的话,顺道就去了。 陈赞又说:“姐姐也会考二中,到时候她读高中,我读初中,我们在一个学校不好吗?”陈巧这时在学校补课还没回来呢,要到过小年后才放假。 陈昌隆夫妇想了一下,这样也不错,离家近,想送点吃的用的都方便,两个孩子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挺好的。 陈昌隆说:“那我明天和小芳说一声,不去他们学校了,就在二中吧。本来我也跟人家吴老师说好了,到时候要是不去,也不好说不是?”吴老师就是陈昌隆托的熟人。 刘双双夹了一筷子青菜,说:“这也是你妹妹的不是,老早就说了不愿意帮忙,现在我们都把这边的事都定下来了,才来跟我们说,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折腾。” 陈昌隆瞪了一眼老婆:“少说两句,孩子还在呢。” 陈赞说:“妈,跟姑姑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去县城读书的,太远了,我不喜欢。” 刘双双看了一眼陈赞,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儿子越大越有主见了。 第三十章:坛子的烦恼 自去年冬天起,陈赞便如愿以偿喝上了蜂蜜。受气候影响,冬蜜的产量不高,但却是最浓稠的蜂蜜。 第一次割蜂蜜的时候,大家看着蜂箱里密密麻麻的小蜜蜂,只觉得头皮发麻,没有人敢动手,最后还是巾帼英雄刘双双动手的。因为是第一次割蜜,留着的要比割下来的蜜还要多不少,但是大家也没继续弄,反正在那里呢,蜜蜂也要吃的。 自家产的蜜,数量有限,也没打算用它赚钱,全都分给家里人吃了。按大人们的说法,这么甜的东西,给老人和孩子吃就好了,陈赞却坚持让爸妈都吃,每天用温开水泡一杯,喝了可以润燥养胃、美容养颜,长期坚持下去,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春天的时候,百花盛开,到处都是菜花、野花,蜜蜂嘤嘤嗡嗡忙个不停,繁殖地非常迅速,原来的蜂箱已经装不下了那么多蜂蜜了。 陈昌隆去隔壁镇请了一个专门养蜜蜂的人来,将自家的蜜蜂又多分了两箱,这样一来,蜜蜂的数量便翻倍了,到年底,产量就会比上年多上一半。 陈赞和谈天兄弟俩的积蓄已经接近五百块了,这对几个孩子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陈赞为了不影响谈天的学习,在五年级下学期停止了捡菌子的活动,每天早上起来后跑一圈,然后直接回去吃饭上学。 谈天起初实在无法对那些菌子视而不见,但是陈赞已经不捡不卖了,他捡了也顶多是过过瘾,自己尝个鲜。 谈天不止一次对陈赞说:“小赞,这不捡菌子了,总觉得缺了什么似的,咱们继续捡吧。” 陈赞推他的脑袋:“你真是个劳碌命,不捡了,等考试完再说吧。你昨天的日记写了没有,拿过来我给你看看。”现在陈赞要求谈天每天记日记,以提高他的写作水平。 谈天耷拉着脑袋:“不捡菌子,我不知道写什么了。” 陈赞踢他:“就你这点出息。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呢,看到的,听到的,自己做过的,想到的,哪个不能写?” 谈天跳起来躲开:“每天就跑步、上课、做作业、吃饭、睡觉。” 陈赞说:“就这些事,你拿一件来写,都能够写一篇日记了。这样好了,以后我给你出作文题,你还是写作文吧。” “啊!不要吧,我不喜欢写作文,还不如让我去做奥数题呢。”谈天抱着脑袋哀嚎。 陈赞翻白眼:“你想得美,以后中考、高考又不是只考数学,哪一个不考语文,你要是考不上,你回去跟你爸学修电视机去。”其实谈天的作文水平在陈赞的训练下,已经大有进步了,陈赞只是想锦上添花。 谈天脖子一梗:“我不跟我爸学修理,我去广东打工去。” 陈赞冷笑两声:“你去啊,你这身板,将来估计长得比你爸还高,去做搬运工最合适了,一天从早背到晚,全身都是灰尘和汗水,一个月倒是可以赚个几十上百块,你有出息啊。” 谈天立即换上一副嬉皮笑脸,趴在陈赞肩上:“我和你开玩笑呢,小赞。你放心好了,你将来考什么学校,我就考什么学校,肯定不会和你分开的。” 陈赞想起一件事来,脸色突然一变,一把将谈天的脑袋从自己肩上推下去:“死开,死开。” 谈天一下子愣住了,神情十分受打击:“小赞,我——” 陈赞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换上一副神情说:“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好好给我写作文,你以为想和我考一个学校就能考一个学校啊,说得倒轻巧。不知道自己重死了,压得我肩膀酸。” 谈天还是很好糊弄的,立即便被陈赞真真假假的几句话哄骗过去了:“小赞你给我出题吧,我一定会好好写的。” “好吧,我要好好想一下。”陈赞故作轻松地答。 三月份,谈天去参加奥数比赛,虽然没有进复赛,但是也算是给学校争了光,全县也不过就三个名额。这个成绩在陈赞的预料之中,就奥数来说,半路出家的谈天也就是个业余水平,能够入围这个比赛,就已经很不错了。 谈天没有半点失落,他将那些奥数书扔在一旁,大吁了一口气:“嘿,终于不用再做奥数了。”一脸的轻松。 陈赞也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东西,说起来还真是兴趣爱好而已,多一些虽然没有坏处,但也没有十分明确的好处,最大的益处就是能够锻炼一下思维方式而已。 五月份的时候,陈赞家里种的金银花迎来了第一次收获,头一年产量不高,因为花苗有限,所种面积有限,只有三四亩地的面积,一共只赚了一千多块钱。但也算是不错了,到明年,等二十多亩地全都种上,至少会有几千块的收入。 陈赞看着爸妈每天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家里和后山之间忙碌,心里也颇有成就感,一切都照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着。 他发现,许多事真是要去破才能立,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若是没人推动,谁会愿意花一大笔钱去承包一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后山呢。 自从后山承包下来了,养鸡场也便跟着发展起来了,再接着金银花田也发展起来了,养蜜蜂也日渐有了规模。 有一天他还听二叔说,准备将家里的茶籽粕和茶壳用来养蘑菇。这事他可从没有跟二叔提起过,他本来还打算将养蘑菇的事推迟到自己上中学后才说的,没想到二叔的消息还很灵通。 爸爸显然也很支持这个想法,正准备在后山的鸡场旁边用竹子搭一座蘑菇棚呢。因为他们听说,除了茶籽粕,鸡粪也可以用来做蘑菇的养料。 谈天听说陈赞家里要人工养菌子,还准备用鸡屎来养,不由得呲牙说:“那还能吃吗?鸡屎臭死了,反正我以后不敢吃你家的菌了。” 陈赞凉凉地说:“你妈用你拉的大便去浇菜,你没吃过那些菜?你今天早上吃的辣椒,就是用大便淋过的。”心说,小样儿,让你矫情,看小爷不恶心死你。 谈天果断被恶心到了,他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十分难受地看着陈赞:“你不要这么报复我吧!” 陈赞嘿嘿笑,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谁叫你想象力那么丰富,你不去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谈天连连告饶:“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家的菌子了。” 陈赞说:“这就叫化腐朽为神奇,它现在还是鸡屎,等过一阵子,它就变成了蘑菇,你不觉得特好玩么?” 谈天跳过这个话题,看着陈赞说:“你是不是知道你家要种蘑菇,所以才不去捡菌了?” 陈赞白他一眼:“这哪跟哪啊,我哪里知道家里要养蘑菇啊。我不捡菌子卖,是因为要考试了,不想大家那么辛苦,好心当成驴肝肺。” 谈天说:“是没那么辛苦了,但是没有钱赚,感觉好无聊。” 陈赞拍拍他的肩:“等考试完就好了,我们就能够再去赚钱了。” 于是谈天热切盼望着暑假的到来。 然而暑假还没到,谈天的美梦就被敲碎了,他找到陈赞的时候,几乎都要哭了:“小赞,我完了,我爸他让我暑假去他那儿帮他做饭!” “?”陈赞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你爸不是一直在街上吃么?” 谈天突然暴躁起来,加大了嗓门:“可是他说他不想在外面吃了,要自己做饭。他让我放了暑假去给他做饭去!谁去给他做饭啊!每天赚那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想外面吃,就自己做去!” 陈赞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是谈卫民觉得在镇上吃饭划不来,要省点钱自己做饭,所以让谈天去帮忙做饭呢。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是他想办法让谈卫民去摆修理摊子转移注意力的,如今他做得顺手了,自然就想挣钱,只是没想到,这极有可能便是促成谈天一家走向另一条路。 陈赞不说话,谈天更是着急:“你说怎么办啊,小赞?烦死了,我不想去我爸那儿,我还要赚钱呢。” 陈赞想了想说:“你爸店里生意很好啊?” 谈天撇撇嘴:“谁知道,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个百多块吧。”谈天自己能赚钱了,压根儿就瞧不上他老子那点收入了。 “而且我要是去了,他肯定又要天天骂我,我会烦死去。他为什么不能自己在街上吃,一碗米粉也才五毛钱,一个月顶多就三十块。”谈天简直要抓狂了。 陈赞心说,一个月要是赚个几十块,那也就只够个饭钱了,哪里还有余钱,谈卫民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家里种着地,老婆分不开身,就叫儿子去帮忙。可惜他忘了,他这个做爹的不仅没有树立威信,也不够慈爱,与谈天相处得不像父子,倒像是仇人,儿子根本就不愿意去帮忙。 陈赞有些同情地看着谈天:“要不,让阳阳去?”他说这话也有些违心,因为他不觉得谈卫民是个好父亲,哪个孩子跟着他,都不会很好过。 谈天气呼呼的:“他不会做饭!我就是烦,我爸为什么非要去镇上开铺子,还得让我去帮忙做饭。” 陈赞斜睨他说:“你爸要是不去镇上开铺子,你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谈天一下子就蔫了,这是真话,自从谈卫民开修理铺子了,牌也打得少了,脾气也没那么大了,以前每三天要挨一顿胖揍,变成现在一礼拜挨一顿骂,只有谈天惹了事或者谈卫民心情不好才会想起来揍他,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你要去多久?”陈赞问。 谈天叹气说:“他说暑假里生意好一些,我又闲着,便让我放了假就去帮忙。” 陈赞拍拍他的肩:“那你就去吧。坛子,别烦,我和阳阳赚的钱依旧算你一份。” 谈天涨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不想跟着我爸啊,他老是骂人打人。” “再怎么说,那还是你爸爸,你们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要好好和你爸相处才行。再说你爸爸已经很久没有打你了吧。”陈赞觉得这对父子的恩仇也不能长此以往,要尽早化解才是。 谈天的眼睛里突然有些潮湿,抿紧了唇看着陈赞,仿佛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和哀伤。 陈赞有点感觉自己在将他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他扭转头不敢看他:“坛子,你反正是白天去,下午就回来了,下午回来咱们一起玩。再说我经常要去街上卖菌子,到时候我就去找你啊。” 谈天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烦死了!不想去上学了,也不想回家,我讨厌那个家。” 陈赞心头猛地一跳,谈天的叛逆期来得比自己预料的还早,要是这样下去,他去了他爸那儿,会不会走向自己没法控制的那条路?“坛子,别着急,我回头跟你爸说说去。” 陈赞对自己也没多大信心,谈卫民那么刚愎自大的个性,不见得会把一个孩子的话当回事。他在试图改变谈家人的命运,但是开了头之后,命运最后到底会走向哪里,却不由他的控制,他只能暗暗祈祷谈天能够保持他淳朴热情的性格,不受外力的影响失了本性。 第三十一章:进火坑 谈天以前盼着考试完放暑假,现在却巴望着这个学期永远不要结束。因为情绪受影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他的成绩出现了一些下滑迹象。 放学的时候,陈赞冷着脸说:“坛子,这次考试是怎么回事?数学居然还有两道应用题没做。” 谈天梗着脖子不答话。 陈赞冷笑一声:“你这算是打击报复你爸爸?你跟谁发脾气呢?你不打算好好考,不想上二中,是不是准备去乡中学?到时候你爸会让你寄宿?想都别想!你得每天回家,天天都看着你爸那张脸,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谈天听到这里,打了个哆嗦,嗫嚅着说:“我就是考试的时候有点烦,不想做了。我以后不会这么干了。” “你最好别这么干,否则别怪我瞧不起你!”陈赞扬起头,大步走了。 谈天有些沮丧地看着陈赞,没有追上去,一个人在后头慢慢地走着。 陈赞走了一段,见谈天没跟上来,站住回转身来:“磨蹭什么呢!赶紧走啊,天都要黑了。” 谈天神情一松,连忙拔腿追上去:“小赞,对不起,我错了。” 陈赞叹了口气:“坛子,你虽然叫坛子,但是不能够破罐子破摔。去帮你爸做饭只是暂时的,等开学了,我们都住校了,就会比较自由了。” 谈天的眼睛为陈赞给他画的饼闪亮了一下,自己只有赶紧长大,才能脱离爸爸的控制。暑假只是暂时的,很快就过去了,谈天点了一下头:“好,我会好好考的,一定会上二中的。” “这就对了。来,笑一个!”陈赞说着去扯谈天抿了一天的嘴巴。 谈天被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旋即又自己笑了起来。陈赞心里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暖红的夕阳将路上两个肩并肩的孩子矮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扁扁的,却十分浓重。 考试很快就结束了。谈天在万分不情愿中踏上了去栖凤镇的路,他去的那天陈赞正好去卖菌子,两人是一起出发的。卖完了菌子,吃了早饭,谈天还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陈赞推着他的背:“走吧,我陪你去。”推着谈天到了谈卫民的铺子里。 这不是陈赞第一次去谈卫民的铺子,但是铺子比他上次去的时候更乱了,里面摆满了黑白电视机、半导体收音机的成品和半成品,地上堆了不少零件,谈卫民正拿着梅花起子和一个小电焊修理着一个收音机,余光瞥见谈天和陈赞来了,对谈天说:“怎么才来?去给我去隔壁粉店端一碗粉来。” 谈天的面色有些不悦:“钱呢?” 谈卫民说:“钱在抽屉里,自己拿。”自从开修理铺子赚了钱,谈卫民对钱看得也没那么认真了。 谈天打开抽屉,拿了五毛钱出来:“小赞你等下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赞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说完坐下来看谈卫民修理收音机。 谈卫民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比对自家的孩子和蔼:“小赞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我和坛子都吃过了。”陈赞答,又说,“叔叔你这生意很好啊,这个时候都还没吃饭。”现在时间都快十点了。 谈卫民说:“赶集的日子生意会好点,好几个客人一会儿要赶着将修理的东西领回去,所以没来得及吃。” 陈赞看了一会,有个中年女人过来取东西,谈卫民放下手里的活,将一台收音机拿给她,收了三块钱。 陈赞说:“叔叔,坛子最近的进步可大了,又不生事,成绩也好,还知道自己赚零花钱。你别对他那么凶好不好?他有点怕你。” 谈卫民抬头看了一眼陈赞,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那个臭小子都拿了好几个奖状回来了。这也要谢谢你啊,小赞。他就是太调皮,要是没个人能镇住他,他就要上天去。”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谈卫民对谈天也不是不关心的,但是表达爱的方式太过粗糙粗暴。“叔叔,其实坛子已经很懂事了,而且他已经长大了,光靠打骂是没什么用的,越打骂越叛逆,你好好跟他说,这样效果可能还好一点。” 谈卫民手上的活也停了,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赞,这孩子真叫人吃惊,一点也不像才十岁啊,太少年老成了吧,居然跟自己谈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陈赞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他嘿嘿笑了一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我爸妈要是打我,我肯定会跟他们对着来,什么事都不跟他们说。但是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意见,很多事都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喜欢什么事都和爸爸妈妈说,让他们听我的想法,替我参考建议。” 谈卫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也很久没打骂谈天了,他不惹事,我就省得管。只是他没你这么懂事,昨天让他来帮我做饭,他还十分不情愿。我这也是为了他着想,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忙起来连饭都没时间吃,还经常要去外面吃。一碗粉五毛钱,早晚两顿至少要一块,有时候一碗粉根本不顶饱,还要加点别的。这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个百多块,要是不好,顶多也就几十块,除了吃饭,哪里还赚得到钱,所以叫了谈天来帮我做饭,他还老大不乐意。将来他上初中高中,考大学,哪里都要钱啊,不省点怎么行?” 这时谈天已经端了米粉从外面回来了,他显然将这段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本紧绷的脸上有些松动。陈赞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谈天几乎要笑起来了:“爸,吃饭了。” 谈卫民放下手中的活,拿出一块帕子,将沾满油污的手擦了擦,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粉来。 陈赞小声地对谈天说:“其实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就是脾气大点,你让着他点呗。” 谈天皱皱鼻子,有点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不过脸上却隐隐有了点笑意。 陈赞看着铺子后头那一截,已经用布帘子围了一圈出来了,里面摆了一张竹凉床,是临时休息用的,铺子后头还有一间门通往后面,后头走廊上有个临时搭建的小灶,锅碗瓢盆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了。看样子是真打算这里常驻了。 谈天看着那堆东西,脸又垮下来了,这就是活生生的现状啊。陈赞看着他板着的脸,拍拍他的肩:“没事,反正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自己找点事做,要不跟你爸学修电视机也可以啊。” 谈天撇撇嘴,表示不屑的样子。 两孩子在铺子里捣鼓了一阵。谈卫民吃完米粉,又叫谈天将碗筷给粉店送回去,自己又开始忙碌。 陈赞看天色不早了,等谈天回来,便说:“我要回去了,坛子,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来找我玩啊。” 谈天依依不舍地将陈赞送出老远。陈赞笑了起来:“行了,回去吧,晚上又不是不回来了。” 谈天抿紧了唇,只将墨黑的眼珠盯着陈赞,不说话。陈赞知道他心里难受,便扬扬头,跨大步走了。走了好一段,回头看见谈天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陈赞突然有种把自己孩子送进牢笼的感觉,囧了。 抬头看时,已经到了新华书店门口,陈赞想了想,抬腿进了书店。 这个年头,书是人们最大的精神食粮,但是对小镇上的人们来说,能够享受得起这精神食粮的并不多。陈赞从书架上翻了一下,发现好多书都是八几年的印刷版本,价钱便宜得很,厚厚的一本《三国演义》,也才三块多钱,不过因为翻看的人多了,书显得有点旧,再问,已经没有别的了,这一版的就剩这一本了。 陈赞想了想,将这本《三国演义》拿到柜台前去结账,旧点不要紧,知识不打折扣。买好书,又沿着来路往回走,一直走到修理铺子。 谈卫民在修一台电视机,天气太热,谈天在一旁给他打扇,看见陈赞回来,双眼一亮,连忙丢了扇子扑上来:“小赞你又回来了。” 陈赞将手里的书给他:“我刚刚在新华书店买的,怕你在这里无聊,先给你看,你看完了再给我看吧。” 谈天急忙接过来:“什么书?” 陈赞笑笑:“是《三国演义》,你最喜欢的赵子龙就是这里的。” 谈天笑眯了眼:“那我要看看。” 陈赞说:“不着急,慢慢看吧。我刚翻了一下,里面有些生字,要是认不得,就问卫民叔叔,叔叔你会教坛子的哦?到时候再让坛子教给我。”陈赞扭头对一旁直着身子擦汗的谈卫民笑道。 谈卫民点点头:“行,这么厚的书,就怕谈天没耐性看。” 谈天不服气地对着他爸说:“我一定会看完的。” “那你就好好看,先看,再讲给我们听也可以。”陈赞笑道,“我回家了啊。” 谈天捧着书,没有再追上去送陈赞,只是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视线。 谈卫民放下手里擦汗的毛巾:“书先放着,等有空了再看,先来帮我扇扇子,我先把这电视机修好。”语气倒是难得的平和,没有责骂,也没有呵斥。 谈天将书放到里面的凉床上,赶紧乖乖地去帮老爹打扇子。 傍晚的时候,谈天坐着他爸的自行车回来了,其实过了午间,基本上就没什么生意了,但是天气太热,谈卫民不想顶着烈日踩单车回家。 谈天虽然想早点回去,但是也有点畏惧中午的炎热,加上有陈赞买的书看着,倒也没那么心浮气躁了,父子俩打着扇子,在店里相安无事地呆了一个下午。 有卖冰棍的打门口经过,谈卫民还掏出一毛钱来买了两支白冰棒,父子俩一人一支。 第三十二章:暴露狂坛子 谈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赞,最后在河边找到了他。天气炎热,陈赞此刻正在河里消暑洗澡。 每到夏天,池塘与小河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太热了,跳进水里洗一洗;汗多了,跳进水里泡一泡;身上脏了,跳进水里泡一泡;无聊了,还是跳进水里泡一泡。反正总有下水的理由。 虽然学校在放暑假前一再告诫:不许下河下塘洗澡。但不去河里塘里洗澡,去哪里洗?跟女孩子一样用个盆子装点水洗洗?这帮小子肯定要说:这不跟鱼装在碟子里一个感觉么,要憋死去!所以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但是谁也不会奉行。 虽然每年夏天总有那么一两个倒霉孩子折在了水里,但家长也不会禁止孩子去河里洗澡,因为他们的童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在这水道纵横的地方,要是不会游泳,那生命威胁就会更多一分。只要有同伴就行,单独去倒还是会担心的。 谈天将身上的衣服一扒,赤条条地“噗通”一下就扑进了水里,展开了四肢畅快地向陈赞游过去:“小赞,我回来了。” 陈赞正在练习仰泳技术,听见谈天的声音,停在水中,双脚踩着水,向他挥手:“坛子。” 释放着白天吸收的太阳温度的清澈河水缓缓流淌着,包裹在身上格外舒泰,人沉浮在其中,就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柔而舒适。 谈天游到陈赞身边,第一句话就说:“小赞,书我放店里了,怕路上弄丢了,没带回来。等我看完了再带回来给你啊。” 陈赞无所谓地点点头:“没关系,先看吧。今天看到哪了?”这书他上辈子就看过了,再看也就是温故而已,买了这书,就是为了移谈天转移注意力,给他打发时间用的,当然,顺便也长点知识。 谈天来了兴致:“看完第一回了。原来刘备是个卖草鞋的,关云长是个卖枣的,张飞还是个杀猪的呢,嘿嘿,真好玩。真是英雄不问出处。”一边说,一边兴奋地拍打着身边的河水。 陈赞知道这多半是他爸解说给他听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贩履是卖草鞋的意思,还知道英雄不问出处这话,但是也不戳破,装得津津有味地听他的故事。 谈天说了一会,换了话题:“小赞,咱们游到河对岸去捡鸭蛋去。” 村里有不少人家养鸭子,白天将鸭子赶在河湾里喂养,晚上再赶回家。鸭子一般在晚上下蛋,但也有一些特立独行的家伙,喜欢白天下蛋,而且还爱自己找窝,一下就是一窝。 孩子们最爱干的事,就是去寻窝捡漏,有寻宝的快感。有时候运气好能捡一窝,有时候只能找到一个,敲开来看,没准还是个臭了的蛋,因为太久没被人发现,变质了。 陈赞说:“我刚刚看军伢子已经去转了一圈了,好像什么都没捡到。” 谈天说:“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可能会有蛋,我们去看看。”说着朝那股最湍急的水流游过去。 陈赞连忙叫一声:“坛子,别走那边,回来。” 谈天不仅没回头,一个猛子扎进去,陈赞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过了两分钟,谈天在河对岸的浅水中冒出头来,冲他挥手:“快过来啊,小赞。” 陈赞把心放回肚子里,叹口气,绕过那段激流,从水流平缓处游了过去。 谈天已经从水里爬到岸上去了,赤条条的,光着屁股对着陈赞,猫着腰在草丛中搜寻。 陈赞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了,这破坛子,怎么连个裤衩都不穿。正想着,谈天转过身来了,手里举着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哈哈,小赞,看,鸭蛋!” 陈赞没有看到鸭蛋,第一个闯入自己视线的,是谈天的小鸟。陈赞只觉得尴尬得面上发烧,连忙往水里一缩,让河水驱逐去燥热感。 “你赶紧过来啊,这里不止一个呢,好多,来帮我拿。”谈天浑然不察陈赞的尴尬,只是抱怨他太慢了。 陈赞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水里爬上河堤,探头看去,谈天正撅着屁股将草窝里的鸭蛋一个个拣出来:“……三、四,总共是四个,还有一个软壳蛋,但是已经烂了,不能要了。帮我拿着,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一面不由分说,将两个大鸭蛋塞到陈赞手里。 陈赞拿着鸭蛋,看了一下,蛋的颜色还是几近透明色,没有变黑,还是很新鲜的。 谈天已经将附近的草丛都看过了:“没了,嘿嘿,捡了四个蛋。我就说了吧,别人不知道这里有,我上次在这里捡过两个蛋。”神情颇为得意。 陈赞拿着蛋退回水里:“走吧,天快黑了,洗洗就回去了,太晚了蚊子就多了。”率先往河对岸游去。 谈天连忙跟上来,还不忘说:“小赞,鸭蛋分你两个吧。” 陈赞大声回答:“不要,我家里鸡蛋都吃不完呢,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谈天想想也是,便不再坚持。 洗好上岸穿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蚊子在人头顶上形成一团团的黑云,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还不住往人眼里、嘴里扑。 谈天不穿衣服,站在那啪啪啪拍打蚊子。陈赞顾不得蚊子叮咬,赶紧擦干身上的水珠,背过身换上干净衣服。 “坛子你赶紧穿衣服,要回家了。”陈赞用余光去瞥谈天,那个暴露狂还一丝不挂地在打蚊子呢。 谈天哦了一声,一边像猴子一样跳着脚穿衣服,嘴里不住嚷嚷:“咬死了、咬死了,好多蚊子。” 陈赞将自己的衣服都收起来,用帕子捆成一束,在头上挥舞了一圈,以驱赶蚊子,凉凉地斜睨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光屁股洗澡,活该被叮。”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 谈天愣了愣,光屁股洗澡和被蚊子叮有直接的关系吗?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点关系,他哦了一声,伸手在腿上啪啪拍死了两只蚊子,用换下的衣服兜上四个鸭蛋,急吼吼地从陈赞身边超过去,还一面说:“快点回去,咬死了!” 陈赞扔过去一枚白眼,暴露狂,活该被咬。 第二天早上,陈赞起来跑步,习惯性地在家门口等了一会儿,谈天没有出现,便想张口喊他,突然忆起他已经去镇上了。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些失落的感觉,仿佛一直存在的那个东西不在原处了。他自嘲了一下:陈赞,你养成成瘾了啊。 甩了甩头,便迈开腿往前跑,一直跑到后山,看见爸爸在养鸡场外低头寻找什么。“爸,你找什么呢?”自从家里在这边养了鸡,爸爸就搭了一个棚子,和二叔轮流着住在这里,不守着不行,黄鼠狼和蟊贼都不可不防。 “昨晚鸡场里有黄鼠狼进来了,咬死了好几只鸡。”陈昌隆头也不回地说,“我看看哪里有漏洞了。” “来黄鼠狼了?”陈赞吃了一惊,也过去帮忙找漏洞。鸡场的外墙是用整根竹子编织成的,虽然不能长久不衰,但是用上好几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不至于这么快就腐坏掉了。 陈赞沿着跟爸爸相反的方向仔细看过去,竹墙是完好的,没有破损,走了一段,在竹墙的下方看到一个老鼠洞,洞口处还隐约有些血迹:“爸,爸爸,你快来看,是不是这这里。” 陈昌隆快步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会:“应该是这里。什么时候死老鼠在这里打了个洞,倒是便宜了黄鼠狼。” “那现在将这个老鼠洞堵起来吗?”陈赞问。 陈昌隆说:“黄鼠狼知道这里有鸡吃,迟早都是会再来的,等今天晚上我和你二叔来抓住它打死算了。” 刘双双这时提着三只已经僵硬的小鸡从棚里出来了,满面怒容:“找到洞了?赶紧堵起来吧。这该死的黄鼠狼,咬一只吃就算了,非要咬这么多,只喝血不吃肉,真可恶!” 这鸡还是今年春天新养的,都快要下蛋了,没想到就被黄鼠狼给惦记上了。天气太热,死了一个晚上,鸡都开始发臭了,得挖个坑埋起来才行,真是可惜了。 陈赞说:“妈妈,爸爸说晚上要和叔叔抓黄鼠狼。” “抓得尽的么,这山上没有十只也有八只,赶紧把洞补起来吧。”刘双双拿了一把锄头去埋鸡,陈赞连忙过去帮忙扛锄头。 陈赞也觉得妈妈言之有理,有黄鼠狼还能灭鼠呢。 陈昌隆听了这话,也去找了把锄头来,将鼠洞堵上了。 谈天不在家,陈赞感觉自己突然无聊起来了,看着外头白花花的阳光,就觉得头晕目眩,不想出门。以前谈天总有花样百出的鬼点子和馊主意,有时候自己虽然觉得那游戏挺无聊的,但是投入进去了,又会觉得乐趣无穷,但是让自己一个人去玩,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陈巧早早就考完中考了,回家待了半个月了,之前为了考试,费心耗神了一年多,又加之在拔个子,人就跟个豆芽一般瘦,风都能吹倒似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水灵多了。 两个毕业生,都没有暑假作业,除了做点家务,也没别的事干。陈赞为了打发时间,便将陈巧的课本都翻了出来,找点能读的东西看看。 谈阳拎着一个网袋,举着一个长竹竿做的网兜来找陈赞玩:“赞哥,我们去捉知了。” 陈赞抬头:“捉那个干嘛?” “烤了吃啊,喷香!”谈阳的门牙已经快长好了,现在不担心缺牙,说话也不捂嘴了。 陈赞闲得无聊,放下手里的书出门。天气炎热,知了在树上“知了——知了——”地聒噪长鸣,将原本就烦闷无聊的夏日渲染得更加枯燥单调,虽然都是溜着树木的浓荫走,也有风偶尔刮过,但风都是带了情绪的,它被烤得闷热,吹给人自然也清凉不起来。 陈赞抹了一把汗,抬头看谈阳举着网兜,往树干上一只正在肆意嘶叫的知了身上轻轻一扣,然后往下一拉,知了便掉进网兜里去了。谈阳将网兜放下来,将知了抓起放进装知了的网袋里。 陈赞指着一根树枝说:“阳阳,那儿有一只,我来抓。” 谈阳将网兜递给他:“给你。” 陈赞小心地学着谈阳的样子,往那只知了身上一扣,轻轻一拉,便带了下来。他有些兴奋地迅速将网兜收过来,伸手抓住了知了,然而手一捏,瘪了,而且轻得超乎人的意料。 谈阳已经看清楚了:“赞哥,是个知了壳子。” 陈赞拿起来仔细一看,的确是一只蝉蜕,浅棕色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泥,外形看倒是一只完整的知了。 谈阳说:“赞哥,这个没用,扔了吧。” 陈赞笑了一下:“怎么没用,有用呢,可以卖钱,就是太少了。”陈赞知道,蝉蜕是一味中药,是能卖钱的,不过要量多才行。 谈阳一听说可以赚钱,立即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卖钱?” 陈赞说:“是啊,这个是中药,可以卖给药材铺子,但是太少了,这一个也没什么用啊。”作势就要扔掉手里的蝉蜕。 谈阳连忙抢过来:“诶诶,别扔,我知道哪里有知了壳子。” “哪里?”陈赞问,他平时似乎也在哪见过不少,不过当时并没有留意,没往心里去。 谈阳说:“我在你家后山的松树林里见过不少,还有茶山上也有很多的。我们去捡吗?” 陈赞心思动了动,但是看着这炎炎烈日,要是在松树里,马尾松的针叶那么细,茶树那么矮,根本就挡不住阳光,擦了把汗说:“还是算了吧,太热了,别中暑了。” 谈阳想了一下:“不会的,我还知道有个地方,那里很凉快,不会热。”说完兴冲冲地拿着网兜就往河边跑。 第三十三章:坛子的惆怅 河堤上有一片茂盛的柳树林,是五六十年代搞水利建设时为了护堤而栽的,年头很不短了。树木十分高大茂盛,人们干农活热了累了的时候,常会在这里小憩,孩童们也喜欢在柳荫下嬉戏。 谈阳爬上河堤,便钻进柳荫之下,不一会儿便听见他欣喜的声音传来:“赞哥,快来看,这棵树下有好多呢,五个、六个……,树干上还有。” 陈赞也迅速躲进阴凉的树荫下,看见谈阳正猫着腰在一棵大柳树的树根处仔细地寻觅。他也低头一看,果然在柳树的根部看到两只沾满泥的蝉蜕,便弯腰捡起来。 谈阳一会儿便捡了一把过来:“好多,赞哥,放网袋里吧。”说着将网袋里抓到的知了都倒掉了,有了蝉蜕,哪里还想着要吃啊,赚钱要紧。 陈赞将他手里捡到的蝉蜕也放进网袋里,继续低头捡蝉蜕。谈阳问他:“赞哥,这知了壳子怎么这么多泥巴啊?” 陈赞说:“知了没长大的时候是生活在地底下的,等长大了,才从地底下钻出来,所以壳子上全都是泥。” “难怪。”谈阳嘟囔了一句,“这地上这么多圆洞,难道就是知了的洞?” 陈赞点点头:“是的。” 谈阳啧啧称奇:“它怎么钻到地下去了?那能长大吗?不吃东西吗?” 陈赞说:“它们生活在地下有树根的地方,靠吸树根的汁长大。要在地下长四年呢,才能变成知了,从地下钻出来。” 谈阳听得眼都直了:“四年啊?都在地下,那它们能活多久?” “过完夏天就死了。”陈赞轻描淡写地说,说实话,他自己知道这个事实之后,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平静,四年暗无天日的等待,就为了一个夏天的阳光灿烂,这样的生命,该是多么的悲壮。 谈阳也完全被震住了,喃喃地说:“它叫得那么欢实,讨人厌得很,原来寿命这么短啊。” 陈赞笑笑不做声,继续低头寻找蝉蜕。还别说,这条柳荫道上的蝉蜕还真不少,很快,他俩就捡了一网袋。陈赞又将网兜子拿过来装,直到捡满为止,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谈阳说:“赞哥,要不洗了澡再回去吧。” 陈赞看看身上,这一下午爬上爬下捡蝉蜕,早已弄得满身污黑:“还是回去拿衣服吧,洗了澡要换衣服。顺便将知了壳子送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谈天已经回来了,正在陈赞家门口的青石凳上坐着,看见陈赞和谈阳有说有笑地回来了,心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一股难以言语的失落和愤怒涌现了出来。谈天不了解这是什么滋味,就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弟弟霸占去了,他站起来气呼呼地对谈阳说:“谈阳,明天你跟爸爸去街上,我不去了!” 谈阳莫名其妙地承受着他的怒气:“哥,怎么了?” 陈赞也有些狐疑地看着谈天:“坛子,跟你爸吵架了?” 谈天扬扬头,粗声粗气地说:“没吵,不想去了!” 陈赞说:“要是不想去,偶尔休息一天也没什么,跟你爸说声,他会同意的吧。” 谈天觉得陈赞是在偏袒谈阳:“我都去了这么多天,谈阳去几天怎么了?” “你不是说阳阳不会做饭吗?”陈赞醒过味来,谈天直接叫谈阳的名字,估计是生谈阳的气,但是没听谈阳说和他哥吵架啊。 谈天嚷嚷起来了:“不会做不会学吗?我还不也是学会的。” 谈阳有些无措地看着盛怒中的谈天,不知道哪点惹到他了。 陈赞耸耸肩,看样子谈天是发神经,他拿着蝉蜕进了屋,准备找个蛇皮袋装起来。谈阳连忙跟上去。 谈天只觉得猛地一挥拳,砸进了棉花堆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那团火啊,烧得更旺了。他猛地伸手一薅,将谈阳手里的网袋扯了过去,一把掼在地上,作势就要踩上去。 “别踩!”谈阳眼疾手快,一把将谈天推开去。谈天一个没提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有些傻眼,这是谈阳第一次挑战他作哥哥的权威成功。 通常家里男孩只要超过一个,就必定是少不了打斗,这跟动物界的雄性生存法则是一样的,大的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抢占自己的地盘,奴役小的,便少不了拳脚施威。小的不甘于奴役压迫,便要反抗,所以这个家便时时热闹异常,父母的责骂也是常常不断的。 谈天是家里的老大,除了靠兄长的身份树立权威,更要紧的还是靠自己的拳头争取来的。谈阳平时被他教训得服服帖帖,偶有反抗,也都是以失败告终,毕竟身高和力气在那摆着。 陈赞听见动静,转身回来:“谈天你做什么呢?” 谈天醒过神来,翻爬身起来:“谈阳你敢推我,看我不揍死你。” 谈阳毫不示弱:“谁叫你踩我们捡的知了壳子,这是要卖钱的!”在谈阳心中,自己占着理儿,就没有怕的必要。 谈天一听说要卖钱的,赶紧转头去看陈赞。 陈赞叹了口气,将谈阳手里的网袋子拿过来,将蝉蜕倒进蛇皮袋里,说:“明天去捡的时候拿篮子去吧,这东西轻,一蛇皮袋也没两斤,怕是要捡好多才能卖呢。” 谈天见陈赞不理自己,心里难受得要死,倔强道:“我明天也去。” 陈赞说:“跟你爸说一声吧,明天不去镇上就不去,就当放假了。” 谈天老老实实地答:“好。” 陈赞将东西收进屋,又去拿衣服毛巾。谈阳也不理他哥,自己回去拿衣服帕子准备去洗澡。 陈赞拿好东西出来,看见谈天还站在自家门口,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坛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洗澡了?” 谈天如梦初醒,面上的神色终于放松开来:“哦,等等我,我很快就好了。”说着拔腿就往自家跑。 陈赞嗤地出声——发什么神经。 洗澡的时候,谈天还在打击报复谈阳,游到谈阳身边,将他往水里压,又将河水拍得水花四溅,奋力往谈阳身上泼去。谈阳到底平时经常被谈天镇压习惯了,只好到处躲,但是谈天的水性比他好,走到哪儿都能被追赶上,甚至还在谈天的捉弄下呛了两口水。 谈阳只好不住求饶,又向陈赞求庇护,谈天怒从心起,水花泼得越发狠了,干脆连陈赞都波及了。这下谈天可算摸了老虎屁股了,陈赞可不是吃亏的主,与谈阳联手,将水拍得如排山倒海般向谈天推去,谈天急忙闭了眼睛泼水回击,一时间水花四溅。 谈天双手难敌四掌,被泼得连连告饶。不过他的怨气也在这种嬉闹中烟消云散了,陈赞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自己嬉戏玩闹,并没有半点生分的意思,怕是自己多想了。 洗完澡,仨小子便又笑又闹了,仿佛之前的隔阂并不存在一样。但谈天心中却难掩淡淡的惆怅,就怕这个暑假下来,陈赞会和自己慢慢生分起来。便急切盼望着上学,这么一来,自己又能和陈赞形影不离了。 第二天,谈天吃了他爹两个爆栗子,换来了留在家里的机会。陈赞早上起来跑步的时候,终于有了伴,谈阳是没有跑步的习惯的,他虽然每天都会去松树林捡菌子,却很少像陈赞这样按时起来跑步。 但是谈天会去跑步,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去锻炼身体呢,还是去陪陈赞,总而言之,也都成了习惯了。 谈天平日里没觉得在家的日子多么宝贵,但是这一阵子去镇上被抓了好几天壮丁,便怀念起在家的种种乐趣了。所以这一天都马不停蹄,早上采菌子,上午和下午便去捡蝉蜕,日头晒得脸上冒油都浑然不觉得难受,因为可以和陈赞在一起。 然而这一天过去,谈天又不得不直面现实,老爹那里还是得去。虽然谈卫民现在脾气收敛了很多,但还是不定时火山:饭没做好,糊了,会有一个爆栗子吃;叫做事稍微拖拉了些,会有一顿训斥;无生意的时候,父子俩便下棋打发时间,谈天不管是赢了输了都要挨训斥……每天都免不了。 扬手招呼孩子、张口便骂小畜生兔崽子,这在谈卫民是日常交流方式。谈天那个苦逼啊,别提多难受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有兄弟三个供谈卫民选择,被打骂的时候还可以躲得远远的,但是现在目标范围大大缩小,谈天还无处可逃,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受着。 时间久一点,谈天跟周围铺子的人都混熟了,一见苗头不对,便会到隔壁铺子去避难。 这天从镇上回来,谈天兴冲冲地跟陈赞说起一件事:“小赞,我今天在街上发现一个十分好玩的地方,有人今天开了一家电子游戏厅,那些电子游戏机特别好玩,画面是彩色的,比电视还好看,而且游戏也很好玩,我还去试玩了,免费的,不要钱。” 谈天说起游戏机的时候,双眼神采奕奕,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说到要收钱,便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似乎颇有些遗憾。 陈赞心里咯噔一下,90年代早期,互联网开通之前,电子游戏机几乎风靡全中国,那简直就是这个年纪男孩子最大的时间和金钱杀手。 上辈子上中学的时候,班里稍微调皮一点的男生没有不打电子游戏的,有些游戏成瘾,半夜还翻墙出去打游戏。所以师长们对打游戏的同学深恶痛绝,也因此,沉迷于游戏的男生基本都贴上了坏学生的标签。 陈赞记得谈天上了乡中学,跟着一群狐朋狗友也经常混迹于游戏厅,他有好几次都碰上谈天叼着烟从游戏厅出来,所以对游戏厅并无多大好感。 “坛子,不要去玩游戏机。”陈赞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姑姑说,我姑父学校就有玩游戏成瘾的,学习成绩从前几名掉到倒数几名的。而且为了玩游戏,还去偷人的钱。” 谈天抓抓脑袋,尴尬笑道:“我也就是今天试玩一下,他们明天就开始要钱了,一毛钱一个游戏币,贵死了,谁花钱玩那个啊。” 陈赞听见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让这破坛子学会赚钱理财,果然比较懂得珍惜钱物。他想说,其实偶尔去玩玩也不是不行,他们现在有几百块的积蓄了呢。只是怕谈天自制力不够,沉湎其中,到时候真是无法挽救了。便换了个话题,开始谈论起《三国演义》来。 第三十四章:开学了 这个夏天,对于谈天和陈赞来说,都十分漫长,不过收获也不少。 谈天日复一日地往来于家里和栖凤镇,一个暑假下来,在谈卫民的操练下,不仅学会了如何应对谈卫民的各种间歇性发神经,也学会了做很多家常小菜;将三国演义从头到尾看了两遍,能够原原本本地将故事复述一遍;象棋水平也在谈卫民的TJ下突飞猛进。 陈赞和谈阳捡了一个暑假的菌子、蝉蜕,最后加起来,居然赚了一百五十多块。其中蝉蜕是大头,卖到药店去,居然有十块钱一斤。 只不过,蝉蜕太轻了,满满一蛇皮袋蝉蜕,称起来也不过两三斤,陈赞和谈阳几乎将村子周围的蝉蜕都捡遍了。后来村里不少孩子也学着他们去捡蝉蜕卖钱,数量慢慢就少了。 捡不到蝉蜕之后,谈阳又怂恿陈赞去钓青蛙。青蛙在市集上其实是很畅销的野味,陈赞狠不下心去钓青蛙。这个年代,因为生态环境尚好,庄稼喷的农药不如后来那么多,其中少不了青蛙这个农家好帮手的功劳。 而村里的孩子,一到暑假,便一人一个钓竿,粗钓绳的一头系一截鸡肠、菜青虫之类的,一手提着蛇皮袋,袋口用铁丝圈撑出一个圆口子,将饵放进稻田里,上下抖动,诱惑青蛙。 青蛙眼睛只看得见动的东西,以为是虫子,便来吞饵,顽童便迅速将青蛙提起来,在它脱饵之前用口袋接住。这些青蛙也笨,咬了饵轻易不撒口,所以十之八九都逃不开顽童的魔掌,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陈赞不去钓青蛙,偶尔拉着谈阳去河边抓螃蟹。抓螃蟹的乐趣也很多,螃蟹一般栖息在离水面比较近的河堤上,用钳子在潮湿的河堤上打一个浅洞,然后就驻扎在里面。而且一个洞内通常不止一只,而是一家子,有时候挖到一个螃蟹洞,能抓到十几只大大小小的螃蟹。 但是河蟹瘦,没什么肉,味道也不顶好,一般都是连壳带肉油炸,酥脆喷香,做零食吃吃还成,拿到街上卖一般没人要。陈赞自己也不爱吃,抓螃蟹便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 陈赞和坛子兄弟的积蓄加起来统共都有六七百块了,也不算缺钱花了,但是谁也不嫌钱多,能挣多少就赚多少。 陈赞家里的事业也是蒸蒸日上,妈妈和二婶养的鸡都换了好几茬,因为精力有限,每次最多就养个五六百只,长大了就都卖掉,风险也比较小。 留下两三百会下蛋的母鸡,每天光鸡蛋都能捡一两百个,和镇上的副食收购站签了合同,隔几天送一次,这个收入倒是十分稳定,每个月都有好几百的入账。这样算下来,光这养鸡场,每年都有好几千的收入,这一点令周围的乡邻着实眼热了一把。 鸡场旁边的蘑菇养殖场也开始初见成效了。为了养好蘑菇,陈昌盛特意去临县的蘑菇养殖场学了蘑菇养殖技术。目前养的只有常见的平菇和口蘑,虽然品种比较少,胜在原料都是自家的,除了种子,倒也没什么别的成本,能出多少就赚多少了。 所以这个夏天,第一批人工养殖的蘑菇就出产了。村里人都觉得新鲜,都弄了点回去尝尝,吃过之后,纷纷都说不如野生的菌子香。 人工养殖的自然不如野生的口感好,所以价钱自然也要便宜一些。出菇的时候,陈昌隆兄弟俩忙了好一阵,因为每天都要照料、采收,还要去赶集,忙得脚不沾地。 陈赞知道,父母和叔婶们正打算自己买台机动三轮车呢,因为天天要赶集,挑担提篮什么的太不方便了,要是自己有了车,想去县城也是可以的。 陈赞发现长辈们比自己预想的步子迈得还要快,大概是身处这个位置了,许多事情都迫使你去面对和改变,而眼界也渐渐跟着宽了起来。这是一个好现象。 早在八月初,陈赞和谈天就收到了二中的通知书,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陈赞不必说,谈天也更不必说,两个均有特长的孩子,去哪个学校都是大受欢迎的。尤其陈赞还是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 陈巧也在同样的时间接到了二中的通知书,不过她的是高中部的通知书。陈巧的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完全可以上一中,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二中,因为二中离家近,并且学校还提供了奖学金,陈赞也上二中,可以就近照顾一下。 后来陈赞在学校看见陈巧和那个叫王文俊的男生在一起说话,才知道这也是姐姐考二中的一大原因。 两家人都高兴了一阵,陈赞家里还摆了一次家宴,庆祝两个孩子考上二中。 不过现实问题很快便来了,二中是寄宿学校,吃住都在学校,与乡中学的寄宿生不同的是,连粮食和菜都是学校提供的,不用家里送去。不过这么一来,这些就都要折算成现金,一个学期下来,学费差不多要四百块。 陈赞家现在经济宽裕了,几乎每天都有钱进出,四百块倒也没放在心上,但是谈天家就不一样了。 谈卫民为这笔钱唉声叹气了好几天,谈天若是上乡中学,通读的话学费只需要一百多,上了二中,就要多出一半都不止。 虽然以前父子俩吵架的时候,说过不给谈天读书,但到底是气话,这笔钱不能不出啊。谈天考上了二中,村里乡邻见了谈卫民,都会停下来递支烟夸上两句。谈卫民几时受过这种待遇,颇有点受宠若惊,过了数天,慢慢也就想通了,得,花钱买点面子吧。 燠热的夏天过去之后,就是燥热烦闷的秋老虎。陈赞和谈天各自打点了自己的被褥行李,装了两身换洗衣裳,提了个装着口杯饭盒的桶子,上学去了。 二中的初中部算是附属于高中的,每一年只招收一百二十名初一新生,分两个班。陈赞和谈天都怀着紧张的心情,在公告栏张贴的大红榜上搜自己的名字,两个人都不愿意和对方分在不同的班。 幸而陈赞在三十九班的前端找到自己的名字时,谈天已经在同一张纸的下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谈天将手放在陈赞的肩上:“嘿,太好了,小赞,咱俩还在一个班。”脸上掩饰不住兴奋。 陈赞的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两人继续在那张纸上看其他的名字,反正以后这些就都是同学了,先认个眼熟。 谈天突然叫出声来:“嘿,沈小羽!”说着指着旁边的那张红纸。 陈赞的目光也立马被吸引过去了,在隔壁初一年级四十班的红榜上,赫然便有沈小羽的大名。“会不会是同名啊?”陈赞心里有些狐疑,他明明记得沈小羽以前和他一样是上的镇中学,现在怎么会在二中呢? 谈天揽着他的肩:“不知道,也许就是她呢。” 陈赞将肩上谈天的胳膊扔下去:“走吧,我们报名去。” 这天是集日,谈卫民将谈天拉到镇上,就托付给陈昌隆了,没来给儿子报名。于碧莲本来要来的,但被谈天劝住了,自己和陈赞一起去,学费不放心给自己带,可以放在陈昌隆身上。 陈昌隆和一堆家长挤在报名窗口给两个孩子报名,等报好名,找到宿舍,将两个孩子安顿好,陈昌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小赞,你和谈天两个在学校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啊,爸爸先回去了。” 陈赞赶紧跟上陈昌隆的脚步:“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送送你。” 陈昌隆推着自己的单车,突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忘记给你了,这一周的零花钱。” “爸,我不用,我自己有钱。”陈赞摆手说。 陈昌隆说:“爸知道你自己会挣钱,这是爸爸和妈妈给你每一周的零花钱,这才刚开学,以防学校要交点什么费用,拿着。” 陈赞想了想,接了过来:“谢谢爸。其实不用这么多的。”说实话,一礼拜十块钱,这零花钱太多了点。吃住都是学校提供的,又不花钱,只需要买点笔墨而已,而笔墨又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 陈昌隆说:“以后每周是两块钱,这刚开学,多给你点防急用。我走了啊,在学校听老师话。”说着跨上了自行车。 陈赞挥挥手:“爸爸再见!” 回到宿舍,谈天坐在床边,悬着两条腿一晃一晃的,已经和宿舍的几个同学聊得很熟了,这家伙倒是不是个会寂寞的主。 谈天见他回来,冲他摆摆手:“小赞,叔叔回去了?” 陈赞点点头,安静地坐在谈天身边。他们到得早,陈赞挑了一个靠窗的下铺,光线比较好一点。谈天和他同住一张床。 二中虽然很大,但学生也多,住宿环境实在很一般。初中生都是两个人一张床,陈赞本来不想和谈天同睡一张床,但是他更不愿意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同睡一张床。 一个个子高大的男生在他们隔壁床整理东西,冲谈天说:“你们认识?” 谈天搂住陈赞的肩,笑嘻嘻地说:“对,我们俩是邻居,也是小学同学。他叫陈赞。”又转过头对陈赞说,“他叫李宏强。” 很普通的名字,跟他本人的形象倒是很搭,陈赞冲李宏强点点头:“你好。” 李宏强也点头示好。 谈天又指着对面上铺一个长得很白很瘦的男生说:“他叫周国光。”又指着斜对面下铺的男生说,“他是冯必凯。” 陈赞很无语,好像这屋子他是个主人似的。“走吧,坛子,我们去吃饭去。”忙了一上午,都快到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李宏强连忙说:“等等,你们去哪儿吃饭?” 陈赞说:“食堂啊。” “怎么吃?”周国光叶问。 陈赞说:“报名交钱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饭票和菜票的,拿去食堂买就可以了。” “我怎么没有。”周国光一脸迷糊。 谈天说:“都有的吧,在你的收据里一起的,你看看。” 果然那三个人再次去翻了一下自己的收据,里面果然夹着几张白底绿字的票:“原来这就是饭票啊。走,我们也去吃饭去。” “哎呀,我还没买饭盒。”冯必凯一拍脑袋,“你们先去吧,我先去买个饭盒。” 他们几个人结伴去食堂,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遇上一个中年妇女拎着一只时髦的行李箱和一个男孩上来了,几个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了一下,因为这年头提行李箱的人并不多见。没想到那个男生走到他们宿舍门口:“305,就是这儿了。” 谈天连忙压低了声音说:“我们班的。” 陈赞说:“先去吃饭,回来再说。 第三十五章:同居生活 几只菜鸟出了宿舍楼,在偌大的校园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食堂所在。因为这个延误,赶上了下课铃响,只见无数饥饿的狼从各个教室奔涌而出,冲向食堂。 那些早他们开学的二三年级学生,每人手里拿着碗盆筷勺,一下子便将各个打菜窗口填堵上了。一些菜色好点的窗口,挤得就像一群上水的鱼,前面的打好了,高举着饭碗,从人群中奋力游出来,后面的马上又补上去,将腾出来的空隙牢牢补上,根本就没有秩序可言。 时隔多年,陈赞终于再次亲身经历吃食堂饭的遭遇,他看着那盛况,有点哭笑不得。另外几个初来乍到的小朋友,看着那些彪悍的大哥哥大姐姐,完全被惊吓住了。想到以后每顿饭都要经过这样的竞争才能吃到,不由得沮丧得想哭。 “我们去哪儿吃饭?”谈天好半天回过神来。 陈赞估计中午还没有安排新生班级的饭,因为报名人数参差不齐,食堂无法进行统计,估计得到晚上才能正式安排。 “我去找个人问问,你们在这等我啊。”陈赞看了一下,食堂边上有一排房子,应该是后勤处的办公室。 他找到后勤处办公室,跟一个老师打听了一下,原来新生统一在食堂最边上的窗口排队打饭,凭票去打就行,到晚上就可以去给各班划分的区域打饭了。也就是说,到晚上,就得和那些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壮汉们去争夺了。 几个人在陈赞的带领下,终于吃上了午饭:水煮豆芽和豆腐泡,豆腐泡里还有几片瘦肥相间的猪肉,典型的学生食堂菜。 几个新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们都是农村来的,平常在家都吃的是家产的蔬菜和咸菜,不到逢年过节,哪里来的肉吃,就连豆腐泡,也是难得一见的。据说这二中食堂的饭菜,竟还算是有名的比较好的了,听说别的学校,一年到头都是水煮白菜、冬瓜、白萝卜、胡萝卜等等。 吃了饭,就着自来水刷了碗,四人结伴回到宿舍,宿舍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半。宿舍里共有十二张床,两人一个铺,共有二十四个学生,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 他们这个宿舍还算好的,二十四个人全是自己班上的,班上还有十多个男生要和四十班的男生共一个屋,来得晚就只能被发配到公共地带去了。 二十多个人的宿舍,全是半大小子,刚离了家,没了父母的管束,又不比小姑娘一样恋家和矜持,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热闹纷乱。 陈赞对这种生活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很能泰然处之。谈天那种与人天生自来熟的性格发挥得林淋漓尽致,不到天黑,就几乎与宿舍的同学都熟悉了。只有他们出去吃饭时遇上的那个男生不说话,躺在上铺看书不搭理人,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晚上上自习课的时候,陈赞在教室外面看见了沈小羽。沈小羽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布鞋,腰背挺得笔直,神情十分倨傲,也十分惹人注目。 陈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切有点向自己预料之外发展呢,难道真有命运之手这回事? “操,还真是沈小羽。”身旁的谈天喃喃说了一句,还带了个脏字。 陈赞在他手背上掐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注意点文明。” 谈天吃痛咧嘴,也没计较陈赞掐他,只是说:“小赞,你看到了没,真是沈小羽。” 陈赞点点头:“看到了,看样子林老师将她也安排到这里来了。”他心里隐隐猜到,沈小羽来二中的原因跟自己和谈天的选择多少也会有点关系。 陈赞转身进教室,教室里闹哄哄的,抬头一看,其实班主任白桦老师已经到了,正坐在讲台前整理花名册。 白老师姓白,但是人却有点黑,而且有点矮胖,跟修长挺拔的白桦不大扯得上关系。今天报名的时候陈赞和她交谈过,应该还是个很和蔼的人。 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谈天在他旁边坐下,不断和周围的男生打招呼。陈赞注意到宿舍那个很特立独行的男生一个人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头枕着胳膊看窗外。 铃声响过之后,大家都自觉安静了下来。白老师站起来,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说话,然后开始点名。班上总共六十四名学生,估计那多出来的四个是走后门安插进来的。 等老师点完名,陈赞终于知道了那个不说话的男生叫郑伯齐,很有文化的名字。 这天晚上,白老师给大家排了座位,男女生搭配坐,陈赞的同桌是个很白净秀气的女生,好像是学校哪个教师的子女,性格还算活泼开朗。 谈天个子高,排到了最后一排,因为班里男多女少,剩下的男生便只能和男生同座,谈天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同桌是大个子李宏强。与陈赞隔了四五排座位,谈天伸着脖子,远远只能看见陈赞的后脑勺,这让他沮丧了很久。 陈赞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斜后面坐的就是郑伯齐,他正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在转着自己的钢笔,神情专注,仿佛周围鼎沸的人声都不存在似的。这小子是个怪胎,陈赞嘀咕了一句。 白老师又指派了几个临时班干部,陈赞被任命为临时班长,这令他有些意外。大概是上午和白老师交谈的时候,老师觉得他比较稳重,所以才这么安排的。陈赞倒也无所谓,班长就班长,也没多大个事。 谈天很为陈赞高兴,自己的好兄弟当班长诶,以后肯定就会被罩着了。 陈赞淡淡地说:“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当班长,第一个要管的就是你。” 谈天挺起胸:“我还需要管么?小赞你说让我朝东,我绝不朝西,绝对支持兄弟你的工作!” 陈赞笑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啊。” 谈天拍胸脯:“那当然。” “那走吧,去帮我背扫帚去。”陈赞用手拍拍他的肩,老师刚刚交代任务,要他去总务处领打扫工具。 谈天说:“等等,我帮你叫两个帮手。李宏强,王根深,帮哥们搬工具去。” 那两个坐后排的高个子男生很快跑了过来,跟着一起去领东西去了。陈赞心想,其实谈天比自己更适合当班长么。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陈赞才察觉出麻烦来。谈天睡觉的姿势那个霸道和蛮横,本来床就窄,只有一米二宽,那家伙四仰八叉,一个人占了一大半。 陈赞已经多年没有与人同床的经历了,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要说自己睡得四仰八叉还说得过去。谈天这家伙,一直和谈阳是睡一张床的,居然都没学会谦让来,可见这人的本性多么霸道,谈阳不知怎么受他压迫的呢。 直到第三次被谈天一个螳螂无影腿踢中下巴的时候,陈赞怒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这家伙纯良无害呢?这明明就是一贻害千年的祸害啊。 他真想将他的手脚全都用绳子绑起来,他万分苦恼地将谈天的腿从自己身上抬起来,扔到一边去。还泄愤地在谈天腿上揪了一把,就这样,谈天都没有醒来,小孩子的觉睡得那个沉啊,真叫人羡慕。可是他自己现在也是个孩子啊,他的觉也很多,不想被人打扰睡眠,真是欲哭无泪。 第二天一早,谈天在起床铃声中醒过来,看着陈赞盯着两个乌青的大眼圈,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样盯着自己,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遂觉得奇怪:“小赞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陈赞拼命忍住想要掐死他的心理,咬牙切齿地说:“你还问我为什么这样?你当这里是武馆呢,睡觉还上演全武行,把我当沙袋是吧?” 谈天有些没听明白,但是大概意思是知道,他尴尬地举手投降:“对不起小赞,我肯定吵得你没睡好觉。” 陈赞哼了一声,狠狠扔下一句话:“你今晚上要是还这样,我就把你踹床底下去!”忿忿起来洗漱。 谈天赶紧说:“今晚上我和你睡一头吧,我挨着你睡,我就不会乱动了。在家我和阳阳也是这么睡的。” 陈赞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第一天上课,还不熟悉环境,陈赞也就没去跑步,直接去了教室。谈天跟上来:“小赞,以后咱们还跑步吗?” 陈赞斜眼看他:“当然跑,不过先要熟悉一下环境,找到操场再说。”他还生着谈天的气呢。 早自习开始发新书,又是陈赞带着谈天和一群男生去教务处领的。谈天现在的劲头可比陈赞足,他俩一起上了五六年学,这还是头一回当干部呢,得好好帮衬着陈赞干好。 初一年级的教室在一座两层高的木楼上,木楼是五十年代建的,颇有点历史了,这些年被一批批精力旺盛的少年人踩踏蹦跳,已经颇陈旧了,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极富韵味。 陈赞和谈天落在最后,两人各自抱着一摞书拾级而上。谈天抱着一摞捆扎好的数学课本,足有二三十本,那小子也不嫌沉,跟没事人一样。陈赞抱着十几本散装的数学课本,上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有几个人从上面下来了,陈赞下意识地往边上让,结果叠在最上面的两本书就滑下去了,掉在地上。 陈赞准备蹲身去捡,一个人影比他迅速,弯腰将书捡起来,并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赞连忙说:“谢谢。”抬眼看时,竟是沈小羽,她与几个男同学一起,看样子也是去教务处领书。 沈小羽白皙的脸上浮上红晕,转身赶紧下楼去了。陈赞用下巴移了一下最上面的书本,抬腿继续上楼,却发现谈天倚着楼梯扶手看着自己。 “干嘛?” 谈天的神色里有些不屑,说:“沈小羽看见我们居然装不认识,招呼都不打,而且还脸红!” 陈赞说:“你看见人家不是也没打招呼?” 虽然是老同学,但是少男少女之间无法像成年人那般大方洒脱,彼此间都有些矜持羞涩,是以见了面也不一定会主动说话。况且沈小羽本来不是个话多的人,陈赞又有意识避开她,是以他们同学快两年时间,对话的次数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次。 谈天被陈赞噎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沈小羽也当班长了?” 陈赞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多半也是班干部吧。” 第三十六章:如鱼得水 初中生涯就这么开始了,陈赞应付得游刃有余。谈天似乎也混得如鱼得水,与宿舍里的一群男生打得火热,又没有父亲的打骂,感觉跟天堂一般自由自在。 唯一有点烦恼的,就是还不太习惯充满竞争性的集体生活,比如去食堂跟一群高年级的人抢吃的,在自来水龙头边抢水洗澡洗衣刷饭盆,在澡堂子里抢地盘洗澡,每天都跟打仗一样紧张。 陈赞最苦恼的就是洗澡的问题,学校为了节约空间,澡堂就是间空旷的屋子,连个隔板都没有,一到高峰期,整屋子都是光着屁股露着鸟的男生,那种赤裸裸的视觉刺激叫人实在难以忍受。 以前他上中学的时候基本上也是这么过来,但那时候思想单纯,都是男人,别人有的他也有,没啥好顾忌的。但是上辈子的经历给他留下阴影了,弄得他现在完全不能坦然面对同性的身体。 陈赞心里响起一个大警钟,这可是个大问题,自己居然不能够泰然面对同性的身体,是不是有毛病了? 反观谈天,这个始作俑者却满脸兴奋和好奇,两个人蹲在角落洗澡的时候,他还有闲心去关注其他人的私密部位,有时候甚至还窃窃私笑,要跟陈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弄得陈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陈赞现在无比盼望冬天的到来,冬天到了,就可以尽量少洗澡,避开人流高峰期,那么就不用每天面对这种尴尬。 秋老虎肆虐,第一次离家的小孩子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水土不服的迹象来,有几个同学拉起了肚子。陈赞则是长了满身痱子,谈天看他一脸苦恼地抓脑袋,非常肯定地说:“你这肯定是水土不服,我刚到镇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长了好多痱子。我爸说了,就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而陈赞则坚信是和谈天挤一张床热的。 因为这家伙说,如果不想再被他闹得睡不着,就只能和他睡一头,并且要贴着睡,这样他才不会拳打脚踢。谈阳就是和他这么平安相处下来的。 陈赞讨厌和人贴着睡,尤其是这种天气,热得要死,动不动就是汗,怎么还能贴着睡。他真宁愿去打地铺都不和谈天一起睡,但是条件实在有限,屋子太窄,打地铺的空间都没有,除非将自己挂在墙上,但是陈赞不是一把剑。 他内心流着泪,默默忍受着与谈天的亲密接触,心里惦记着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其他人换一换才行。 开学第二天,他们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还排了名次。陈赞依旧是第一,不过他发现坐他后排的郑伯奇居然总分只比自己少了一分,这令陈赞十分意外,果真是个怪胎。 而他不知道,如果眼睛能冒火,他的后脑勺应该都让郑伯齐烧穿了。这是郑伯齐有生以来吃到的第一个败仗,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是无往而不胜的,一直都是第一名。而面前这个长得像个苦瓜(一脑袋的痱子)一样的乡下小子,居然比自己还多了一分,简直岂有此理。 陈赞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假想敌了。 考试结束后,班干部就都确定下来了,还是由班主任白老师指定的,按照成绩来分的。 陈赞依旧是班长,因为在做临时班长的这两天里,他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老师同学都是有目共睹的。 学习委员本来要选他后面的郑伯齐。这个闷葫芦一般的臭小子当场就跟老师说自己不做班干部,这令全班同学几乎都跌破了眼镜,居然会有人拒绝当干部的,在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啊。 因为这事,谈天对郑伯齐相当不屑,他私下里和陈赞说:“这小子神气得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厉害也不过考了个第二名,有本事你考第一啊。” 陈赞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是也没过度表现出来,很显然,郑伯齐有着比同龄孩子更多的主见,而且还是个相当孤傲清高的人。 不过谈天也没多少工夫去跟郑伯齐较劲,他自己也当官了,捞了一个体育委员的职务。 因为他在体育课上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活跃和优秀,个子又比较高,长得也人模人样,胆子又大,性格又开朗,当即被体育老师选中为临时体委,后来就这么直接定下来了。这可是谈天上学以来最值得称耀的事了,嘿嘿,做官了,第一次啊。 新学年的学习对陈赞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谈天对英语表现出了大部分男生都有的迟钝和不适来,他对由拼音字母转化成英文字母表现出了极大的困惑,明明是“啊波呲”,怎么又读成了“诶逼色”,这拼音还没全搞明白呢,英语就又来了,真是痛苦啊。 陈赞对谈天学英语,表现出了比训练谈天写作文还大的毅力和耐性来,从早到晚都在他耳边念字母,把二十六个字母当成了紧箍咒,念得谈天连连告饶:“小赞,你别念了,我好好学,跟你学还不成啊。” 陈赞面无表情地说:“没你想象的那么难,你长这么大,捉到的蝌蚪还少么?养成癞蛤蟆的都不少。区区二十六个蝌蚪文,你会奈何不了?这也太对不起那些被你弄死的蝌蚪了吧。打起精神来,张开你的嘴巴,大声读出来。” 谈天张了几次嘴,还是读不准那些奇奇怪怪的句子和单词,这太囧了,干嘛要把舌头卷起来读那些莫名其妙的蝌蚪文啊。“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国话?” 陈赞用手拍他的后脑勺:“只怪你没投好胎,你要是生在英国,绝对没人要求你学中国话。老老实实学吧,以后考大学当老板还得指望它呢。” 考大学对刚进中学的学生来说,多半都是比较遥远的事情,没有几个人把这个当成目标的。但是谈天不,他当初顶着不上体校的压力非要上普通中学,其中最大的诱因就是要考大学做老板的。所以再不好学,他也要硬着头皮去学。 他很羡慕陈赞,教英语的那个小老太太将课文读过两遍,陈赞就能学得会,而且很快便能和老师进行课堂对话练习。陈赞也因此获得了小老太的青睐,被她任命为英语课代表。 陈赞不知道,小老太的举措又激发了郑伯齐的无限斗志,他一定要打败这个乡下小子,不能让他处处都压着自己。 陈赞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对手,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该如何依旧如何,并无半分得色。 到了周六,初一年级的新生放了假,和小学生一样,每星期还能照旧享受一天半的休息时间,但这种待遇等到了初二就要被取消,只能和高中部的学生一样每个月放一次假。 谈天初时听见月假很是兴奋,他问陈赞:“是不是上一个月课放一个月假?” 陈赞白他:“想得美,上一个月课,放三天假。” “啊?!”谈天一下子如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那多没劲。” 两人现在有零花钱了,都懒得走路回去,直接坐上三轮车,一溜烟便到了村口。谈天看着柏油路上冒着黑烟突突离去的三轮车,感慨说:“坐车真快呀。”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车回来呢,就连开学那天,都是坐各自的父亲的自行车去的。 回到家中,刘双双见到儿子满脑袋都是痱子,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扯了一些金银花藤和艾草烧了一锅水给儿子洗澡。“在家从来没长过这些,怎么去学校几天就成这样了?” 陈赞无奈地挠着后背,那儿的痱子痒得难受:“都是坛子把我给热的,没想到这人臭毛病这么多,非要挨着人睡才能不拳打脚踢。” 刘双双心疼儿子:“你们学校床铺多不多,叫老师给你再安排一个吧。” “算了,等天气凉快些就不会热了。”陈赞不是没有想过这事,但是自己若是搬出去,那必定是要住混合宿舍,麻烦必定多得多,而且把谈天一个人扔在那边,无人管束,这家伙肯定会翻了天去,况且他也未必愿意和自己分开。 刘双双赶紧去杀鸡炖汤去了,儿子去学校吃了一个礼拜的大锅菜,肯定是半点油水也没有,得补上。 陈赞看妈妈在厨房忙个不停,知道是给自己做好吃的,也不推辞,说实话,学校饭菜吃多了人还真有点饿。况且自己正长身体,需要大量的营养。 陈赞洗了个澡,赶紧身上舒服多了。便去茶园转了一圈,茶子已经快要成熟了,一个个油光发亮,饱满而硕大,看起来比去年的产量起码多了三成,一些从未结果的茶树上也开始冒出了小小的花骨朵,看样子明年这所有的茶树都要挂果了。顶多再过两年,茶园就要迎来丰产,前景一片大好。 养鸡场又新养了一批小鸡,到过年的时候也能够出栏了。这鸡场现在看来真是个下金蛋的宝贝,一年光这里的产出用来支付承包费都绰绰有余。其余如蘑菇养殖、金银花、茶油和竹园的产值,就全都属于纯收入了。 承包的第二年便能够赚钱,这大大出乎了陈赞的意料,可见只要有机会、有门道、肯钻研,还真是不愁发财。 陈赞从茶园回来的时候,路过村口的小店,在篱笆墙外听见一群打牌的人在闲聊,话题似乎就是他家的后山。陈赞便站住了,听那群人说话。那篱笆墙有一米多高,大人是遮不住的,但是正好能将陈赞挡住。 “陈昌隆今年肯定赚死了,光山上养的那些鸡就赚回本了吧。” “是啊。这后山还真是个风水宝地,竹林子里产笋,又种了金银花,还养了蘑菇,这茶子又该摘了,看样子真要赚大发了。” 有人惊奇问道:“这一年昌隆和昌盛兄弟俩不要赚上万把块?” “今年万把块大概没有,不过明年肯定就不止了。” “没想到后山还真是能赚钱啊,当初我要包上就好了。”有人不甘地感叹。 立即有人鄙视了:“你包?你天天在这里打牌,还不如把那钱扔水里呢,还能听个响声。” “这个倒是真的,昌隆和昌盛两家那是过年都没歇几天,这钱赚得也不容易。” 被嘲笑的人嘿嘿笑了几声:“那也是,当初后山那么荒,看着都头皮发麻,谁知道钱扔进去是不是打水漂了,包后山是要有胆气的。” “要不怎么没人包呢。最赚钱的就是那沙场,不过我看也挖不了多久了。”有人压低了声音。 “这两年利麻子是赚了不少,你看那排场,摆得那个离谱,自己不去挖沙子,大热天的还穿个袜子,还真把自己当个老板,不晓得还会横行到什么时候。”有人讥诮说。 立即有人出声喝止住了:“喂,年轻伢子话莫乱讲,祸从口出。” 很快,感叹声被一阵出牌声淹没了。陈赞从藏身处出来,装作刚从后山下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跟那些人一一打过招呼,往自家走去。留下又是一片感叹声。 陈赞心里兀自掂量,这年头民风尚算淳朴,村里除了利麻子一大家子,好逸恶劳者虽然有之,但是横行霸道的倒少。这两年利麻子守着沙场这座金山,倒是无暇去顾及旁的。只是这沙洲眼看就要挖得差不多了,倒是自家这棵大树越来越大,树大招风,只怕到时候人家就会将主意打到自家头上来了。得多留个心眼才是。 第三十七章:夜半惊魂 吃过午饭,陈昌隆和刘双双去了后山,谈天过来找陈赞写作业。陈赞端了妈妈给自己炖的鸡与谈天一起分享,谈天不好意思吃:“不用了,我妈给我煮了鸡蛋的。这是你妈特意给你做的,你自己吃吧。” 陈赞拿了一个鸡腿给他:“我一个人吃不了一只鸡。一起吃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我。” 谈天不再推辞,接过鸡腿开始啃。鸡是四五个月大的嫩鸡,炖得刚刚好,鲜嫩多汁,实在是美味。 谈天对陈赞不是不羡慕的,他哪里有机会这么单独吃一只鸡的。家里一般只有过年时才杀鸡,两个鸡腿是弟弟们的,没他的份,他只能啃鸡翅膀。倒不是鸡翅膀不好吃,但是比起鸡腿来,肉少啊,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肉就是命,少吃两口真是跟割了自己肉一般难受。 两人一边写作业,一边啃鸡肉,作业写完了,碗也空了,地上扔了一地的鸡骨头。谈天红了脸:“那个,把你的鸡都吃完了。” 陈赞吃了半只鸡,刚刚饱,喝完最后一滴汤,拍拍肚子:“正好,一点也不浪费。”起身去拿扫把扫鸡骨头。 谈天赶紧抢过来:“我来我来。” 陈赞也不跟他争,自去将碗筷洗了。 收拾好,谈天对陈赞说:“小赞,我想拿点钱花。” “要多少?”陈赞没有问他钱的用途,谈天父母知道儿子有钱,所以给的零花钱很少,可以说除了学费,就没再给他钱。 谈天想了想:“二十好不好?” 陈赞想了想,还是没问用途:“好,你将账记上。我给你拿钱。” 谈天将钱小心地收进口袋里,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寄宿了,没法赚钱,以后这钱就只出不进了。” 陈赞说:“只能等寒暑假再赚了。” 谈天又说:“谈阳这小子也钻钱眼里去了,他现在带着小伟每天捡着菌子,每次卖完了之后都只给小伟一块钱,余下的全都收自己荷包里去了。” 陈赞吃惊得张大了嘴,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阳阳,真是个可造之材,比我们有出息多了。”可不是么,小小年纪就懂得雇佣劳动力,前途不可限量啊。 谈天撇撇嘴:“哼,小气鬼。没义气的家伙!”摆明了看不上谈阳的做法。 在家过了一个舒适的周末,陈赞返校时带的东西可不少:两瓶蜂蜜,一瓶是自己吃的,一瓶是给姐姐陈巧带的;妈妈还给陈巧用天麻炖了一只鸡,让陈赞带去;又给姐弟俩煮了十几个鸡蛋。 陈赞双手抱着装鸡的缸子,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走路时书包撞在腿上,蜂蜜瓶子叮咣作响。 谈天看不下去:“你的蜂蜜拿一瓶给我吧,我帮你背。” 陈赞笑起来:“我倒忘了,该你背才是,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也有你的份。” 谈天结巴了:“还、还给我吃?” 陈赞说:“你不要?” 谈天岂会客气:“不,不是。就是觉得……嘿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陈赞说:“都是我自己家里产的,又不要钱买,叫你吃就吃,不吃白不吃。再说要不是你被蜜蜂叮那么一下,我还想不起来要养蜜蜂呢。” 谈天嘿嘿笑起来。 到了学校,陈赞让谈天先回宿舍,他自己则直接去高一一班给姐姐送东西,怕晚了下课了,没地方找人。他还不知道姐姐的宿舍在哪里,再说女生宿舍也不好去得。 回到自己宿舍,发现谈天不在,不知去哪里了,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回来,只有郑伯齐一个人面无表情地一边干嚼着方便面块,一边看书。看见陈赞回来,只抬了一下眼皮,也没出声打招呼。 陈赞知道这个同学有些孤傲,不怎么爱说话,便也懒得理会。人活在世上,反正也没必要讨好所有的人,各有各的生活,合得来就做朋友,合不来就做路人。 陈赞拿了《三国演义》倚在床头看,这书谈天已经在暑假里看完了,现在带到学校来给陈赞看。陈赞其实上辈子就看过,不过多看一遍也无所谓,温故而知新。 嚼方便面的咔哧声一直在耳边萦绕,吵是吵了点,陈赞也没当回事,这年头,方便面还是个新鲜物事,人们拿它来当零食比当主食的几率更多一些。谈天兄弟几个也爱嚼这个,偶尔会从陈赞这里拿了钱去买方便面来嚼,不过陈赞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会限制一下。 郑伯齐吃完两包方便面,又从床上下来去洗梨子吃,估计也是从家里带来了补给品。下床的时候,还偷眼瞧了一下陈赞手里的书,看见是本小说,便放心了。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谈天才回来,手里拿个东西,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给陈赞看,径直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去了。陈赞挑了一下眉,这小子开始有秘密了。 两人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吃晚饭,郑伯齐没有去,估计是已经吃饱了。 下了晚自习,一群半大小子吵吵闹闹地去食堂买零食当夜宵,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隔几小时就饿了。 食堂里有个卖米粉、油条、包子、炸糯米团子等食物的窗口,从早上营业到晚上十点。东西是用菜票换的,菜票的面值是两毛五分钱,两张打一碗粉,一张换一根油条或者两个包子,跟市场价也差不多。 每次下课后那个窗口都挤满了人,多数是男生。陈赞知道,每个月不到月末,大部分男生的菜票就会告罄,到最后只能吃白米饭。当然,也可以拿钱去食堂后勤处换菜票。 陈赞也去买了两个包子,跟谈天一人一个分吃了。晚上他们还能喝杯蜂蜜水,也可以扛饿。 陈赞看见郑伯奇也买了两个糯米团子吃。 熄灯之后,大家嬉闹了一阵才去睡。陈赞虽然是班长,但也不怎么管,反正有老师会来值班,到时候大家自然都安静下来了。 睡到半夜,陈赞听见有人在呻吟,他睁开眼睛,听了一下,发现声源是从对面的上铺传来的。仿佛是有人在艰难地呼吸,还伴随着隐忍的咳嗽声。 陈赞赶紧起身来,走到对面床边,一边推一边叫:“刘宁,郑伯齐!” 刘宁睡在外边,被陈赞推醒过来,迷迷糊糊说:“啊?怎么了?” 呻吟声并没有消失,陈赞连忙说:“好像是郑伯齐病了,你赶紧推他醒来。” 刘宁赶紧去推郑伯齐,但是郑伯齐并没有醒来。 陈赞知道出问题了:“他肯定病了,我们去找老师,带他去看医生。”说着将谈天推醒来,又将大个子李宏强推醒来,“你们赶紧起来,郑伯齐病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我们赶紧带他去看医生。” 一时间宿舍的同学几乎都被吵醒来了,有人赶紧打开了应急手电筒,陈赞和几个个子大点的男生将郑伯齐从上铺搬了下来。 谈天背起郑伯齐,几个人下了楼,陈赞已经将传达室的门叫开了。几个男生和传达室的大爷一起,几个人轮流着背郑伯齐,将他送到了医院。好在学校离人民医院很近,要不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郑伯齐患的是自发性细菌性胸膜炎,说是因为胃肠道的原因引起的,这病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会有大麻烦。陈赞心想,大概就是郑伯齐下午和晚上吃的那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造成的。 等班主任白老师得了传达室大爷的信赶过来的时候,郑伯齐已经经过急救,度过危险期了。陈赞和谈天几个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打瞌睡。 白老师得信后吓了一大跳,当老师的,最怕学生出现安全问题,虽然有时候是因为人力不能控制的意外和病痛。 陈赞瞌睡醒来,看见白老师和值班的护士在说话,叫了一声:“白老师。” 白老师走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赞?” 陈赞说:“我睡到半夜听见郑伯齐在呻吟,便去叫他,叫不醒来,就赶紧叫大家送他来医院了。不知道老师家在哪里,没有去叫你。” 白老师松了口气:“谢谢你,陈赞,你处理得很好。老师家在教室宿舍区x栋一搂,西边第一间就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我家找我。” “好的,白老师。”陈赞点点头。 白老师看了一圈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大家都辛苦了,谢谢你们,现在你们都回去睡觉吧。郑伯齐就由老师来照顾。” 陈赞拉着谈天起来,一行人睡眼惺忪地回学校去了。 天亮后,郑伯齐没有回来。白老师来班里打过招呼又走了,连语文课都变成了自习课,到下午才回来,据说是郑伯齐的家长赶来了。医院说最好是住两天院,打两天消炎针。 陈赞和班里的同学商量了一下,带头凑了点分子,买了点营养品去看望郑伯齐。同去的除了陈赞和谈天,还有两个女生。 病房内很空,只有郑伯齐一个人,他正倚在病床上看书。陈赞微笑着说:“郑伯齐,班里同学知道你病了,派我们几个代表来探视你一下。”说着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郑伯齐的脸色不自在了一下,不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谢谢。请坐吧。” 几个人坐在对面的病床上,陈赞问:“你爸妈呢?” 郑伯齐说:“我爸上班,我妈回去拿点东西,下午才回来。” “那你吃午饭了吗?”郑伯齐的同桌宋艳问。 郑伯齐点点头:“吃过了。” 谈天问:“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郑伯齐说:“还要两天。” 陈赞说:“你只管好好养病,这两天的上课笔记我都给你记着呢,你回来再看,要是有不懂的,问老师或者问我都是可以的。” 郑伯齐看了一眼陈赞:“谢谢,不用了,我自己看得懂。”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尴尬起来。陈赞倒是浑不在意,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想什么说什么,从不顾虑别人的感受,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但谈天生气了,他板着脸,一句话也不再说,觉得陈赞受了羞辱,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还嫌弃。 病人话少,又不投机,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谈天有些忿忿的:“这小子有点不识好歹啊,那天晚上要不是小赞你听见了,死在那都没人知道。帮他抄笔记还嫌人多事,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宋艳说:“郑伯齐这个人,我跟他同桌了一个星期,加起来只说过三句话,都是他要进位子去了才会跟我说:‘我要进去。’连个请字都没有。” 谈天哼一声:“我就说这小子有毛病,当真是的。亏得我还背了他那么远。” 陈赞笑笑:“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会跟人交流。他是个病人,不用跟他计较。” 谈天撇撇嘴:“什么叫不会啊,我看压根儿就是不愿意和我们说吧。” 陈赞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压低了声音不让前面的两个女生听见:“你少说两句。” 谈天摸摸鼻子,不做声了。 第三十八章:坛子的浪漫 周五的时候,郑伯齐回来了,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没了病态。 这天正好是中秋节,这时的中秋节还不是法定假日,所有学生都被拘在学校过节。 学校给大家加了餐。承包学生食堂剩饭的养猪场这一天杀了很多猪,每个老师都提了好多猪肉回去,学生们也吃上了大餐,每人一张加餐票,面值三元,晚饭的时候凭票打菜,全都是猪肉、木耳和黄花菜炒的大杂烩,一人一大碗,吃得学生个个嘴上冒油,心里美滋滋的。 谈天将自己碗里的瘦肉挑出来,夹给陈赞:“小赞,给你肉吃。” 陈赞看着谈天:“怎么了?你自己吃啊,我这有。” 谈天笑了笑:“明天是你的生日,今天晚上你暖寿,多吃些肉。”暖寿是他们这的习俗,生日前一天晚上要预热寿诞,做大寿时会办酒席,平时则会吃鸡蛋。他们在学校没鸡蛋吃,还好这天中秋节加餐,还有肉可以填补一下遗憾。 陈赞笑了起来:“谢谢你坛子,你吃吧,我这也足够了,等明天中午回家吃好的,上周我妈就说了的。”陈赞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谈天还记得他的生日呢。 谈天嘿嘿笑:“晚上不上课,我们出去赏月吧。我们两个单独出去。”今晚学校没有安排晚自习,由各个班组织大家搞活动、唱歌、游戏、赏月。 陈赞想了想:“班里应该会有活动,只怕走不开。” 谈天说:“我们悄悄走啊。” “可我是班长,不好带头走吧。”陈赞有些为难。 谈天说:“没事,我们半途走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跟白老师说去。” 晚上白老师趁此机会给大家开了次班会,表扬上次帮助郑伯齐的同学,接着又嘱咐一些生活细节问题,让大家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同时也鼓励大家发挥团结友爱的精神,关心身边的朋友同学。 开完会,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操场上开始有隐约的歌声传来,有不少班级在操场上赏月呢。白老师也放了班里的同学去操场,谈天私下里找到白老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居然获得白老师的首肯,准许他俩擅离班级。 谈天让陈赞等他一会,回了一趟宿舍,然后急匆匆地下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拖着陈赞往操场跑,经过操场时并不停留,一直走到操场边上,继续往前走,那儿是一片连着操场和稻田的荒芜地带,有不少老师在那儿垦荒种菜。其中还有一口水井,不过是吊水井,井很深,井台也很高,平时不用时是盖着的。 陈赞发现,朦胧的月色下,有不少成双成对的绰约人影,估计都是趁机出来约会的小情侣。陈赞被谈天拉着手,突然觉得有些暧昧了,人家在这里约会,自己和谈天来干嘛,便挣开了谈天的手。 谈天站住了:“怎么了,小赞?” “坛子你要去哪儿啊?”陈赞压低了声音。 谈天不解他为何要挣开自己的手:“找个没人的地方玩啊,你过生日,给你庆祝一下。” 陈赞讷讷地说:“庆祝什么呀,吃饭时不是已经庆祝过了吗?” “那个不算。”谈天扬扬手里的东西,“我买了点好玩的东西,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下。” 陈赞无奈地跟上去,搞什么把戏呢。 “就这儿吧。”谈天终于不走了,已经到了荒地边上的水渠边了,水流淙淙作响,明月被水波荡漾成银色的碎片,看起来似乎挺美好的。但是陈赞知道这水沟里的水并不那么干净,除了从水库引下来的灌溉水,还有不少生活污水,好在有干净水的注入,才显得没那么肮脏。 谈天就着月色已经将东西弄出来了。陈赞蹲下去:“是什么呀?” 谈天嘿嘿笑:“我看电视里,人家过生日要吹蜡烛放烟花,所以我也买了点烟花。” 陈赞扶额,难道他不知道那是人家男女朋友在搞浪漫么,他们两个,搞个鬼浪漫。但是又不好打击谈天:“你买这个干嘛,浪费钱。” 谈天拿出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烟花,那烟花只有不到三十厘米的样子,冒出的火花很小,不是彩珠筒那种,火花呲呲往外冒,将谈天的脸都照亮了,他脸上满是得色和兴奋。 “小赞,给你拿着。”说着便塞到陈赞手里,自己去点另一根。 陈赞被动地接过来,看着这小小的活泼的火花,这种东西在后世是很常见的,这个年代倒是不多,不知谈天从哪里买来的。“你这哪买的?” 谈天得意扬头:“好看不?我爸铺子斜对面就有个卖烟花爆竹的,暑假时新进了这种烟花,我看他们放过,觉得挺好玩的,一直想买来放一放呢。” 陈赞心里嘀咕:原来是自己想玩,算了,让他借个由头吧。 烟花买得也不多,只有五六根,放完之后,谈天将另一个东西递到陈赞眼前:“我去商店买了些蛋糕给你,今天你暖寿,没有鸡蛋,就吃点蛋糕吧。刚好今天是中秋节,没有月饼,这个也是圆的,权当月饼了。” 陈赞拿过来趁着月色一看,原来一包烤蛋糕,也就是最常见的那种外面烤得焦黄、里面嫩软的小圆蛋糕,用简易的塑料袋包起来,一包有八个。 陈赞找个地方坐下来,撕开口袋,拿了一个给谈天:“谢谢你,坛子。” 蛋糕是冷的,有点淡淡的蛋腥味,不过口感倒还好,不太甜,做夜宵正好。 两人一边吃蛋糕,一边看月亮。谈天突然说:“小赞,你妈可真会挑日子生你,居然在八月十六这天生你。是不是八月十五晚上吃月饼吃多了,把你挤出来的?”这种话乡下人开玩笑常说,比如大年初一出生的,八月十六出生的,多半都会被人玩笑几句。 陈赞啐他一口:“呸,我看你才是你妈吃多了撑出来的呢,要不然怎么这么能吃。” “嘿嘿。”谈天傻乐,“我可不是过节的时候生出来的。” 陈赞跳过去揪他的耳朵。谈天也不躲,只捂着耳朵哎哟哎哟惨叫:“好吧,你不是被撑出来的,我是撑出来的。” 陈赞松开掐着耳朵的手,坐在谈天旁边看月亮。 谈天说:“小赞,你说月亮像个什么?” 陈赞煞风景地说:“像个球!” 谈天不知道这个球是句粗话,嘻嘻笑道:“你好没创意,我看像个饼,尤其像北京那个老虞寄过来的茯苓夹饼,又白又圆。” 陈赞用手肘捣他:“吃货,就知道吃!” 谈天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什么是吃货?” 陈赞嘿嘿笑:“就是你这样的,贪吃、能吃、会吃。” 谈天也不生气:“哦,其实你也差不多啊。” 陈赞满脸黑线,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刻薄了。 “走吧,回去了。找我们班去,看他们玩什么。”陈赞站起来,拉着谈天回去。 谈天说:“回去干吗,等快熄灯了再回去。” 陈赞说:“你好意思吗?这周围全都是一对一对的人,我们两个在这像怎么回事?” “什么一对一对的?”谈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突然拔高了声音,“哦,你是说这些人早——” 陈赞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能不能别说出来,一会儿给人听见了要打死去。” 谈天拿下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你是说我们刚刚碰到的那些人都是在早恋?” 陈赞白他:“所以你拉着我来这里干嘛?人家还以为我们也是在约会呢。” 谈天嘿嘿笑:“那我不怕,反正我们两个男的,也不怕老师抓。” 陈赞只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这破坛子,怎么跟他说不清呢,越说他越来劲。亏得这年头民风淳朴,没人会看见两男的在一起会往歪了想。呸呸!想什么呢,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被个死坛子搞得头都晕了。 谈天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东西来:“别走,小赞,生日礼物还没给你呢。” “还有什么生日礼物?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陈赞心里高兴,嘴里还是要埋怨几句的。 谈天说:“嘿嘿,以前不是不知道过生日要送礼物的么,现在知道了,肯定要送啊。”所谓过生日送礼物,是暑假时在他爸铺子里看电视学到的。谈卫民修好电视机之后,顾客有时候要等几天才能来拿,父子俩就会放来看。那些过生日的七七八八的事都是从电视剧里学到的。 陈赞拿过东西一看,是块电子表。他前几天跟谈天提过这事,说想买个手表来看时间,没想到他就及时送了一块,倒是挺实用的。“谢谢啊,坛子。” 谈天嘿嘿笑起来:“你觉得好就好。” 陈赞将手表揣进口袋里,准备回去戴。 谈天拉着他,悄悄地说:“我们等下再回去,先去玩玩。” “去哪玩?干什么?”陈赞不解。 谈天嘿嘿一笑:“你说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咱们去听听。”说完猫着腰,轻手轻脚往一块玉米地走去,玉米地的那边有一对约会的情侣。 陈赞拉住他:“赶紧给我回去,谁让你去听了。”这不缺德嘛。 谈天哪里肯依,非要去听个究竟,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学学,可惜了。 陈赞奋力拉住他,有些严厉地说:“谈天,你给我回来!” 谈天一下子停住了,陈赞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叫他学名:“怎么了,小赞?” 陈赞说:“不要去听,当心人家揍你。你以为敢谈恋爱的人都是普通人啊?都是一些不学好的,被发现你就死惨了。”陈赞说的是真话,这个年代,校园风气淳朴,学风浓厚,在学校早恋不学习的,基本都是些吊儿郎当的人。 谈天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好吧,那我们回去吧。”临走时还不甘心,学了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拉着陈赞逃也似的回到人声鼎沸的操场上。 两个人摸黑想找到自己的班级,但是并不好找,因为地方并没有固定,他们对自己班上的人又不太熟,只好挨个找过去。 直到走到最靠近教室的那一端,谈天说:“应该是这儿了。嘿,还有人在跳舞。” 陈赞站住了,月色下,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在蹁跹起舞,只一会,他便认出来那是谁了。“这不是我们班,我们班在那边。” 谈天拉住他:“看看呗。有人跳舞呢。” 陈赞只好站住了:“是沈小羽。” “谁?!沈小羽?”谈天的声调都扬高了。 “你小点声。”陈赞发现沈小羽班上都有人回头来看他们了。 谈天瞅了几眼,拉着陈赞走了:“你怎么知道那是沈小羽啊?” “以前她不是在学校跳过舞的,你忘了?”陈赞自然不会说自己知道她会跳舞。 谈天想了许久,才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她可真会出风头,居然在这里跳舞。” 陈赞笑了笑,没做声,这就是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了,有人喜欢藏拙,有人喜欢表现自己。你不能否认,爱表现的人总比藏拙的人多一些机会,沈小羽从来都是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这一晚,沈小羽一舞成名,就连高中部的男生都知道初一年级有个会跳舞的漂亮女生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陈赞发现走廊上来了不少高年级的男生,从他们教室窗口一直看过去,最后在四十班教室外面站住了,有胆大的直接走进了教室。 陈赞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瞟了一眼就走了。谈天好奇心较重,跟了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去看热闹,回来时跑到陈赞座位边贼兮兮地笑:“你知道那些高年纪的男生是来干嘛的吗?” 陈赞一边擦桌子一边摇头:“我哪里知道。” 谈天嘿嘿笑:“是来看沈小羽的。” 陈赞哦了一声,继续整理桌上的书本。 谈天说:“你都不好奇?看她昨晚上爱现,这会儿可出大风头了。” “别人看她又不会少块肉。”陈赞不以为然地说,出名又不是坏事。 谈天撇撇嘴:“那可不见得。不过也不关咱们的事,你说是吧?”拍拍陈赞的肩,回自己座位上了。 陈赞发现自己对谈天有些看不太懂了,以前谈天的每一个变化自己都看在眼里,这个暑假他跟着他爸去镇上待了一个多月,结果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都很让他吃惊。他摇摇头,没去深想,谁都会长大的,谈天也不例外,只要他不学坏就好了。 第三十九章:英雄救美 谈天送给陈赞的电子表是黑色的,表带很宽,戴在陈赞手上显得稍微有点大。不过这年头谁也不计较款式,中用就行。 陈赞总算明白谈天从自己这里支走那二十块钱是干嘛的了,原来就是给自己过生日呢。这么想着,不由得笑起来,自己算是没白拉扯他。 周日下午从家里返校的时候,谈天到了镇上就和陈赞分道了,他要去他爸的铺子。这几天谈卫民不知道在忙什么,干脆不回家了,家里虽然没有大事,但琐碎事也不少,于碧莲想亲自来逮人,又走不开身,便让儿子去看看丈夫到底在忙什么。 陈赞听谈天提起过,谈卫民有搬到镇上的打算,但是于碧莲不同情,毕竟他赚的并不算多。虽然这两年买电视买收音机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会越来越好,但是他们家的三个孩子也越来越大,读书、吃饭、穿衣都是钱啊,要是自己不种地,米都要买着吃,这日子该紧巴成什么样啊。 陈赞觉得谈卫民这人一向有点不着调,之前没出来开铺子吧,在家懒得庄稼长草,还折腾老婆孩子,开了铺子吧,就想做城里人了,从来不从实际角度出发考虑。 陈赞的初衷是让谈卫民先在镇上开铺子过渡一段时间,等他家的茶园发展起来了,到时候领着大家都种油茶,一起发家致富。没想到谈卫民这么快就想搬离陈家岙。 没想到谈天一去不复返,到晚饭时间都还没回来。陈赞犹豫了一下,没有给他打饭,想着也许是和他爸一起吃饭去了,要是真没吃,那就打碗米粉吧。直到上晚自习,谈天才鼻青脸肿地进了教室,把陈赞吓了一跳。 他赶紧将谈天拉了出去,推着他去医务室:“坛子,怎么了?你爸打你了?” 谈天伸出舌头碰了一下裂开的嘴角,“嘶——”了一声,摇摇头:“不是,跟几个小混混打的。” 陈赞一下子严肃起来:“好端端的,跟人打什么架?你太闲了是吧!” 谈天连忙拉住他:“别生气,你听我说,不是我去招惹他们的……” 原来谈天到了他爸铺子里,发现谈卫民正在隔壁店里和几个老板打牌。谈天没好当着那些人的面质问谈卫民,只说家里有事,要跟他爸说。 谈卫民老大不情愿地打完那把牌,回到自己铺子里,父子俩就谈卫民为什么不回家的问题说开来。谈卫民认为于碧莲应该听自己的,全家都搬到镇上来住,家里的地不种了,于碧莲可以在街上找点小生意做,家里日子就会慢慢好过起来,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谈天知道他爸早就厌倦了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现在有机会做点轻省营生,肯定第一个就要选这个,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打打牌,风不吹雨不打日不晒的,日子过得多逍遥。之前他在镇上帮忙做饭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听他爸提起过这事。 但谈天不以为然,自从他跟着陈赞开始赚钱,他便对生活花费计较得非常清楚,甚至比他妈还算得利索一些。上镇上来住,一个月住房、吃饭、水电等等的开销他都估算了一遍,还没有算他们兄弟上学、穿衣等的开销,这些远不是他爸想的那么简单,只怕赚的那些钱远不够填这些黑洞。除非他们兄弟仨都不打算读书,混个中学毕业就出去讨生活。 父子俩为这事话不投机,吵了一架。谈卫民气得扬手想掌掴谈天,谈天退开几步,怒目圆睁地与他对视。谈卫民这才发现,儿子都是半个小大人了,身高早就过了自己肩膀,再也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教训的孩子了。 谈天说不动老子,背着书包满腹牢骚地回学校去。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不少镇上的通读生开始赶往学校去上晚自习。 谈天晚饭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想抄近路去学校,赶在上课前吃点东西。他从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巷子穿过去,没想到在巷子里遇上了推着自行车的沈小羽,另外还有三个男生。 谈天对沈小羽的印象不算很好,以前做同桌的时候就没什么交情,上了二中又不在一个班,更没什么来往了,而且谈天一直觉得沈小羽这人装得很。便不准备打招呼,径直越过他们就走。 但是沈小羽出声叫住了他,语气带有一些哀求。谈天这才注意到那三个男生正拉着沈小羽的单车后座。其中一个男生说,沈小羽,都是老同学了,见了面不能装作不认识啊,这么久不见面,你还是那么漂亮。 沈小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愤怒地说,徐昆你放开我的车,你拉着我的车干嘛? 叫徐昆的男生留着时下最流行的中分头,打着硬梆梆的发胶,穿着小年轻最爱的蝙蝠夹克衫,蓝色牛仔裤。因为瘦得像个猴子,这个打扮有点不伦不类的。更可笑的是,徐昆长了一脸的青春烦恼痘,连嘴角那一圈都满是苞。 徐昆用手挡着嘴,嬉皮笑脸地说,沈小羽,那年你在镇小的时候我就说了要追你,但是你躲到乡下去了,现在既然回来了,我又还没女朋友,你给我做女朋友吧。 另外两个小子也一并起哄,美女,你就答应了吧。 沈小羽是多么高傲的人,怎么会瞧得上这样的瘪三,她涨红了脸,推着车子想离开,但是却推不动。 谈天虽然不怎么待见沈小羽,但他更不喜欢徐昆这个瘪三,整个就是个小流氓。他伸手将沈小羽车座上的那只手抓开,对沈小羽说,快走。 沈小羽赶紧推着车一溜烟出了巷子。 徐昆和他两个小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坏他好事的谈天。而谈天正好心情不好,火气大得很,有人主动来找他打架,他岂会放过,反正对方只有三个人,他也没怕。他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便与扑过来的徐昆打了起来。 谈天打架虽然只是乡野级别的,没和城里混混干过架,但是水平和技术还不算太差,尤其是力大如牛,对方三个人打他一个,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双方挂彩都不少。最后还是沈小羽从学校叫来老师助阵才将徐昆仨吓跑。 沈小羽对谈天满怀感激和歉意,一路上含泪说了无数回的谢谢和对不起。 谈天背上自己的书包,对沈小羽说了一声,下次走大路,别走小路。撇下沈小羽,直接进了教室。 “嗬,原来是英雄救美啊。”陈赞拿着从医务室拿来的碘酒给谈天涂药,一边调侃说。 谈天咧着嘴:“屁的英雄救美,老子就是看那几个瘪三不顺眼,长得比个烂桃子都难看,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正好老子心里不爽,教训几下当出恶气了。” 陈赞拿着棉签用力在他颧骨上的淤青处按了一下。 谈天“嗷”一声惨叫出声:“小赞你轻点,唉哟,疼!” 陈赞冷冷地说:“一口一个老子,你是谁老子呢?” 谈天连连告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老子了。” 陈赞哼了一声:“少给我说脏话。还有,以后别一个人独自出学校,当心那些小痞子报复你。” 谈天说:“不会吧,他们又不认识我。” “谁叫你名字这么好记,沈小羽叫你名字了吧?他们肯定知道你是她同学,指不定会在学校门口堵你,要教训你。”陈赞说。 谈天气焰嚣张得很:“来了我也不怕,他们打不过我。” 陈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又在他颧骨上重重按了一下,谈天再次惨叫出声。陈赞说:“这次他们三个打不过你,下次来六个,你还打得过?” 谈天这才后怕起来:“好,我这星期不出去了。” “老老实实给我在学校待着。”陈赞将碘酒盖起来,和棉签一起收起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赞回到教室,在门口看见正在引颈往自己教室内张望的沈小羽。陈赞走近的时候,沈小羽正好回头,看见陈赞,她的脸便红了,小声地说:“陈赞,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谈天。替我谢谢他。” 陈赞看了一下她手里的东西,是一盒药膏,伸手接过来,淡淡说:“好的,谢谢。” 沈小羽红着脸赶紧回自己教室去了,班里几个男生朝陈赞挤眉弄眼,隔壁班的大美女居然向他递送橄榄枝,真是好福气啊。 陈赞不以为然,这橄榄枝又不是递给自己的,自己不过是个传递橄榄枝的人。 不多时谈天打完开水回来了,将装满水的玻璃瓶子递给陈赞。他俩轮流打开水,今天轮到谈天。 陈赞将沈小羽给的药膏递给谈天。谈天拿过来一看,是专门治疗瘀伤的药膏,效果据说很好,立即满脸感动:“小赞,你给我买的?” 陈赞朝四十班所在的位置抬下巴:“你昨天救的那个美让我转交给你的。” 谈天将东西在手里抛了一下,哦了一声,转身走了,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和意外的表情。这让陈赞有些意外。 下午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叫谈天提了一筐子球出来,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都有,让大家自行活动。陈赞抢了个篮球在手,因为据说打篮球有利于长高。上辈子他就不爱运动,所以长不高,这辈子可不能放弃机会了,先天不足后天补。 一群刚上中学的小屁孩对篮球这个运动还陌生着呢,几个人拿着篮球一通乱拍,拍得手心发麻。陈赞虽然少运动,但也知道篮球的运球方式的,他曲着五指,将皮球压下去,又弹上来,运得像模像样的。 谈天对运动的领悟力极强,他跟着陈赞学了两下,便会运球了。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毫无章法地拍着、投着,玩得不亦乐乎,皮球也满天飞。 不多时便听见“啊哦”一声惨叫,一时间大家都停下来了。谈天恼怒的声音响起来:“谁拿球砸我?” 陈赞赶紧将手里的球一扔,跑过来:“坛子,怎么了?” 谈天用手捂住鼻子:“痛死我了。谁砸的我?” 没有人敢接话。 陈赞将他的手拿下来一看,还好,并没有流血,大概是因为瘀伤未好,球砸在旧伤上了。“还好,没有出血。你别打了,去边上歇着吧,等下次好了再来。” 谈天放开红肿的鼻头,爆了句粗口:“我他妈怎么这么倒霉呢!” 陈赞也不好说他,拉着他走到跑道上:“行了行了,球又不长眼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砸一下很正常。不打篮球了,我们打羽毛球吧。” 羽毛球多半都是女生在玩,有几个不太爱剧烈运动的男生也在玩。谈天摸摸鼻子,回头不甘地瞪了一下篮球场,似乎还没解气,悻悻地拿着羽毛球拍乱挥一气。 陈赞皱起眉头:“得了,你就不能心眼大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满身都是伤,还去人堆里凑热闹,砸到了怪谁啊?” 谈天一看陈赞要发火,便蔫了:“好,好,怪我自己。我们打球吧。” 对第一次打羽毛球的人来说,那球是飘忽不定的,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接得住那轻飘飘的小球。谈天就追逐着那只小球跑,陈赞也不轻松,为了捡谈天打飞的球,累出了一身透汗。 到下课时,谈天总算打得像个样子了,一节课的努力没算白费。两人都累得一身臭汗,陈赞盼望着下课去洗澡。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悲剧来了,停水了。 第四十章:体贴入微 停水是一个学校经常发生的事,而且常常是毫无预兆的,尤其是在比较干燥的秋冬季节。 陈赞平时有储水的习惯,但他不知道,他那点水早就被宿舍的同学抢了个精光。因为有人中午吃了饭连碗都没刷,晚上要吃饭了,才想起碗里还沾了一层饭粒油污,水龙头没了水,便满宿舍找水,结果只有陈赞桶里还有点水,也顾不得陈赞平时有没有拿这桶子来洗脚,先洗了再说。 陈赞吃了饭回宿舍,拿着饭盒准备回去刷,澡是没法洗了,刷了碗也许还能洗个脸。结果揭开脸盆一看,桶子里空空如也,水全都没了。他扭头看见走廊的地面上还有些饭粒子,无奈地垮下肩,叹了口气。 “小赞,怎么了?”谈天放下饭碗,伸过头来看,“咦,怎么没水了,我中午明明看你去打了水的啊。” 陈赞说:“被他们用了。” 谈天火大了:“这些人搞什么鬼,凭什么要倒别人的水,谁干的,我找他算账去!你自己的碗还没刷呢。” 陈赞摆了摆手:“算了,都没水,困难时期,互相体谅下吧。” 李宏强这时吃了饭上来,带着歉意地对陈赞说:“班长,我中午忘了洗碗,又停水了,舀了你一点水洗碗,等来水了帮你打啊。” 谈天没好气地翻白眼:“懒鬼,吃了饭不洗碗,饿死活该。” 李宏强理亏,也没反驳,只笑呵呵地说:“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 陈赞说:“没事,用了就用了吧,我去问问,看看什么时候来水。” 谈天说:“我陪你一起去吧。” 陈赞跑到食堂后勤处,结果后勤的老师说,镇上某处在修路,将水管挖破了,正在抢修,会尽快恢复通水的,时间未定。 陈赞揉揉太阳穴,头痛不已。早知道下午就不那么费劲去打球了,弄得全身都是汗臭,衣服都变色了,现在倒好,连澡都洗不了,这可怎么忍受。 谈天没那么多讲究,比较能够忍受,但是知道陈赞一向爱干净,怕是忍受不能。 去哪里弄点水来才行,谈天心下盘算。这自来水还不如家里的水井呢,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去打,就算是再干旱的年成,也不至于断水。想到水井,不由得灵光一闪,操场那头可不是有口水井么。 想到这里,便兴冲冲地拉着陈赞往宿舍跑:“小赞,我们去操场那头的井里打水去。” 陈赞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学校那头可不是有个井么。 他们提了两个桶子,穿过大半个校园,兴冲冲跑到操场尽头的吊水井边。很快便失望之极,原来不仅他们,还有许多人都想到了这处水源。学校的老师,高年级的男女生,无一不是拿着桶端着盆,排着队等着打水。 幸而这井不是他们家那边的露天敞口井,是挖得极深的吊水井,因为平时很少用水,水井里水倒是足够的。但是这水井没有轱辘,全凭人力拿着长长的绳子吊着水桶打水,这需要力气,又需要技巧。 陈赞看着这阵势,头更加痛了:“这么多人,算了吧,一会儿都上课了,我们还是回去等自来水来吧。” 谈天看了看人群,跑到队伍后面站好:“小赞你去上课,我来排队。今晚上是数学自习课,我晚点去数学老师不会骂我的。”谈天的数学光荣历史早就被数学老师知道了,所以从一开始,数学老师便对谈天青睐有加。 陈赞还在犹豫,谈天推他:“你先回去吧,打好水了我叫你。” 陈赞想一想:“那我也陪你等会儿吧,说不定很快就到我们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打到水,就要上课了。陈赞在谈天的催促下先回教室了,他作为班长,很多时候要起带头作用的。 夜幕慢慢降临,华灯初上,上课铃响了,打水的人慢慢散去了。终于轮到谈天了,此时井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打上来的水甚至有点浑浊,但是谈天也不介意,还是装满了两桶水。这水只要放一放,沉淀一下,上面的水又会是干净的。 谈天提着两桶水穿过大半个校园回到宿舍,将桶塞在床底下,这次再不能被人偷用了。然后兴高采烈跑回教室去表功去了。 数学老师见到得意门生这么晚才来,特意抓过来问了几句。谈天便说是去医务室拿药去了,正好满脸的淤青给他佐了证。数学老师没有多追究。 谈天从教室前门进去,路过陈赞的座位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陈赞笑了起来,看样子水已经打好了。 下晚自习之前十分钟,谈天又跟数学老师请假提前回了宿舍,他拿着脸盆,小心地将桶里已经清澈的上层水慢慢倒出来,然后将底层水倒掉,将桶子洗干净。最后倒出了一桶半干净水,这些给陈赞用足够了。 水管还没有修好,水还没来,整个宿舍区传来骂骂咧咧的吵嚷声,学生们都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陈赞高兴地说:“太好了,终于可以洗澡了,谢谢你啊坛子。” 谈天有些担心地说:“井水太凉了,要不要紧?”井里打出来的水是冰凉的,尤其又是中秋过后的天气,有点冰人了。 陈赞煎熬了一晚上,哪里还顾得上凉:“没事,不怕,这天气还不算冷。” 其实他此刻头晕脑胀,有点感冒的征兆了,但是比起这些,他更不能忍受身上的肮脏。他也没有提水去澡堂子洗,等熄灯后就在走廊上对付了一下,迅速洗了个澡。 他不仅自己洗了澡,还留了水让谈天擦了个澡,他还得跟自己睡一张床呢,他要是邋里邋遢,自己不就白洗了么。 谈天擦完澡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熄灯时间,他摸着黑爬上床,抖开薄被将自己裹起来,然后从后面将侧躺着的陈赞拦腰搂住。 陈赞如通了电一般打了个激灵,这个姿势太让人恶寒了,虽然谈天并没有别的意思。他赶紧将谈天的一只手抓起来扔一边,转身平躺好。 谈天抽回被他压着的那只手,将陈赞的胳膊放在自己怀里,身体与他贴着,只有这样,他才会意识到有人和他同住,不会胡乱翻滚踢打。 谈天抱着陈赞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小赞,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冷?” 陈赞头痛加剧,也没心情说话,无力地答:“没事,洗澡洗的,一会儿就好了。”井水虽然放了两节课,但依旧是冰冷的,又是在走廊上洗的冷水澡,一边被风吹着,冻得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那我给你暖和一下。”谈天侧过身,将陈赞的双脚夹在自己小腿间。 陈赞想挣开,但是又觉得谈天身上挺暖和的,自己身上也无力,便没再挣脱,两个人以相当纠结的方式睡着了。 睡到半夜,谈天被热醒来了。他伸手去探寻热源,摸到陈赞,滚烫的,吓了一大跳,陈赞正在发烧呢。 谈天慌了,赶紧推陈赞:“小赞,小赞?” 陈赞粗重地出了口气,模糊地唔了一声。 谈天一摸他的额头,烫得他连忙抽回手:“小赞,小赞,你醒醒,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说着跳下床,准备将陈赞背去医院。 陈赞烧得迷迷糊糊的,被谈天弄醒来:“不去医院,我书包里有感冒药,你帮我找一下,红色的胶囊,拿两粒给我。” 谈天慌忙翻找出备用的手电筒,这还是他爸修理铺子里拼凑出来二手货,急急忙忙地去陈赞书包里翻找,没找到,干脆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打着手电筒猛照,终于找到了。又跑去找水,还好热水瓶里有半壶温开水,赶紧倒出来,送到床边,一路上不知踢飞了多少只鞋子。 谈天笨手笨脚地将陈赞扶起来,陈赞伸手接过药吃下去,又就着谈天的手喝了水。 谈天埋怨地说:“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洗冷水澡的。” 陈赞鼻子里都能喷出火来,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跟洗澡没关系。”因为生病,声音软而无力,听起来倒像是撒娇。 谈天气得鼻子冒烟,真想把他摇醒来,说没关系,那就赶紧好起来,别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弄得人心急。但是听着黑暗中不均匀的呼吸声,又不忍心下手,纠结了半晌,最后抬起来的手还是轻轻落到了这个人的额头上,希望自己能帮他散点热度。 “他发烧了吗?”黑暗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把谈天吓得心几乎都跳出来了,那个声音又问了一句,“是不是发烧了?” 谈天听清楚了,是对面上铺的郑伯齐说的,谈天胡乱应一句:“是的,陈赞发烧了。” 郑伯齐并没有下床,只从床上抬起头来往下看:“你找点水,拿毛巾给他敷一下,要冷水。” 谈天明白过来,用冷水给陈赞散热。他哦了一声,拿着手电筒出去拿毛巾找水。然而几乎所有的桶子都是空的,谈天急得有点想哭,心里恨得要死,这破学校,怎么连个水都没有。 不甘心地跑到楼下,恨恨地将水龙头拧开,没想到“哗”地一声,水大力地冲了出来,将鞋子都溅湿了。谈天几要喜极而泣,赶紧将手里的毛巾打湿,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将湿毛巾盖在陈赞额头上。 郑伯齐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他忙活,自然也是听到了水龙头冲水的声音,又说:“再去拿块毛巾,给他身上也擦一下。” 谈天闻言赶紧拿个桶子下去接了一桶水,将另一块毛巾浸湿了,掀开被子,解开陈赞的衣服给他擦身体。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谈天摸黑给陈赞擦身体,尚未发育的男孩身体是单薄的,皮肤细滑,如丝绸一般。谈天此际尚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也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身体滚烫的,一直烫到了自己的皮肤底下。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陈赞擦着身体,心中焦急无比,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心中的唯一念头,便是让陈赞赶紧降下温来。 谈天这么翻箱倒柜地忙活,除了郑伯奇,其他同学居然没有一个被吵醒的,到底是小孩子,觉重,雷都打不醒,不知道郑伯齐是怎么醒来的。 过了好久,久到谈天以为郑伯齐应该也睡了的时候,又听见他说:“再喂他喝点水。” 谈天哦了一声,又赶紧去倒水给陈赞喝。 就这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再摸陈赞的身体时,终于不再滚烫了,而是温热的了。谈天松了口气,摸了一把汗,直起腰来,发现自己的背心都汗湿了。 他用毛巾胡乱擦了一把汗,将上衣脱了,赤裸着上身,重新回到床上。再三伸手探了探陈赞的额头,温凉的,又将耳朵凑到陈赞口鼻边,呼吸也没那么浊重了,变得清浅绵长起来,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这才合上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第四十一章:肯定是早恋 第二天,谈天是在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中醒来的。 “我日,我的鞋呢?” “搞什么鬼,这里怎么有个盆子?还有水!” “啊呀,我的鞋怎么湿了?” “……” 整个宿舍闹哄哄的。 谈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旁边的陈赞,陈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去跑步,依旧睡得很沉。谈天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温热的,没有再发烧,放下心来,不耐烦地对床外低吼一声:“吵什么吵,这里还有个病人呢!东西是我放的,谁的鞋找不到了我帮忙找,弄湿了要洗的我帮着洗就行了。”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朝谈天看过来。李宏强小心地问:“坛子,谁病了?” 谈天的下巴朝床内抬了一下:“陈赞昨晚上发烧了,我给他冷敷降温呢。” “那班长好了没?”周国光问。 “应该是好了,一会儿我带他去医务室看看,你们小点声,别吵。大强你帮我们跟老师说一声,请个假。”一夕之间,谈天仿佛就变了个人,陈赞病了,没人给他拿主意了,他得自己拿主意。 “要我帮忙吗?”李宏强问。 “不用,我背他去就好了。”谈天拒绝道,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来,顺手捡起了踢翻的脸盆,又将踢到床边的一只鞋子扔回到主人床边。 大家都看见陈赞还在床上躺着没动,自觉地噤了声,轻悄悄地拿着牙刷毛巾去楼下洗漱去了。 谈天用桶子里剩下的水匆匆洗漱了一下,回来准备带陈赞去医务室。发现陈赞已经醒来了,正杵着胳膊发呆。 “小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谈天惊喜万分,问题如连珠炮一样甩出来。 陈赞揉了一下眼睛:“身上有些酸痛,好像没有发烧了。” “你起来,我们去医务室看看。”谈天说。 陈赞坐起身来,摇摇头:“不用了,我要去跑步。” 谈天没好气地说:“跑什么步,都快要上课了。你才病好点,就去跑步,嫌病得太轻了吧。” 陈赞说:“我感觉是好了啊,没有再烧了。”他自己伸手摸了下额头。 谈天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来:“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医务室。”便拿过书包将昨晚上倒在床上的东西收起来,又翻了件外套出来,扔给陈赞,“穿上。我让大强给老师带了信,我们先去看病,再去上课。” 陈赞看着谈天:“谢谢你啊,坛子,昨晚上麻烦你了。”他虽然病着,但是并没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谈天在他身上忙活了半宿,他还是知道的,只不过病得迷迷糊糊,有人给自己冷敷挺舒服的,所以也就由得他去了。 谈天不自在地转过脸去:“谢什么,我们还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陈赞脸上溢出一个笑容,心中有些欣慰,谈天也长大懂事了,会照顾人了呢。 郑伯齐从外面洗漱完回来,看见他们起来了,说:“没事了吧?” 谈天转过头来朝郑伯齐点点头:“嗯。昨晚上谢谢你了啊。” 郑伯齐摆摆手:“不客气。”放下东西,转身走了。 陈赞满眼疑问地看着谈天。谈天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昨晚上多亏了他,要不然我哪里知道要用冷水给你降温啊。” 陈赞有些意外地笑起来:“是吗,那可真要好好谢谢他。” 谈天轻哼一声:“总算上次没白帮他。” 陈赞拍打他的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谈天转过头去:“好了,你起来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陈赞说:“是你陪我去看医生,不是带我去。” 谈天说:“我本来就比你大,带你去也没有错。” 陈赞懒得跟他计较,将他推一边去准备穿鞋下床,看了半天没看见自己的鞋子。 谈天蹲下身去,从床底伸出将他的鞋捞出来,放在他脚边,一边小声地说:“昨晚上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陈赞看着蹲在床边的谈天,伸手摸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谢啦坛子,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点,不会生病了。” 谈天板着脸:“以后可不能再洗冷水澡了。” 陈赞笑眯眯地点头:“好,以后不洗。”不知怎么的,陈赞看着这样严肃的谈天,就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谈天要背着陈赞下楼,被他果断拒绝了:“我又没断腿伤胳膊,能自己走。” 谈天伸手摸摸鼻子:“我怕你没力气嘛。” “走个路我还是可以的。”陈赞烧了一晚上,身上肌肉有些酸痛,走路不如平时那般利索,但好歹还能自理不是。 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大夫,年纪不大,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大学生,脸上的青春美丽痘都没消,态度倒很温和。她先给陈赞量了一下体温:“37.5c,低烧,拿点退烧药吃吧。” 陈赞点点头:“好,谢谢医生。” 谈天问:“不打针吗?打针好得快。” 女医生瞟了一眼谈天:“只是一点点烧,吃点药,好好休息一下,多喝点水就好了。中午再来看看。” 出了医务室,谈天对陈赞说:“医生说要休息一下,你上午回宿舍躺着吧,我给你去请假。” 陈赞拿着药,摇摇头:“不用了,医生说了,只是低烧,没什么大问题,况且我拿了药。” 谈天手一伸,抓住了陈赞的胳膊:“你现在是低烧,可昨晚上烧得都能把自己烤熟了,你自己不知道是吧。你快要好了,再去休息半天,下午就彻底好了,耽误半天课,我帮你补上行不行?”语气中有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陈赞很少见这样严肃的谈天,觉得颇有点新奇,转念一想,缺半天课也不打紧:“好,我回宿舍去休息一下吧。你帮我跟老师请假。” 谈天得了胜,这才高兴起来:“这还差不多。晚点我给你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就这样,陈赞在谈天的强力强制下,回宿舍休息了半天。其实更需要睡眠的是谈天,昨晚上他照顾陈赞折腾了半宿,睡眠严重不足,上课的时候呵欠连天,但是想着要给陈赞抄笔记,便强打着精神听讲。一直到中午陪陈赞去医务室再次量过体温,确认不再发烧了,这才放松下来。 下午的课上,谈天让李宏强给他望风,自己则躲在厚厚的课本墙后睡大觉。幸而都是些历史政治一类的课,节把课不听也不打紧。 月底,又是国庆节,初一年级的新生享受到了高年级学生一样的待遇——放月假,四天。可把这群猴孩子乐死了。学校除了初一学生是每周放假之外,其余年级的学生全都是月假,但是当大家都放月假的时候,初一也都跟着大家一起放假。 回到家,陈赞看到了北京的老虞写过来的一封信,信上说十二月份他大概会南下一次,听说陈赞家的茶油今年可能丰收,他也许可以顺道来买点茶油回去。 陈赞喜出望外,这是老虞第一次给他写信,看来他们终于可以开始合作了。虽然照陈昌隆的话来说,他们家的茶油并不愁卖,但是陈赞知道,这只是现阶段不愁卖,以后若想要更长远的发展,最好是有一个固定的销售渠道,与老虞合作,也许会走得更远一些。 这个假期,又赶上了家里采摘茶子,陈赞姐弟正好在家帮忙。这次陈巧还叫了好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家帮忙,据她说都是想来玩的朋友。陈昌隆和刘双双自然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去多想。 只有谈天拉住陈赞,神秘兮兮地问:“小赞,那个谁,那不是以前那个男生么?” 陈赞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王文俊,装作不知道地问:“哪个男生啊?” 谈天偷偷指着王文俊说:“就他啊,那次我们遇上他和巧姐去上街。” 陈赞淡淡说了一声:“哦,他啊,那是我姐的同学啊,来我家玩,怎么了?” 谈天贼笑:“我觉得他肯定和巧姐关系不一般,是不是就是那个——早恋?” 陈赞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的嗅觉怎么跟狗鼻子一样灵呢,就这样都能看出异样来:“瞎说八道,干你的活去。满肚子花花肠子,都不用在正道上。” 谈天被陈赞抢白了一顿,并没有生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陈巧那些同学男生女生都有,都是初中同学,毕竟高中才上了一个月,还没有要好到请家里来玩的地步。王文俊现在并不和陈巧同班,但是既然来的都是老同学,他来自然也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王文俊是个很风趣幽默的男生,经常妙语连珠,逗得一帮同学乐得前仰后合,茶园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笑闹声。陈赞看着姐姐和她的同学嬉笑玩闹,青春烂漫无敌,便觉得分外美好。 谈天看见陈赞不住关注他姐那边的状况,不怎么搭理自己,不由得有些吃味。一个人嘀嘀咕咕:“哼,说什么只是同学关系,我看绝对有问题,巧姐明明就在早恋。” 陈赞转过头来:“你说什么呢?” 谈天说:“巧姐明明就在早恋!” 陈赞不知道谈天为何老纠结这个问题,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你不信?你不信咱们就打个赌。”谈天说。 陈赞问:“堵什么?” 谈天转了一下眼珠子:“要是他们在早恋,那你就不许比我先——”说到这里,谈天卡住了。 陈赞问:“比你先什么?” 谈天转了个语气小声地问:“小赞,你会不会也早恋?” 陈赞白他:“废话。” 谈天急忙追问:“是会,还是不会?” 陈赞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会!” 谈天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他似乎忘记刚才打赌的问题,仰起头来看了一会儿天上的云,自言自语了一句:“早恋是什么滋味呢?” 陈赞不搭理他,这个坛子,今天有毛病了吧。去另外一边摘茶子,一边和谈阳说话。 今天除了谈卫民,谈天一家都在这后山帮忙。 早在今年夏天摘金银花的时候,陈赞父母和二叔二婶就商量了一下,这金银花好几亩地,每天都有无数的花要摘,光靠自己肯定忙不过来,必定要请人帮忙才行。 但也不好年年都白请人干活,也不能老麻烦亲戚们。便决定花钱请人来摘金银花,五块钱一天,请了二十个人。当时是忙活了半个多月,工钱花了不少,但是回报也不少,总共赚了一万多块。 摘茶子也要请人帮忙,依旧是请人工,还是二十个人,不用十天工夫就能摘完了。算起来,这工钱差不多都需要一千来块,虽然有点肉疼,但总好过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自己赚大钱,让人帮忙累死累活的白干活。 这样一来,效果果然很不错,大家干活的劲头十足,而且责任心也强得多,完全没有消极怠工拖延时间的情况出现。因为这个年头,大家观念中还没有形成普遍的经济概念,邻里之间帮忙是有的,花钱请人工却是极为难得的。乡亲们都淳朴,既然拿了主人家的工钱,自然事情要做得最好。 谈天家里只有他妈是陈赞父母去请的,他们兄弟仨则是来帮忙的。闲聊中,陈赞发现谈阳居然在这一个多月里赚了快三十块,不由得大为惊叹,这谈阳果真是个可造之材啊。 谈天摘完他那棵树的茶子,提着背篓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陈赞笑:“我说阳阳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大老板。” 谈天撇撇嘴,揶揄道:“数学考试六十分都没有,还做老板呢,他算得清账吗?” 谈阳涨红了脸,闭着嘴不说话。 陈赞也变了脸色:“坛子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踢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阳阳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他有你没有的优点,你干什么老挤兑他?他的成绩不如你的好,你这当哥的怎么没好好教他?” 谈天苦着脸看着陈赞,怎么谈阳成绩不好,又是他这个哥哥的错了呢。 陈赞对谈阳说:“阳阳别理你哥,你很有生意头脑,将来肯定能赚大钱。不过,你要是把数学学好了,对将来当大老板就更有用了。” 谈阳点点头:“我知道了,赞哥。” 事后陈赞对谈天说:“你这个哥怎么当的呢?谁都需要鼓励才会有动力,你难道希望我天天打击你?” 谈天狡辩说:“我说的是实话啊。” “你想揭他的短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是吧?”陈赞对谈天毫不客气。 谈天有些委屈地看着陈赞,以前他们兄弟之间互相挖苦,谈阳也会反唇相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赞缓了一下口气:“坛子,你是哥哥,所以要有点哥哥的样子。你要努力发掘谈阳和谈伟的优点,不要怕他们太优秀盖过你的光芒,你也有你自己的光芒啊。等将来他们长大了,每个人都过得好的话,你就会少操很多心,这是你爸妈和你的福气。” 谈天哪里会想到那么长远去,只要自己目前还能树立自己的威信,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可以。他狡辩说:“那可不一定,没准他将来出息了,也不会对我们好。” 陈赞笑起来:“你若是现在对他不好,他将来还真不一定对你好。但是你现在对他好,将来他肯定会对你们好的。” “我才不稀罕呢,我将来肯定会比他有出息。”谈天的语气明显有些缓和了。 陈赞说:“那当然,你将来肯定会比阳阳还有出息。但是要是阳阳自己过得好,你是不是就不需要替他操心呢?” 谈天说:“我懒得操心!” 陈赞但笑不语,他知道谈天就是嘴硬,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己的兄弟,怎么可能袖手旁边。平日里谈阳和谈伟被人欺负了,不照样是他用拳头帮弟弟们讨回公道来。 42、前生番外:求而不得 谈天叼着烟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半眯着的眼突然亮了起来,因为他看见陈赞正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谈天拿下烟,张嘴想叫住陈赞,但是陈赞目不斜视,从他身前匆匆走过了。 谈天失魂落魄地看着陈赞的身影,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花衬衫掉了三个扣子,松垮垮地敞着胸,一个礼拜没换的牛仔裤都看不出原色了,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实在和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白球鞋的陈赞想去太远了。 陈赞那么干净,白白净净的脸庞永远洋溢着温和的笑容,举手投足都彬彬有礼,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吸引着他。却又干净得让自己不敢太靠近。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谈天怀着一种隐秘的难以诉说的情怀,远远地注视着陈赞,不敢靠近,但夜晚在梦里却和陈赞做着任谁也猜想不到的难以启齿的亲密事情来。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春梦的对象就成了陈赞,而且只有陈赞,他知道自己这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谈天扔了手中的烟,胡乱抓了一下油腻腻的头发,将衣服拉得整齐一些,快步追上了陈赞的背影,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过分靠近。 谈天追了一段,看见陈赞在一条巷子口站住了,谈天也找了根柱子将自己隐藏起来。其实他这么做有点多余,因为陈赞的眼睛始终没往别处看。等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孩骑着车从里面出来了。 谈天看见陈赞扬起手和女孩打招呼,他认出来,那个是他们共同的小学同学沈小羽,不过沈小羽是他们小学语文老师的女儿,插班到的他们班上的,长得很漂亮,谈天自己以前还为她和五年级的男生打过架呢。 谈天知道,陈赞一直很喜欢沈小羽,没想到他们现在关系这么熟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肿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 陈赞将车从沈小羽的自行车接过来,自己骑上去,用腿支着车,等沈小羽坐到车后座去。然后踩动踏板,往前驶去,风将陈赞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也将沈小羽的裙摆鼓吹起来,谈天看着那对年轻鲜活的身影,失魂落魄。 又是一个周末的夜晚,谈天在街上混了一个礼拜,出没于游戏厅、台球室和各个学校附近,收着所谓的保护费。他带着几个小弟路过一个路灯昏暗的巷子,正好碰上几个瘪三在调戏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女孩,那女孩穿着水红色的裙子,头发用手帕束成一束,背向谈天。 谈天认识那几个瘪三,是另一个小派系的人,跟谈天这帮人素来不怎么对付。谈天远远怪叫了一声:“哟!杨伟就这么点出息,带的小弟就知道欺负女人?难怪他要阳痿。” 谈天几个小弟都哄笑了起来,那几个小瘪三看他们人多,赶紧溜走了。那个女孩转过身来,谈天愣了一下:“沈小羽?” 沈小羽脸上的惊恐未消,抬眼看了两眼谈天,认出他来了:“是你?谈天。谢谢你。” 谈天看沈小羽那身打扮,心里嘀咕了一声:这么爱打扮,难怪会被人盯上。嘴里只是说:“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不要走这么偏僻的巷子。” 沈小羽伸手抿了一下头发,说:“我家就在这巷子里。” 谈天也愣了一下:“那你回去吧。我送下你,免得那些人再返回来。”便尾随着沈小羽,送她回去,看她进了门楼这才离开。 接下来几天,谈天经常会出现在小巷口,尾随沈小羽送她回家。有时候会是谈天的小弟护送。 谈天说不清楚自己对沈小羽是什么感受,他肯定是羡慕嫉妒她的,因为她能够获得陈赞的爱慕。但是为什么又要这样护着沈小羽呢?也许是出于义气,毕竟他是陈赞喜欢的女孩,所以他应该有道义去保护她。 其实还有一种理由,因为沈小羽和陈赞熟悉,通过接触沈小羽,便有一种接近陈赞的错觉。 就这么护送了几天,沈小羽开始和谈天熟了起来,毕竟是老同学嘛,聊起来不愁没话题,林老师、同班同学,还有陈赞。 谈天跟沈小羽站一块儿,就忍不住把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的,倒不是为了让沈小羽看得起他,而是他不自觉地在和沈小羽比较。沈小羽是很漂亮,但是他谈天也不差吧。 谈天有两次直接去沈小羽学校门口接她,他是想借此机会看看陈赞,但是却被沈小羽的同学误认为是沈小羽的男朋友,而沈小羽并没有否认。 周六这天中午,谈天又晃荡到了镇中门口,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等到了陈赞。陈赞走到他面前:“坛——谈天。” 谈天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陈赞叫他坛子了,他以为今天他会叫自己坛子,没想到还是他的大名,谈天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小——陈赞。”谈天堆上笑脸。 陈赞说:“我想跟你谈谈。”说着往大门边上走去。 谈天紧追几步,心里难掩兴奋:“好。” 陈赞看着谈天,他头发理得很短,眉目俊朗,皮肤有点黑,但是看起来很精神,衣服比上次看到的干净整齐多了,那次他在家和谈卫民打架,父子俩几乎都要动刀子了,能干净才怪。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谈天很久没有回家了,而且据说还辍了学。 谈天抬头回视陈赞,陈赞只觉得谈天的目光咄咄逼人,他此时尚不能理解这眼神里的热望和炽烈,他垂下眼帘错开那视线,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在追沈小羽?” 谈天在与陈赞对视时,几乎沉溺进那双黑亮的眼睛中,但是陈赞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他回过神来:“啊?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就承认了。 陈赞的嘴角颤抖得有些厉害,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说,我也喜欢她,你别追她好不好。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也不能说,他是同情谈天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谈天是个很仗义的人,对自己对朋友都不错,而且他几乎等于没有爸妈,也没有家,什么都没有,自己怎么还能阻止他去追求喜欢的女孩。 陈赞听见自己说:“那你好好待她。”然后转身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落下来。 谈天懵了,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乎自己的意料,他想开口叫住陈赞,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时沈小羽出现了,她推着车走到谈天身边:“你今天来得很早啊。” 谈天回过头来看着沈小羽的笑脸,想起陈赞颤抖的嘴角,苦涩的表情,心里难受得要死,他和陈赞,都是求而不得。是不是,喜欢他喜欢的人,会让自己离他更近一些?谈天问自己。 后来,沈小羽就成了谈天的女友,谈天对她很好,因为陈赞会希望自己对她好。 再后来,谈天和杨伟的派系火拼,吃了人命官司,来不及跟所有人打招呼,便匆匆逃逸,音讯全无。 陈赞以朋友的身份一直默默陪在沈小羽身边。 再后来,沈小羽跟陈赞说,谈天不会回来了,我等累了,不等了。 再后来,就有了第一章的故事。 第四十二章:慢慢渗透 回到学校,陈赞赶紧将写给老虞的回信发出去,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告诉他茶油会给他留到十二月。 过完十一,天气总算凉快些了,晚上睡觉都可以盖薄被了,陈赞不再为长痱子而烦恼。虽然谈天这个八爪鱼还是摆脱不了,陈赞裹着自己的被子,再与谈天贴着睡时就不那么尴尬了。 白老师发现陈赞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将他推荐到校广播室去当播音员。陈赞本来不想去的,但是白老师说,如果广播站有自己班上的人,以后对班级也有好处,念本班的广播稿就方便多了。广播稿是可以为班级操行加分的。陈赞想想也罢,这也算是与人方便吧,自己也顺便去锻炼一下。 广播站的播音员基本都是女生,陈赞成了广播站的第一个男生。那些高年级的学姐们对陈赞十分喜爱,难得有这么一个长得俊秀、做事说话又十分得体的小男生来供她们使唤。 陈赞既来之则安之,培训了两天,便走马上任了。于是每个周二,学校的广播里就会传来清朗的男声,大家听惯了女声广播,这次乍听到一个男声,觉得很新奇,以致关注的学校广播的人也多了起来。 谈天对这一切都感到新奇和自豪,每到周二,就会给陈赞打好三餐饭,送到广播站去。他看见陈赞低眉敛目,对着扩音器认真念稿子,便觉得这样的陈赞真了不起,真可爱。 陈赞在播音,他就坐在旁边看陈赞。陈赞转头去瞪他,他就做鬼脸,好几次搞得陈赞差点破功,在广播里笑出来。后来陈赞就不理会他了,只要一吃完饭,就打发他赶紧走人,弄得谈天很失落。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他们学校和乡镇中学不一样,乡镇中学一般只考主课,像地理生物这样的副科,一般都不考的,就连平时上课都是应付一下。因为这个年头,地理与生物既不是中考科目,也不是高考科目,对应试教育来说,学了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但二中是重视的,不仅每堂课都上,而且还要考试。陈赞也觉得,比起政治,地理和生物显然要实用得多。这是对学生视野和知识面的拓展,学好地理,整个世界都在心中了,学好生物,整个大自然也都在胸中了。而且地理学得好的人,方向感一般都比较强。 人仰马翻的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紧锣密鼓地举行了秋季运动会。 谈天表现得十分踊跃,报了所有他能够参加的项目,还非常积极地参加训练。原因很简单,运动会上得了名次会有钱奖励,第一名据说有五块钱。 谈天恨不能将所有的项目都包揽下来,但是每个参赛运动员的项目是有限的,包括接力,一个人最多只能五个项目。谈天都不和陈赞商量,一气报了五千米长跑,一千五百米、八百米中长跑,还有四百米,此外还有一个四乘四百米接力赛。 谈天掐指算了一下:“划不来,就算是五个第一,也就只能赚二十五块,而且五千米跑累死个人。” 陈赞说:“你不用报那么多的,跑多了很辛苦。要不你的项目给我两个吧。” 谈天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动脑子动嘴皮子的活你来,费力气的活我来干,跑步是很累人的。” 在谈天心目中,就应该这样的,陈赞是典型的智力型人才,卖东西算账他肯定比自己厉害,但是挖笋子当司机还是自己厉害些。 陈赞也不跟他争,到时候比赛的时候,他少不了要坐在主席台上念广播稿,恐怕也没时间。运动会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很快就到了。 陈赞去主席台报到,在一群熟悉的播音员中间,居然看见了沈小羽。播音站的站长是高三年级的一个女生,不过她马上就要卸任了,她对陈赞说:“沈小羽同学是我们广播站新吸纳的播音员,跟你一样是一年级的新生,陈赞你先来广播站,你们又是隔壁班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多教教沈小羽。” 陈赞看着一旁低头脸红的沈小羽,硬着头皮应下来:“是,站长。” 沈小羽抬起头来,笑靥如花:“以后就麻烦你了,陈赞。”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更好办了。”站长拍拍手,走了,她目前已基本不在广播站播音了。 开幕式结束之后,谈天抽空溜到主席台上来看陈赞。发现沈小羽居然坐在陈赞身边,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沈小羽见了谈天,倒是很大方地笑着跟他打招呼:“谈天,你一会儿要跑四百米啊。我给你念广播稿加油啊。”自从上次谈天帮了沈小羽,沈小羽对谈天倒是熟稔起来了。 谈天说:“不用了,让小赞给我念就行了。” 沈小羽也不生气:“那好吧,你加油哦。” 陈赞这时念完一篇稿子,将话筒转给别的播音员,回过头来对谈天说:“坛子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沈小羽帮你念加油稿你都不愿意啊?” “我这不是怕沈小羽难做么,如果她给我加油,那不是和他们班的同学作对了,沈小羽你说是吧?”谈天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陈赞。 陈赞一愣,没想到谈天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显得是自己考虑不周了,便笑了一下:“说得有道理,我没想到那么多。那我给你念吧,一会儿加油啊。” 谈天眨了一下眼:“那还用说么,等我得了第一名,我请你吃好吃的。” 沈小羽也参与进来:“那请我不?” 谈天回过头来:“这是男生间的聚会,没有女士。”脸色十分坦然,自己辛辛苦苦跑来的钱,干嘛要请一个不相干的女生吃饭啊。完全不顾沈小羽下不下得来台。 运动会分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初中部总共才六个班,人数很少,很多项目都只有预决赛,比如这男子四百米就是。 谈天虽然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但是跟一群初二初三的男生站一起,就明显不占优势了。陈赞并不看好他,谈天的中长跑应该很不错,他的耐力好,所以在县级比赛中还能获胜,但是四百米算是短距离跑,需要的是爆发力,谈天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取胜的几率不大。尤其是初二初三还有两个体育特长生。 陈赞在谈天比赛之前,就给他念了三篇加油稿,等到真跑的时候,他将话筒一扔,跑去看比赛去了。 谈天自枪声响后,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很快便冲在了最前头,并且没有减速的势头。陈赞一看就急了,赶紧追上去,把手圈成喇叭:“坛子,先慢一点,到最后再冲刺,有四百米,还长着呢。” 谈天听见他的话,脚步顿了一下,这么一耽搁,初三的体育生就已经超过他了。 陈赞继续说:“坛子,别着急,保持好你的节奏,晚点还有八百米呢。” 谈天冲陈赞摆了摆手,调整了一下速度,一直处于第二的位置,也不再急着往前冲了。跑完半圈,谈天跟前面那个人还差着十米左右的距离。陈赞看他慢慢地加快了速度,开始冲刺了。 对方也发现他开始追,便加快了速度,后面的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到最后一个弯道的时候,谈天和前面的人还差着两米左右的距离。此时观众都激动起来:“加油!加油!” 陈赞等在最后一百米的位置,用手卷了喇叭喊:“坛子,加油!”班上的同学也都跟着喊起来。 谈天迈开了大步,埋头往前猛冲,还剩五十米的时候超过了第一名,并且将这个优势保持到了最后,拿到了第一个第一名。 陈赞和李宏强在终点处接住了他,其实谈天并没有特别累,但是他就是喜欢陈赞重视他的感觉,也不要李宏强扶,整个人都挂在陈赞身上。一面得意地笑:“小赞,我厉害吧,我比那两个体育生都厉害呢,我是第一。” 陈赞驮着他往前走,不让他立即停下来:“知道,你厉害。你跑四百米费这么大的劲,晚一点还有八百米呢,下午还有一千五呢。要均匀分配体力才行。”学校运动会总共才两天,除了长跑和接力赛放在第二天,大部分项目都在第一天。 谈天拍了一下脑袋,惨叫道:“我怎么全都挑的是这么长距离的比赛啊,小赞你都不提醒我,惨了,我不是拿不到所有的第一了?” 陈赞扶着他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跑八百米的时候喝点葡萄糖。中午去午睡一觉,好跑下午的一千五。明天上午五千米,下午四百米接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一会儿你去找下体育老师,问问他,跑八百米和一千五有什么决策,要以最小的消耗跑出最好的成绩来。” 谈天搂着陈赞的一只胳膊,将脑袋枕在他肩上不愿意动弹:“小赞你太英明了,我现在还是没力气,让我靠会儿。” 陈赞喊李宏强:“大强,过来扶着坛子,我要去读广播稿去了。” 李宏强跑过来:“好的,班长。坛子,你靠我身上吧。” 谈天不满地直起脑袋,将腿放在台阶上:“不用了,你帮我捏捏腿吧,放松一下肌肉。”并不是所有人身上的气味都像陈赞一样是清爽好闻的。 陈赞已经走出几步了,听见谈天的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这一天谈天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八百米和一千五百米的冠军,他简直就成了整个班级的英雄,连晚饭都是李宏强帮他打了送回到宿舍的。 陈赞正在帮他按摩,放松腿部的肌肉:“明年可不能再这么跑了。你爆发力也还可以,报短跑吧,没这么吃力。” 谈天享受地嘿嘿笑:“好。” “吃了饭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跑五千米呢。”陈赞说。 “嗯,好。”谈天将头埋在枕头里,枕头是陈赞的,上面有陈赞的气息。要换平时,陈赞是不许他用自己枕头的,但是今天这个功臣坚持要枕他的枕头,陈赞也没跟他计较。 这天谈天像个大爷一样,吃饭有人打,洗澡水有人帮忙提,睡觉的时候还有人帮他捏腿,别提多惬意了。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伸手搂着陈赞的腰,他都没有过分抗议。美得谈天想天天搞运动会。咳,不是搞运动。 第四十三章:情敌出现 第二天的五千米是谈天的专长,当初他上小学时跑了三千米的全县第二,体校的老师都来招收过,可见是真有天赋。所以五千米虽然漫长,但是对于谈天来说,还是十分轻松的,拿第一自然也不在话下。 下午跑四乘四百米接力赛的时候,谈天跑最后一棒,他发现陈赞居然站在起跑线上,惊得几乎都要掉下巴了:“小、小赞,你怎么也来了。” 陈赞笑笑:“手痒,看你拿了那么多冠军,我也想拿个冠军试试。最后一棒是你,加油啊。”事实是有个同学跑不了了,他临时替换上的。 谈天连连点头:“这个当然。那你跑第几棒?” 陈赞伸出三个手指头。 “第三棒啊?”谈天喜出望外。 结果陈赞跑的时候,谈天比他本人还要紧张,要不是他需要接棒,非要去陪着陈赞跑一圈不可。谈天平时没少见陈赞跑步,但是陈赞那是慢跑,据他说就是为了锻炼身体而跑的,速度从来没有快过,所以他一直认为陈赞不能跑。 但是陈赞的速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他不是六个人中最慢的,也不是最快的,一直保持在第三的位置,步伐很轻盈,看样子跑得很轻松。最后一百米的时候,陈赞加速了,他居然超过了前面的两个人,第一个将接力棒交到谈天手上。 “坛子,加油!”陈赞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谈天便已经冲出去了。 人们看到谈天如打了鸡血一样,四百米的距离,他一直处于冲刺状态,自然毫无疑问地拿了第一名。不过跑到后腿就软了,陈赞拖着他走了好远才恢复过来。 “坛子,你昨天不是跑了四百米么,今天怎么还这种跑法,不累死你才怪。”陈赞皱着眉头。 谈天嘿嘿笑:“我怕跑不到第一,让你白跑了。” 陈赞无奈地摇摇头。突然听见广播里传来消息,说初中组的男子四乘四百米破了校纪录。 谈天抬起脑袋:“嘿,破纪录了?” 陈赞嗯了一声。 “有奖励没有?”谈天只关心这个。 陈赞也不太清楚:“大概有吧。” 这时候周国光跑过来了:“坛子,班长,我刚刚听体育老师说,破纪录也有奖金的,十块钱。” 谈天用力一拍大腿:“哈哈,我就知道没有白跑。”一面用手搂住陈赞的腰,将他抱起来又放下,“太好了,小赞,我们破纪录了,有你的功劳啊,还有钱拿!” 陈赞看他有力气抱自己,显然已经恢复体力了,便将谈天推开:“好了,走吧,领奖去。” 总而言之,这一次运动会,是谈天的成名战,运动会结束之后,他火了。初中部的人都知道初一年级有个拼命三郎,所有的中长跑,他都拿到了冠军,为班级挣得了无数的荣誉。这是个牛人,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牛人的动力全都是来自那第一名五块钱的奖金。 体育老师对谈天说:“你要不来我们体育队做特长生吧,将来考试能加分哦。” 谈天不为所动:“我还是想好好学习考大学,不做体育生。” 谈天有他骄傲的理由,全班六十几个学生,其中考试他是班里的第七名。要知道,班里的同学,大多都跟他们一样,是从各地学校考进来的尖子生。 陈赞依旧是第一名,郑伯齐是第二。因为郑伯齐的地理和生物比陈赞少了几分,这让郑伯齐平衡了,地理和生物都是副科,这些都不重要。 陈赞不知道有人对第一名那么执着,他要是知道,恐怕会少做一道政治题什么的,让郑伯齐拿第一好了。 谈天感觉很不爽。周二一早,他照往常一样去给陈赞送早饭。因为陈赞说想吃米粉,他从食堂打了一碗米粉过去,怕他不够吃,又买了一根油条,这次油条是热的,酥脆喷香。 广播室的门一向是关着的,要敲门才能进去。谈天到了广播室后,先从窗户外往里头看,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沈小羽,她穿着红色的蝙蝠衫外套,坐在陈赞旁边看他读稿,眼珠子都没错开过。 谈天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地冒了出来,沈小羽怎么跑到广播室来了,还坐在陈赞旁边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他看,而且陈赞似乎毫无知觉。谈天觉得,有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沈小羽这个女人觊觎了。他手上不空,抬腿砰砰踢门。 很快,门开了,是沈小羽来开的。她笑盈盈地看着谈天:“呀,送早饭来了啊。真香,我肚子也饿了。” 谈天板着脸没接话,将米粉端进去,放在桌子上,等陈赞来吃饭。陈赞念完稿子,放了一首歌,将麦关掉:“下一篇稿沈小羽你念吧,我先吃早饭。坛子,你不能轻点敲门?” 谈天没好气地说:“手上没空!” 沈小羽将稿子拿起来给陈赞看:“是这一篇吗?” 陈赞点点头:“是。” 谈天不理沈小羽,搬了个凳子坐在陈赞旁边:“吃饭吧,我给你还带了根油条。” 陈赞拿起油条刚想咬,突然瞟到了旁边的沈小羽,沈小羽是通宿生,不在学校吃饭,所以恐怕也没人给她送早饭。陈赞将油条递给沈小羽:“沈小羽,油条给你吃吧。” 沈小羽欢天喜地地接过来:“谢谢陈赞,谢谢谈天。等明天我请你们吃东西。” 谈天的脸立马臭了,他兴冲冲买过来邀功的油条,结果被沈小羽给吃了,还是陈赞送给她的。他努力地瞪陈赞,想用自己的眼神表示不满,但是陈赞低头吃着米粉,并没有抬头看他。谈天心里有些烦躁,他站起身,打开广播室的门:“我先回去了。” 陈赞有些愕然,他不是每次都等自己吃完饭,然后拿着饭盒去刷的吗,毕竟早上时间短,等他结束播音,差不多都要上课了,根本没时间去刷饭盒。 饭盒没刷,一上午就没法喝水。因为所有的同学都是将饭盒或水杯放在教室外面的窗户上接水的,值日生会将开水挑过来,挨个给饭盒和杯子分水,这样大家就有水喝了。 谈天气呼呼地出了门,又想起来这一出,又从外面进来,干嘛要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啊,让沈小羽那女的得了机会。 陈赞看他进来,小声地说:“坛子,你怎么了?” 谈天鼓鼓腮帮子,没有接话,只说:“你吃吧,吃完了我去洗碗。” 歌放完了,沈小羽开始读稿子。谈天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在这儿?” 陈赞说:“她是广播室新招来的播音员。” 谈天说:“那怎么跟你一起播音?” 陈赞说:“是站长让她暂时跟着我学习几天的,以后不会一起播音。” 谈天心里的气才稍稍顺了些,但还是不甘地瞪了沈小羽一眼。 陈赞再迟钝,也看出来谈天是对沈小羽不满了。他觉得有些奇怪,前一阵子谈天不是还帮助沈小羽来着,现在怎么就看不顺眼她了。沈小羽哪里得罪他了?按说沈小羽应该是喜欢谈天的啊。 中午的时候,谈天将陈赞的饭送到之后,人就走了,说是要去一趟他爸那儿。陈赞只是叮嘱他让他路上小心点,别跟徐昆那帮混子遇上了。 谈天去他爸那儿的原因,是因为他爸有好一阵子没回家了,周末回家的时候,他妈说让他去看看他爸在干什么。星期天谈天跑到他爸的店里吃了个闭门羹,隔壁铺子的人说是去给客人上门修电器去了。 谈天只好再去一次,发现他家隔壁的铺子换成了一家理发店,人行道下还有不少红色的鞭炮纸屑。 谈卫民剪了个新发型,正坐在门口和人聊天。谈天看着他爸的头发:“爸,你不是上周才剪过头发么。” 谈卫民伸手在头上挠了挠:“隔壁不是开了个理发铺子,老板娘给我们街坊邻居免费剪的。你要不要也去剪一个?” 谈天说:“不用。我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去看看,我看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你都好久没回去了。”谈卫民不回家,自然赚了的钱也是回不去的。 谈卫民皱起眉头:“我前两个星期还回去过,晚稻已经割完了,家里还有什么事啊?” 谈天说:“家里没事就不能回去吗?稻子已经晒好了,妈一个人弄不进谷仓,还是我和阳阳帮忙一起弄进去的。你平时没事,就坐在这里跟人聊天,也不回去看一眼,这条破街就那么好?” 谈卫民青筋爆张:“你个鬼崽子,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呢?我叫你妈搬街上来住,她就是不搬,我懒得回去,要不她自己来街上。” 谈天冷笑一声:“跟你上街来喝西北风?”谈天打定主意不再过来了,下次让妈妈自己来好了,跟他爸根本就说不清楚。 谈天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隔壁理发店也走出来一个十多岁的男生,个子比谈天还高半个头,那人冲谈天笑了一下。谈天不动声色,自己走自己的。 那个男生居然和他同路,走了一段,主动跟他说话:“你家是修理电器的?” 谈天侧眼看了一下那个男生,嗯了一声。 那男生笑起来:“我妈在你家隔壁开理发店。你是二中的吧?我也在二中上学。” 谈天点点头,不知怎么接话。 那个男生又自顾自说:“我认识你,你就是运动会上五千米跑第一的那个吧。” 谈天这才回头又看了几眼那个男生。对方又笑着说:“我是三十八班的。”是初二年级的。 谈天的性格虽然有些自来熟的特性,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但是还很少在大街上跟人攀交情。他并不想跟对方有什么交情,就算现在已经是邻居了,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到他爸店里去了。所以加快了脚步,撇下那个男生径自走了。 好巧不巧,谈天半道上碰上了徐昆和他的几个小弟。他很久没有单独出校门了,离那次打架也过了快两个月,没想到徐昆居然还记得他。 徐昆其实也不是故意逮他的,只不过正好遇上了,那就顺便教训一下呗。这次他们人多,有五六个,排成一排,便将谈天的去路给堵上了。 谈天回头看了一下,路上只有刚才那个跟他说话的男生。对方见了徐昆的架势,也并没有退缩,而是直接迎了上来:“谈天,你跟他们有过节?” 谈天没说话。 徐昆用手抓着自己的下巴:“有一笔老账了,今天算算吧。谈天,你是从我胯下钻过去呢,还是让我打一顿?” 谈天没接话,将拳头捏紧了,打就打,怕什么。那个初二的男生伸手拍了一下谈天的肩膀,对徐昆说:“你是哪条道的?你认识杨伟吗?” 徐昆脸色变了一下:“你是谁,怎么认识伟哥?” “你去问问杨伟,他认不认识二中的刘景程。刘景程是我哥们,谈天是我同学,今天我做个中人,你和谈天之前有什么过节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徐昆显然也是听说过刘景程的,脸色非常难看:“好吧,我就卖刘景程一个面子,便宜这小子了,以后敢坏我的好事,我还是照打不误。”说完便扬长而去。 谈天回头对那个男生说:“谢谢!” 那个男生笑笑:“小事一桩。认识一下吧,我叫潘力。” 谈天点点头:“你好,谈天。” 潘力笑起来:“走吧,上课去。” “那个,刘景程是谁?”谈天按捺不住好奇心。 潘力说:“程哥是我们学校体育队的老大,这镇上的混混都怕他。对了,我听老黄说,你不愿意进我们体育队。你小子很能跑啊,要不要来我们体育队啊?”老黄是体育老师。 谈天说:“跑步就是个副业,我还是想读书。” 潘力拍拍他的肩:“不错,有前途,有空一起去打球啊。” 就这样,谈天认识了潘力。重生之把你掰直 上——寻香踪
作者:寻香踪 录入:06-01